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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名:我准是在地獄

作者:YY的劣跡

☆、甯蕭

  【如果你可以輕易地殺死一個人,並且不用承擔任何後果,你會怎麼做?】
  時間:淩晨一點三十四分
  地點:東城居民區某街道
  事件:本文主人公拎著夜宵走在回家路上,有史以來第一次遇到搶劫。
  評價:可喜可賀
  甯蕭縮著肩膀,從大路的那一頭走來。夜半時分,寒風獵獵,整條街上除了偶爾響起的一兩聲貓叫狗吠,安靜得很。除了可憐的出來打野食的甯蕭外,半個人影都不見。
  “站、站住!”
  然而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呵斥!甯蕭半隻腳剛踏進路燈的光暈中,便感覺後背被一個尖銳的物體抵住。那鋒銳的角度帶著冰冷的威脅,觸上他的身體。
  接著,有人在他身後用故意壓低的聲音道:
  “不許動!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!”
  呼嘯的寒風吹散了這個劫匪的聲音,讓他的話在風中支離破碎地散開,變得模糊不清。
  甯蕭動了動耳朵,下意識地想要回身去看。
  “說了不許動!”
  劫匪緊張地將刀尖更往前頂了頂,一時的慌張暴露了他的真實年齡。那聽起來沙啞卻帶些稚氣的嗓音,明顯就還是個少年!甯蕭一邊想著,乖乖舉起了手。
  劫匪似乎松了口氣。
  “聽著,你只要乖乖聽話,我不會動你!現在,自己伸手去口袋裏掏錢,然後遞給我,快!”
  “我可以先將吃的放到地上嗎?”甯蕭問。
  劫匪一愣,顯然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會問這個問題。
  “錢給你以後,我身邊就沒錢了。”甯蕭繼續道,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誠意。“我只想保留著這頓夜宵,這幾天不至於太餓肚子。可以嗎?”
  “……”身後的劫匪沉默了一陣子。“不許做別的動作!”顯然是默認了。
 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,甯蕭微微勾起唇角,他輕聲道:“謝謝。”
  甯蕭已經彎下腰去準備放下夜宵。然而,他卻在放下夜宵前,多做了一個小動作,就是這個微不足道的動作,改變了狀況。
  他彎腰時手肘向後,似乎只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,卻恰好擋住了劫匪握住匕首的那只手。
  “你……”劫匪疑惑,下一秒,他還未來得及驚呼,只覺得腹部一陣劇痛。一瞬間天旋地轉,還沒等他定過神,整個人就已經被壓倒制服在地。
  嘣的一聲,摔出不小的聲響,聽著就讓人骨頭疼。
  而剛才被他挾持的人質,現在正好整以暇地壓制著他,臉上露出戲謔的表情。
  “我真該感謝你僅有的一點憐憫,親愛的劫匪。”甯蕭雙手緊緊扣住劫匪的手腕,讓他不能動彈。“要不是你可憐我會餓肚子,現在躺在地上的說不定就換了個人。某種角度上講,作為劫匪你很不合格。”
  甯蕭扭了扭頭向旁邊看了一眼,一旁地上,夜宵完好無損,還冒著微微的熱氣。這讓他心情不錯,惡趣味突然上身,便彎腰湊到對方耳邊,輕輕道:
  “愚蠢的小劫匪,難道你媽媽沒有告訴過你,在外面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的話嗎?”
  匕首早就被甯蕭踢到一邊,而使勁掙扎的少年,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掙脫束縛。他現在才發現自己是上當了,竟然被這個自己準備下手的肥羊給擺了一道!
  “你有種放開我!你這個騙子、混賬、無賴!”
  甯蕭好笑,“騙子、混賬?好像還輪不到一個搶劫犯這麼說我。怎麼?小鬼,打劫失利你就準備撒嬌耍無賴,你以為這是過家家,恩?人命好玩嗎?”
 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,他的聲音陡然轉寒。
  少年劫匪覺得一陣惡寒,不知什麼時候一把鋒銳的匕首竟然貼上了他的脖頸,緊貼著他的喉結上下摩擦著。驚懼一瞬間襲來,讓他徹底失了分寸。
  “你、你敢動我!放開我,放開我!”
  “放開你?”
  似乎是覺得好笑,甯蕭重複了一遍,不過他的語氣中可絲毫沒有帶著笑意。單手握著匕首,將它在手中靈活地轉了幾個圈,甯蕭再次將它貼上身下人的動脈。
  “世界很公平,小鬼。難道只准你用刀對著別人,不准別人拿刀捅你?”
  他的聲音冷澈,讓少年微微發抖。
  “你打劫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現在這種狀況?你說,要是我在這裏捅你一刀,會怎樣?被人拿刀對著的感覺好受嗎?”甯蕭把刀緩緩下移,對著少年後心口的位置,緩慢摩擦。
  “知道嗎?只要我在這裏一用力,你的心臟就會被刺個對穿,滾燙的鮮血隨著傷口流出,淌滿一地,然後慢慢變冷,最後和你冰冷的屍體一起被風吹幹。”甯蕭緩緩敍說,似乎是在描述一個故事情節,帶著詭異的語調。
  “那樣的場景似乎不錯,早上起床的人看見你的屍體,一定會嚇一跳,是不是?”甯蕭輕輕笑了幾聲,帶動著手中的匕首一陣滑動,讓少年驚得不敢動彈分毫。
  他手中的刀尖緩慢轉著圈,最後在身下劫匪的後心口停住不動。
  “戳穿心臟其實很簡單,只要這樣——用力。”
  噗呲!
  少年淒厲的痛嚎驟然響起,穿透耳膜,在地上痛苦地蜷曲起身子。
  甯蕭卻站起身,扔下匕首,冷漠地看著不斷翻滾哭號的少年。
  “下次你可不會這麼好運,小鬼。”
  說完這句,他拎起地上的夜宵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只留恐懼的少年驚慌地摸向自己的後心,沒有刀傷,沒有血液。在那裏,只有一片被劃破的衣服。
  少年瞪大眼,似乎仍舊不可置信。半晌,一道似哭似笑的悲鳴傳來,帶著許多難言的意味。
  甯蕭已經走遠,聽見身後隱隱的哭聲,皺眉。
  “所以我討厭小孩。”
  小毛頭總是不考慮後果衝動做事,不給他點顏色瞧瞧,他還不知道這個世界長什麼樣。
  路上經歷了這一段插曲,等甯蕭到家的時候,已經是淩晨兩點十分。囫圇兩口將夜宵吞下,收拾乾淨,甯蕭帶著朝聖的表情坐到電腦桌前,開始他一天的工作——打字。
  甯蕭的工作就是打字,文藝點說是文學創作,把一個個方塊字拆開組合拼成故事,然後讓別人再去拆開組合隨意理解。他是一名業餘小說家,寫著二流的偵探小說。
  “今天的題目……”嘴裏喃喃著,甯蕭眼睛一閃,手指紛飛。
  “《午夜幽靈》。”感謝那位劫道少年賜予他靈感,甯蕭此時靈思如泉湧,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,噠噠聲不絕於耳。他全神貫注,臉上帶著一絲隱隱的興奮。顯示幕的藍光映照在臉上,讓他看上去略顯詭異。
  然而,此時飛速打字的甯蕭並沒有想到,今晚這場宛如鬧劇的搶劫並沒有就此落下帷幕,相反,它正是一切異變的開始。
  一張無形之網,悄然鋪開。
  第二天早上,甯蕭是被一連串的強烈敲門聲吵醒的。那聲音跟催魂似的不斷響起,葬送了他最後一絲睡意。
  噠噠噠,噠噠噠!
  像是有魔鬼守候在他家門口,得不到回應就絕不離開。
  甯蕭忍無可忍地從沙發上爬起來,五點鐘才剛剛睡下,這讓他的臉色此時白得像鬼,當然,心情也好不了多少。
  他一路走到門口,一把拉開大門。
  “究竟什麼事?”
  帶著怨氣的聲音在看清來人時戛然而止,甯蕭定睛看著對方,一下子清醒過來。
  “你們,找我有事?”
  門前站著兩位不速之客,其中一個穿制服的人點了點頭,上下打量了他一遍。
  “甯蕭?”
  “是我。”
  哢嚓。
  伴隨甯蕭的回答一同落下的,是銬住他手腕的冰冷枷鎖。
  穿著制服的人用手銬縛住他雙手,冷冷道:“現在以故意殺人的嫌疑拘捕你,甯蕭,請跟我們回去一趟。”
  對方不帶感情的話語一字一字地砸在甯蕭心上,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微微睜大。
  鳴鳥嘰啾,屋外陽光溫暖,然而甯蕭的心卻是冷的,就像是對方制服上那閃爍著冷芒的警徽。
 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轟然關上,仿佛意味著某種事物的終結。
  狂風,來襲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  看了下黃曆,今天適合開文。
  這會是一個不一樣的故事,半架空。
  因為太多人誤會了,所以在此澄清一下,CP不是文案中的腦殘粉,甯蕭會與腦殘粉相殺但是不會相愛。真的CP是誰,相信看完第一個案子,大家就心裏有數了。

 

 

☆、午夜幽靈

  明明是中午十二點,外面陽光高照,而屋子裏卻冷得像是太平間。
  甯蕭坐在椅子上,而在他對面一站一坐,兩名刑警。
  “剛才說的那些你都明白了?”對方問。
  甯蕭點了點頭。
  “你現在可以為自己委託辯護人。”刑警用公事公辦地語氣道:“在正式移交公訴之前,我們至少會讓你和自己的辯護律師見一面。你也可以要求……”
  “沒有,不用。”甯蕭打斷他,“我自己可以。”
  “你必須要有一名律師!”對面的刑警很不耐煩,“聽著,小子,你弄明白沒有?這是程式,作為一名可能被判處死刑的嫌犯,這是你自己的權利。不然你以為我們要沒事找事……”
  “我說了不用。”
  甯蕭再次打斷他,並且欣賞著對方因此露出的不耐表情。“按你們所說,在事情定論之前,我可能是死刑,但也可能完全無辜。現在我之所以願意浪費一上午的時間乖乖待在這,不是聽你們的安排去委託什麼律師,而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。”
  甯蕭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,十二點十一分,已經錯過他的午餐時間。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變得有些不好,語氣也帶了些刺。
  “在篤定我是個死刑犯之前,你們至少得讓我知道我被懷疑殺了誰。還有,員警先生,早上你們去我家拿人的時候似乎沒有出示拘捕證。你們程式合法嗎?”
  甯蕭再次看了看鐘,“最後一點,現在是午餐時間,我要求享用午餐,否則就控訴你們虐待嫌犯。”
  他轉過頭,對著眼前目瞪口呆的兩名刑警微笑。
  “所以,現在我的午餐在哪呢?”
  “媽的。”
  刑警愣怔了好幾秒,低聲咒駡,他才反應過來這次是碰上了刺頭。他和同伴對視一眼,個子稍矮的同伴便點了點頭,推開門走了出去。他剛出門,便遇到了另一個人——一個穿著白大衣的眼鏡男。
  “裏面情況怎麼樣?”
  矮個子刑警搖了搖頭,“有點麻煩,碰上個刺頭。”
  “哦!”拉住他的戴眼鏡的男人笑了起來,“律師、白領,還是……”他挑了挑眉,用小拇指比了比,在行話裏意寓著混黑道的意思。
  “都不是,資料上就查出是個普通人,誰知道呢?”矮個員警歎氣,“我要去找徐隊,你看見他沒有?”
  “瞧見了,蹲在外面呢。”
  “又蹲在那?”
  “你懂的,你們徐隊長啊。”眼鏡男想了想,似乎是在找適合的詞。“呵呵,有些別具一格。”
  徐尚羽被人找到的時候,正蹲在刑警大隊外面的過道上數螞蟻。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蹲在地上,專心致志地看著地上的小螞蟻搬家,連有人喊自己都沒注意到。
  “徐隊,徐隊!”
  一連被喊了好幾聲,徐尚羽才注意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。
  “阿飛,什麼事,該吃飯了?”徐尚羽伸了個懶腰站起身,等他站起來,旁人才注意到這個人遠比想像中的高大。
  高挑挺拔的身材,配上一副俊眉星目,很是招惹人的樣貌,這般容貌的人應該在電視上、T臺上,而不應該出現在在一個小刑警隊的院子裏。
  “不是,是有一個人,想要你過去幫忙訊問一下,我們拿不下。”陸飛有些著急道,“就是昨天那個……”
  徐尚羽卻揮了揮手打斷了他,看了看自己的手錶。
  “是到吃午飯的點了,走吧,我們先去食堂。”
  “徐隊!”
  “急什麼,天大地大,吃飯最大。”徐尚羽不理會身後焦急的小跟班,撣了撣褲子,起身向食堂走去。
  “對了,阿飛,你帶傘了嗎?”
  “沒有。”陸飛有些氣悶,不去訊問嫌犯,吃什麼飯,吃飯就算了,問帶不帶傘做什麼?有時候真不明白自己這個隊長一天到晚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。
  “我也沒帶。”徐尚羽一臉愁容。“一會下雨怎麼辦?”
  陸飛樂了,“哪會下雨啊,現在太陽這麼好,天氣預報也都說是晴天。”
  徐尚羽沒說話,只是瞅著他一笑。
  陸飛背後汗毛一豎,下意識就被笑得有些發寒。
  “我們打個賭。一會要是下雨,今晚你就出錢打的送我回家。”
  陸飛潛意識就覺得不妙,每次隊長這麼笑就准沒好事,但他還是逞強道:“賭就賭,但要是你輸了呢?”
  “呵呵。”
  徐尚羽看著他,帶著讓人牙癢癢的自信。“我怎麼可能會輸?”
  牆上的時鐘的分針又轉了半圈,訊問室的門才再次被打開,一個人走了進來,打破了屋裏的沉默。
  “徐隊!”一直和甯蕭沉默相對的刑警像是看到了救星,趕緊迎了上去。
  甯蕭的視線也隨之偏移,看著這個走進來的高個子男人。一米八七左右,體型健碩,有肌肉,但不虯結,瞥了眼對方藏在外衣下的身材,甯蕭目測至少有六塊腹肌。
  被稱作隊長,應該是這幫刑警的小頭領,但怎麼看外貌也是過分年輕,而且長得太俊,不像是個員警。
  就在甯蕭打量徐尚羽的時候,徐尚羽也在不做聲地打量這個嫌疑犯。
  面白,臉嫩,看起來就像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學生,但是根據阿飛的描述,這個傢伙絕對不簡單,至少不像普通大學生那樣好惹。徐尚羽稍微在腦子裏過了一遍,便笑吟吟地走過去。
  “甯蕭,你好。”
  他大大方方地在甯蕭對面坐下,手裏順便送上一個飯盒。
  “你的午飯。抱歉晚了點,吃吃看合口味不?”
  這個傢伙還算上道,甯蕭看見飯盒,心情微微好轉。
  “都有些什麼菜?”
  “紅燒茄子,雞腿,青菜炒香菇。”
  “外面買的?”甯蕭打開飯盒,香味撲鼻而來。
  “不是,食堂裏打的,你不嫌棄就好。”
  食堂裏的菜?甯蕭看著這鮮嫩的雞腿略微有些吃味,“你們食堂的伙食,比我過年吃的還好。”
  “不是吧?那你平時都吃些什麼?”
  “泡菜、泡面,偶爾買些燒烤吃吃。”甯蕭夾起一塊茄子,咽下去的那一瞬間,感動無比。他多久沒吃到熱乎菜?不記得了。
  徐尚羽詫異地看著他,“就吃這些,年輕人老吃泡面對身體不好。”
  “我知道,沒錢我有什麼辦法?能省就省唄。”
  再試一口雞腿,甯蕭覺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,美味啊。
  他前一句話說完,徐尚羽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些憐憫。
  “沒錢也可以吃好吃的。弄些掛麵青菜,回家自己煮著吃,比泡面香多了。”
  “可我不會煮菜。”
  “有電磁爐就行,你家有嗎?”
  “好像有,我回去翻翻。那面要怎麼煮?”
  “就是……”
  陸飛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兩個人開始聊起家常,話題一個接著一個,轉眼間已經聊到買哪一種牌子的洗衣液更省錢划算了。他與身旁的的趙雲大眼瞪小眼,滿臉的不可思議。
  這是他們隊長?
  這個一臉苦逼談著洗衣液的傢伙,就是剛才那個拽狂霸死不合作的嫌疑犯?
  這兩個人在刑警隊的訊問室裏聊居委會大媽聊的話題?太穿越了!究竟是他們太落伍,還是眼前這兩人太另類。
  終於甯蕭吃飽了飯,盒飯被他添得乾乾淨淨,一粒米都沒放過。
  徐尚羽憐憫道:“別急,想吃還有,下次再給你打。”
  甯蕭聞言,放下飯盒,看了他一眼。
  “免了,我還是自己回家吃。”
  他擦擦嘴,把飯盒收拾放好。
  “你們找我究竟是什麼事?”
  “其實也沒什麼。”徐尚羽輕描淡寫道:“只是有個人,問問你認不認識。”
  “誰?”
  “阿飛,照片。”
  徐尚羽對一旁的陸飛抬了抬手,陸飛便遞了一張照片。
  “這個人你認識嗎?”
  甯蕭看著照片穿著校服的高中生,有些面熟,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。他皺了皺眉,渾然不知自己此時的一舉一動,都被對面的人看在眼裏。
  “不認識?”徐尚羽目光仔細掃過甯蕭的臉龐,不經心地問。
  “有別的照片嗎?”
  陸飛便又遞過一張。
  這一次,甯蕭認出了照片上的人。
  是昨晚那個打劫他的少年。
  他的視線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,似乎把上面每一個細節都一一打量過。許久,他抬起頭,看向對面的徐尚羽。
  “你們懷疑是我幹的?”
  徐尚羽微微一笑。“你只是有嫌疑而已,不一定是你。”
  “你們現在逮到了幾個嫌疑犯?”
  “呵呵,就你一個。”
  “那一共有幾個嫌疑犯?”
  “恩,一個。”
  甯蕭明白了,向後一靠,面上是一片了然。
  “我懂了,所以我現在是唯一嫌疑人,也是嫌疑最大的人,是嗎?”
  沒有人做聲,但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。在難捱的沉默中,甯蕭冷靜道:“不是我幹的。”
  話音剛落,就像打開了一個潘朵拉之盒,緊張的氣氛在室內蔓延開。
  外面的陽光依舊燦爛,卻溫暖不到屋內。
  桌上,一張照片被陽光照得微微反光。少年慘白的臉龐顯現其上,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口那個血淋淋的大洞,被人一刀戳穿了胸口。
  很輕易地,一刀捅穿。
  甯蕭再次出聲。
  “我沒有殺他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編編曾問我,是不是寫這種懸疑的寫上癮了。
  好像真的會上癮。
  不過這次我們來玩一個新遊戲:
  【線索】:
  【證據】:
  【待證事實】:
  按照這個表格,每個讀者都可以把自己的思路填進來。然後我會在當前一案的最後一章公佈真相。
  快來試試你是不是一個小神探,come on,baby!

 

 

☆、午夜幽靈(二)

  昨天,不,今天淩晨還見過面的人,早上卻被人告知他已經死亡,並且還有人指著你的鼻子,說你就是殺人兇手。
 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,會是什麼反應?
  甯蕭不知道,他現在唯一的反應就是一句話。
  “證據。”
  他說:“證明我是兇手,拿出證據。”
  作為一個普通人,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待在訊問室,被一幫刑警圍著訊問。
  這和寫小說完全不一樣。寫小說的時候,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,主導著劇情的發展,而現在神跌落了凡間,被人拷上枷鎖。甯蕭從沒有想過,寫了那麼多偵探小說,第一次在現實裏牽扯上刑警,竟然是因為自己被懷疑是殺人兇手。
  這滋味可不好受。
  徐尚羽點頭,“我當然知道你沒有殺人。”
  他微笑,“你只是有殺人的嫌疑而已,甯蕭。”
  眼前這個笑面虎刑警,明顯就是不好招惹的,這更麻煩,甯蕭寧願自己遇到的是一個無能的員警,也比遇上這種老滑頭好。被這種人盯上,除非徹底洗清嫌疑,否則別想自由。
  “我想知道為什麼懷疑我?”甯蕭重複了一遍,儘量說清自己的意思。
  徐尚羽觀察著他,覺得這個人有些意思。
  “聽說你不打算請律師,為什麼?”
  “沒錢,嫌煩。”甯蕭沒好氣道:“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,麻煩幫我指定法律援助,我不想後半輩子死在監獄裏。”
  “你不是認為自己沒有殺人嗎?”
  “是啊,但是我說我沒殺人,你信嗎?”甯蕭翻了個白眼,“而且我昨晚的確見過他,在你們看來嫌疑更大。”
  “你昨晚在哪見過死者?”
  “他打劫,我路過。”
  “然後呢?”
  “他打劫失敗,我回家睡覺。”
  “中間發生了什麼?”
  甯蕭沉默了一會,才有些不情願地道:“我教訓了他一頓。”他本來只是打算嚇一嚇那小鬼,但沒想到後來會有這麼些事。
  徐尚羽可以判斷出這個人說的是實話,但是對方坦白的最後一句讓他有些吃驚。其實路邊的監控早就將甯蕭的舉動錄了下來,他現在之所以再問一遍,只是一個測試而已。
  顯然,眼前的這個傢伙很誠實。這種誠實讓徐尚羽做了一個決定,一個讓他自己都驚訝的決定。
  “阿飛。”
  “在。”
  “去把錄影拿來。”
  陸飛吃驚,“可是隊長,這樣不合規矩。”
  “你不說我不說,誰會知道?去拿。”
  見隊長似乎是鐵了心,陸飛只能從命。徐尚羽再次轉頭,對著甯蕭露齒一笑。
  “你不是要證據嗎?拿給你看。”
  五分鐘後,訊問室內四個人蹲在房間看監控。
  “這是今天淩晨一點到兩點的監控。”
  陸飛指著畫面,“在這上面可以看到死者一直躲在陰影處,意圖不明。”
  “他意圖打劫。”甯蕭道。
  陸飛不理會他,繼續看錄影。
  “然後淩晨一點三十分左右,嫌疑人經過,與死者有接觸。”
  “是有接觸,他打劫我,我反抗,順便做了一次友好交流。”
  陸飛忍無可忍。“友好交流!?”
  他指著錄影上的暴力畫面,“有你這麼把人壓在地上,用刀抵住一個人脖子的交流的嗎?”
  “不然呢?你指望我對一個搶劫犯說什麼,循循善誘,勸他向善?”甯蕭換了個姿勢,表情冷漠。“我和他很熟嗎?”
  “你——!”
  “阿飛。”徐尚羽及時打斷他們,“繼續看錄影。”
  一點五十分,甯蕭離開錄影的監控範圍,留下少年一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,要不是偶爾的抽動,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經是個屍體。
  他在哭,甯蕭知道。他昨晚聽見了那個少年的哭聲,很響很傷心。
  “十分鐘後,死者離開十三號監控器的範圍。”陸飛在一旁解說,而甯蕭聚精會神地看著,他離開的時候明明那少年還完好無損,今早卻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。如果有什麼不對,一定是在這之後發生的。
  他看見監控錄影上,那個小子似乎是擦幹了眼淚站起來,他走到路燈下,又獨自站了好一會。漆黑的夜裏,只有被路燈照亮得這一片是明亮的。這讓整個畫面看起來,就像是一個人被黑暗包裹住慢慢吞噬,不寒而慄。
  “離開這片監視區域後,我們就再也沒有監控到他。今天早上五點,清潔工人在二十米外的街角發現他的屍體,背上插著一把匕首。”陸飛瞥了甯蕭一眼。“發現時已經死亡,估測死亡時間是淩晨兩點。”
  “所以你們認為是我返回去把他殺了。”
  甯蕭盯了監視器一會,突然笑了。
  “多好,完美的劇本!證據齊全,一把有我指紋的兇器,唯一的犯罪嫌疑人,又有作案動機,時間也匹配。這一切簡直就是在直接大喊:我是兇手!除了我他媽的還能是誰呢!”
  他笑得眼睛都眯成縫,神情帶著異樣的張狂,看著身邊的三個刑警,有些挑釁道:“所以你們也都這麼認為,我殺了他。”
  陸飛和趙雲的表情不言而喻,他們的想法毫不掩飾,正如甯蕭所想的那樣。只有徐尚羽的心思猜不出來,他不動聲色地看著甯蕭,等他笑完,才開口。
  “你自己認為呢?”徐尚羽說:“如果你想證明自己不是兇手,可以辯解。”
  “……淩晨兩點十分,我到家。之後一直在工作,直到五點鐘才休息。”
  “有證人嗎?”
  甯蕭搖了搖頭,“我一個人住。”
  “有人能證明你那時候在家嗎?”
  “不能。”
  在工作的時候他討厭被打擾,不登陸任何通訊軟體,也關了手機,連編輯都別想找到他。而這一切,現在都成為了證明甯蕭清白的阻礙。
  他沒有證明自己不在場的證據。
  “哦,那可是太巧了。”陸飛嘲諷道:“沒有不在場證明,我們可憐的無辜者就要面臨指控了。”
  “阿飛!”徐尚羽喝止他,陸飛悶悶不樂地哼了一聲,顯然他一直不滿意甯蕭囂張的態度,此時很不待見甯蕭,樂得落井下石。
  徐尚羽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隊員,身為一名刑警,被感情左右是大忌,而這小子老是容易衝動。
  “是很巧。”甯蕭沒有生氣,“匕首上有我的指紋,正好他也招惹了我,並且我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。如果這是本小說,那麼只有兩個可能。”
  “什麼可能?”徐尚羽饒有興趣地看著他,追問。
  “一,我被人冤枉,背後另有其人。”
  “還有呢?”
  “還有?”甯蕭挑起嘴角,輕描淡寫地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。“另一種可能,就是我真的是兇手,而現在只是狡辯以試圖迷惑你們。”
  他抬起眼,深色的眸子緊緊盯著眼前人。
  “那麼員警先生,你認為是哪一種?”
  甯蕭的眼睛是深黑色的,連眼仁都是黑的。這樣他專注地望著一個人的時候,好像連人的靈魂都會吸引進去。
  徐尚羽不自覺地愣了一下,隨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。
  “我不叫員警先生,我姓徐。”他露出笑容,向對面的嫌疑犯伸出手。
  “徐尚羽,刑警中隊隊長,偵查你涉嫌案件的負責人。”
  甯蕭盯了他一會,才伸出手。
  “甯蕭,無業遊民,你偵查案件中的兇殺嫌疑人。”
  徐尚羽握住他伸出來的手,意外地覺得好摸,就連對方指尖的那些老繭,也似乎在他手心留下些繾綣的觸感。鬼使神差般地,他又加了一句話。
  “二十七歲,未婚,身體健康,性取向男,沒有不良嗜好。”
  這句話說出來,別說是陸飛和趙雲,就連甯蕭也是愣住了。這個一臉腹黑的刑警隊長是在幹什麼?示愛?交友?相親?他以為這是在什麼地方?
  看見甯蕭臉上難得露出的愣怔,徐尚羽笑得更開心,露出右臉頰上一個淺淺的酒窩。
  “等你洗脫嫌疑後,我可不可以邀請你約會?”
  甯蕭總算反應過來了,他看著徐尚羽,就像是在看世界上第二個白癡——第一個是他自己。
  “你想泡我?”
  “糾正,是追求你。”
  “你是刑警,而我是兇殺嫌疑人。”
  “有什麼問題?”徐尚羽一臉無辜,“放心,我不會因私廢公,等你洗清嫌疑後我才會開始行動。”
  哈,哈哈!甯蕭真想仰天長笑,誰稀罕被你追了,誰稀罕你因私廢公了!你這是在調戲我,還是在挑釁我?
  他壓抑住心中翻湧的情緒,對上徐尚羽那張英俊的臉龐,突然開懷地笑了。
  “好啊。”甯蕭眉毛輕揚,輕聲道:“有種你就試試看。”
  徐尚羽眯著眼看他。
  “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很勾人。”
  勾你妹啊!甯蕭差點把空飯盒糊這員警一臉,不過他還是忍住了。
  “有,你是第一個。”
  “榮幸之至。”
  兩人不再說話,只是相互對視著,眼神交流間好像有火光電流溢出。只不過一方是興趣滿滿,另一方是惱火肆意。
  “我,誰來告訴我這都是夢,我一定是在幻聽。”陸飛脆弱的神經差點受不起打擊。
  我們隊長跟殺人嫌犯告白?
  我們隊長在訊問室跟嫌犯調情?
  我們隊長喜歡的是男人?
  這個世界究竟是哪里不對,感覺像是突然從推理懸疑走到了青春言情,他是進錯頻道了吧?陸飛喃喃自語,覺得自己弱小的心靈受到了重創。
  “你們隊長一直都不正常,你才發現?”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沉默。
  所有人齊刷刷轉過頭去,看著突然出現在屋內的第五人。
  門口,穿著白大褂的眼鏡男推了推眼鏡,對著眾人笑,露出一口白牙。
  “打擾你調情真是不好意思,徐隊長。不過我有事要向你報告,還要不要聽?”
  “什麼事?”
  “屍檢報告出來了。”白衣男拖長了語調,眼神在甯蕭身上一掃而過。“丁一言的。”
  “誰?”甯蕭皺眉。
  “丁一言啊。”白衣男沖他笑一笑。“就是那個懷疑是被你殺死的男孩。”
  丁、一、言。
  甯蕭的目光投到桌上的照片上,其中一張,男孩穿著白色的T恤,正咧嘴大笑著,朝氣蓬勃。
  直到這一刻,甯蕭才有了實感。死去的這個人,不是書中的人物,不是隨意描繪出來的一個角色,而是一個有血有肉、有名有姓的男孩。
  他叫丁一言,他還正年少。他死了。
  甯蕭沉默許久。
  “我想去看看他。”
  “誰?”徐尚羽問。
  “丁一言。”甯蕭回。
  那個被他“殺死”的男孩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  之前有親愛的覺得遊戲難度太高,玩不起來,其實很簡單,我們一步步來。
  就拿這一章來說:
  【線索】:死者死亡時間,甯蕭與死者相遇到離開的時間
  【證據】:物證——匕首,人證——發現屍體的清潔工
  【待證事實】:確定死者死于刀傷,以及其他。
  大家也可以運用一下演繹推理的模式來猜測案情。
  大前提:死者死亡時間與嫌疑人有可能的作案時間相重合,即其為兇殺嫌疑人
  小前提:甯蕭與死者相遇的時間,與死者死亡時間相距不遠。
  結論:甯蕭很可能為兇手

 

 

☆、午夜幽靈(三)

  “丁一言!”
  耳朵被人緊緊地揪著,丁一言嗷嗚一聲抬起頭。
  睜眼,就看見數學老師那張晚娘臉正惡狠狠地看著自己。
  “上課睡覺!丁一言,你記不記得你上次月考數學考了幾分?昨天的作業你十題有錯了九題!”數學老師鬆開他的耳朵,“明天把你家長給我叫來,我要和他們好好談一談。這個月你太不像話了!”
  “……他們沒空。”
  “你說什麼?”數學老師又回過頭,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  “沒,我說好的,老師。”
  直到再三保證會把家長喊過來,丁一言才從數學老師的魔掌下逃脫。他揉了揉自己發紅的耳朵,歎氣,晚上回去該怎麼對家裏人解釋?再說,就算自己回去說,老爸老媽真的有空來嗎?
  他們現在忙離婚都還來不及。
  自從上個月老爸在外面的包二奶被發現後,丁一言家裏的戰爭就從未平息過。每天回家兩個大人不是在吵架就是在互相摔東西,丁一言已經看膩味了,他現在就等著他們倆離婚,離,早點離才好!這樣他才清淨。
  而家裏父母鬧離婚的事,他誰也沒說,又可以去對誰說呢?他在學校沒有幾個朋友,在網路上倒還有一些。最近加入了一個網路社團,更加讓他抽不出時間應對現實,每天都沉溺在虛擬之中。
  “我已經煩死每天回去聽他們吵架!”放學路上,丁一言刷著手機,和網路對面的人聊天。
  【那就不回去。】
  “不回去我能去哪?”
  【天大地大,還愁沒有容得下你的地方?】
  “……你是要讓我離家出走?”
  這一次,對方沒有回復。丁一言握了握手機,終究還是沒敢動什麼別的念頭。他已經走到社區門口,抬頭望瞭望四樓,家裏的窗戶一片黑漆漆,不見燈火。
  這幾天都是這樣,老媽回娘家去住,老爸大晚上都不回來。每天迎接丁一言的只有冷冰冰的房間,空無一人的家。他自嘲地笑了一聲,“離家出走?他們倆倒先走了,哪還輪得到我?”
  丁一言提了提書包,抬腳踏進昏暗的樓道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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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哎,小心腳下。”
  要不是白袍男及時提醒了一聲,甯蕭差點被絆倒。他低頭看去,只見腳下有一個高約十釐米的門檻,一不注意很容易被絆。冷凍庫裏竟然還要安置這種門檻,警局的人究竟都在想些什麼?
  白袍男若有所覺,回頭對他笑了笑。“工作需要。”
  不再說話,甯蕭被幾個刑警團團圍住進了房間。一進門,溫度感覺像是驟降了十度,整個屋子內彌漫著一種冷冰冰的氣氛。
  一排排的高大鐵櫃上下疊起,裏面有好幾十個特殊冷凍裝置——保存屍體用的。房間的最中間則是一張類似手術桌的大臺子,台腳有一些鐵銹色的不明痕跡。
  “歡迎來到我的工作室。”白袍男指了指自己,“季語秋,在這裏的法醫鑒定科工作。”
  他對甯蕭微笑。“到這裏來的犯罪嫌疑人,你還是第一個。”
  “我很榮幸。”甯蕭道,“但我肯定不會是最後一個。”
  “哈,徐尚羽,這人還真有點意思。。”法醫季語秋對一旁的刑警隊長擠眼笑。“難怪你看上人家。”
  徐隊長看了一眼甯蕭,很是厚臉皮道:“不然,一般人能入的了我法眼?”
  季語秋很鄙視他。“你的自戀症已經沒救了,老徐。”
  “有資本的人才自戀,沒資本的人只會嫉妒。很明顯我是前者,而某人是後者。”
  季語秋忍了忍,“你是不是一天到晚不惹我你就不舒坦?我告訴你,老徐……”
  “別,我可經不起你這麼喊,我還沒您老。”
  “徐尚羽——!”
  季大法醫難以隱忍地扯高嗓門,眼看兩人就要吵上。
  “都給我閉嘴!”
  一聲冷呵打斷了這兩位大爺的爭吵。
  “想吵架的話出去。”
  “現在是工作時間,兩位知不知道什麼是要緊事?”
  “我不管你們怎麼想,這事關我的清白,誰耽誤時間誰就是耽誤我的命,不要怪我……”
  甯蕭說到一半,注意到附近幾人的眼神都變得有些異樣,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。他閉了閉眼,再次睜開時已經沒有了剛才氣勢。
  “抱歉,一時著急,衝動起來就會控制不住自己。”甯蕭歎口氣,看向徐季兩人。“你們還要繼續吵嗎?”
  兩位齊刷刷地搖頭。
  “那我們可以開始檢查屍體了?”
  兩位齊刷刷地點頭。
  甯蕭滿意地笑。“季法醫,請開始你的工作吧。”
  季語秋不再廢話,走到一排鐵櫃前就開始忙活起來。
  而徐尚羽身後,兩位跟班的小刑警還有些驚魂未定。
  “這人好強的氣場,竟然能鎮得住我們隊裏兩大魔頭。”陸飛看著甯蕭的眼神都有些敬佩起來。“肯定不是普通人。”
  “普通人能成得了殺人嫌犯?”趙雲吐槽。
  徐尚羽沒有發表意見,只是他的笑聲讓陸飛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。他觀察著甯蕭,此時已經完全沒有剛才和季語秋爭吵時的衝動模樣,好像之前的爭執完全是逢場作戲。
  陸飛看了看自家隊長,又看了看正站在季法醫身邊的甯蕭,心裏默默畫了個十字,也不知是在為誰祈禱。
  季語秋拉出一個冰櫃,打開屍體外面裹著的膠袋拉鏈。
  “丁一言,我想你昨天應該才見過他。”
  剛剛從冷櫃裏拿出來的屍體,周身還裹著一層白霜。甯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容,十幾個小時前,他見到這個小子的時候,他還是鮮活的、有呼吸的,而現在卻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。
  “他的死因?”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。
  “背後一刀戳穿心臟。”
  甯蕭聞言臉色一白,一直在觀察他的徐尚羽注意到了這個表情,便問:“有什麼不對?”
  “淩晨,我遇到他的時候,他準備搶劫。”甯蕭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道:“但是我反制住了他,後來又給了他一點教訓。”
  “這個我們都看到了。”陸飛插嘴道:“你把他壓在地上揍了一頓嘛,監控上都有。”
  “不,不只是這樣。”
  甯蕭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發抖。
  “我把他壓在地上,起先只是想嚇一嚇他。後來看他老是掙扎,就拿起他的刀……”
  周圍聽他敍述的人此時都屏住了呼吸,看著甯蕭。
  “我問他,人命好玩嗎?”甯蕭道:“然後,拿著刀,對他的後心比劃了一下。”
  屋內一片寂靜,冰冷的空氣仿佛連人的毛孔都要凍住。甯蕭呼吸著,卻感覺那些寒意停留在心口,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給冰封。
  “我記得我那時候沒有捅進去,沒有。”
  整個屋子只有甯蕭一人的辯解,其他人都沒有再出聲。
  季語秋突然問:“丁一言是淩晨兩點左右死亡,你什麼時候到家?”
  “兩點十分。”
  十分鐘,完全有作案時間。
  甯蕭說出來的那一刻就知道,自己想要擺脫這個殺人罪名,幾乎是不可能了。
  死亡方式,時間,動機,一切都是那麼的吻合,簡直就是在說這世上除了他甯蕭,還有誰有可能是兇手?
  “隊長,這……”陸飛有些為難地看著徐尚羽,其實之前他也有些動搖,認為這樣清醒理智的甯蕭,應該不會是殺害少年的兇手。然而現在證據確鑿,甯蕭也清口承認自己曾對死者做過了什麼,這還有什麼好辯解的呢?
  “甯蕭。”徐尚羽道:“你說你當時只是比劃了一下,並沒有捅進他的胸口。”
  “我記得是。”甯蕭的臉色有些蒼白,“不過,我不確定。”
  “什麼意思?”
  徐尚羽緊緊盯著甯蕭,而甯蕭卻沒有回答他,許久,才開口:
  “我要見醫生,心理醫生。”
  如果說十分鐘前,甯蕭可以確定他沒有殺死丁一言,但是現在,他已經無法那麼肯定。腦中的記憶告訴他,他昨晚並沒有對這個少年下手。對於其他人來說,這份記憶完全可以確信自己的清白。
  但是甯蕭不一樣,他的記憶會欺騙他。
  “我要見心理醫生。”
  甯蕭再次出聲,震驚了所有人。
  他說:“我懷疑,我就是殺死丁一言的兇手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關於國內的法醫和屍檢制度問題,我搜索了一下資料,發現國內的制度實在不好玩,劇情走不起來。
  所以這裏仿照香港和歐美的一些制度,不像國內那麼僵硬。
  如果在此之外還有邏輯錯誤,歡迎專業人士指導,阿歪在此感激不盡。

 

 

☆、午夜幽靈(四)

  徐尚羽盯著對面的人看,已經快有十分鐘了。
  這期間,他們倆都沒有說一個字,一個任憑對方盯,一個兀自盯人,配合得很默契。而其他人就沒有這麼淡定,陸飛急得在原地轉圈。
  “心理醫生,心理醫生!甯蕭,你腦子有毛病你怎麼不早說?”
  “我腦子沒毛病。”甯蕭眼睛都不睜地答。
  “那你見什麼心理醫生?”
  沒人回答他,陸飛猶如一隻暴躁的哈士奇在屋子裏轉來轉去。
  “要是測出來精神有問題,你倒可以不用負責任,讓我們怎麼跟死者家屬交代?就跟他說,抱歉你兒子被一個瘋子砍死了,你們節哀。他們不把警局拆了才怪!喂,甯蕭,你確定你不是為了擺脫責任才說自己有病,你……”
  “閉嘴。”徐尚羽一把箍住陸飛的脖子,笑駡道:“你就不能安靜地坐會?”
  陸飛撇了撇嘴,不滿地看著自己隊長。
  “還沒怎麼著呢這胳膊肘就向外拐了。趙雲,你說我們以後可怎麼辦才好?”
  趙雲:“你可以趕快去討好後媽。”
  “可他是嫌疑犯!”
  “很快就不是了。”
  “什麼意思?你是說我們隊長會濫用公權,幫自己心上人擺脫嫌疑?趙雲啊趙雲,我看錯你了,我們隊長是這種人嗎?啊!是嗎?”
  “那可難說。”
  徐尚羽聽著他們倆在那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紅臉,哭笑不得。
  “行了,你們倆。”他一人給了一拳,對著手下的兩個小混蛋道:“不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,還真當我看不穿你們的花花腸子。”
  “哎,隊長。”陸飛偷偷瞅了一眼閉目養神的甯蕭。“我不就擔心你麼,你那麼大好的前途,可不要想不開。”
  “想不開什麼?”徐尚羽給了他一個板栗。“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感情用事?別小看我。”
  見徐尚羽是一臉認真的模樣,陸飛和趙雲總算是放下心來。
  “徐隊。”這時外面又走進一個人來,探頭隊徐尚羽道:“心理醫生到了。”
  聽見這句話,甯蕭兀地睜開眼,直直望向門口。
  一位年約三十的女性跟在員警身後走了進來,她先是把屋內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,目光才投到甯蕭身上,問:“怎麼了?又復發了嗎?”
  甯蕭看著她,搖了搖頭。
  “我知道了,待會給你做個測試。”女心理醫生又看了看周圍幾個人。“幾位員警先生能不能先出去一下?我想我的患者需要一個私人空間。”
  “這裏是警隊,他是我們的嫌犯。”陸飛皺眉道。
  “是的,嫌犯。”女醫生毫不退縮,“但他還不是被告,也還不是罪犯,他有權保護自己的隱私。”
  “我知道了。”徐尚羽打斷了還想要再說些什麼的陸飛,“我們出去,把這間屋交給你和甯蕭。治療需要多久?”
  “一個小時。”
  “明白,一個小時後我們再來。”
  徐尚羽拉著不滿的陸飛和趙雲退出了訊問室,將空間留給屋內的兩人。
  “隊長!”陸飛一出來就埋怨道:“你怎麼能讓他們倆單獨待在一塊,要是他們串供呢?轉移證據呢?”
  “少囉嗦。”徐尚羽不理他,逕自走著。
  “誰剛剛還在說自己不會感情用事……”
  徐尚羽推開一扇大門,有些無奈地看著身後碎碎念的人。“陸飛,你要不要進來,還是繼續在外面廢話?”
  陸飛一愣,看著徐尚羽推開的這間房。“這是……”
  “監控室。”徐尚羽狡猾地笑了笑,“我說把房間留給他們,我有說不監視嗎?”
  “隊長!”陸飛感動得淚眼汪汪,“你真是太英明,太神武,太睿智!”同樣,也太陰險。
  於是,就在甯蕭和心理醫生展開一番談話的時候,並不知道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被刑警們看在眼裏。像往常一樣,甯蕭坐在椅子上寧神靜心,而醫生開始問他一些問題。
  “最近睡眠怎麼樣?”
  “還可以。”
  “有做夢嗎?”
  “有,但是不記得了。”
  女醫生點了點頭,“對夢的印象不深刻,說明沒有太讓你掛心的事。”
  “最近有發生什麼刺激你的事情?”
  “被指控是殺人犯算不算?”甯蕭反問。
  醫生一愣,隨即苦笑。“甯蕭,不要用這種態度回答我的問題。現在你是我的患者,我想要治療好你,需要你的配合。”
  甯蕭收回了自己略沖的口氣,“抱歉,心情不太好。”
  “我理解。除了這件事,有沒有其他方面讓你產生巨大壓力?”
  甯蕭想了想,“趕稿算不算?”
  說起來他的截稿日期也快到了,編輯這會找不到他的人會不會急瘋?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了,自己的性命還難保呢。
  “當然不算。總體而言,你最近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。”醫生在本子上寫了一會,抬起頭看他。“為什麼會懷疑自己又復發?”
  “我昨天……”
  甯蕭把事情跟醫生詳細地訴說了一遍。
  語畢,他用略帶焦急的眼神看著她。“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,對不對?”
  醫生沉默了許久,“是的。”
  “那麼只有一種可能。”甯蕭道:“我在激動之下殺了他,自己卻忘記了。”
  他自嘲,“我的大腦選擇遺忘某一段記憶,這也不是第一次了,醫生。”
  間歇性失憶,這是甯蕭所罹患的疾病。嚴格上來說,這不能算是一種生理上的疾病,因為甯蕭的失憶是心理原因帶來的,藥物無法根治。
  從三年前的某一夜開始,甯蕭就患上了這種疾病。
  最開始的時候,他每隔幾天就會失憶一次,不得已在身邊備了一個筆記本,上面記載他每天做了些什麼,又應該做些什麼。幾年的心理治療後,情況有所好轉,但時不時地還會復發一次。
  用心理醫生的話來說,為了保護自己,甯蕭的大腦會自動刪除一些記憶,以免過度的刺激讓他承受不住。
  這就是甯蕭懷疑自己是殺人兇手的原因——他根本無法確保自己的記憶是完整的。
  “很抱歉,在這方面我不是專業的。”心理醫生帶著歉意看向他,道:“我只能勸你不要太鑽牛角尖,甯蕭,就算死亡的方式類似,那也不一定是你做的,總會有其他可能,不是嗎?”
  甯蕭沒有回答她。
  在推理上,心理醫生擅長的是分析人的心理,而不是分析事件。最起碼甯蕭知道,如此類似的死亡方式,除非有一萬種巧合或者是有人故布疑局,否則只有可能他是兇手。
  如果是一個局,那麼誰是佈局者。
  是死者?甯蕭與他之前並不相識,再說誰能拿自己的性命來佈局?
  是其他人?那麼這個人就有可能是殺死丁一言的真正兇手,但是甯蕭想不通如果存在這樣一個人,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,殺死一個學生,並以這種方式嫁禍到自己身上,他在圖謀什麼?
  自己這樣一個普通人,有什麼值得謀劃?而且什麼人能夠在殺人之後不留下一絲蹤跡,消失無影?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人,或者……
  甯蕭腦中閃過一道白芒,頓時停止其他一切思考,專心致志地分析起那個可能。
  心理醫生看見甯蕭又陷入沉默中,知道他在思考問題,沒有去打擾。
  過了不知多久,甯蕭自己抬起頭來,這一次,他的眼中沒有了之前的焦慮。
  “醫生,我想問一個問題。”
  “請說。”
  “如果我的記憶真的被自我刪改了一部分,會有什麼跡象嗎?”
  “夢。”
  心理醫生道:“記憶即使遺忘了,也會在潛意識裏留下線索。如果你曾經遺忘了一段記憶,夢境是尋找回它的最佳途徑。人的夢是最不可思議的事物,佛洛德曾說……”
  “我明白了,醫生。”甯蕭打斷了女醫生的誇誇其談,臉上帶上一份笑容。“我想你可以讓員警先生們進來了,我不需要再繼續治療。”
  “你確定你沒有問題了?”醫生有些擔憂地看著他,在她看來,甯蕭這樣突然變得興奮反而顯得異常。
  “不,醫生。”甯蕭微笑,“不是確認沒有問題,而是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,這還要感謝你。”
  心理醫生摸不透他的心思,最終只能照甯蕭所說,將門外守候的刑警們提前喚了進來。
  徐尚羽早在監控室裏聽見甯蕭對醫生說話時就做好準備,在醫生開門時,他正好一溜煙地從監控室跑回了訊問室門口,並好整以暇地端正站在門邊,裝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。
  “你們的談話結束了?”他對著剛打開們的女醫生微微笑道,同時借助交談調整自己急促的呼吸。
  醫生看著這位面帶笑容的刑警。“是的,現在是你們工作的時間了,先生們,我的患者似乎有話要說。”
  徐尚羽走進訊問室,陸飛與趙雲緊隨其後,不過明顯後兩位此時看著甯蕭的眼神都有些異樣。換句話說,如果之前他們看甯蕭的眼神是在看一個嫌犯,那現在就完全是將他當做死刑犯來看。
  甯蕭暗中觀察著這幾名員警的反應,其中徐尚羽尤其讓他關注。這個刑警沒有改變對自己的態度,是因為他相信自己不是殺人犯,因為他對自己有好感?
  甯蕭真是白癡才會這麼想,很明顯,徐尚羽沒有轉變態度,是因為他一開始就把自己當做真凶來看。在這個老油條眼裏,除非證明無罪的證據確鑿,否則他會以懷疑的眼光一直盯著每一個嫌疑犯!
  相信他嘴上說的那些話,就是輕信黃鼠狼的雞崽,會被毫不留情地吞吃下肚。
  “我有話要說,徐警官。”
  “辯解嗎?”徐尚羽看著他。
  “不。”甯蕭揚了揚了唇,笑。“是提供證據。”
  他大約知道,誰是殺害丁一言的兇手了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  存文清光~開始果奔。
  PS:感謝飯團的開門雷~╭(╯3╰)╮

 

 

☆、午夜幽靈(五)

  那一晚,沒有人回來。
  丁一言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,手裏的遙控器毫無意義地轉換著頻道。
  書包一進門就被他仍在門口,雜誌、小說,還有零食擺滿了桌上,地上也是一片淩亂。他抬腳踩過散了一地的花生米,去冰箱裏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。
  “什麼都沒有。”
  他憤憤地關上冰箱,自暴自棄隨地一趟。
  現在已經幾點鐘?快過了十二點了吧,可是家裏還是沒有人回來。
  沒有人,除了他自己。
  翻過身伏在地上,將臉埋進臂彎裏。少年整個人蜷曲在地,只在牆壁上投下一道無孤影。
  “好冷……”
  他低低呢喃了一聲,空曠的屋裏沒有人回答他。
  然後他就這樣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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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證據?”徐尚羽有些詫異,“哪一方面的?”
  “關於殺死丁一言的兇手,我想我有了些線索。”甯蕭道:“不過前提是,我想要再看一遍監控做一下確定,可以嗎?”
  徐尚羽仔細瞧著甯蕭的表情,思考了幾秒,點頭。
  “行。阿飛,把那晚所有的監控調來,我們再看一遍。”
  五分鐘後,四人再次團聚在桌前,對著事發當晚的監控做評論。心理醫生不在這裏,她已經離開。
  徐尚羽此時有些摸不透這個嫌疑犯究竟在想些什麼,他的思路似乎總是多變。從一開始否認自己是兇手,到之後的自我懷疑,再到現在的自信滿滿。
  沒錯,自信。徐尚羽在甯蕭臉上看出了這種情緒,眼角上揚,嘴角微提,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表情。
  這意味著,甯蕭真的掌握了某種其他人尚不知情,但對定案卻具有關鍵作用的證據。察覺到這一點的徐尚羽,有些不太愉快地蹙了蹙眉。他不喜歡這種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覺。
  “等一等,剛才那一段再重發一下。”
  甯蕭突然出聲。
  “你要確認什麼?”徐尚羽問他。
  甯蕭抬頭看了他一眼,道。
  “記憶。”
  人的記憶會騙人,但是監控不會欺騙他。這就是甯蕭想要確認的。
  監控畫面顯示,甯蕭在一點五十分左右離開十八號監控器的範圍,之後沒有再返回。但是死者的死亡地點也是在監控範圍之外,很有可能是甯蕭去而複返,在監控區域外殺死了丁一言。所以,這並不能成為證明甯蕭無罪的證據。
  但是甯蕭想要證明的並不是這一點,讓刑警們慢放以後,甯蕭注意到了監控上丁一言的動作。
  他起身時,手上是握著匕首的,並且握的是匕首的柄部,而不是刃尖。而剛才在冷庫,甯蕭看到的丁一言的屍體,手部是有傷口的。
  在虎口處,有明顯被匕首劃傷的痕跡。
  甯蕭伸出雙手,仔細觀察著自己的五指。指節較長,骨節突出,因為長期打字而在指尖處磨下了老繭。但是最重要的是,這雙手沒有傷口。
  一絲一痕的刀傷也沒有。
  直到這一刻,懸起的心才終於放下。甯蕭此時終於確信自己不是兇手,而所謂的兇手,另有其人。
  監控還在放著,畫面上的丁一言站起身靠在了牆上。男孩眼角的淚痕還未擦幹,他倚著舊牆,眼中流露出悲傷。靜靜地在黑暗裏站了好久,才轉身離開。
  甯蕭重複地看著這一幕,以確保自己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遺漏。丁一言的淚,他的孤獨,他的背影。一遍又一遍地看了許多次,弄得旁邊的刑警們都一頭霧水。
  直到最後一遍,凝視著螢幕中丁一言的表情,甯蕭終於開口。
  “我想要見——”
  “隊長!”訊問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,一個刑警不請自入,朝徐尚羽道:“他們來了!”
  一句話出,包括徐尚羽在內的所有刑警的臉色皆是一變。
  而甯蕭此時才把話說完。
  “——一見他的家人。”
  徐尚羽揉了揉太陽穴,不著痕跡地吐了一口氣,轉過頭看向他。
  “你想要見一見死者家屬?”他問,帶著些自嘲。“正好,倒不用預約了。”
  大開的門外傳來一陣喧鬧,似乎是有人在哭喊吵鬧。隱隱約約的,甯蕭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丁一言的家屬鬧上警隊來了。
  那些人似乎沖得很快,攔在門口的刑警幾乎來不及阻攔他們。甯蕭只看到有人沖著這裏跑過來,泛紅的眼睛,瘋狂的模樣。
  “殺人償命!殺人償命!”
  混亂中,幾個阻止的員警甚至被家屬們衝開,眼看就要衝進訊問室。
  徐尚羽眼疾手快地將陸飛和趙雲推了出去。
  “你們解決。”
  說完,啪的一聲迅速從裏面關上了大門,因為訊問室的門不能從內鎖,他還搬起桌子堵上門以防萬一。然而即使關上了門,甯蕭還能聽見門外的人悲憤的哭號。
  “殺人償命!你還我兒子,還我兒子!”
  “啊,啊啊啊!言言,言言啊!”
  那聲音歇斯底里,沙啞到似乎都快喊出血來。一遍又一遍,在門外不依不饒地喊著,許久以後才逐漸遠去。
  甯蕭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,直到聲音遠離後才抽動了下僵硬的手指。但是那瘋狂的呼號依舊徘徊在他耳中,不肯消退。
  “我想現在的情況,並不適合安排你們見面。”
  徐尚羽坐在堵著門口的桌子上,看著甯蕭。“你似乎有點難過?”
  “……我的醫生說。”甯蕭開口,“有時候我會遺忘掉一段記憶,以保證不承受超負荷的感情。”
  “恩。”
  “以前我覺得這很麻煩,但是現在我發現,遺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  太過痛苦的記憶,對人的精神不堪重負。對失去孩子的父母是這樣,對於丁一言也是如此。
  監控上,還在重複播放著丁一言生前留下的最後一個畫面。
  他站在黑暗中,目光空洞地望著夜空。
  不知道這個少年在生命的最後三十分鐘究竟在想些什麼,最後停留在他記憶中的,又是哪一顆星辰?
  徐尚羽和他一起看著監控,半晌問:“你剛才說誰是兇手?”
  甯蕭看著他,黑色的眸子閃著光,微微啟唇。
  “是——”
  ------------------
  【也許他們不愛你。】
  這一行字無比刺目,戳痛丁一言的眼。
  “不,他們不愛彼此,但我是他們的兒子。”
  【是嗎?】
  有時候僅僅是一句反問,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擊碎一個人的信心。丁一言的手指有些顫抖,他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回復些什麼。抬起頭,家門已經到了。
  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,有人正蹲在屋子裏收拾著他昨晚留下的殘局。
  “言言啊。”收拾著屋子的女人一頓,放下手中的垃圾袋,向他走過來。
  “昨晚沒有好好吃飯,不能只吃薯片,對胃不好,知道嗎?餓不?我做飯,你想吃什麼菜?”
  感受著母親撫摸著自己額頭的溫暖,丁一言心裏悄悄地想。他們是愛我的,即使他們不愛彼此了,但還是愛我的。
  丁一言坐在客廳裏,看著母親在廚房裏忙碌。這個月來,廚房還是第一次發揮了它的功能。
  “媽……”
  “小言。”
  女人端著菜走出來。
  “我下個月要出差一趟,不回來。你和……你爸爸自己住,讓他帶你出去吃,知道嗎?”說著,她又從錢包裏掏出一疊紙幣。“這個月的零用錢。寶貝,媽有急事先走,你好好吃飯,啊。”
  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,丁一言回過神來時,屋內又只剩下他一個人。好像剛才那溫柔撫摸他的大手,那個為他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,都只是一場幻覺。
  收拾得乾淨的屋子,好聞的菜香味,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樣。只是沒有人會再嫌他亂扔垃圾,沒有人再管他亂用零錢,沒有人再陪著他一起吃飯。他們給他一聲問好,一句關懷,然後匆匆離去。
  留下的是一座空房,而不是家。
  紙幣泛著刺眼的紅色,菜的溫度卻在漸漸冷去。
  “他們是愛我的。”
  丁一言坐在桌前,給對面的人發去信息。
  不久,收到回復。
  【哦,怎麼證明?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  看到這裏,聰明人也許已經猜出了兇手。
  但是,我們要講證據哦,不能僅憑猜測。
  這一章你搜集到了什麼證據,來證明自己的想法呢?

 

 

☆、午夜幽靈(六)

  甯蕭走出刑警隊的辦公大樓時,已是傍晚。
  一個穿黑外套的男人正在門口等他,見他出來,便走上前。
  “你好,甯蕭。”
  男人比甯蕭略高些,除了面色有些太過蒼白,穿著打扮等都很得體,一副精英模樣。然而甯蕭見到這人時,眼前卻有一陣恍惚,心裏仿佛有某種預兆。
  “你是?”
  他凝眉看著眼前人。
  男人微微一笑,伸出手。
  “赫野,你的律師。”
  法律援助中心指派的律師替甯蕭申請了強制措施變更,所以嫌疑犯甯蕭現在可以不用待在警局,而是可以待在自己家。除了依舊要受到員警的監視外,與以前沒有什麼區別。
  “請用。”
  甯蕭放了一杯開水到客人面前。“家裏寒酸,不過水還是管夠的。”
  赫律師端起茶几上的水杯,一個半舊的不銹鋼杯子。
  “的確,有錢人會雇請事務所的大律師,而不是請求法律援助。”
  甯蕭有些意外。“身為律師,你很直爽。”
  “不用客氣,很多人認為我說話毫不留情,往往戳人心口。”赫律師道:“所以我才在這裏做法律援助。”
  甯蕭了然地點了點頭,一個說話如此不講情面的律師,在業界的確不怎麼好混。不過他不介意,反正他與這個律師之間只是合作關係,到這個案子結束為止。
  “關於這件案子,可以說一下你的意見嗎?”赫律師道:“這對開庭的時候我為你辯護有所幫助,當然,如果事情能在走到司法步驟之前就結束,是最好不過。”
  甯蕭猶豫了一下。
  他不知該不該談論起自己的想法,他還不是十分信任這個人。
  赫律師看穿了他的想法,放下茶杯道:“我希望我們能精誠合作,為表誠意,我先談一些淺薄看法。”
  甯蕭端坐在律師面前。“請說。”
  “首先,我認為這根本不是一樁刑事案件。”律師語出驚人。“死者是自殺。”
  “……為什麼?”甯蕭握著被子的手指微微用力。“有什麼證據?”
  “在將唯一有可能作案的犯罪嫌疑人,也就是你,排除作案嫌疑後,最不可能的可能也成為了可能。這樁案件的兇手不是別人,而正是死者自己。”
  “怎麼排除我的嫌疑?”
  “說出來你也許不信。”赫律師看著他。“我的第六感告訴我,你絕對不是兇手。”
  “一個律師用第六感來判斷案情,你讓我為自己的清白堪憂。”甯蕭毫不客氣道:“除非你能用第六感說服警方,否則毫無意義。”
  “請不要著急,這只是一個假設。”律師不急不忙道:“好比是一個排除遊戲,做一百個假設,推翻其中的九十九個,剩下的一個就是真相。同理,只做一個假設,用一百個證據去證明它的真實,那麼其餘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就為假。”
  “對我們來說,只有證明死者是自殺才能洗清你的嫌疑。”律師微笑,“所以這就是我唯一的假設,這是一件自殺案。”
  “你打算怎麼證明?”甯蕭問:“如果是自殺,動因是什麼?”
  “我想這就需要一次交流。”
  “交流?”
  律師眨了眨眼。“關於死者的想法,我們只能從他最親密的人口中知道,不是嗎?”
  “怎麼做?”
  “安排你們見一面。”律師道:“然後問出自殺的可能原因。”
  “……”
  “放心,我會說服他們不對你動粗。”律師站起身,“請相信,我會盡一切保護我的當事人。”對著窗戶站著的時候,他的眸子是褐色的,逆著光看的時候好像是一顆寶石。
  甯蕭看了律師一會,點頭。“好。”
  “那麼,明天我安排你們見面。”律師向他致意。“今天就先告辭。”
  走到門口的時候,他卻突然回過頭來。
  “對了,聽說人在長期情緒低迷又受到刺激的情況下,最可能產生自殺衝動。”律師抬眼看了看甯蕭。“如果是這樣,你認為什麼會是導致丁一言自殺的導火索?”
  不等甯蕭回答,他又抿唇一笑。
  “是我多嘴了,告辭,下次再見。”
  律師已經離開,空蕩的屋內,只有甯蕭一個人沉默地站著。
  什麼是導火索?
  甯蕭打開音響,小提琴的聲音很快迴旋在屋內,讓整間屋子充滿這首曲子輕快的曲調。他走到窗邊,掀起窗簾,看到一個人影緩緩走出居民樓,拐了幾個彎離開視線。
  甯蕭放下窗簾,走回屋內往沙發上一趟。琴聲充斥屋內,他閉著眼,似乎已經睡著。
  什麼是導火索?
  沒有人回答。
  這覺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,醒來的時候,太陽已經高高掛起,已經是第二日正午。甯蕭看了下手機,律師發來短信,讓他去見死者家屬,時間地點都已經安排好。去不去?他思索一秒,發出一個短信,然後起身清理自己。
  十二點四十五分,甯蕭出門赴會。此時,距離丁一言死亡已經三十四個小時。
  走上街道的時候,甯蕭沒有遇到監視的刑警,他不以為意,直接向著會面的地點趕去。一點,抵達見面地。他想了想,沒有直接進入,而是轉身走進一間男裝店。
  十分鐘後,穿著大衣的男人走出男裝店,豎領遮住他的大半張臉,他匆匆走進會面地。
  這是一間包間室的茶座,在服務員的指引下,他走進一間小包廂。裏面已經有兩個人等待,一男一女,中年人,面色都很蒼白,眼帶血絲。
  “你們好。”他打招呼。
  其中滿臉胡茬的那個男人抬起頭來,眼睛緊盯著他。
  “你就是甯蕭。”
  “……”
  “你殺了我兒子。”
  這次他不能沉默。“不是我。”
  “那不然還能是誰!”男人激動起來,“不是你還能是誰!為什麼要否認,為什麼要殺他!就算招惹到你,他還小!還是個孩子,你殺了他!”
  經歷喪子之痛的男人已經有些語無倫次,他紅著眼睛看著甯蕭。
  察覺到不對,甯蕭後退了兩步。這間包廂裏的氣氛可不像律師保證的那麼祥和,這對父母明顯受了刺激,比昨天看起來還要瘋狂。
  “你殺了我兒子,但是你還不用償命,還在外面逍遙。不公平,不公平。”男人明顯癲狂起來,“員警懲治不了殺人兇手,我不甘心!你給我等著,等著!”
  眼看他就要衝過來,坐在身旁的女人緊緊拽住他,卻被瘋狂中的男人猛地推開。她驚呼一聲,被推撞到一邊的茶桌,痛倒在地。
  “你沒事嗎?”甯蕭連忙走上去,扶起她。
  女人蜷縮在他懷裏,似乎撞得很疼,渾身都在顫抖。甯蕭只看見她手指在顫抖,嘴唇幾次張合,似乎在說什麼。
  “你說什麼?”
  “我、我想……為……”
  “什麼?”甯蕭又湊近了些。
  “為言言報仇!”
  噗嗤!
  一把匕首插中甯蕭腹部,狠狠捅了進去。
  女人鬆開手,渾身發抖地躲到一邊,看著捂著腹部不敢置信的甯蕭,泣道:“你殺了言言,我要殺你報仇,我要你抵命。”
  “你……”甯蕭緊緊捂住腹部,面色蒼白。
  這竟然是一場騙局!
  這對夫妻明顯已經神志不清,男的緊緊抱住妻子,而作母親的則是神色瘋癲,不斷重複著一句話。
  “你殺了言言,要給他抵命。”
  “誰讓你這樣抵命了?現在你殺我,難道也要抵命嗎?”甯蕭質問。
  然而女人只是哭泣,無法回答。她的丈夫抱著他,神色倒是比剛才清醒了些許,不再故意裝瘋。
  “你殺了我兒子,你抵命。我們殺了你,我們抵命。”他眼眶通紅,似悲似怒。“反正言言不在,我們也不活了。”
  “這麼愛他?”甯蕭捂著腹部上插著的匕首,背靠在牆上。
  男人不答。
  “或者說,不一定全部是愛,更多的是愧疚,對不對?”甯蕭撐著牆壁,慢慢地站了起來。
  “你!”男人突然瞪大眼睛,看著好整以暇地站起來的甯蕭。“怎麼可能!”
  抽出匕首,站在門口的“甯蕭”看著他。“奇怪我為什麼沒受傷?這證明警隊的防彈衣不僅能防子彈,還能防防刀。”
  “這證明你皮糙肉厚。”
  包間門突然被打開,一個人走了進來。他與站在屋內的“甯蕭”對視一眼,然後看著那對倉惶錯愕,明顯還不在狀況內的夫妻。
  屋內,“甯蕭”走到來人身旁。
  “替你挨了一刀,怎麼報答我?”
  剛剛進屋的正版甯蕭看了他一眼,“保護市民是你的職責,警官。”
  “甯蕭”笑一笑,拉下衣領,露出徐尚羽的那張臉。“是啊,為了保護你這位好市民,我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。”
  “徐隊!”
  陸陸續續地又有幾名刑警沖了進來,團團圍住那對夫妻。
  “你沒有受傷吧?”
  “沒有。”徐尚羽搖搖頭,問道:“抓到人沒有?”
  陸飛搖搖頭。
  “號碼已經是空號,登記的地址也是假的。援助中心那邊的電腦被黑了,這是個冒牌貨。”
  “果然如此。”徐尚羽皺眉,“就知道沒那麼順利。”
  “你們!你們這群混賬!”一直處在驚愕狀態的丁一言父母總算回神,他們看在和甯蕭處在一塊的刑警不敢置信道。“你們包庇人犯,放縱殺人兇手,當什麼員警!”
  事實上到了現在,這對痛失愛子的父母還是沒有搞清楚情況,甚至白白被人利用了都還不知情。甯蕭歎了口氣,走近這對癲狂的父母。
  他看著那兩張憔悴的面容,低聲道:“根本沒有兇手。”
  “如果有的話,你、我,還有他們,都是兇手。”
  丁一言的父親喉嚨沙啞。“你,是什麼意思?”
  “還不明白嗎?”
  甯蕭直接告訴他。
  “因為丁一言是自殺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提問:
  1.甯蕭什麼時候通知了徐隊,並和他掉包。
  2.刑警們在調查誰?
  下章結束案情。

 

 

☆、午夜幽靈(七)

  “傷痕對比。”
  “傷口從後背撕裂,有磨裂痕跡,可以想像匕首的運動軌跡,從上到下,然後下滑。”
  “死者手上有傷口。”
  “確定為劃傷。”
  “痕跡組那邊?”
  “刀柄部抽取遺留粉末,經檢驗組織成分為碳酸鈣及其衍生物,並取證第一現場掉落的牆皮成分,來源一致。”
  “牆上有劃痕,與刀柄吻合。”
  “那麼,情況可能是這樣。”季語秋舉起刀,站在所有鑒定科組員面前。“死者握住刀柄將刀抵在牆上,背部抵住刀尖。”他做了個示範,自己站到牆角,雙手握住刀柄。
  “然後向後施加力量,匕首便會刺穿心臟。”季語秋靠在牆上。“同時,握住匕首的手失力,虎口被刃劃傷。死者是倚著牆壁倒下,刀柄摩擦著牆,會在傷口上留下二次劃痕,並且軌跡是上下上下,最後隨著死者身體墜地而下滑。”
  他拿起桌前的一張照片,是偵查人員去現場取證時拍的。死者面朝地,背朝天,倒下的位置十分接近牆壁,並且可以看出,衣服背面蹭到了不少牆上的舊石灰。
  “這樣匕首上就只會有兩個人的指紋,死者以及甯蕭的。從背後入刀,看起來也很像是謀殺。這小子腦子不錯,可惜還是太年輕。”
  其實這種手段很容易看穿,但是前提是偵查人員沒有被誤導。在一開始被監控誤導,一廂情願地認為是謀殺的情況下,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這些小線索。
  季語秋放下匕首。
  “證據鏈形成。”
  鑒定科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。
  “小李,聯繫徐尚羽沒?消息發給他。”季語秋道:“接下來就不關我們的事了。”
  同一時間,徐尚羽手機震動。
  他翻出短信查看,再次抬頭時,臉上已經帶上一絲笑意。茶座已經清空,刑警們將丁一言父母暫時拘留,準備帶回警局。甯蕭坐著,不知正想著什麼。
  徐尚羽走過去。
  “恭喜你,已經洗清嫌疑。”
  甯蕭看了眼他手中的短信。“鑒定科已經證明是自殺了?”
  “是的。”
  徐尚羽有些奇怪,得到答案的甯蕭並沒有如釋重負,相反,陰影籠罩在他眉間,揮退不去。
  “他走的時候,問我。”甯蕭突然開口。“他問,如果是自殺,那麼導火索是什麼?”
  兩人都知道這個“他”指的是誰,那個冒充律師的可疑份子。他很可能是網上某自殺組織領導人物,技術偵查顯示丁一言自殺前,曾與這個組織的成員有過交流。
  “你認為呢?”甯蕭問。
  沉默了數秒。
  “是我。”
  “是你。”
  甯蕭嗤笑。“你還真是一點不客氣,警官。”
  “我這人比較誠實。”徐尚羽靦腆道:“有一說一,你不要介意。”
  甯蕭看著他那張笑臉,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。“是,誠實警官。事情已經結束,可以放我回家了嗎?”
  “還要回警局做一次筆錄。”
  “包不包晚飯?”
  “……包。”
  “那行。”
  看甯蕭答應得這麼豪爽,徐尚羽哭笑不得,正想和他再多說兩句,一旁有人找他,只能作罷。
  看著這一幫忙碌的員警,還有被圍在中間,滿臉驚慌的丁一言父母。甯蕭閉了閉眼,覺得心口有點堵。窗外的陽光很刺眼,曬得他昏昏欲睡,半睡半醒間,他又想起那個赫野離開時說的那句話。
  什麼是自殺的導火索?
  【究竟誰才是兇手?】
  是……
  “甯蕭。”
  “甯蕭,甯蕭!”
  甯蕭猛地睜開眼,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。
  對面的員警無奈地看著他,“到警局做筆錄還能睡著,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。”
  手心汗濕,甯蕭收緊拳頭又鬆開。
  “到我了?”
  “是的,做完筆錄你就可以離開。”
  跟著這名員警去辦公室做筆錄的時候,甯蕭路過了一間房。通過窗戶,他可以清晰地看見裏面的人,丁一言的父母親。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,臉上滿是不堪重負的表情。
  “我能問一下嗎?”
  “什麼事?”
  “死……丁一言的雙親,你們打算怎麼辦?”
  “你問這個?”帶路的員警有些意外。“按性質他們算是故意殺人,但還好是徐隊代替了你,也沒受什麼傷。估計可以從輕處理,不過具體會怎麼樣,難說。”
  他循著甯蕭的視線,看間屋內那對痛失孩子的父母,感慨道:“說起來還真是,本來孩子沒出事之前兩個人還在鬧離婚。現在到了這地步,丈夫和妻子都想要替對方頂罪,反倒是再也不提離婚的事了。”搖了搖頭,歎息。“人呐。”
  失去了至親的骨肉,對於這對夫妻來說現在只有彼此才是唯一的依靠。直到這時心裏才會明白,在這世上真正重要人的是誰。
  給甯蕭做筆錄的是刑警陸飛和趙雲,他預料中的徐尚羽倒是沒有出現。
  “找我們隊長?”陸飛看著他。“別找了,縫傷口呢。”
  “縫傷口?”甯蕭驚訝。“不是沒受傷嗎?”
  “防彈衣是防子彈的,你還真當刀槍不入啊?”陸飛嗤了一聲,又看見甯蕭略顯愧疚的神色,安慰道:“不過也沒什麼大事,就是些小劃傷,都沒捅到內臟。好了,不提別的,做完正事你就可以回家,來吧。”
  他搬了張椅子坐在甯蕭對面,開始詢問他一些常規的問題。問到最後,陸飛問:“那個冒牌律師你還有印象嗎?”
  自稱為赫野的男人冒充甯蕭的法援律師,事情曝光後,刑警們對於他為什麼要接近甯蕭感到很好奇。具資料顯示,赫野是網上一個通緝在冊的自殺組織創始人之一,他手下有一個不小的團體,這幾年來,各地刑警一直在對他們做偵查,卻少有收穫。而這條大魚竟然會到小縣城裏來製造一起自殺案,並且肆意接近甯蕭,實在是讓人想不通。
  甯蕭搖了搖頭,“不認識,就那次見過一面。”
  “真的?”陸飛明顯不信。
  甯蕭不屑。“騙你有飯吃?”
  “好吧,我也就提醒你一聲。”陸飛道:“你不知道,這傢伙不是什麼普通罪犯。今天早上城外倉庫發現了一具裸屍,經證實死者就是被指派給你的那名正牌律師。這個赫野不旦半路劫道頂替了人家,還不留活口。聽說凡是見過他真面目的人,不是已經自殺,就是被滅口。你自己也小心一些吧。”
  甯蕭開始回想起那個男人的容貌,看起來很正常,不像是一個會忽悠人自殺的瘋子。只是甯蕭不確定,他看到的是不是對方真正的相貌,這種窮兇極惡的罪犯一般都掌握著易容變裝的技能。
  陸飛收拾好東西,“你也夠倒楣的,半夜遇上打劫,人家一時衝動自殺還順便把你給連累了。回去拜拜佛吧,看看是不是最近走黴運。”
  甯蕭沉默著離開警局,走出大門的時候,又看到有一戶家屬過來鬧場。看門的大爺似乎對此都屢見不鮮,對著那群哭鬧的人指指點點。
  “每天都來鬧,鬧了又怎麼樣呢?人能活過來嗎?不還是耽擱調查麼。”
  大爺的評論似乎很中肯,但是甯蕭卻在那哭聲中聽出了別的。不僅僅是憤怒,更多的是悲傷,是失去親人的痛苦,是不知所措的迷惘。
  漸漸地,那許多人的哭喊聲化為一個少年悲傷的哭泣。
  那聲音在夜晚裏回蕩,帶著恐懼和絕望,像是一遍一遍喊著:誰來救救我,誰來救救我!
  誰來救救我!
  然而,那個夜晚的甯蕭沒有聽懂,他轉身離開了。
  其實陸飛說錯了。甯蕭想,倒楣的不是自己,而是丁一言。在最絕望彷徨,即將走上歧途的時候,少年遇見的不是一個能夠安慰他的人,而是甯蕭。
  如果那一晚,甯蕭能在聽到哭聲後回頭去看他一眼;
  如果那一晚,甯蕭沒有一時意氣用事地整治丁一言;
  如果那一晚,丁一言遇見的是像徐尚羽那樣甘願替別人挨上一刀的傢伙。
  也許結局就會不一樣。
  “誰是兇手?”
  甯蕭走在小道上,無聲自問。
  警局裏,刑警們正在對丁一言的案子做最後的總結。有人復查當晚的監控錄影,突然好奇道:“你們看這,角落裏是不是像有一個人站著?”
  畫面上,丁一言站在路燈下,而在他周圍則是一片模糊。刑警所指的正是路燈光線之外的某個角落,正對著丁一言的一個暗處。
  “怎麼可能?你看清楚連個影子都沒有嘛,你當見鬼啊?”
  “不對啊,我明明看見有人。難道真是眼花?”
  刑警疑惑著,隨手關上了監視畫面。
  畫面一閃,帶著孤燈下的少年一同消失在黑暗中,被夜晚吞噬。
  【期待再次見面,甯蕭。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  第一案算是一個引子,松松筋骨。
  下一案開始正式的。
  PS:感謝假面和暮色華燈的地雷~╭(╯3╰)╮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

  “來玩個猜謎遊戲。”
  “小張決定謀殺女友。在自己生日時,哄騙女友吃下含致死化學物質的蛋糕,毀滅證據後偽造成女友服毒自殺,然而幾天後,小張在收快遞時卻被刑警當場逮捕。提問:小張的破綻在哪?”
  甯蕭打完這一行字,長舒一口氣,然後將檔夾打包,郵給編輯。
  不一會,他就收到了回復。
  “這一次的謎題是怎麼回事?”
  甯蕭回他:“這種低級問題不要來問我,自己想。”
  “靠,你能不能別用這種鄙視的語氣!我猜得到還用來問你嗎?”編輯顯然炸毛,“還有,你這口氣是拖稿一個禮拜的人該有的嗎?你都不愧疚嗎?”
  “如果我每做一件事都要愧疚一次,那我這輩子就別想幹別的事了。回見。”
  不等編輯回復,甯蕭退出QQ,這才終於放鬆下來。
  這一次的書稿他足足拖了一個禮拜,難怪編輯會炸毛,印刷廠那邊估計也早就在催了。但是沒辦法,智慧如福爾摩斯也不可能料想得到他也有崖邊失足的一天。同樣,甯蕭也不能預知,自己會因一件自殺案而被困那麼久。
  徹底獲得自由後,甯蕭整整三天都閉關在家,日夜顛倒忙著寫完書稿。剛才終於搞定,發給編輯過目。而最後那個猜謎遊戲則是他每本書結尾時的慣例。留一個謎題給讀者,直到下一本書才公佈答案——這也算是一種變相地促銷手段。
  甯蕭一腳踢上桌腿,帶軲轆的電腦椅滴溜溜地載著他滑到窗前,他掀開簾子,瞬間被窗外的陽光刺痛了眼。
  “天氣這麼好?”
  甯蕭眯了眯眼,松松筋骨。既然今天天氣不錯,那也是該出去找點事情做了。想做就做,穿衣、刷牙,不到五分鐘,甯蕭披著外套走出家門。
  他走出社區,和路上遇到的大叔大媽們打招呼。
  “小寧啊,幾天沒見了,幹啥子呢?”一個剛從早市回來的大媽看見他,打招呼道。
  “早,趙姨。我就是在家裏工作,忙得沒空出來。”
  “哎,年輕人要不得,要多注意身體。”趙阿姨連忙從兜裏掏出一個熱乎的餅遞給他,“我看你還沒吃早飯吧,拿去。以後多出來散散步,不要老悶家裏。”
  “曉得勒。”甯蕭接受阿姨的好意,接過餅。“我先走了,還要去開店呢。”
  “去吧去吧,好好忙。”
  和熟人告別後,甯蕭走出社區大門右轉,走了沒五十米便停在一間店面門口。瀟瀟書屋,面積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書店,擠在周圍兩家裝修高檔的女裝店之中,相比起來就是個土生土長的矮矬窮。
  甯蕭走上前,掏出鑰匙打開閘門鎖,雙手用力往上一抬。
  呼啦啦啦,卷閘門瞬間收到最頂端,露出同樣破舊的兩扇大木門。甯蕭又掏出另外一把鑰匙打開木門,這才進了店面。
  店裏的空氣彌漫著一股黴味,甯蕭趕緊把所有的窗子都打開透氣,又把兩扇木門全部推開,讓空氣最大程度的流通。一陣子沒來,書上積的灰就且去管它,可是連老闆桌上都佈滿了灰塵,這可是甯蕭所不能忍的。他利索地抽來一塊抹布,將桌子上的灰塵抹乾淨,這才一屁股坐到凳子上。
  “啊,舒服。”
  不對,剛才好像忘記擦椅子。甯蕭抬了抬屁股,想想還是算了,反正褲子早晚是要穿髒的,就當先拿來擦椅子好了。
  所謂的老闆桌,其實就是在書店靠近門口的位置擺了一張舊書桌。平常有客人來就在這裏結賬,沒客人的時候甯蕭可以安靜地坐一下午,看自己的書。
  這小日子過得挺逍遙,不過生意可不怎麼好,要不是平時還能寫寫小說賣賣錢,甯蕭現在已經上街喝西北風去了。
  桌上還攤開著一本他前幾天看的科幻小說,才看到一半,甯蕭吃完阿姨給的蔥油餅,擦了擦手,又翻著這本書看起來,時間就在閱讀中轉瞬即逝。在這書店裏看門,一坐就是兩天,有時候一整天沒一個人進來,甯蕭也能耐得住性子,反正他也不靠這個賺錢。
  這一天,甯老闆又是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在書店裏消磨。當第一批客人進門的時候,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。甯蕭扭了扭坐得酸痛的腰,看了進屋的幾個小孩一言,繼續看書。
  一般書店最多的客人就是附近學校的學生,放學的時候經常結伴過來蹭書看,甯蕭不去趕他們,小孩們也把甯老闆當個隱形人,雙方相安無事。然而今天,甯蕭想沉默也沉默不下去了。
  “哎,你聽說沒有?”
  “什麼?”
  “隔壁十三班張瑋瑋家裏出事了!”
  “啊,這我知道,他老媽在家裏喝毒藥自殺,還是張瑋瑋第一個看見的,聽說死得很慘!”
  甯蕭動了動,他現在對“自殺”這個詞有些敏感。
  那邊幾個小鬼還在討論,說話間都帶著一股興奮勁。
  “好像張瑋瑋發現的時候,他媽還有一口氣,他想救來著沒救成,就看著他媽媽在地上跟條魚似的翻騰,翻騰好久才斷氣了。”
  “我叔叔就住在他們家附近,聽說員警去的時候那滿屋子都是屎尿臭!”
  “哈哈,不是吧,張瑋瑋被他媽的死樣嚇得尿褲子了!”
  “太好笑了!”
  幾個半大的小孩拿著別人的死亡取樂,滿心的不以為然。對於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,他們不明白死亡真正意味著什麼,別人的慘劇對他們而言就相當於電視劇裏的一段劇情,或者小說中某個刺激的情節,是可以拿來嘲笑取樂的。
  小孩的天真,在這時就顯得格外殘忍。
  “禁止喧嘩。”
  就在幾個小屁孩談論得起勁的時候,一隻大手從他們上方過來,抽出他們手中的書。
  甯蕭拎著書,對幾個小鬼道:“口水噴了一書都是,謝了,我想這些書暫時還不需要你們幫忙清潔。”
  “想看書就安安靜靜的,不准吵。”講完這幾句,他又把書塞到小孩手裏。“也不准留口水,你以為還在上幼稚園麼?”
  被他點名的幾個小孩瞬間安靜了,彼此看了幾眼,不一會都站起身來走出去,剛一出門就開始抱怨起來。
  “什麼人啊,不准說話,那還准不准人放屁啊,想憋死我啊。”
  “這大叔腦子不正常吧。”
  “我媽說他這樣的都是沒出息的,以後我們讀大學畢業了,肯定比他好很多!”
  “就知道欺負小孩……”
  幾個小鬼跑遠了,抱怨的聲音卻還遠遠傳來,音量一點都沒控制。甯蕭眼皮都懶得抬,他二十幾歲的人要是還和這些小屁孩計較,他的歲數才真是白活了。
  他撿起被小鬼們丟在地上的書,撣了撣灰塵,塞進書架。時光真是不饒人啊,還記得十幾年前他還在和鄰居小孩爬樹捉蟬,轉眼間也成了孩子口中大叔。甯蕭又感慨,最近的小孩過得日子和他們那會完全不一樣了,日子過得太好,脾氣也被寵的不行。
  “一個個的營養過剩。”
  收拾完書,甯蕭欲轉身時,卻被身後的一道人影驚了一下。
  一個高個子小孩不知什麼時候正站在他店門口,最詭異的是這小孩手裏還拿著一塊磚頭。
  這小鬼想幹嘛?
  甯蕭還沒來得及採取什麼防禦措施,只見那小鬼白了他一眼,又轉身跑走了,眨眼就不見蹤影。
  “……”
  獨留甯老闆一個人站在原地,有些悶悶不樂。
  “最近的小孩,真是摸不透啊。”
  時間已經不早,甯蕭索性打烊,反正看樣子今天也別指望坐上什麼生意。
  冬天天黑的早,五六點時天色已經快完全暗下去了。甯老闆收拾好桌子再去關門的時候,都差點看不清門鎖在哪里。這個時候路燈又還沒亮,他只能借著微弱的光線尋找鎖孔。偏偏屋漏又遭連夜雨,正在他摸索著鎖門的時候,一道黑影移過來,擋住了這個方向唯一的亮光。
  甯蕭怒,究竟是誰這麼不長眼!
  “晚上好。”
  一道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。
  甯蕭一回頭望去,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,還帶著那令人牙癢癢的笑容。
  “好久不見。”熟人道:“我想你也許需要這個。”他拿起手中的手機,調出手電筒模式幫甯蕭照亮鎖孔,並附贈一個微笑。“不用客氣。”
  甯蕭眯眼看打量著眼前人。
  徐尚羽沒有穿警服,這讓他看起來更加年輕了些。沒人提醒的話,外人完全猜想不到這個年輕的帥小夥,竟然已經是一位刑警中隊的隊長。
  不過甯蕭並不高興看到他,理由無他,一個小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動不動地就遇見刑警,能有好事?
  果然,徐尚羽這次來也沒有帶著什麼好消息。
  “既然遇到了,不如幫我一個忙。”
  甯蕭鎖好門後,徐尚羽翻出手機相冊裏的一張照片給他看。“我正在找人,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他?”
  甯蕭伸頭一看照片,頓時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。有沒有這麼巧?這照片上的人,不正是剛才在他店門前拎著板磚跑過的那小孩嗎?
  徐尚羽很懂得察言觀色。“看來你是見過,在哪?”
  “我能不能先問一下你找這個小孩是為什麼?”
  “還能有什麼原因?”徐警官幽默地眨了下眼。“你知道的,我是一名刑警。”
  甯蕭默然,所以,這又是和一樁案件有關嗎?
  他突然想起自己寫偵探小說經常會用到的情節,每個主角身邊都有著數不清的案件、理不斷的麻煩,哪怕好端端地走在路上,天上也會掉下一具屍體來讓他破案。甯蕭曾經美其名曰,這就是愛。
  而現在,他只想對這種真愛說一句:求放過!
  作者有話要說:  本章掉落物品:
  【線索】x1,【證據】x1,【不明人士】x1
  本章已證實:
  【尼瑪又有案子來了,還是自殺?】x1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(二)

  【提摩爾並不是一個小氣的人,但有些時候他卻分外注重自己的主權,比如他珍貴的昆蟲藏品、新買的雪茄,以及書櫃裏的藏書。這些都輕易不准外人觸碰,連他母親都不能。有些人將之稱為——偵探先生古怪的戀物癖。】
  徐尚羽翻過一頁,正要繼續向下看,卻被不速之客打擾。
  “一大早就在陶冶情操,徐隊長很有閒情雅致麼。”
  被人遮住了一大片陽光,徐尚羽抬起頭看向罪魁禍首。只見他的老對頭季語秋同志正笑得一臉不懷好意,不過吸引徐尚羽注意的卻不是這個不正經的傢伙,而是他身後的一個新面孔。
  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緊跟在季法醫身後,顯得有些局促不安。見徐尚羽看向自己,這個年輕人有些忐忑地向他點頭問好。
  “新人?”
  “哦,你說這個?”季語秋轉向身後,“鑒定科新來的實習生,徐大隊長可不要隨便欺負我們新人啊。”
  徐尚羽笑,“哪敢,不等你先欺負夠了,我們外人怎麼好意思下手。”
  他話音一落,新人明顯地又抖了一抖,不安地看著給自己帶路的季語秋。
  季語秋也不否認,“有空在這裏調侃我,怎麼不去忙自己的案子。最近很閑嗎?還在這裏看書。”
  他毫不客氣地拿過徐尚羽手裏的書,翻了一翻。
  “《神探提摩爾》,你什麼時候開始看這種小說?”季語秋一看書名就有些嫌棄。“我怎麼不知道你品位這麼特別,還是說你希望別人也寫一本《神探徐悶騷》之類的,好滿足一下你暴漲的虛榮心?”
  “別,我還就喜歡這種通俗易懂的名字。”徐尚羽從他手裏搶過書,“想要瞭解一個作家就先從他文字開始,我正好對這本書的作者滿有興趣。”
  “……這作者和你有仇?”
  “哪會,他可是我貴人。”
  “一位刑警隊長的貴人。”季語秋嗤笑,帶著些同情道:“那他可還真夠倒楣的。”
  徐尚羽不再和他廢話,看了看手機,拍拍褲子,從警隊門口站起身來。
  “去哪?”季語秋在他身後好奇問。這個時間不抓緊破案,這位大佬去哪瞎混呢?
  “見貴人。”
  徐尚羽背對著他搖了搖手,轉身踏出警隊大門。
  十一點十五分,他提前十五分鐘來到約定好的場所——前門大街的KFC,而出乎意料的是約見的對象比他更早到達。徐尚羽沒有第一時間進去,而是隔著透明的玻璃打量著坐在窗邊的那個人。
  那人是背著陽光坐著的,這樣寫字才不會被光線晃痛眼睛。他拿著一支筆,在手裏的一個小筆記本上時不時寫寫畫畫,有時候會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某個方向一動不動,有時候又會對著空氣自言自語。在外人看來,這樣似乎是有些不正常。不過每當路過的人對他投以異樣眼神時,這人總會及時注意到,並回以對方一個友善的微笑。久而久之,對他的行為感到好奇的人也不再好意思肆意打量,好像那樣奇怪的人反而是自己一樣。
  就這樣,在一群吃吃打鬧的人群中,這個獨坐在窗邊的人竟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,很和諧地融入其中。
  徐尚羽觀察了大約有五分鐘,才抬手推門,進入店裏。
  “抱歉,看來我似乎是遲到了。”
  正奮筆疾書的甯蕭聽見聲音抬頭,就看見那位刑警隊長正拉開椅子,坐在自己對面。
  他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,十一點二十分,離預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。甯蕭收起紙幣,道:“是我提前到了。”
  “原來你有提前赴約的習慣。”徐尚羽接著他的話,“不過怎麼說都是我讓你多等了,這頓我請,你吃什麼?”
  這種免費吃午飯的機會,甯蕭向來不會拒絕。
  “一份全家桶,兩對烤雞翅,一包大薯,一份土豆泥。先來這麼多。”
  徐尚羽聽得好笑,先來這麼多?這傢伙究竟有多大的胃?
  “忘記說,以上是我一個人的分量。”甯蕭看著他,“你自己吃可以另點。”
  正抬腳走向點餐台的徐尚羽頓了一下,隔了一秒多才回神離開。
  甯蕭看著他略顯僵硬的背影,哼哼。
  “不吃個回本,豈不是虧了。”
  他掀開放在左手的筆記本,露出裏面一面小圓鏡,抽出來放到口袋裏仔細收好。出門隨身帶一面鏡子是甯蕭的習慣,很多時候他喜歡一邊記錄靈感,一邊將鏡子放在自己手心。這樣不僅是前方,連身體後方的景物他也可以一併觀察到,也不易被人察覺。
  徐尚羽來的時候他其實就發現了,只是後來看這員警站在外邊窺視自己,甯蕭也就沒有表現出異樣,裝作正常寫作的模樣。這一回他偽裝完美,又佔據著地理優勢,這手段連老油條徐尚羽都沒有發現,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反偵察了一次。
  甯蕭略有得意,不過心裏的那口氣還是咽不下,心想我一個良民,憑啥要被你一個刑警這樣看賊似的觀察。索性痛宰徐尚羽一頓,好出一口惡氣。他又有些惋惜地想,可惜KFC消費水準還是不夠高,不然今天一定要吃空這員警的錢包。
  徐尚羽端著滿滿一餐盤的東西回來時,甯蕭早已經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,眼巴巴地等著。見他這幅模樣,徐警官好笑,這樣子看起來真像是一隻等待主人投喂的倉鼠。
  兩個都是大男人,吃起東西來毫不客氣。不一會一人抓著一塊雞肉,大口啃了起來。
  “上次的男孩,你們找到了沒有?”甯蕭咽下一口肉,忙不迭地問。
  “還沒,我倒是奇怪你怎麼這麼關心,還特地約我出來問。”
  沒錯,這一次的見面是甯蕭主動。剛收到資訊時徐尚羽真覺得意外,這人竟然主動約自己?他不是對自己很沒好感麼。
  “我多少提供了一些線索,最起碼可以問一下進展吧。”甯蕭說:“而且這也不涉及機密,只是尋找一個離家出走的小鬼,你也用不著保密。”
  徐尚羽道:“是啊,不用保密。不過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出走案件,還用得著我們刑警出馬?”
  甯蕭咀嚼的東西慢了下來,“怎麼回事?不是他母親自殺,他受了刺激才離家出走的嗎?”身為一名長期構造懸念的小說家,他敏銳地聞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。此時,停下吃東西,緊緊盯著徐尚羽,等他回答。
  徐尚羽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而是說起不相干的話題:“我想起來,這男孩是在你們社區附近讀書,難怪你會這麼關心。”他問:“你以前見過這個小孩?”
  甯蕭搖搖頭。“沒有。”
  “那你幹嘛這麼好奇?”
  “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?”甯蕭有些不耐。
  “不能。”徐尚羽輕笑,露出一口白牙,看起來很有恃無恐。“因為現在是你有求於我。”
  這傢伙,簡直欠扁。
  甯蕭磨了磨牙,再次體會到一看到這笑臉就忍不住想下手痛毆的感覺。無奈情勢不饒人,他只能示弱。
  “……磚頭。”
  “什麼?”
  “那天我在店門口見到他的時候,他手裏拿著一塊磚。”甯蕭緩緩道:“而且當時他的神情很不對,讓我想起了……”
  曾經的另一個少年。
  說到這裏,他沒有再說下去,而是抬頭看著徐尚羽。“如果我說我關心這件案子,只是單純不希望這男孩出事,你信麼?”
  徐尚羽靜默了好久,直直看進甯蕭的雙眼裏。
  “信。”
  不一會,他又重複了一遍。“我相信你。”
  他看著甯蕭的眼神十分認真,一點都不做假。這讓甯蕭有些尷尬,微微轉頭避開他的直視。
  這時候,徐尚羽又談論起來。
  “張瑋瑋母親的案件,局裏傾向於自殺結案。事實上,能證明可能是他殺的證據也幾乎沒有。鄰居的證言表明,一個多月前她就精神抑鬱、表現異常,總是避群獨處,這些都是典型的抑鬱症表現,而一名抑鬱症患者選擇自殺並不奇怪。看起來,是個很典型的自殺案件。”
  甯蕭注意到他用了很多詞,表達的都是或然性的含義,沒有絕對的肯定。
  “你不這麼認為。”他盯著徐尚羽,“你不認為這是自殺案件,是嗎?”
  徐尚羽看著他,微微一笑,露出嘴邊的酒窩。
  “是,我不認為她是自殺。”
  不是自殺,而是他殺。
  一個詞語的改變,卻是天翻地覆。很有可能殺人兇手此時就躲在暗處,看著所有人都把這案件當做自殺處理,而洋洋得意。無聲無息間從這世上奪走了一條人命,無人察覺。
  甯蕭的心裏有某種情感被觸動,那是憤怒,是無奈,也是某種恐懼。放任殺人的兇手逍遙法外,無異於放任一個人去肆意殘殺。就像一隻惡狼混入了無辜的羊群中,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次下手。也許下一次,那血盆大口會吞噬更多的生命。
  許久,他才從內心的漩渦中回神,並做下了某個決定。
  “可以嗎?”
  甯蕭輕聲道。“我想去一次現場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本章掉落物品:
  【重要線索】x1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(三)

  甯蕭跟在徐尚羽身後,來到張瑋瑋家所住的社區。地點離他自己的家並不遠,只有兩站路的車程。
  “這幢樓往上數第五個窗戶,看見沒,那就是他們家。”
  徐尚羽和他站在樓下,一起朝樓上看。那扇窗緊緊關著,完全看不到裏面的情形。陽臺上也空空如也,什麼都沒有。
  “現在有人住在裏面嗎?”甯蕭問。
  “沒有,這裏本來就只有張瑋瑋他母親一個人住。她自殺後,就沒人了。”
  “他們一家三口分開住?”
  “事發前幾天,張瑋瑋父親帶著兒子去外地,就是那天回來找他媽媽才發現出事了。”徐尚羽道:“他父親現在也不住在這邊,他有另外一個住處。”
  “……這夫妻倆感情不和睦?”甯蕭皺眉問。
  徐尚羽笑道:“大作家敏感的神經被挑動了?你想要去找他父親,我怕你暫時是見不到。”
  甯蕭聞言看向他,“為什麼?”
  “因為他爸現在在醫院治療。”徐尚羽道:“精神科。”
  “……”
  這是父母一個死一個瘋的節奏嗎?甯蕭有些無語,怪不得小孩出走只有員警在幫忙找,敢情他爸精神也不正常。
  “我能進去看一下嗎?”甯蕭抬頭看了看五樓,還是有些不甘心,不親自看一下現場的話,他什麼都無法確信。
  “現場已經清理過了,基本上沒留下什麼痕跡。不過你想看的話,也可以。”
  徐尚羽帶著他走上五樓,從兜裏掏出鑰匙,輕巧地打開門。回頭,對詫異地看著自己的甯蕭笑道:“很巧,現在是我在保管著這家的鑰匙。隨意看。”
  這傢伙,肯定是本來就打算好了要過來查看,才帶鑰匙出來吧。甯蕭心裏吐槽,弄得好像是自己占了他便宜一樣,真是會賣人情。
  走進屋,不到五十平米的一個小套間,進門就是客廳,連著廚房。
  兩人走到客廳,徐尚羽在沙發前站住,示意甯蕭。
  “我們趕到的時候,他母親就是躺在這裏。”
  甯蕭蹲下身自己查看,過了這麼多天,地上已經被清理乾淨,基本上沒有留下什麼痕跡。他摸了摸光滑的桌子,上面甚至沒有多少灰塵。
  “……”甯蕭看了桌子一眼,抬起頭來。
  “這幾天你們有人來過?”
  “沒有,怎麼?”
  “沒什麼。”甯蕭搖了搖頭,“他母親的死因呢?”
  “氰化物中毒。”
  看見甯蕭一頓,徐尚羽又道:“她吃的杏仁。”
  杏仁中含有苦杏仁苷,是一種含氰糖苷,一般人在食用杏仁前都會用熱水浸泡以去毒,但是也發生過不少誤食未清洗的杏仁而中毒的事件。但是如果僅僅是誤吃杏仁的話,為什麼會判斷是自殺,而不是意外?
  也許是疑惑的表情不自覺間流露了出來,還沒等甯蕭詢問,徐尚羽已經道:“當時進現場調查的時候,我們發現了一杯開水,是冷的,那是浸泡杏仁之後剩下的水。而現場發現食剩下的杏仁,經過檢驗,有一半是浸泡過的,一半沒有。”
  “俄羅斯轉輪?”甯蕭提高聲音,“她用這種方法自殺?”
  所謂的俄羅斯轉輪,是一種兇險的概率遊戲。人們使用賭博的方法殘忍地剝奪生命,是生是死完全憑藉運氣。甯蕭沒有想到,一個女人竟然會用這種方式選擇自殺。一半有毒,一半沒毒,混合在一起吃,是想試試自己有多大的命嗎?
  “如果真是這樣,這女人膽子著實不小。”甯蕭站起身來,四處觀察,又問:“你們是怎麼排除他殺的可能性的?”
  “當時屋子是反鎖,在門外用鑰匙也打不開,還是聽見屋內有異響後,張瑋瑋父親才叫來鄰居幫忙破門。進屋的時候,他妻子已經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。”徐尚羽道:“用你們作家的話來說,若不是自殺,這就是一樁密室殺人案。但是現在我們一點他殺的證據都沒有,你以為呢,寧大作家?”
  甯蕭正觀察著,聽到他的這句話忍了又忍,還是沒忍住。“你能不能不要陰陽怪氣地這麼喊?”
  “為什麼?”徐尚羽道:“你本來就是作家。”
  甯蕭不奇怪這刑警是怎麼發現自己的另一個職業的,他只是很忍受不了這種稱呼。“大作家?對一個二流寫手來說,這完全就是諷刺。你的好意我受之不起。”
  “不要這麼妄自菲薄,我是誠心。”徐尚羽真誠道:“我可是你的粉絲,最近的那本《神探提摩爾》寫得很不錯。”
  “哦,那你知道我出版的其他書的名字嗎?”
  “……”
  甯蕭冷笑道:“下次請做好調查之後再來偽裝粉絲套近乎,徐警官。”他起身走向門口,“今天就到這裏,我該回去了。”
  吃了癟的徐尚羽有些訕訕地跟在他身後,鎖上門,一起下樓。
  徐尚羽隨口問:“發現什麼沒有?”
  “你們員警都一無所獲,你以為我是神?”
  “我一直覺得能寫偵探小說的人都挺神的。”
  “小說是小說,現實是現實,警官,你每天這麼愛幻想,你手底下的隊員們知道麼?”
  徐尚羽謙虛地笑一笑,“我覺得他們都挺樂意看我幻想的。”
  “……”對著這麼一個厚臉皮的笑面虎,甯蕭真的無話可說。兩人走到樓梯口,讓路給一位投遞信件的郵政工作人員,站在門口就要各自告別。
  甯蕭回頭看了一眼,突然停住腳步。
  “徐尚羽,我們剛才去的房間是幾零幾?”
  “502,怎麼了?”徐尚羽循著他的視線看去,只看到郵遞員小哥投遞完,走出居民樓。然而甯蕭走上前,站在502室的郵箱前停下,轉身看向徐尚羽,那眼神很不言而喻。
  徐尚羽哭笑不得,“喂,喂,私拆他人信件可是違法的。”
  “是的,可殺人也是犯罪,不還是有那麼多人幹?我又沒讓你去殺人放火,警官,利索點。”
  徐尚羽無奈地歎氣,走上前去撥弄著郵箱兩下。
  “真不知道你腦子裏在想什麼。”
  “我在想什麼。”甯蕭緊盯著郵箱,“運氣好的話……”
  “恩?”
  “你馬上就會知道了。”
  徐尚羽在地上的雜物堆裏翻找,找出一根細鐵絲,對著郵箱的鑰匙孔攪了兩下。甯蕭還沒看出什麼名堂,只聽見哢擦一聲,鎖開了。
  “……”看來平時,這不正經的員警肯定沒少幹偷開人家的鎖這種事。
  甯蕭二話不說,上前拿出郵遞員剛剛投放進去的一封信件。他動作十分快,手伸過去的時候擦過徐尚羽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右手,徐尚羽不引人注意地微顫了一下。他皺了皺眉,還沒說什麼,卻聽見甯蕭一聲輕笑。
  “果然。”甯蕭握著信件笑出聲來,從一開始的輕笑到後來的放聲大笑。“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!絕對,不會這麼簡單。”他漆黑的眸子緊盯著手中的信件,眼中仿佛燃燒著無形的火光。
  見徐尚羽看過來,甯蕭收斂情緒,微笑。“你如願以償了,徐警官。”
  將信件放進徐尚羽手裏,他輕聲道:“這的確不是一樁自殺案件,而是謀殺。”
  徐尚羽看清手中的信件後,一愣,隨即不可思議地看向甯蕭。
  “你早知道?”
  甯蕭:“如你所說,這是偵探小說家的預感。”
  他為筆下的神探們設定的一條破案定律就是:不要放過一切可能的線索,不要放過一切能尋得線索的機會。
  徐尚羽看著他,眼神意味深長。“你會是一位出色的推理小說家。”
  “承你吉言。”
  兩人走到社區門口,徐尚羽握著推翻自殺的線索,心情好了不少,也因此在分別前有了心思調侃。
  “每次遇到你似乎都會發生好事。”
  “是嗎?我遇到你倒都是黴運。”甯蕭道。“喂,回去不要忘記找張瑋瑋。”
  徐尚羽不以為意地笑,“放心,這個證據一出來,全隊的人都會急著要找到這小孩。”
  一旦案情變成他殺,那麼張瑋瑋就是第一個進到現場,也是第一目擊人,或許這孩子身上會有某些意想不到的線索。
  甯蕭看了他一眼。“暫且期待你的好消息,再見。”
  他轉身走了沒多遠,就聽見徐尚羽在身後喊,不過甯蕭懶得停下。
  “甯蕭!”徐尚羽笑,“下次記得不要穿白色的衣服。”
  恩?
  “鏡子藏在裏面會反光。”
  我去!
  甯蕭連忙回頭,可是那說話的人已經踏上公車。他只能看著那輛公車開遠,摸摸兜裏露餡的鏡子。那傢伙什麼時候發現的?竟然到現在才說,不要太陰險。
  而公車上,徐尚羽坐上最後的座位。他握緊手中的信件,盯著上面的字跡,臉上已經全無剛才的笑意。
  “謀殺。”
  他閉上眼,陽光照在臉側,留下一片陰影。
  公車嘟嘟地遠去,只留下一路塵埃。
  【知道嗎?提摩爾。
  金甲蟲的含義,就是死亡。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  【重大提示】:
  本章掉落特大線索。
  神探們可以開始準備了,新人們也不要著急。
  給作者留言可以開啟【初學者教導模式】,╭(╯3╰)╮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(四)

  甯蕭回到公寓後,繼續開著租書店的門面混日子。天氣一天天熱起來,他不知怎的就有些心神不寧。
  這幾天徐尚羽一直都沒有聯繫過來,也不知那邊的案情發展的怎麼樣了。甯蕭坐在屋內,有些百無聊賴地地掃視著對面的街角來打發時間,卻在不經意間發現了不對勁。
  那邊轉角,有一個小孩在看著這邊,已經很長時間了。如果是一般想要借書的孩子,為什麼不直接走過來?甯蕭眯起眼睛想要看仔細,可誰知那小孩這時候突然起身就跑。
  搞什麼呢!
  甯蕭下意識地就跑出店門追了上去,然而隔著一條馬路,又是中午的高峰期,人潮人海的擁擠中,他最終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小孩。
  走回店裏時,甯蕭還有些氣喘。
  剛才那小孩什麼要一直盯著店面看?又為什麼一被人發現就要逃跑?他的臉部輪廓看起來好像有些眼熟?
  “該不會是……”
  甯蕭凝神思考,手機鈴音突然響了起來,來電顯示正是好幾天沒有音訊的徐尚羽。
  “喂,徐警官,什麼事?”
  “……”
  對方沒有說話。
  甯蕭頓了一下,按了下手機。
  “徐尚羽?”
  “……”
  還是沒有人說話,話筒裏傳來風吹過的沙沙聲。一直到電話掛斷的時候都沒有人聲,除了偶爾響起的汽笛音和風聲,就只有不知是誰的疲憊喘氣聲。
  然後,被對方掛斷。
  通話時間,一共一分八秒。
  甯蕭緊握著被掛斷的手機,眼神晦暗。在原地站了一分鐘後,他起身關店,然後轉身就乘上公車。
  十五分鐘後,他出現在了城南刑警大隊的門口。就在一個多禮拜之前,他剛剛從這裏被洗脫嫌疑而離開,那時候只覺得是擺脫了重負,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再回來。而現在,他卻自己跑到警隊門口來了。
  人生真是無法預料啊,甯蕭一邊感歎,一邊毫不猶豫地踏進警隊大門。
  他剛一進門,看到的第一個活物不是人,而是一隻趴在大廳的警犬。警惕的德國牧羊犬老遠就發現生人,看見甯蕭進來後立馬坐直了身子,兩隻眼睛盯著他一動不動。甯蕭沒有理會這只威武的大警犬,而是直接走向報案處。
  “你好,請問你有什麼案件需要處理?”
  報案處的文員的聲音還算溫和,不過明顯看得出來她很疲憊,眼眶中佈滿了血絲。
  甯蕭這時候就發覺有些不大對勁,上次來的時候明明大廳還沒有警犬值班,而且警隊的氣氛也不像這樣凝重。他想了想,還是決定直接說明目的。
  “我找徐尚羽。”
  負責接待的文員明顯一愣,手悄悄按上一旁的內部通訊器。
  “你說什麼?再說一遍可以嗎?”
  甯蕭於是重複了一遍。
  “我找徐尚羽,他不在?”
  很快,他就為自己的這句話付出了代價。在文員突然站起來大叫並且後退的時候,甯蕭尚且沒有反應過來,直到被一群沖出來的全副武裝刑警押住,緊緊按在牆壁上,他這才大感不妙。
  他麼的,甯蕭忍不住在心理爆粗口,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!
  “抓住了!”
  “是誰?”
  一片混亂中,被壓在牆上的甯蕭只覺得大腦充血,頭暈目眩。
  “不知道,好像有點眼熟?”
  “哎……等等……”直到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,甯蕭才從暈眩中回過神。他側望去,看到一張同樣驚訝的面孔。
  陸飛睜大眼看著他。“怎麼會是你?”
  甯蕭被卡著喉嚨,幾乎無法喘氣。心裏冷笑,我倒還想問呢,怎麼又是這種倒楣事!下回誰再來警隊誰就是傻叉!
  “好像弄錯了,等一下,這人我認識。”陸飛揮著手讓周圍的員警們鬆開甯蕭,“他應該不會是綁匪,誤會,誤會了!”
  周圍人將信將疑地鬆開了甯蕭,但還是將他團團圍住,不讓他有機會逃跑。
  陸飛穿過人群,走到還在不斷咳嗽的甯蕭面前。
  “你怎麼回事啊?洗清了嫌疑不好好在家待著,又來湊什麼熱鬧?”
  “我還想問,呵。”甯蕭站起身,沒好氣地道:“你們員警就是這麼守護市民的?我總算是體會到了。”
  “別啊,別,這都是誤會。誰讓你偏偏這個時候來,還說要找徐隊。”陸飛連忙解釋:“大家都正火急火燎的,你這不是撞槍口上了麼。”
  甯蕭從他的話語裏聽出了一些蛛絲馬跡。
  “你們徐隊怎麼了?”
  陸飛一愣,張著那同樣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他,隨即苦笑。“對了,你還不知道。”
  “發生什麼事?”甯蕭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。
  陸飛看了他好一會,拋出一個重磅消息。
  “徐隊被綁架了。我們已經整整四十八小時沒有他的消息,而半個小時前,綁匪剛剛聯絡過來。他要我們交出八十萬贖金,否則就等著見屍體。”
  “……”
  甯蕭花了整整三十秒來接收這個消息。徐尚羽被綁架了?一名刑警隊長被綁架,這事可大可小,很有可能會是一場針對員警的恐怖襲擊,也難怪警隊的人這麼警惕。
  可是下意識地,甯蕭認為這絕不是什麼恐怖襲擊。他轉身看向陸飛,問:“張瑋瑋呢?”
  “什麼?”陸飛壓根都沒想到他思維這麼跳脫,一下子就轉到了另一件事上去。
  “張瑋瑋,就是那個母親服毒自殺的孩子,你們不是在找他嗎?”甯蕭追問:“找到沒有?”
  “這個關口誰還有工夫去找一個孩子?”陸飛急道:“我們隊長可是生死不明中!這些小事當然是交給社區民警和家屬自己去幹了。”
  “小事?”甯蕭道:“在我看來這可是大有關聯。”他又問一句。“張瑋瑋母親的屍體呢?”
  “她……已經以自殺結案,當然是讓家屬帶回去火化。喂,你究竟什麼意思!”
  甯蕭絲毫不理睬身邊陸飛的聒噪,而是沉入自己的思緒中,慢慢理順思路。
  張瑋瑋失蹤;徐尚羽被綁架;
  張瑋瑋母親火化;綁匪要求贖金。
  失蹤,綁架,屍體,贖金,火化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段發生這麼多不合常理的事情,只是巧合麼,還是……
  甯蕭兀地睜開眼,這一瞬,這幾件事的巧合被一個結點給聯繫到一起:張瑋瑋母親的自殺案件!
  “陸飛。”他壓低聲音,緩緩道:“如果我說,你們隊長的失蹤根本就不是簡單地一起綁架案呢?”
  陸飛瞳孔瞬間緊縮,“你這句話最好說完。”
  “就在不到半小時前,我剛剛接到你們隊長的電話,而現在你卻告訴我他被綁架,並且綁匪隨時準備撕票。說實話,我認為這根本不是綁架,而是——”
  甯蕭抬頭環視一圈大廳內全副武裝的刑警們,在重重包圍之中他接著道:
  “一場謀殺案的後續。”
  三天前,徐尚羽剛剛拿到足以推翻自殺的證據。一天之後,徐尚羽失蹤。
  張瑋瑋的母親火化在即,而與此同時,綁匪們開始索要贖金並威脅撕票。
  甯蕭敢確定,這所有的事件,其背後的實施者都只有一個目的,那就是——掩蓋謀殺的證據!這真是好大一盤棋。甯蕭有一種自己也被算計在其中的感覺,這種認知讓他覺得無比憤怒。
  他看向還處在震驚中的刑警們,詢問:“張瑋瑋母親火化的時間是不是今天?”
  陸飛一頓,“你怎麼知道,你究竟還知道些什麼?”他抓住甯蕭使勁搖晃,“說啊,你從哪里知道的?我們隊長打電話給你做什麼,他說什麼了?”
  果然如此。
  甯蕭心中篤定,看著拉著自己不斷搖晃的陸飛,道:“還想不想救你們隊長,不想的話就繼續搖吧。”
  陸飛聞言立馬鬆開他,可憐巴巴道:“事關我們隊長性命,甯蕭同志,你掌握了什麼線索就快點說出來吧。”
  “我會的,只希望你們還來得及。”甯蕭問:“綁匪給你們的時限是多少?”
  “明天淩晨。”
  也就是說只剩下不到十二個小時。
  甯蕭皺眉:“我現在唯一的建議,陸飛,就是馬上帶著你們的人去阻止火化張瑋瑋的母親,立刻!”
  他看著略顯猶豫的刑警們,道:“這是唯一的機會,否則你們不僅將會失去一位中隊長,還會放縱一場謀殺。”
  語音落下,大廳裏是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  將近一分鐘後,陸飛大吼一聲。
  “快走啊!還愣著幹什麼,死馬當活馬醫了!”
  刑警們一個激靈,連忙匆匆跑出大門。
  甯蕭看著他們離開,暗暗松了口氣,還好這些刑警們還不算頑固。這樣,計畫總算開始了第一步。
  他緊握著手機,看著上面漆黑的鎖屏,就仿佛在注視著一個躲藏在黑暗中無形的兇手。
  甯蕭看著螢幕,緊緊握拳。
  無論你是誰,我都不會讓你的計謀得逞。
  “對了。”正在向外跑去的甯蕭回過頭來,“剛才說我們隊長打電話給你,他說什麼了?”
  甯蕭聞言抬頭望向陸飛,他又想起了徐尚羽打來的無聲電話。
  那一段只有無盡的風聲和聒噪汽笛音的通話,沒有一句語言,卻甚過一切語言。
  幾秒後,甯蕭笑道:
  “他說:快到這來救我,神探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今天要去參加長輩的葬禮,昨天和今天的留言晚上回來回復。
  【新手指引模式】:
  上一章找到的信件,是用來推翻自殺成立的證據。
  那麼,在什麼樣的情況下,才能斷定一個人不可能自殺。
  一、自殺者根本無力實施自殺行為。
  二、自殺者被證明沒有自殺意圖。
  你認為,那封信會是什麼呢?
  提示:郵局不僅僅在寄信時會把信件塞到郵箱,有些時候他們同樣會把信件塞到你的郵箱裏,及時那些信並不是【別人】寄來的。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(五)

  按下撥出鍵的那一刻,徐尚羽的心跳聲幾乎都要穿透耳膜。
  他無法確定那些人什麼時候回來,會不會發現他的異動,所以這一刻,他能做的就只有賭。賭那群綁匪不會在短時間內回來,賭他們無暇注意自己的手機。
  當電話接通傳來甯蕭聲音的那一瞬,徐尚羽慶倖自己賭成功了。他不能回答,只能保持安靜,以求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留下更多的線索給對方。
  一分鐘後,聽見門外腳步聲的徐尚羽快速掛斷電話,並把手機扔到遠處某個陰暗的角落。看著手機轉了幾圈,骨碌滾到雜物下方。徐尚羽安下心來,他相信甯蕭能夠聽懂這段對話,也相信他能找到這來!
  但是,時間快不夠了。
  綁匪們結伴進來的時候,徐尚羽還是保持著他們之前出去時的姿勢,雙手被束縛在後綁在牆角,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。沒有人想到,就是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刑警,剛剛從隱蔽的口袋裏掏出手機,為自己打了一個救援電話。
  綁匪們關心的是另一些事,獲得贖金和幹完這一票之後的逃亡路線。
  “老三,港口那邊準備好了沒有?到時候不會出什麼意外吧?”一個光頭男人有些猶豫地道。
  他的同伴嗤笑他,“急什麼,看你這挫樣,拿到錢也沒膽量花。”
  “這不一樣,這次我們綁的是員警!就算錢再多也得要有命花啊,而且那邊的人……”
  “閉嘴!”
  領頭人打了光頭一個耳光,有些防備地看了一眼徐尚羽,見員警無力地靠在牆角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,才稍微放下心來。他告誡手下道:“你再多嘴就真的沒命享受了!給我一邊待著去。”
  徐尚羽保持面上表情不變,卻暗暗心驚。
  聽這些人透露出來的消息,肯定了這次綁架背後還有內情,還有他們似乎不打算留活口。看來自己這個肉票,早晚是要被撕的。
  往前走,是生機滅絕。往後看,也無路可退。
  但徐尚羽並沒有感到絕望,而是開始仔細重審這幾天遇到的每一件事。在最後一刻到來前,他要尋根究底,找出這一切事情的幕後人。
  何況,也不一定只有死路一條。
  將背靠在牆上,徐尚羽閉起眼,在心裏輕念:希望你還來得及,甯蕭。
  甯蕭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,不一會,前方傳來匆匆走近的腳步聲。他睜開眼,看到的是對他搖頭的刑警。
  “沒有。”趙雲說:“隊長家裏也沒有。”
  “不在家裏,也不在警隊的辦公室,那就是徐尚羽還沒來得及將信帶到警局。”甯蕭起身,“我想再去一次死者的公寓,能帶路嗎?”
  趙雲毫不猶豫道:“可以。”
  “帶上那只警犬。”
  在陸飛帶著員警們去阻止火化的時候,這邊兵分兩路,甯蕭和趙雲再次返回了現場。
  “要是郵局的退信不在,那就沒有別的證據證明不是自殺。”一路上,趙雲都有些憂心忡忡。“現在再返回現場,但是那裏早就被清理過了,還能有什麼線索?”
  “不要著急。”甯蕭帶著警犬上樓,走到502室的門口,回頭對他道:“有些東西人類無法發現,但是動物不一樣。”
  他示意趙雲開門,然後牽著德牧就進屋去,進到屋裏,甯蕭拿出一塊手巾,放在警犬鼻前讓它嗅了嗅。
  “去吧。”他拍一拍警犬的背部,大狗抬頭看了兩人一眼,搖了搖尾巴,就在屋子裏四處轉起來。它聞過牆角,櫃子,沙發,最後停在沙發前的矮桌身邊,一隻爪子擱在桌面上,對兩人犬吠了兩聲。
  甯蕭便走進廚房,幾秒鐘後帶著一塊濕布出來,仔細擦著桌子。很快,屋子裏開始散出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,味道極淡,很容易被人忽視。
  “果然是這裏。”甯蕭停下手,看著桌面,臉上帶過一瞬即逝的笑意。他抬頭看向趙雲,“可以通知你們鑒定科的人來取證了。”
  趙雲看著他表演這一幕默劇,有些摸不著頭腦。“怎麼回事?這桌子有什麼不對嗎?”他看著那被甯蕭擦得乾乾淨淨的桌面,一點都看不出哪里異樣。
  甯蕭聽見他的話,看著趙雲。
  趙雲被那雙黑眼睛盯得有些發毛。
  “桌上有什麼?”
  甯蕭輕笑,手一指桌面。“有什麼你沒看見嗎,這桌上擺著的——是兇器。”
  趙雲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被擦得發亮的桌面倒映著窗外的陽光,晃得人刺眼,再伴上周圍若有若無的杏仁味,竟然讓人覺得心裏隱隱發寒。
  這桌上真的有兇器?沒有形狀,沒有色彩,連肉眼都無法看見,卻能殺人於無形中。如果是真的,這簡直就像是來自惡魔的詛咒。
  趙雲擅自遐想間,就聽見甯蕭催促。
  “快點出去吧。”甯蕭道:“兇器還在發揮功效呢,再多呆一會我們倆都要出事。”他說完這句話,突然間趙雲瞪大眼看著自己,莫名其妙道:“幹嘛?”
  “你說的真的假的?”
  甯蕭淡淡道:“我沒事騙你幹嘛。”
  靠!
  及時是再淡定,趙雲也忍不住了,他左手牽著警犬,右手拉上甯蕭,連走帶竄的跑出了這間屋子,好像身後有鬼怪在追趕!一邊還忍不住忿忿地瞪著甯蕭。大爺,您明知道屋裏不對勁,還這樣毫無防備的走進去,您這是拿誰的命開玩笑呢!
  甯蕭見狀,呵呵笑兩聲。“放心,聞這一會還死不了。”
  “……”
  “頂多就是不小心得個抑鬱症什麼的。”甯蕭輕描淡寫道。
  “……我去喊季法醫過來。”趙雲已經無力吐槽這傢伙了,只能放棄抵抗。
  不到二十分鐘,季語秋帶著幾名鑒定科人員急匆匆趕到,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吩咐所有鑒定科成員。
  “戴上口罩手套,全副武裝再給我進去!”他一邊吼,一邊給自己套上手套,問了一句。“你確定是那個?”
  甯蕭答:“無形無色,遇水揮發,極似杏仁的味道。還有別的嗎?”
  季語秋不做聲,只是緊簇的眉頭顯示著他此時的心情。幾分鐘後,他和幾名助手進屋取證,趙雲在外面心神不定的等待轉了好幾個圈,才看到季語秋帶著人出來。
  “做了初步檢測。”季法醫看向甯蕭,“如你所說,桌上的殘留物質就是氰化鉀。看來這件案件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,小趙,你們屍體搶回來沒有?我要立刻回去再做一次屍檢。”
  趙雲一邊抹汗一邊道:“我這就去聯繫那邊。”說完,連忙跑下樓去打電話。
  而季語秋則是一邊指揮著手底下的人取證,一邊悄悄打量著甯蕭。
  甯蕭靠在牆邊,不斷聽著手機裏重複重播的一段錄音,頭也不抬道:“你似乎有話想說。”
  見他出聲,季語秋終於忍不住問:“你怎麼知道有人在桌上擦了氰化鉀?”
  很多化學物質無色無味,不留痕跡,就算是檢驗專家,不通過特殊手段也很難發現某些化學殘留。氰化鉀的化學特性,就是遇水易揮發,人體的皮膚長期接收這些揮發的氣體就會中毒,重者死亡,且性狀和食杏仁中毒非常相似。用這種手段作案,一般人根本不會猜到真正致命的毒物不是杏仁,而是擦在桌面上的隱形毒藥。甯蕭的表現從頭至尾都非常篤定,好像他一開始就預知了真相一般,未免有些神奇。
  “之前我和徐尚羽來的時候,這屋子裏很乾淨。”甯蕭道。
  “這不很正常麼?有人負責清理現場。”
  “警局的人清理現場,會幫死者打掃屋子、幫她擦乾淨家裏的桌椅?”甯蕭反問:“而且周圍的傢俱上多多少少都落有灰塵,只有桌子乾淨得不像話,這就是異常。”
  “那也有可能是她的家人回來收拾遺物,順便整理了一下桌子。”季語秋反駁道。
  甯蕭:“的確有這種可能,但是還有另一種可能性。”他放下手機,壓低聲音:“很多案件中,兇手都會在作案後重返現場,目的不一,有的為了回味殺人時的刺激感,有的單純為了滿足自己,而更多的……是為了銷毀證據。”
  “比起認為是死者家屬清理了屋子,我只是心裏陰暗地猜測了一下,這或許是某一位兇手留下的痕跡。”甯蕭笑,“事實證明,我猜對了。不過可惜,他擦得還不夠乾淨。”
  至少,給他們留下了足夠的證據。
  季語秋不再反駁,而是盯著他看好久。“有沒有人說你……”
  “很帥?”
  “不,是賭性大。”季語秋道:“對於沒有確信的事情,總是敢於孤注一擲,結果也往往證明你是對的。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。”
  “徐尚羽嗎?”甯蕭不等他說完,自己已經先猜出了答案。“對了,說起這傢伙,我已經有了他被困在哪里的線索。”
  “什麼!”季語秋立馬提高語音,眼神都變了。“你知道他在哪!為什麼不早說?”
  “我今天已經被人問了無數個為什麼。”甯蕭舉手示意他冷靜,“我總會告訴一個個告訴你們的,現在,能不能安靜下來聽我說。”
  季語秋看著他不回答,只是眼神裏還留著些許懷疑。
  “好吧,我告訴你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去找他。”甯蕭只能妥協。“因為我們還沒有找到兇手。”
  “這與兇手有關?”
  甯蕭答:“如果不先找出兇手,即使找到徐尚羽,也只會接回一具屍體。你有沒有想過,為什麼徐尚羽一拿到證據就被人綁架,甚至來不及向你們求救?”
  季語秋想到了什麼,臉色變得有些蒼白。
  甯蕭見狀,知道他已經想明白。“正如你所想。”
  他說:“你們被兇手監視了。”
  黑暗中有一雙無形的眼睛,自始至終都在悄悄窺視著他們。而現在,它又伸出手,想要將更多的人拉下深淵。
  【提摩爾:在八點鐘的方向,地獄正打開大門。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  請注意每一章節【】中的對話,這是甯蕭小說中的文字片段,也含有破案線索。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(六)

  陸飛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麼尷尬過,他漲紅著臉,被一群憤怒的人團團圍住,打不得罵不得,只能處於被動求饒的境地。
  “求求你們,聽我說行嗎?大傢伙就聽我們說一句,我們不是來搗亂的,是辦案需要。”
  “需要?我呸!”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向他嘬了一口,“有需要你們前幾天不來,早不來晚不來,偏偏在我姑娘做頭七的時候來!你們存的什麼心!”
  “是啊,你們是想讓小李走得也不安心啊。”
  “還有!到現在連瑋瑋都沒找回來,都沒能讓他看他媽媽最後一眼,你們員警吃乾飯的麼!”
  “今天的葬禮,誰也別想把人帶走!”
  一排大老爺們護住冰棺,擺出一副捨身就義的模樣。尤其當中那個老頭最激動,他挺著胸膛沖陸飛頂過去。“你們員警不是有槍麼,來啊,來啊,想要搶走我閨女,先把老爺子我一槍斃了!正好我陪我女兒去。你來啊!”
  “我……”
  陸飛真是一個頭兩個大,其他刑警也很是不知所措。本來他們在人家做喪事的時候闖進來就已經犯了忌諱,現在又想把死者帶走,那家屬當然不會允許啊。
  “大爺。”他苦笑,“真的是情況緊急,不然我們也不會來犯這個忌諱。你聽我說一句成嗎?這不是……”
  正說著,他腰間的手機響了,誰這時候還打電話過來添麻煩?陸飛不耐煩地掏出手機。
  “喂,雲啊,什麼事?我這正忙著呢。”
  “什麼!等等,你什麼意思?”
  “……我的個天,這下搞大發了。好的,我明白,一定順利完成任務!”
  掛斷電話,陸飛仍有些神遊天外的意思。他看著自己眼前一群苦大仇深的死者家屬,長長的歎了口氣。
  “大爺,這回真不是我故意為難你們。您要想您女兒走的安心,還是把她交給我們再做一次屍檢吧。”
  “你……你這是什麼意思?”
  “剛才調查結果出來了。您女兒不是自殺,而是被人殺害。”陸飛看著老人家兀得睜大的雙眸,誠懇道:“我們想要為她找出兇手,還她一個公道。”
  “啊啊。”老人家雙手發顫,說不出話來,許久,他鬆開手,頹然坐倒在一邊。
  “怎麼會這樣,怎麼會這樣……”老人喃喃念叨著,再也無力阻止刑警們。
  半小時後,刑警中隊內,季語秋正在對李愛華的屍體重新進行屍檢。而在距離警隊兩站路的瀟瀟書屋,大門半掩,甯蕭正坐在老闆桌前。在他對面,趙雲在一張白紙上寫寫畫畫,列了幾個名字分別圈了起來。
  “在出事前半個月,只有這幾個人出入過死者家。”
  “李愛華的父親,她的堂弟,還有一樓的鄰居。”趙雲指著紙上列著的三人,道:“她父親是來看望女兒,待了一會就走了,而鄰居是來通知李愛華參加居委會的。只有她的堂弟,無論我們怎麼問,他都不肯說那天來是為了什麼。”
  他在死者堂弟的名字上又著重畫了幾圈。
  “因為他拒絕交待,現在他的嫌疑最大。”
  說完這些,趙雲抬頭看向甯蕭。“你怎麼看?”
  甯蕭正專注地盯著街對面看,聽見他這句話,才回頭看了一眼。“我沒什麼想法,我又不是專業的。”
  趙雲哭笑不得,“我是認真的。現在情況特殊,我們正式請求你的協助,甯蕭,希望你能發揮一技之長幫助警方破案,至於獎勵……”
  “我也是認真的。”甯蕭道:“說到底我只是一個寫小說的,頂多有些不切實際愛幻想,既沒有你們專門的刑偵經驗,也沒有你們的辦案能力。你為什麼選擇相信我這個門外漢的意見,而不相信自己?理智點說,你這個判斷很不靠譜。”
  那還不是因為之前你的表現太逆天了。趙雲在心裏咕噥著,只好道:“說實話,現在徐隊不在大家都失去了主心骨,哪還能冷靜下來想到底是怎麼回事。你旁觀者清,所以來參考你的意見。”
  “說到徐尚羽。”甯蕭停頓一下,道:“如果他在的話,說不定你們早就能找出兇手了。”
  趙雲一愣,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  “對方沒必要特地去綁架一名刑警增加風險。只有一種情況,讓他不得不除掉徐尚羽。”甯蕭轉過身來,黑黑的眸子閃著光。“那就是徐尚羽已經找出了兇手,逼得對方在他公之於眾之前除掉他。”
  “隊長他……”趙雲不敢置信,“可是他怎麼查出來的!”
  “我就在想這個問題。”甯蕭湊過來,奪走他的筆。
  “首先是死亡時間,在張瑋瑋進屋時,李愛華還存有呼吸。”
  “兇手是通過氰化鉀致李愛華死亡。”
  “在這幾天,他必定還回去過案發現場一次,清除自己留下的證據。”
  “兇手是李愛華的熟人,他有能力取得氰化鉀,並且在案發後還有時間返回現場。綜合以上幾點,李愛華的父親排除,鄰居排除,李愛華堂弟排除。他們都不可能輕易取得氰化鉀,而且根本沒有返回現場的時間。那幾天李愛華的所有親人都忙著喪事,像她父親或堂弟這樣親密的人離開了喪禮現場的話,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。”甯蕭一下子劃去兩個名額。
  “那鄰居呢?”趙雲問。
  “他家有人住院了,他根本抽不出空。”甯蕭說,也劃去了鄰居的名字。
  “住院?你怎麼知道?”趙雲錯愕。
  甯蕭白了他一眼。“你沒仔細看?一樓的郵箱總有一股很濃的藥味,這是常年郵寄中藥緣故,那這家必定有個人身體不好,需要長期服藥。而今天路過一樓的時候,他家大門緊鎖,都落了一層灰,看樣子是好幾天沒有人回來。這個情況,當然是因為家裏的病人住院,全家都服侍去了。”
  “你有證據?”趙雲問。
  “沒有,猜的。”
  看他這一副淡定的模樣,趙雲掏出手機來連忙打了幾個電話。最後,他確定,一樓鄰居那家人的確是在醫院。家裏的老人得知樓上有人慘死後,一下子受不了刺激暈倒在家。一家大小現在全都在醫院忙著服侍老人,已經幾天幾夜沒回家了。
  打完這個電話,趙雲看向甯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。僅憑一些線索和猜測就能判斷得這麼準確,這傢伙還是人嗎?
  “很遺憾我還是地球人,只是比一般人更注意一些細節。”甯蕭像是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動,一邊在紙上比劃,一邊道:“有空來揣測我,不如佩服一下你們隊長。”
  他指著被劃掉的三個名額,“現在這三人都不可能作案,但你們隊長卻在這之外找到了兇手。你不想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?”
  “能找到兇手,證明徐尚羽發現了不在我們視線中的第四人。”甯蕭眯起眼,緊盯著紙面。“那個隱形的第四人究竟是誰……”他念叨著念叨著好像又愣了神,趙雲見狀,也不敢輕易打擾,只能安靜地坐在一邊。
  “他比我先發現兇手,究竟有什麼是他知道,但是我不知道。是什麼……”甯蕭著魔了一般,在紙上不停地寫寫畫畫。“異樣,異端,不合理……”他不斷重複著這幾個字,突然抬起頭來。“趙雲!”
  “到!”
  趙雲嚇了一跳,下意識地就要敬禮回應。直到意識到是甯蕭在喊他而不是徐尚羽,他松了一口氣,又有些沮喪道:“你喊我什麼事?”
  “帶我去見李愛華堂弟!”
  “你不是說他不是兇手嗎?”趙雲困惑道。
  “他不是。”甯蕭道:“但是他身上一定有線索,而且徐尚羽被綁走之前一定去找過他。不!”甯蕭又否定道:“不僅僅是見過他,而是就在他眼前,徐尚羽被人綁架!”
  “什麼!”趙雲嚇了一大跳,接著又是憤怒。“那他還什麼都不說,他耽誤了我們多少時間!”
  “他當然不會說,因為他不敢。”甯蕭笑了。“如果他說了,下一個死的就是他。走,帶我去見他,儘快。”
  趙雲看著這個毫不猶豫地使喚自己的傢伙,很想提醒他客氣委婉一點,但是甯蕭毫不給面子,催促道:“快啊,沒有多少時間了。”
  趙雲無奈,“跟我來,我開車帶你去。”
  甯蕭跟在趙雲身後,突然側頭,看著城市邊緣不斷沉下去的夕陽,雙眸中也被映上一片餘光,清輝內斂。隨即他轉身,離開。
  此時,距離綁匪約定的最後時限,還有七個小時。
  違反規定帶一個外人去訊問室,被發現了一定沒有好果子吃。但是現在沒有人顧忌這個了,所有人只希望儘快找出兇手,救回徐尚羽。所以,當警隊的人看見趙雲帶著甯蕭進了訊問室時,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把他倆當做隱形人一般。
  “李愛國。”
  甯蕭坐到臉色蒼白的中年人面前,第一句話不是問徐尚羽在哪,而是道:
  “你把張瑋瑋藏到哪去了?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下一章揭曉真凶。
  PS:感謝風言青的地雷,╭(╯3╰)╮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(七)

  在甯蕭問出那句話後,在場的人包括刑警無不是一臉驚愕,而李愛國臉上除了驚愕更帶著些許慌亂。
  甯蕭知道自己賭對了,看了李愛國一眼,繼續道:“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,沒有大人的照顧在外面怎麼獨自生存?而我幾次見到他,他都是穿得好好的,身上也乾淨,一點都不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流浪兒童。”
  “這至少說明有人在偷偷照顧他,不是嗎?說不定是有人把孩子藏起來不想被人找到。”
  甯蕭說完這句話,看見李愛國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握拳。
  他笑一笑,繼續道:“明明孩子不見了這麼久,你們有心思為他母親辦葬禮,卻沒抽出多少時間去找這孩子。看起來你們似乎並不是很關心孩子的去向?不,或許我該說,你們知道他在哪兒。”
  甯蕭直視著對方的眼睛,目光灼灼不容退縮。“讓我來猜一猜,其實張瑋瑋根本沒有失蹤對嗎?他只是被某人藏匿起來,而你們故意報警說孩子失蹤,究竟是想騙誰?”
  “是想要欺騙這些刑警,還是說,想隱瞞的是另外的人?”
  甯蕭每說一句,李愛國就顫抖一下,仿佛在承受著無形的拷打。但是他還是緊抿著唇,始終不肯說出一個字。
  但是甯蕭知道,這個人已經不堪重負了,現在需要的只是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  於是,他湊上前,附在李愛國耳邊輕輕道:“徐警官出事前找過你,也許他是來告訴你他已經知道誰是兇手,也許他是勸說你出庭作證,但是你猶豫了。之後有人把徐警官綁走,這更讓你害怕得不敢說出真相,是不是,李愛國!”他最後幾句抬高語氣,讓這個中年男人不堪承受地發出嗚咽的聲音,明明三十好幾的大男人,卻像是一隻流浪狗般悲鳴。
  甯蕭絲毫沒打算放過他。
  “你知道誰是兇手。”
  除了偶爾從喉嚨裏洩露出的嗚咽聲,李愛國依舊沒有開口,但是臉上恐懼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。甯蕭將他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,轉身,對趙雲他們道:
  “走吧。”
  “什麼?可是他還一句話都沒說啊。”
  “他已經告訴我很多了。”甯蕭說:“現在我們離真相,只有一步之遙。”
  “那現在去哪?”趙雲問。
  甯蕭想了想。“我要知道徐尚羽被綁走之前,最後去的一個地方是哪里。”
  一分鐘後,他被帶到了警局專屬於徐尚羽的辦公桌前。這個辦公室是好幾個人共用的,徐尚羽的辦公桌在靠窗的一個位置。桌上的擺設很簡單,除了幾本出警日誌、案卷材料,就只有一支筆,一本書,還有一個空相框。
  “那天徐隊和我們失去聯繫之前,曾回過一次警隊。”趙雲站在他身後,道:“不過我們也翻了好幾遍,徐隊他好像只是回來逛了一圈,什麼都沒有留下。”
  “不,他一定留下了什麼。”甯蕭道:“徐尚羽不是那種做無用功的人。如果不是和案件有關,他不會白跑這麼一趟。”
  以徐尚羽的性格,他是個做事極高效率的人,既然回來警隊,那就是一定發現了什麼,肯定會留下一些線索。沒有發現這些線索只能是我們的問題,一定是哪里被遺漏了,觀察得還不夠仔細。
  甯蕭正托著下巴喃喃自語,突然發現身邊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,他轉過身,看到趙雲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。
  “怎麼?”,甯蕭上下打量自己全身,褲子拉鏈沒開,身上也沒有占到髒東西。那趙雲這表情是什麼意思?
  “沒,我只是想,你和我們隊長認識還沒多久吧。”趙雲道:“有時候我覺得你瞭解他,比我們這些相處了多年的隊員更多。”他撓了撓頭,“大概這就是緣分?有些人總是比較投緣。”
  如果陸飛在這裏,他一定不會像趙雲這麼客氣,而是會直說:既然你和我們隊長這麼投緣,我們隊長又對你表達過意思,索性你倆在一起好了,皆大歡喜。
  甯蕭不笨,他從趙雲意猶未盡的語氣裏聽出了他的潛意思。不過這種越解釋越不清白的事,他才懶得多說。
  “這本書……”他拿起桌上一直倒扣著的一本書,這時候仔細看才發現,竟然是他自己的。
  “這本小說,我們隊長這幾天一直在看,有什麼不對嗎?”
  原來徐尚羽還真的把自己的小說買回來看了,甯蕭隨手翻了一下,突然發現了不對勁。在書頁的幾個角落上,有明顯的折痕,然而整本書其他地方卻是乾乾淨淨的,封面上連一絲劃痕都沒有,偏偏就那幾頁徐尚羽把書角落折了起來。他又看了看徐尚羽整個辦公桌的佈置,簡潔、俐落,收拾得整整齊齊。像這樣有輕微潔癖的人,怎麼會在新買的書上隨意做折痕?
  這就是不合理處!或許這就是徐尚羽留下的線索。
  甯蕭略帶興奮地翻看那幾頁,書上的內容他基本都能倒背如流了。十幾頁的書,所有的句子加起來有上萬字。這裏面真的會有有用的內容嗎?
  不,不能簡單陷入套路裏。甯蕭搖頭否定自己,大量冗雜的資訊反而會打亂思路。現在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,應該收集更多的線索。
  “你們隊長那天回來警隊,還去了哪?”甯蕭問。
  他得到的答案是冷庫。
  是了,那時候李愛華的屍體還在警局冷庫,徐尚羽一定是去驗證了某些事實。
  “你要去看嗎?季法醫現在正在做屍檢,一會結果就出來了。”趙雲揣摩著甯蕭的表情,略帶小心地問。
  “不,我不去。”甯蕭對他搖了搖手,“屍檢結果出來後再告訴我,現在能讓我在這裏一個人待著嗎?”
  “可以是可以,但是你注意不要隨便翻那些案卷。”
  “我知道。”甯蕭不耐煩地揮了揮手。“我對它們沒興趣,讓我一個人靜一會。”
  趙雲走後,甯蕭坐在徐尚羽的辦公桌前。整個警隊現在是少有的安靜,為了徐尚羽的事情所有人都跑上跑下,忙得團團轉,很少有人有空暇在局裏待著。甯蕭閉上眼睛,聽著門外走廊上時不時傳來的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。
  那聲音在空曠的走道裏傳得格外遠,噠,噠,噠,好像一下一下敲在心頭。
  甯蕭的大腦正在高速運轉,將所有的線索抽絲剝繭,慢慢地聯繫到一起。
  而這其中有一個疑點,是甯蕭到現在還沒有想通的。
  張瑋瑋究竟為什麼要躲藏起來,為什麼李愛國表現得那麼倔強,是有某一個讓他們都感到忌憚而不得不躲避的人物嗎?那個人會是誰?
  不,不僅僅是忌憚。如果這個讓張瑋瑋必須躲藏起來的人,就是殺死李愛華的兇手的話,那為什麼李愛國至今也不敢說實話。僅僅是因為害怕報復嗎,不像,比起是害怕,更像是一種……維護?
  會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嗎?他殺死了你的親人,但是你卻不願意讓他受到法律制裁,究竟是什麼樣一種力量,它超過了人內心的憤怒,讓知道真相的人選擇沉默。
  甯蕭視線掃過《神探提摩爾》,看著封面上的那個黑衣偵探。一瞬間,他的眼睛和提摩爾的雙眼對上,好像這個筆下的人物正透過薄薄的紙面直視著自己。
  你猜是什麼?甯蕭。在這世上,比恨更偉大的力量,是什麼?
  甯蕭仿佛聽到提摩爾這樣無聲地問著自己。
  下一秒,他從椅子上猛地躍起來。
  “是的,是的,這樣就想通了。”
  “張瑋瑋為什麼要躲起來。”
  “李愛國為什麼要維護兇手。”
  “什麼人能夠第一時間狠下殺手,但不會被人懷疑!”
  “全部都聯通起來了!”甯蕭興奮地不能自已,這種一下子突破了一個大謎題的感覺,讓他就像嗑藥一樣上癮。不過在原地轉了幾圈,他心裏又有些不痛快。
  徐尚羽這個傢伙,竟然比自己還要早發現了答案。這種明明發現了寶藏,但是卻已經被人捷足先登的感覺,實在是太不爽了!
  正在甯蕭陷於喜悅和糾結之間時,趙雲突然一把推開門闖了進來,滿臉無措道:“甯蕭,不好了!季法醫剛才查出來,李愛華的死因……”
  “根本不是氰化鉀中毒,是嗎?”甯蕭在他開口之前,就已經道出真相。
  趙雲只能瞪大眼睛看著他,“你、你在我身上裝了竊聽器?”
  “當然不是。”甯蕭笑道:“我頂多只是在自己的大腦上裝了一個作弊器。”
  在趙雲還沒聽明白他這句自吹自擂的話之前,甯蕭已經推門而出。“走吧,去找季語秋,我還有很多事要問一問他。”
  “啊,但是。”趙雲有些著急地看了下時間,“只有不到四個小時了,我們對兇手還毫無頭緒,不會來不及救隊長吧?”
  “兇手?”甯蕭回頭看他,一拍腦袋。“哦,忘記告訴你,我已經找出兇手了。”
  他對著目瞪口呆的趙雲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。
  “所以現在,我們就去找他約會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看來要寫完這一案子,至少還需要兩章啊。
  認為張瑋瑋是兇手的親們,下一章你們就能知道自己是猜對了,還是猜錯了。╭(╯3╰)╮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(八)

  七點半,巡房的護士剛走,張明躺在床上,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。
  今晚的他好像特別安靜,除了護士來的時候他回答了幾句話,其餘時間都一直都一言不發。要不是看他還在呼吸,其他人都要以為他只是一具屍體。
  “老張,有人找你。”
  這時候,一個病友推門進來。
  “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,正在會客室等你呢。”
  張明慢慢地從床上直起身來,轉頭看著他,“找我?”
  “是啊,說是有急事,你快去吧,再晚就到門禁的時間了。”
  張明聽完,慢慢地從床上站起身,他手上纏著繃帶,這樣起身很不方便。見狀,身旁的人就要伸手去扶他。
  “不用了。”張明忍著痛,用纏著繃帶的雙手撐起身子。“我自己可以。”
  然後,他頂著周圍人異樣關注的目光,杵著纏滿繃帶的兩隻手走出了病房。
  這種同情的眼神他受得多了,已經麻木。
  兩個月前,妻子找到他說要離婚的時候,他就開始承受周圍人的同情。像他這樣大歲數的男人,又沒有多少資產,離了婚哪里還能找到第二個老婆?甚至他連孩子的撫養權都爭取不到。
  一個禮拜前,當醫生當面對他宣佈妻子的死亡消息時,他也在對方眼裏看到那種憐憫的目光。
  而就在今天,老丈人告訴他,員警調查出妻子不是自殺,而是被人謀害時。電話中丈人的口氣,也是微微帶著憐憫的。
  這些,張明都注意到了。
  這些人同情他、可憐他,認為他是個失去了老婆且一無是處的男人。他能怎麼辯駁呢!不能辯駁,因為他們認為的都是事實。他的確很沒用。
  七多點,離醫院的門禁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左右。張明走進會客室之前,醫生先仔細審查了他的狀況,然後才開門放他進去。跟在醫生身後進門的時候,他聽到醫生同某個人說話的聲音。
  “甯先生,患者精神狀況還不是很好。有什麼事按下門邊這個呼叫鈴,我們就會第一時間趕過來。”
  “好的,我明白。”
  張明聽到一個年輕人的聲音,他抬頭看去,正對著門口的座位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,看起來不過是二十三四的年紀,很是年輕。
  “那好,我先走了。”醫生臨走前看了下時間,“半個小時後護士來接你回房,記住,千萬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。”
  張明點了點頭,注視著醫生關門離開後,才把視線投向那個年輕人。
  這一次,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這個陌生人一遍。清俊的相貌,明朗的眉眼,看起來很舒心的樣貌。只是看模樣,會讓人覺得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。很快,張明就為自己的輕視付出了代價。
  “你好,張先生。”年輕人站起身來,伸出手欲與他相握。“我是甯蕭,這次來是跟通知你一些李愛華一案的進展。”
  “你好,實在抱歉,我這樣有些不太方便。”張明有些尷尬地沖他揮了揮手,他的手都包著繃帶,不能握手。
  “張先生是受傷了?”甯蕭看著他手上的繃帶,“看起來還挺嚴重,不要緊嗎?”
  “沒關係,就是燙傷,前幾天我自己不小心弄的。”張明搖頭,轉移話題切入重點道:“關於我妻子的案情,你們調查得……如何了?”
  “就是這一點,我今天特地為此而來。”甯蕭走到他身前,再次坐下。“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,張先生,殺害你妻子的兇手,警方已經抓到了。”
  那一瞬,張明的瞳孔猛地縮緊。
  “抓到了?”他控制不住地身體前傾,表情激動。“竟然抓住了……是誰?”
  甯蕭專注地看著他臉上每一絲變化,右腳翹上左膝,雙手交握。
  “我想那個人你也認識,他正是你妻子的堂弟,李愛國。”
  “愛國!”張明露出明顯的錯愕,隨即就是不敢置信。“不,不,不可能,怎麼會是他?”
  “怎麼不會是他?”甯蕭反問,“根據警方目前掌握的證據,一個多月前,李愛華和李愛國因為老家舊房拆遷款分配的問題,曾經鬧過一場。這算是動機。”
  “他身為李愛華親人,可以自由出入她的公寓並不引人注意,這就是作案條件。”
  “可愛華他……他,那是他姐姐啊,他怎麼狠的心下來這麼做。”張明仍舊是不敢相信道:“你們問過他了沒有?他怎麼說,是不是有什麼苦衷?”
  “是,我們問過了。”甯蕭道:“他說……”
  “說什麼?”張明明顯激動起來。
  甯蕭故意停頓一會,笑道:“他什麼都沒有說,但即使這樣,只要證據充分,法院一樣可以定罪。張先生難道不希望看著真凶伏誅嗎?”
  張明心中滋味難言,一方面他驚訝於警方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兇手,另一方面對於愛國,他還是有些惋惜。
  “不,我只是沒想到會是他。愛國他,本來和他姐姐感情很好。他……”
  “感情再好,也經不起利益的誘惑和別人的挑撥。夫妻還大難臨頭各自飛,人偶爾做一些蠢事也不為怪,你說是嗎,張先生?”
  張明看向眼前這個年輕人,覺得他似乎有言外之意。
  甯蕭微笑,“對了,我剛才似乎不小心漏了一句話。我之前說李愛國是兇手,這句話並不準確,應該說他只是幫兇。”
  張明一愣,“幫兇?”
  “是的,主謀另有其人,其實我也正想問一問那個真凶。”
  甯蕭看著他,微笑。
  “殺害自己妻子的感覺如何,張明?”
  轟隆隆隆!
  一道閃雷劈下,砸中甯蕭最後的尾音。
  張明的臉色在電光下變得青白,他看著甯蕭,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。
  “不要和我開玩笑了,甯警官。這事並不好笑。”
  “我糾正你兩點。”
  甯蕭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。他逼近張明,緩緩道:“首先,我並沒有開玩笑。我本來只是存著試探的心思,但是你露的破綻實在太多,一下子就坐實了罪名。”
  “甯警官,說話要有證據。”張明緊蹙起眉頭,“我為什麼要去殺害我自己的妻子?”
  “哦,這個原因就多了。因為離婚,因為家產的分配,因為孩子的撫養權,或者是因為你愚蠢的自尊心。”甯蕭道:“理由太多,這得問你自己,而不是問我。”
  “你這是在污蔑我!你……”
  “誣衊?”黑色的眸子看著張明,甯蕭微笑。“你要證據,我就一個個數給你聽。”
  “首先,李愛華的死因。最初大家都認為她是食生杏仁自盡,但是員警返回現場時,發現整個屋子只有桌子異常乾淨,這引起了我們的懷疑。不出意外,在她客廳的桌上發現了殘留的氰化鉀。一開始我也被迷惑,認為李愛華是死於氰化物中毒,而兇手曾經返回現場消滅證據,只是不巧地反而留下了線索。這麼看來,只有她極親近的人才可能辦到,一個月內進入過她家的親屬,除了她的父親,就是李愛國。”
  “如果案件就這麼進展下去,李愛國毫無疑問就會被認為是兇手,這也正是你的預謀,不是嗎?”
  張明反駁道:“你也說了,愛華是化學中毒而死,但是那段時間我根本沒有回家,我哪有作案時間。”
  “這就是重點。為什麼李愛國有嫌疑?因為他確確實實在李愛華家裏投放過少量的氰化鉀。如果去訊問他,最後得到的結果就是他承認投毒,‘真相大白’。”甯蕭道。“但是真相,就真的是如此嗎?”
  甯蕭搖了搖頭,繼續道:“仔細想想,一個能夠巧妙地偽裝成自殺的兇手。為什麼會露出這麼大破綻?除非,他是故意的。反過來想,也許兇手返回現場並不是為了消滅證據,而是為了偽造證據。那桌上的氰化鉀或許不是之前案發時遺留的,而是之後兇手故意添加上去的。”
  “那麼問題來了,為什麼他要這麼做?”
  甯蕭看向張明道:“你認為呢?”
  外面電閃雷鳴,張明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,就像是一具僵硬的乾屍。聽到甯蕭的問話,他只是眼珠轉向他,眼白裏泛起一片紅絲。
  甯蕭淡淡道:“既然你不願意回答,那我就替你說。那是因為,李愛華的死因根本就不是氰化鉀中毒!李愛國投放的微量氰化鉀根本不足以致死,只是對他堂姐的一個小小的懲治。而兇手則利用了這一點,故意引起我們的注意。故意在桌子上留下大量的氰化鉀殘留,都是為了誤導警方偵查。”
  甯蕭說到這裏,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張明。“說實話,一不小心還差點上了你的當。這一切都是為了轉移我們的視線,真正的殺人行動,其實是在你進屋的那一刻開始!你趁著一片混亂,偷偷把注射器裏的空氣推進李愛華的靜脈,並自以為天衣無縫,甚至,連慫恿李愛國投放氰化鉀向他堂姐出氣,也是你慫恿的,只是為了讓他成為你的擋箭牌!”
  張明渾身一顫,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看向甯蕭。
  “用自殺拖延時間,在已經滿身屍斑的情況下,發現一個小小的針孔很不容易。要查明李愛國只是一個替死鬼,真凶另有其人,也十分不容易。”甯蕭看向他。“但是再難,也不是絕對不可能。事實上,李愛華屍體上的針孔被發現了,真正的死因也被調查出來。法網恢恢,你還是難逃責難。”
  即使到了這一刻,張明還想狡辯。“不,不是我!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,沒有證據!”
  “要證據!”甯蕭諷笑,上前一步,用力抓住他纏滿繃帶的手,無視張明的哀嚎,道:“證據不就正在你手裏麼,張明,告訴我你這雙手是怎麼受傷的,真的是燙傷?其實是被氰化鉀灼傷的吧!”
  他漆黑的眸子緊緊注視著張明,如同緊盯著獵物的獵人。“正好這裏是醫院,要不要讓醫生仔仔細細做個檢查?我敢打賭,你往桌上倒氰化鉀的時候,一定沒有注意到它的揮發性,所以自己也受傷了。不僅是手,你的皮膚、呼吸道,身上的每一個部分,都留下了證據。”
  “你還想要狡辯麼?”甯蕭看著他,突然揚起嘴角。“啊,我忘記了,還有一個重要的目擊證人——你的兒子。”
  聽見這句話,張明的眼神慌亂起來。
  “瑋瑋,你們把他怎麼了!瑋瑋呢,我的兒子呢!”
  “放心,他沒事。”甯蕭道:“只是這個孩子,大概一輩子都不想見到你了。”
  “最開始我還奇怪,為什麼一個孩子在這個時候失蹤,他的家人都不管不顧。直到現在我才明白,根本不是失蹤,而是他在躲著你啊!”甯蕭迫近張明,擊潰他一般道:“你真的以為孩子,就什麼都不明白嗎?”
  沒錯,與父親一起沖進房間的張瑋瑋,恰巧也是目睹全部罪行的證人。張明以為當時場面混亂,孩子還小,就以為張瑋瑋什麼都不懂。
  真的不懂的話,孩子會躲起來?
  真的不懂的話,李愛國會在自己背了黑鍋後,還什麼都不願意說?
  其實或許,早在孩子懵懵懂懂地去找他的親人們陳述父親奇怪舉動的時候,李愛華的家人就已經發現了真相。但是他們選擇緘默,選擇任由張明的計謀得逞。因為他們不想在孩子失去了母親後,還要失去父親。他們不想讓承擔張瑋瑋一輩子的痛苦,不想讓孩子承受父親殺害了母親這個真相的折磨,不想讓他背負著殺人犯之子的惡名!
  於是,李愛華的娘家人選擇將孩子藏起來。以為孩子躲著的一天,真相就會晚一天被發現。他們是為了保護張瑋瑋。
  同樣的,甯蕭也可以利用這一點讓張明認罪。他看著張明,說出了最後的誅心一語。
  “還需要證據的話,我們可以去將張瑋瑋找來。當面告訴他,那一晚他看到的情景,其實是父親在殺害自己的母親。”
  “不!求求你,不要!”
  這一句話,終於徹底將張明擊潰。
  “不要告訴他,求你們不要告訴他!我認罪!認罪!”他說到這裏,已經哽咽起來。“是我的錯,我鬼迷心竅。愛華總是看不起我,嫌我窮,還想要與我離婚,帶著孩子和別的男人一起生活。我不能讓孩子有後爹,不想讓他受委屈!可是我勸說不了愛華,怎麼求她都不行!我、我只能自己把孩子搶過來……我以為殺了李愛華就可以和瑋瑋一起生活……我……”
  甯蕭看著他,眼中流露出譏諷。“不,你一點也不是鬼迷心竅,設計了這麼多計謀環環相扣,你早有預謀。在這其中哪怕有一步你放棄了謀殺的念頭,李愛華也不會死。張瑋瑋也就不會失去雙親,變成一個殺人犯的兒子。”
  “你憤怒,你想殺李愛華,只是因為本來屬於你的女人違抗了你。而偏偏你不敢去找搶走她的男人報仇,只會選擇殺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。這樣膽小懦弱,難怪李愛華瞧不上你。”
  “你卑微的自尊心不僅害了自己,更害了你的兒子,張明!”
  張明渾身顫抖,雙手捂住臉,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聲。甯蕭靠在窗邊,靜靜地看著雨夜,許久,才歎出一口氣。
  這一場謀殺,起因竟然是一個男人小小的自尊心。
  而李愛華的家人,他們是真的被蒙在鼓裏,還是為了孩子而選擇隱氣吞聲?估計是後者居多。有時候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,失去了一個,就不想失去更多,為此哪怕遮遮掩掩犯下錯誤也在所不惜。
  他們認為這是保護,為此寧願委屈死者,讓李愛華永遠死的不明不白。畢竟死人比不上活人,案件的真相比不上孩子的將來重要。如果說張明是兇手,李愛國是幫兇,那麼知道真相而選擇隱瞞的每一個人,又何嘗不是兇手?
  他們選擇沉默,但是真相就在那裏,它明晃晃地立在每個人的頭頂,不容忽視。
  【哪怕用大地上所有的泥土將它掩埋,罪行終究會暴露在世人眼前。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  這章寫了一下午,刪刪改改,花了好長時間。
  其實還是有人猜對了,不是嗎?
  PS:這章點題了。
  下一章突出本文中心。
  PPS:最後一句話出自《哈姆雷特》。
  修文:我犯了一個無比愚蠢的錯誤。

 

 

☆、不可能之人(九)

  屋內,除了張明急促的喘息聲,再也沒有別的聲響,安靜得可怕。甯蕭靠坐在窗前,看著細雨不斷吹打在玻璃上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  直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,打破了這份寂靜。
  甯蕭立刻道:“進來。”
  不一會,趙雲進屋,手裏拿著一個手機,是張明的。
  “陸飛那邊已經和孩子的外公開誠佈公,他們說願意代替孩子出庭作證。”
  甯蕭點了點頭,“我這邊也搞定了。”他看向正在埋頭痛哭的人,起身走到他面前,蹲下。
  “張明,現在你還有一次機會。”
  張明迷惘地抬起頭,看到甯蕭拿過手機,舉到他眼前。
  “如果能將被綁走的員警平安地帶回來,至少你還有一條活路。”說著,甯蕭將手機扔給他。“要不要做,你自己衡量。”
  張明看著手機好久,咬一咬牙,道:“綁匪不會聽我的。”
  甯蕭:“哦?這倒奇怪,難道你不是他們的雇主嗎?”
  “我也是通過仲介才雇傭到這幫人,他們一幫亡命之徒只認錢。”張明道:“說好事成之後把賣房子的錢給他們做傭金,但我只負責給錢,真正聯絡並指示他們的人不是我,他們聽仲介人的調動。”
  有意思,原來一場綁架背後還另有真相。甯蕭越來越覺得,這件事情不簡單。
  “你有仲介人的聯繫方式嗎?”
  “沒有,都是他聯繫我,每次都換不同的號碼。”
  聽張明這麼說,甯蕭對這個所謂的仲介人越來越感到好奇。
  “既然是仲介的話,他收取你的費用是什麼?”
  張明猶豫了一下,“……沒有。”
  “什麼?”甯蕭微訝。
  “真的沒有!”像是怕他不相信,張明發誓賭咒道:“我也是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,仲介人自己聯絡過來說可以幫上忙,我將信將疑地聽信他的話。綁架員警這件事完全是他的意見!我本來沒有這麼大的膽量,真的!”
  “你綁架徐尚羽的原因,也是聽信仲介人的教唆?”
  “是……是他們說有個員警已經發現我是兇手,為了防止暴露最好趕緊下手。”張明老實道:“我也是害怕,才會聽信他們的話。”
  一直在旁邊圍觀的趙雲終於聽不下去了。
  “不管你是不是聽信讒言,張明,我告訴你!要是隊長因為你而出了什麼意外的話,你就是兩條命都不夠賠!這輩子就走到頭了!”
  張明聞言瑟縮了一下,眼裏流露出絕望,他祈求般地看向甯蕭,這個他現在唯一覺得可以求救的人。
  甯蕭看向他,笑。“他說的沒錯,如果徐尚羽再出意外,你手裏就有兩條人命,你本事再大也別想逃出生天。不過,也不是沒有辦法。”
  “什麼辦法!告訴我,我一定會做!只要能留我一命,不要讓瑋瑋再沒了爸爸!我什麼都願意做!”張明上前抱住甯蕭的大腿,不斷地懇求。
  “那好,我問你。綁匪的聯繫方式你總有吧?”
  “有,有的!”
  “好。”甯蕭道:“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打電話告訴那些綁匪,說你已經被員警懷疑,讓他們趕緊跑路。”
  “什麼!”趙雲大驚,“你讓他這樣說,不是告訴綁匪趕緊撕票麼!隊長怎麼辦?”
  “放心。”甯蕭看向他,“我可以打賭,這是唯一能保證徐尚羽安全無憂的辦法,相信我。”
  “可是隊長他……”趙雲還是不放心。
  甯蕭無奈道:“我之前跟你說過,我已經猜到徐尚羽被關在哪,但是沒有找到兇手之前不能輕易去圍堵他們。你就沒有想過是為什麼?”
  趙雲一愣,歪頭想了想。“難道隊長被困住的地方有些特殊?你怕打草驚蛇?”
  “風聲,汽笛,狹小空間內的回音。”甯蕭一一列舉著徐尚羽打來的電話中,透露出的那些細節。“滿足以上這些條件的只有港口,徐尚羽很可能就被關在港口的某間倉庫內。但是港口的位置特殊,人來人往,要是警方冒冒然地沖進去,不但不可能抓到人,還會給對方機乘亂逃脫,甚至趁此機會殺人滅口。”
  說到這裏,甯蕭看了張明一眼。“但是‘自己人’通風報信就不一樣了。張明的警告會讓他們亂了陣腳,但也不至於來個魚死網破,他們暫時還會認為自己是安全的,想要抓住最後的機會逃跑。綁匪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除掉徐尚羽,引起更大的騷亂。他們會秘密潛逃,你們只要派人盯住今晚出港的人,就一定能發現這幫傢伙。而徐尚羽,肯定也被他們帶在身邊。到時候裏應外合,拿下他們不成問題。”
  “裏應外合……”趙雲苦笑,“可是隊長他還是人質,身上根本就沒有武器。”
  甯蕭鄙視他,“要僅僅因為這樣徐尚羽就毫無反擊之力,他能成為你們隊長?相信我,他肯定也準備好了後路。”
  “……”
  趙雲越來越覺得,甯蕭是不是隊長哪個失散的青梅竹馬,要不然怎麼提起自己隊長時一副這麼熟稔的口吻?
  “現在。”甯蕭把視線轉向張明,“究竟能不能成功爭取活命的機會,就看你表現了,張明。”
  張明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手中的手機,一時只覺得無比沉重。
  晚上九點多,徐尚羽正閉目養神,突然聽見一陣騷動。他悄悄掀起眼簾,只看到倉庫內值班守衛他的幾個綁匪已經亂了神色。
  “怎麼會?雇主那邊露了馬腳被員警盯上了?他讓我們趕緊跑路!”
  “這究竟是不是真的?”
  “聯繫仲介人!快,聯繫他們!”
  “老大,聯繫不到,仲介人不回我們的資訊!”
  綁匪老大坐在屋子正中間,看起來還算鎮定,可是他不斷敲打著膝蓋的左手,已經暴露了他的慌張。徐尚羽不動聲色地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,須臾,繼續閉上眼睛養精蓄銳。他知道,機會已經來了。
  “撤!”老大終於下令。“趁員警找上我們之前,趕緊撤!”
  “可是老大,這個傢伙怎麼辦?”有人指著徐尚羽,“要不現在就把他給做了?”
  “做!做你個頭!”老大猛地一捶他的腦袋,“你是嫌我們現在事還不夠多嗎?直接把他帶到船上,到時候扔海裏去一了百了。現在趕緊給我去港口探路,把這小子帶上,別出意外。”
  “是,是,老大。”
  有人就過來拎徐尚羽,徐尚羽裝作一副剛剛被驚醒的模樣,慌亂地看著走過來的綁匪。那人見狀,輕蔑道:“現在的員警一個個都弱的像雞仔。看什麼看!還不起來,跟我走。”
  因為徐尚羽格外“虛弱”,所以老大只安排了兩個人押著他離開,為了不引人注意。他們一行十幾人是分散著離開,走不同的小巷。而這種安排,恰恰給了徐尚羽機會。
  押著他的人一個在前,一個在後,雖然看不起這個沒有的員警,但是也不敢太過疏忽大意。
  走到一半,徐尚羽卻突然踉蹌了一下,一下子和身後的人撞在一起。
  “你幹什麼啊!走路不長眼?”走在後面的綁匪立刻怒了,上前就揍了徐尚羽一拳。看起來像是還不夠解氣,又撲過去打。他的同伴轉身看了一眼,見是同伴占上風,小員警被縛著雙手壓著打,就不以為意地繼續回去探路。“我說你好了沒有啊,不要太耽誤時間。”
  過了一會沒聽見回答,又道:
  “喂,別玩了,老大等不及了。”
  身後一片打鬥聲漸漸地安靜下來了,走在前面的人頭也不回道:“終於打舒服了?人沒被你打死吧?”
  “沒有。”身後有人冷聲道:“放心,現在我還沒這個興致。”
  綁匪聽見聲音不對,連忙回頭看去。可是他一轉頭,迎面而來就是一記重拳,拳頭砸上眼眶,那是他記憶中最後一個景象。半秒後,一聲哀嚎也沒有,綁匪直愣愣地倒下去,不再動彈。
  徐尚羽笑一笑,站直身子,呸地一口吐出嘴裏的血沫。他的繩子早在這幾天被他用指甲慢慢磨破,只是一直裝著不能動彈讓綁匪們掉以輕心。這時候有機會揍人,能不揍個爽?
  解決掉兩個小嘍囉,徐尚羽找了根繩子隨手把他們綁了起來。腦中計算著剛才綁匪老大安排的撤退路線,儘量挑不會與他們撞上的巷子走。不到五分鐘,他就在視線內見到了想見的人。
  “徐隊!”
  陸飛看到他也是一臉驚喜,連忙撲過來。而幾天幾夜沒得到好好休息的徐尚羽一點也不露倦態,一把兜住這小子狠狠地揉了他腦袋。
  “怎麼知道在這裏等我,恩?”帶著夜風的簌簌聲,徐尚羽沙啞的語音傳了過來。
  “都是甯蕭那小子說的,他說如果你脫困了,一定會走這條路出來與我們匯合!”陸飛喜道:“他果然說對了!”
  “甯蕭。”徐尚羽念叨著這個名字,摩挲了自己帶著胡渣的下巴,半晌,俊臉上露出一個笑容。
  “我就知道是他。”黑夜裏,他的聲音帶著難言的笑意。“我想見一見他,人在哪?”
  一個小時後,成功獲救的人質同志總算見到了這次的大功臣,一見面,徐尚羽露出笑容,走上去殷勤地握著甯蕭的手。
  “多謝,多謝,這次多虧了你,甯蕭好市民。”
  甯蕭聽見他這句話,不知怎的就打了一個哆嗦。他連忙抽出自己的手,“不用,你要是真謝我。下次少找些麻煩事給我就成。”
  徐尚羽毫不介意他的疏離,脫開沾滿灰塵的大衣,往自己辦公桌上一坐。
  甯蕭看了看他,忍不住又看了一眼。好像有什麼話想問,但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。
  徐尚羽好笑道:“你有什麼事就直說,不要這麼……”他把“可愛”兩個字吞了回去。“鬼鬼祟祟的。”
  甯蕭:“那我就直接問了,你究竟怎麼判斷出張明就是兇手?”
  沒有二次屍檢的驗證,沒有更多的證據,但是徐尚羽竟然早一步查出兇手,甯蕭一直咽不下這口氣。
  “這個還要多虧你的書。”徐尚羽翻開桌上的《神探提摩爾》,道:“我之前不是在看你的小說麼,而你這本書裏正好提起了金甲蟲。”
  《金甲蟲》,其實是推理小說先驅愛倫•坡的一部作品。徐尚羽身為刑警,看過這部名作也很正常。
  “《金甲蟲》中,主角的朋友裝瘋賣傻,成功戲弄了他的老夥計和老僕人,最後還憑藉聰慧取得了海盜的寶藏。最初我看這篇文的時候就在感歎,聰明人似乎總喜歡扮豬吃老虎。而你的小說裏,金甲蟲被用來寓意死亡。這不由得讓我一下子聯想到,一個聰明卻裝瘋拌傻的兇手。”徐尚羽舉起書,對著甯蕭道:“只要思路有了,再去搜集證據就容易多了,不是嗎?”
 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,聽到徐尚羽的解釋,甯蕭的心裏也總算沒有那麼彆扭。
  他順手接過書,翻到書的尾頁,書的背封上有他常常留下的的每書一謎。翻到這裏,甯蕭突然一愣,隨即他的臉色變得慘白,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瞪大了雙眸。他走到窗前,來來回回又走了好幾圈,像是被某個事實震驚到,但是又不敢相信。
  “徐尚羽……你還記得那天給李愛華家送信的郵差長什麼樣嗎?”
  “怎麼了?”徐尚羽看著他的表情,皺眉。
  “快打電話給郵局詢問!快!”
  見甯蕭這麼著急,徐尚羽心裏也泛起了疑惑,很快,他聯繫人去本地郵局詢問。而得到的回復是:當天下午,也就是甯蕭與徐尚羽第一次返回現場的那個時間,郵局根本沒有派人去李愛華所在的社區送信。他們的郵遞員早在上午就去過了。
  得到這個消息,徐尚羽也僵住了。他和甯蕭對視一眼,在雙方的眼中同時看到了疑問。
  那麼,如果不是郵局的工作人員的話,他們那天在樓下遇見的那個郵差究竟是誰?他怎麼那麼巧合地就送來了一封郵局退回的李愛華的信。
  如果不是這封退信,甯蕭他們根本就不會開始探索這件“自殺”案件的真相!
  這一切,究竟是巧合,還是冥冥中的某種預謀?
  而甯蕭的腦中,想到的事情比徐尚羽更多,他想到了自己幾天前剛剛給編輯寄過去的那個小謎題。
  【小張決定謀殺女友。在自己生日時,哄騙女友吃下含致死化學物質的蛋糕,毀滅證據後偽造成女友服毒自殺,然而幾天後,小張在收快遞時卻被刑警當場逮捕。提問:小張的破綻在哪?】
  在這個謎題裏,真相同樣是因為女友購買的淘寶快遞到家,員警偵破女友並無自殺意圖,才得以發現兇手。
  小張,張明。
  女友,李愛華。
  快遞,退信。
  同樣的服毒,同樣的偽造自殺。
  如果說一個謎題和現實中的案件出現了偶然的雷同,那也不是不可能。但最可怕的是,這兩件事都同時發生在自己的身邊。
  這還能說是巧合嗎?
  甯蕭看著窗外,突然打了個冷顫,夜的寒意浸透了全身。
  為什麼?
  明明真凶已經歸案,徐尚羽也平安無事,為什麼他還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解開這個案子。
  似乎無形之中有一隻手牢牢地捏住了他,將他當做一個提線木偶操作。這種感覺,讓甯蕭覺得很不痛快。
  是誰?
  躲藏在黑暗中的那個人。
  究竟是誰?
  作者有話要說:  其實真凶在第一章就已經暗示了,是不是?
  今兒年三十,阿歪也來湊個熱鬧給大家發紅包,雖然不能像幾位大神那樣出手闊綽,但也是一份心意。
  十二點之前,前十位本章留言的同志有小紅包拿哦。
  當然,已經領過了紅包,跟隨阿歪轉戰了幾個坑的老讀者,如果依舊搶到前十,阿歪也會繼續奉送紅包。
  最後,祝大家新年快樂,麼麼噠!
  明天年初一,俺要休息一天,順便構思下一個案子~

 

 

☆、晚宴開始

  甯蕭正雙拳緊握、兩眉輕蹙,神色嚴肅地蹲在馬桶上。
  他不是在上廁所,而是在思考人生的重要問題。這是從小養起的一個習慣,小時候甯蕭住在舊居民社區裏,屋子裏的衛生間非常狹小,但是年幼的甯蕭總喜歡躲進去想一些問題,比如:為什麼人沒有尾巴卻有尾椎?為什麼雞有翅膀卻大多不會飛?為什麼每次追根究底地問爸媽我究竟從哪里來,都要挨一頓揍?為什麼大人總自以為聰明地說謊,他們怎麼那麼笨?
  在上幼稚園之前,甯蕭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在家裏的衛生間度過。甯爸爸甯媽媽根本不用擔心兒子亂跑,只是擔心兒子會不會有自閉症。
  這一情況到甯蕭上學之後有所好轉,在學校廁所那特殊的味道給年幼的甯蕭留下了心理陰影後,他就減少了去廁所思考人生的時間。不過即使是現在,偶爾,他還會不經意間保留這個習慣——尤其是在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的時候。
  這個早上,甯蕭已經在衛生間蹲了有半個小時。一直凝眉思考著一個問題,不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他這陣子都別想睡好了。
  他想,在什麼情況下,現實和小說會出現一模一樣的巧合?這個幾率有多大?
  嗡嗡嗡——
  手機震動提示有短信,甯蕭解鎖螢幕後發現是編輯墨水的回復。
  “我翻了翻你早期的出版作品,沒有一本寫過自殺事件。但是三年前你還在網路連載的時候,曾經寫過一個案子最後推定為死者自殺。只是你出版以後就換了筆名,應該沒人會想到網路上的那個ID和你的出版筆名其實都是同一人。”
  “網站還在刊載我的那本小說嗎?”
  “自殺的那個?有刊載,但是沒有多少點擊。而且你當時文筆還粗糙,說實話沒有人會把這兩個筆名聯繫到一起。”編輯估計是以為甯蕭擔心自己的黑歷史曝光,所以好意安慰。
  但是甯蕭卻知道,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的,那麼不僅有人發現了這兩個筆名是同一個人,而且,他或者他們還根據這些作品實施了一些非常恐怖的事情。
  比謀殺更恐怖的,是輕而易舉地操縱別人的生命。
  “能不能查到最近有哪些人看了那本網路連載?”甯蕭又問。
  “這個有些難度,基本上只有留過言的人才能追查到IP,而且時間過了這麼久,也不知道那些IP有沒有變更。”
  看來是無法據此追蹤了,不過甯蕭沒有放棄,他打開網頁登陸上自己好久不用的帳號,在那本網路連載的頁面下仔仔細細地翻看著每一個留言。
  大多數都是一些讀者的支持和鼓勵,偶爾也有人挑刺,還有別的作者來這里拉廣告。幾年沒有登錄這個帳號,甯蕭發現文下的評論區都快成了一個大雜燴。但是他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,都沒有發現任何感覺可疑的留言。
  難道線索到這裏就斷了?
  甯蕭不願意就此放棄,他想了想,打開編輯頁面,開始重新編輯文案。
  用加粗的紅色字體,甯蕭在這本書的文案上添上了這麼一句話。
  【紅心女皇遺漏了她的白手套,愛麗絲拾到了它。】
  編輯完成,甯蕭便退出登錄,一天之後他會來查看有無收穫,現在只要守株待兔就成了。至於留下這麼一個謎語式的暗號究竟有沒有用,甯蕭想是有的。如果對方不是一個好奇心強且好勝心更強的傢伙,是不會參與這兩件案件並引起自己的注意的。
  在這兩期案件中,都有一個參與案件並在背後操縱的神秘人。
  這是甯蕭最新的猜測,他誰都沒有告訴。畢竟這是一個太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情,連續兩件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案件,竟然有相同的人參與,而這其中更有他小說中的蛛絲馬跡。這要是一般人,一準會把這個當做是胡話。
  不過,甯蕭已經認定了這是事實,甚至他連嫌疑犯都考慮好了。
  赫野,那個偽裝成律師接近自己的傢伙,他離開的時候曾說過“期待再見”。甯蕭擔心,這恐怕不僅僅是意味著重逢,還意味著更多的案件、更多的死亡。
  甯蕭站起來走到窗戶前。每當心裏感覺到寒冷的時候,他總會凝望一會外面的街,仿佛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,內心也會變得溫暖一些。不過這次,卻是一個例外。
  他在街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,那道人影一閃而過,快得像是錯覺。但是甯蕭敢肯定這絕對不是錯覺,他立馬從湊上窗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些,然而那個人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頭。
  甯蕭拿起手機,飛快地撥出一串號碼。撥號的忙音響了好久才接通,甯蕭剛準備說話,就聽見那邊急促的喘息聲,間接還有男人的呻吟。
  “喂。”
  “……”他的思路停頓了大概有八分之一秒,直到那頭的人一再地催促。
  “甯蕭,說話。”說這幾句話的時候,徐尚羽還在微微喘氣。
  “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再見。”甯蕭一口氣說完就想掛電話。
  “等等!掛什麼電話,你肯定是有事才會聯繫我。”那邊廂,徐尚羽抓著電話,死死壓住身下的人。“直接說吧!”
  甯蕭疑惑又困擾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。
  “你不忙?”
  “不、忙!”一邊壓住身下人的掙扎,徐尚羽狠狠地抓住下面壯漢,把他死死地摁在水泥地上。壯漢仍想垂死掙扎,徐尚羽獰笑一聲,扣住他手腕,往反方向猛地一折。
  “啊啊啊啊啊!”
  淒厲的喊聲傳遍整條街,震得路邊的樹葉都抖了一抖。這時,一位跑得氣喘吁吁的女士追了上來,沖徐尚羽連連作揖道:
  “太,太謝謝你了,員警先生。”
  徐尚羽沖她搖了搖頭,利索地掏出手銬把身下的小偷雙手一拷。在這期間,他把手機用肩膀和耳朵夾著,兩隻手扣住小偷。
  “只是在上班路上接了一次外快,我已經解決了。你是想說什麼事?”
  “恩……”甯蕭從手機裏漏出來的餘音大致明白了前因後果,他先是為自己的腦補內容默哀三秒,才道:“我剛才在街上看到了張明,我想問你,你們把他放出來了?”
  “張明?”徐尚羽聞言皺眉,“今天局裏派人把他移交給看守所,你怎麼會……”說到這裏他頓時一愣,臉色變得十分不好看。“你等一下,我打個電話。”
  他從警服的口袋裏掏出另外一個手機,按下內部通訊號碼。
  “喂,阿飛,今早張明的押送是誰負責的?你去問一下。”
  “是的,我有急事,你聯繫一下負責押送的兄弟。”
  被銬住的小偷見徐尚羽一手一個電話,似乎無暇分心,便起了偷跑的心思。他悄悄地移動右腳,想要趁徐尚羽不注意時開溜。
  “聯繫不上?”徐尚羽的聲音明顯降調。“看守所那邊呢?”
  右腳已經移動了一半,眼看就要成功開溜。站在徐尚羽身旁的女士發現了小偷的偷跑舉動,捂著嘴正要驚呼。
  “唔啊!!!”
  砰地一聲,還沒開跑的小偷被一腳踹翻在地,襠部和地面來了一場親切交流,痛得他在地上捂著褲襠翻滾。徐尚羽一腳踩在小偷背上,笑看著他,眼神卻很是陰冷。
  “你想要去哪?”徐尚羽抬了抬腳,微笑道:“要不要我送你一程?”
  小偷疼得心肝顫,淚眼汪汪地看著他,咬著嘴,十分委屈地搖了搖頭。
  徐尚羽這才收回瞪向小偷的目光,專心等待陸飛的回復。可是這一次,陸飛帶來了更糟的消息。
  五十秒後,甯蕭從徐尚羽口中也轉聽到了這個消息。
  張明被劫走了!對方手持武器打傷了三個押送警員,大搖大擺地帶著嫌疑犯逃脫。黎明市史上第一次持槍劫囚,發生在今天早上的上班高峰,半天之內震驚了整個省。
  而三天后,有人在郊外的荒山裏發現了一具男屍,經過屍檢證明正是逃犯張明,死亡時間是劫囚後不到兩個小時。
  這一出劫持後又拋屍的戲碼,在新聞頻道上連續滾動播放了一個禮拜,鬧得眾人皆知。然而,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,在劫持事件發生的第二晚,甯蕭登錄網頁時收穫了一條新留言。
  簡單的匿名留言,只有一句話。
  【女王的晚宴開始。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  感謝維京和大煙的地雷,麼麼噠~
  感謝某只喵的紅包,你以為我猜不到是你換了種方式砸雷嗎~麼麼!新技能GET!
  我鄭重對大家聲明一句,千萬不要學習赫野同志的這種狂熱的追星行為。他是變態,我們都是正常人~!

 

 

☆、夜鶯與玫瑰

  【愛果然是非常奇妙的東西……哲理雖智,愛卻比她更慧;權力雖雄,愛卻比她更偉。焰光的色彩是愛的雙翅,烈火的顏色是愛的軀幹,她的唇甜如蜜,她的氣息香如乳。】
  ——王爾德
  室內是一片昏暗,只有螢幕上花花綠綠的畫面,投影在牆壁上留下大小的光點。
  不知哪里傳來潺潺的水聲,一滴,一滴,像是水管裏的水漏了滴落在地上。但是仔細聽,那聲音又不太像。它帶著些粘稠厚重的感覺,砸落在地時發出的不是清脆的聲響,反而顯得沉重。
  那聽起來更像是別的什麼在滴落,某種粘稠厚重的液體。
  一聲又一聲,不斷在耳邊重複。
  他猛地睜開眼,正對著紅色的吊頂天花板,一陣暈眩後,才扶著沙發艱難地撐起身子。周圍是一片混亂,男男女女都醉倒在沙發上,有的光裸的交纏在一起,有的獨自臥倒在邊緣,食物碎渣、酒水,撒了滿地都是,混合著縱欲的味道,空氣裏隱隱有一股鹹腥味。
  滴答,滴答,滴。
  水聲依舊,吵得他滿心煩躁。
  他推開身上的女人,邁著蹣跚的步伐,想要去尋找那水聲的來源。跨過一地爛醉的人後,終於,他在厚重的地毯中央看見了一個背對著他躺著的女人。
  那女人身邊倒著一個破碎的酒瓶,水聲也許就是這瓶裏漏出來的。他伸出腳,輕輕踢了一下這個女醉鬼。
  “喂,醒醒。”
  那女人被他輕碰了一下,沒有反應。
  這下他不耐煩了,彎下身去將這女人翻轉過來,對著她道:
  “我說你,你——!”
  聲音突然卡在喉頭,他瞪大眼睛,黑色的瞳孔猛地縮緊,眼白放大,驚恐地看著這女人。
  一分鐘後,包廂裏的人們被一陣淒厲的呼號給驚醒。
  夜,不再平靜。
  甯蕭做事從來不喜歡猶豫,但是今天他站在刑警大隊門口,卻是徘徊了幾次都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進去。之前兩次的經歷,讓他對光顧警隊實在沒有留下什麼好感,話說又有誰喜歡沒事就去警局呢?
  不過這次的事情,除了這裏,甯蕭想不到別的地方可以解決。只是他又擔心,自己想要說的事是那麼匪夷所思,如果警隊裏的傢伙認為自己是在信口開河,那時候該怎麼辦?
  左轉轉,右轉轉。甯蕭在警隊的門口轉了差不多有十個圈圈,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,絲毫沒有注意到頭頂的監視器已經盯著他好久了。那個監視攝像頭似乎是鎖定了甯蕭,隨著他的走動而微微擺動,總將他鎖在監視畫面的最中央。估計甯蕭再這麼轉下去,警隊裏的人就要先將他當做可以份子給抓起來。
  “好巧啊在這裏遇到,你吃飯了嗎?”
  就在甯蕭仍舊煩惱時,卻有路過的人過來打起招呼。他抬頭一看,只見徐尚羽正從小路走過來,手裏還抓著一個手抓餅,正沖他微笑。
  徐警官用最百姓的方式和甯蕭招呼。甯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好像確實有些餓了,早上出門的時候沒吃早飯。
  徐尚羽見他手捂著肚子,便大方地將手中的餅遞過去。“剛路上買了當零嘴的,還沒吃,給你吧。”
  “不用……”甯蕭正打算拒絕。
  “第九大街徐記的手抓餅,我排隊買的現做的,加了十塊錢的烤肉。”徐尚羽笑眯眯道:“聞聞看,香嗎?”
  咕咕——
  肚子不聽話的叫了起來,甯蕭看著手中的手抓餅,實在下不了狠心拒絕。他雙手接過,道:“欠你一次,下回請你吃劉福氏的肉包子。”
  徐尚羽笑而不語,他算摸清了眼前這人的口味,絕對的肉食動物,就愛吃肉。
  “哎,不對。”甯蕭正準備啃上一口,看著徐尚羽,突然停了下來。“今天工作日,你穿著便服外出去哪了?”
  他見徐尚羽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,不由揣測道:“是……張明的案子有了新進展?”
  徐尚羽搖搖頭,笑道:“不,是我一些私事。而且就算案子有了進展,也不能對你一個普通市民說,我們有保密義務。”
  “保密義務。”甯蕭有些不爽地重複著這幾個字,狠狠咬下一口肉。心裏嘀咕著,要是沒有我,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片海裏沉屍呢,保密,哼。
  當然他也只是心裏想想,要真讓徐尚羽告訴他內部消息,他不會開這個口,況且這員警肯定也不會答應。就算是使美人計也沒用……等等,剛才那個想法趕緊刪除,什麼美人計亂七八糟的。
  徐尚羽看著甯蕭一邊吃餅一邊猛地搖頭,有些好笑道:“倒是你一天到晚神秘兮兮,今天又來找我什麼事?”
  甯蕭吞下一口肉,看著他,嘴邊還留著一些油,腮幫子一鼓一鼓。
  “慢點,沒人和你搶。”徐尚羽哭笑不得,“要不我這裏還有兩個包子,也都給你。”
  咕咚。
  一口大肉下肚,甯蕭總算是覺得心裏踏實了一點。他琢磨著自己剛才之所以那麼猶豫不決,估計和肚子餓著也有很大關係。一旦肚子餓,大腦就供養不足,他的思緒就會停滯。
  現在吃了一口肉,他終於下定了決心。
  “徐尚羽。”
  甯蕭開口,鄭重道:“我是來報案的。”
  ……
  五分鐘後,兩人坐在警隊的辦公室內。甯蕭坐在靠牆壁的客椅上,徐尚羽搬出椅子坐下。
  “請說。”
  徐尚羽道:“兇手是誰?”
  “……你怎麼不問我報的什麼案,就直接問兇手?”
  “我覺得像你們這樣的人物,到警局時肯定真凶已經查出,什麼計謀都已經被拆穿,我們員警只要坐在一邊聽你們講完精彩的推理,就可以直接出門抓人了。”
  徐尚羽說著,還真有模有樣地倒了一杯茶端在手裏,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。
  “我們這種人?”
  “福爾摩斯,杜賓,菲爾博士,狄仁傑,柯南,孫悟空之類的。”
  最後一個亂入的不算,前面幾位那都是中外有名的神探。徐尚羽拿這樣的人物來和甯蕭相比,說實話實在是有些恭維了。
  甯蕭仔細瞅了他好幾眼,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,倒是很認真。
  “很遺憾讓你失望了。不,或者換種說法,目前我知道幕後的策劃者會是誰,但是每一個具體的兇手,沒有確鑿的證據和線索,我無法猜到。”
  “你這句話的信息量有些大。”徐尚羽微愕,“一般電影裏面,主角與黑惡勢力展開鬥爭前都這麼說。”
  甯蕭點了點頭,道:“的確,那一定是個很大的組織。他們足夠危險。如果我說,之前有我參與的兩個案子都與這個組織脫不了干係,你會怎麼看?”
  徐尚羽收起玩笑的神色,望向他。
  “你確定?”
  “很快,市內會再發生一起不尋常的兇殺案。”甯蕭道:“到時候你就會知道,我說的是不是真的。”
  徐尚羽的臉色肅穆,聲音也比以往冷了幾分。
  “你說的幕後操縱人,指的是誰?”
  “一個瘋狂的變態。”
  待甯蕭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與徐尚羽說清,之後,並沒有在這個員警臉上看到輕蔑的表情,這讓他心裏松了一口氣。“我現在沒有證據,只能憑藉一些猜測和推理。我想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輕易相信這種荒謬的事,但是,案件一定還會發生。”
  “會有更多的人死亡,更多的人犧牲。即使直接的兇手不是他,這也是他向我下的戰書。”甯蕭道:“我希望你能相信我。”
  在選擇將心裏的猜測全部告訴徐尚羽時,甯蕭其實是有些忐忑的。一個人竟然會按照小說裏的案情來操縱現實的謀殺案?這種天方夜譚的事,只配出現在三流的劇本裏。他做好了被人當做笑話的準備,但是出人意料的,徐尚羽卻沒有果斷否定他。
  思考了許久後,徐尚羽才再次出聲。他說話時,嘴唇用力,幾乎是在咬牙切齒。
  “三天。”
  徐尚羽道:“我申請上面聘用你做特別顧問,並將近一個月的所有報案材料整理給你,你要在三天之內看完,將可疑點排除。”
  甯蕭聽得嘴巴微張,徐尚羽的反應和他的預料有著天壤之別。
  “每多一秒,這世上就可能會有一個無辜的人枉死。”徐尚羽看著他,沉聲道:“我賭不起,甯蕭,我只能相信你的判斷。”
  直到這個時候,甯蕭才突然感覺到,原來眼前這人真的是一名員警。他從徐尚羽的話裏,聽出了一種沉重的語氣。
  那是徐尚羽背負在身上的,使命與責任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  特別顧問是阿歪特設的一個職位,國內沒有,國外倒是有類似的。
  新的案件已經開始了,神探們拿起你們的放大鏡,開始搜索蛛絲馬跡吧!
  PS:╭(╯3╰)╮感謝匣匣的地雷~!

 

 

☆、夜鶯與玫瑰(二)

  徐尚羽的辦事速度,甯蕭總算是體會了一把。
  在他剛剛許下承諾沒多久,第二天,甯蕭就收到了特聘的邀請函,相伴而來的,還有一大堆案卷材料。徐尚羽將案卷整理了一番,將最近一個月的疑難案件挑了出來,列出一個目錄交給甯蕭。
  “這些材料你只能在這裏看。”他一邊將厚厚一疊的案卷遞給甯蕭,一邊道:“你可以每天到我辦公室閱卷,但是絕對不能帶出警局。”
  甯蕭只翻了下這些厚厚的資料,便放到一邊,直接拿起徐尚羽整理出來的目錄看起來。
  別看黎明市只是一個小城市,但是發生的意外死亡案件並不少。甯蕭只是隨手翻了一番,什麼失蹤、溺死、情殺、滅門案。這一個月來竟然就有十五起兇殺案,這還不包括一些還未發現的。看來小城平靜的表面下,也並不總是風平浪靜。
  “在這之前,我想先去看一下張明。”放下案卷,甯蕭站起身來。“他的屍體應該還在你們手裏吧。”
  徐尚羽點了點頭,道:“跟我來。”
  兩人隨即出門,就在前往鑒定科的路上,又遇上了另一潑人。甯蕭一看對方直接沖著徐尚羽走來,就知道沒自己什麼事,悄悄後退半步。
  “這不是徐隊長麼,身體已經養好了?怎麼不在家裏多休息幾天,好好壓驚啊。”
 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員警,甯蕭不懂警隊系統內部的位元階,不過看這人身後跟了一群人,就知道他的地位比起徐尚羽絕對是只高不低。
  “謝謝關心。”徐尚羽露出一個微笑,不鹹不淡地和他握了一下手,仿佛沒聽出那話裏的嘲諷。“我已經好多了,畢竟人還年輕,身子骨結實。不勞您費心。”
  中年男人表情一僵,那笑容就有些不自然。“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。”他拍了拍徐尚羽的肩膀,“可有時候別太顧著蠻幹,要小心……自己的身體啊。”
  他說這句話時,眼神在甯蕭身上一掃而過。甯蕭皺了皺眉,有種被盯上的不適感。還沒等他有什麼反應,對方就已經帶著一批人匆匆離去,看起來很是氣派。
  “這是你的上司?”甯蕭問,對方那目中無人的態度,簡直就是典型的官老爺。
  徐尚羽回過身。“他職位的確比我高,但是並不是我直系長官。”
  “像那樣地位的人,還需要去一線辦案?”甯蕭不解。
  “想要繼續向上爬,總需要一些實績。”徐尚羽說著,愉快地沖他眨了眨眼睛。“所以我們為了照顧他老人家,會把一些‘重要’案件交給他。”
  “重要?”
  “恩,就好比是拉麵裏的香菜那麼重要。”
  明白了,聞著香,其實一點都填不飽肚子。甯蕭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位官老爺離開的方向,果然各行各業,都有這種尸位素餐的人。相比之下,他頓時覺得身邊的這位簡直就是敬業的代表。
  “到了。”走到冷庫門口,徐尚羽先推開房門。“你來的正好,他剛好也在。”
  “他?”甯蕭疑惑。
  “好巧,我們又見面了,寧大神探。”
  還沒進屋,就聽見裏面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。甯蕭邁腳進門,抬頭一看。
  那一身白大褂,滿身血跡的傢伙。除了季語秋還能是誰?
  他們進屋時,季語秋似乎剛結束一場解剖。手上的器具上滿是紅紅白白的顏色,季法醫兩三下把這些東西塞進清洗池裏,換了一副醫用手套。做好這些,他走到冷庫前。
  “我就知道你們會來看他。出來吧,有人來探望你了,老夥計。”他對著冷庫溫柔低語,那模樣看得讓人心寒。
  甯蕭見法醫拉開一個冷庫。那裏面躺著的正是不久前還和他面對面說話的一個人——張明。
  張明渾身青紫,不只是屍體在野外暴露久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,他看起來似乎是快要腐爛了。臉上甚至還有被野狗撕咬的痕跡,瞳孔瞪出,幾乎都要跳出眼眶。
  甯蕭只看了一眼,有些不忍地閉了閉眼。再次睜眼時,他收斂一切情緒,審視地看著這具屍體。
  “一槍斃命,十分精准。”季語秋對著屍體的傷口比劃道:“看來對方救他出去的時候,就沒想過要留活口。”
  救?甯蕭冷笑,那幫人真的是想要救人嗎?
  “不是救人,而是滅口。”
  甯蕭一愣,幾乎以為這句話是自己說的。他側頭一看,只見徐尚羽站在自己左邊,看著張明的屍體,神情難辨。
  “張明並不是情願被帶走。如果進了監獄,他最起碼還能期盼判個死緩,幾十年後還可以與孩子重聚。但如果自此亡命天涯,不僅孩子要背負沉重包袱,他這一輩子也別想再光明正大地見一面兒子。”徐尚羽道:“張明是殺人兇手,但首先是一位父親,他不會做出這種選擇。”
  不知為什麼,甯蕭能覺察出這句話裏徐尚羽帶了很多的感情在裏面,但是觀察他的表情,卻比以往更冷淡,什麼都看不出來。
  徐尚羽道:“老季,檢查過了嗎?有留下來什麼沒有?”
  “很遺憾,對方做得很乾淨,一點線索都沒有留給我。”
  徐尚羽聞言,沒有多說什麼,走上前一步,輕輕地撫上張明腫脹的眼瞼。他替張明闔上了眼,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房間。
  “為什麼我覺得他好像很不開心?”甯蕭突然問。
  季語秋卻沒有回答他,而是道:“你知道徐尚羽為什麼會做刑警嗎?”
  甯蕭用眼神表達無聲的詢問。
  “因為他是個瘋子。”
  季語秋道:“他的正義感高得離譜,簡直就是強迫症。無論是犯人、老百姓還是其他人,但凡是出現在他視線範圍的,他都有一種天生的使命感與義務。他認為,自己就應該保護好這些人。”
  “他一定是認為,即使張明要死,也必須是死于法院的裁判下,而不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夥罪犯的手裏。”季語秋歎氣。“他是在生自己的氣,他對自己太苛求了。我想這樣,早晚有天他會被自己給逼瘋。”
  甯蕭默默地聽著,隨後也走上前,看著安靜地閉著眼的張明。現在他的表情看起來已經沒那麼猙獰,就像是睡著一樣。這也是個可憐人,被赫野當成工具利用,最後下場也不過如此。
  “我來與你告別,張明。順便,告訴你上回沒來及糾正的事。”
  甯蕭手放在心口,輕聲道:“我不是甯警官,我只是一個普通人。”
  張明的遺體過不了幾天就會火化,他的親人不願意接受他的骨灰,估計最後只能選擇一個公墓草草下葬。
  甯蕭詢問張瑋瑋的消息,得到回答說,他現在是換了一個監護人,暫時住到新居去了,新的監護人應該可以給與孩子更好的照料。
  走出冷庫的時候,甯蕭看見徐尚羽正靠在院牆外,嘴裏叼著一根煙。他望著外面的大街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  “你……”
  甯蕭正想走過去說些什麼。徐尚羽的手機突然想起,他接起來,只說了兩句,整個人的氣息陡然轉變,從一把收鞘的劍,變得鋒芒外露。
  “怎麼了?”
  甯蕭問。
  “案子。”徐尚羽掐滅煙,露出一個嘲諷的笑。“我們的老大爺遇上麻煩了。小香菜變成了大虎鯊,他吞不下。”
  市內一家高檔會館,一周內連續發生兩起意外死亡案件,死者是兩名陪酒女郎。
  離奇的是,在第二件命案發生之前,第一個死者的屍體竟然突然消失不見。接著沒過多久,就出現了第二樁命案,並且死亡時間正好是一周後的同一時刻——也就是第一個死者的頭七。
  據目擊者稱,現場躺滿了一地鮮血。
  紅色粘稠的液體浸透厚厚的絨毯,那洗不去的深色血跡,像是來自黃泉的惡鬼親手寫下的——索命書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  噔噔噔噔!
  恭喜中中和藍田玉暖正式出場(雖然是屍體),成為本案的重要人物(雖然是屍體)。
  其他想要報名成為客串角色(屍體)的親愛的,可以去阿歪群裏,群號見作者專欄,或者直接在這裏留言也可。
  PS:感謝ID為13916440讀者的地雷~【手機投雷都顯示的數位ID嗎?】
  親,拿到你賣腎換來的地雷,阿歪俺覺得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些。(抹淚
  修錯字

 

 

☆、夜鶯與玫瑰(三)

  她走過鋪著絨地毯的過道,扶著扶手,看著樓下的笙歌豔舞。
  男人和女人,歡笑與放縱,迤邐與奢靡,這裏似乎就是天堂。如果這是天堂,那麼金錢就是此方的上帝,欲望則成了最美的天使。誰擁有錢權誰就可以為所欲為,成為這片天地的主人。
  女人冷清的眸子看向台下淫靡的一幕幕,不斷沉迷於交合中的人類看起來就如同是發情的牲畜。她微微轉動細長的脖子,看向大廳的另一個方向。
  那裏同樣是個沉浸在歡縱中的世界,不過,卻有一點不一樣。
  正在陪客人喝酒的長髮女郎似乎注意到了來自二樓的視線,她輕輕轉過身子,抬頭,與二樓的女人對視上。
  兩人相視,長髮女郎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。她高舉手中的杯子,對著女人遙遙端起,隨後一飲而盡。
  那雙瀲灩的眸,如掩藏在迷霧下的一片澄澈湖水,跨越這一片時空看向高樓上的同伴,無聲道:
  為欲望之奴乾杯。
  站在二樓的女人微笑,用手指輕點紅唇,向樓下的夥伴傳遞密語。
  乾杯。
  為他們,也為我們。
  在那時,彼此的交流與默契,是她在這片煉獄中的唯一慰藉。
  在這沒有愛的世界裏,她悄悄,藏起一朵紅玫瑰。
  -------------------
  甯蕭與徐尚羽趕到現場時,老遠就看到會館外面圍了一群人。員警拉開的警戒線外聚集了不少附近的群眾,他們紛紛踮著腳尖看向裏面,指指點點。
  “等我一下。”徐尚羽見狀,兩三下解開警服的扣子,塞到甯蕭手裏。“你先進去,我在外面溜一圈。”
  “……”甯蕭看著手中的警服,想了想也沒說什麼。
  兩人稍後下車,甯蕭直接抬腳向會館走去。大概因為他手裏拿著警服,又是從警車裏下來,那些看守的員警們看見他也沒說什麼便讓了路。
  甯蕭進去之前還回頭看了一下,可是哪還找得到徐尚羽的人影。那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混進人民大眾之中,不見了蹤影。
  誰知道他又想做什麼?
  不去再想那小子,甯蕭通過門口的守衛,直接進了會館。
  他剛一踏進大門,就被立在門口一座巨大美人魚雕像給鎮住了。半裸的古典美人手捧著珍珠立在噴泉中央,身下的魚尾微微翹起,形成一個完美的弧度。泉水從她的口中噴出,順著美人魚裸露的身軀滑下。流水劃過肌膚、乳房,那順滑的觸感,仿佛都能夠直觀感覺到。
  再看噴泉之上,歐式吊燈垂下一條條銀光閃閃的細小垂簾,偶爾輕輕搖晃,帶動著上面透明色的珠子發出脆響。
  甯蕭仔細觀察,發現這吊燈上的垂簾竟然是用銀製作的,那質感透明的珠子也很像是水晶。他又看了一眼立在上方的金色牌匾,不用懷疑,一定也是純金打造。踩著腳下鋪著的厚厚絨地毯,甯蕭突然有一種自己來到了宮殿的錯覺。
  這家會館的檔次,由此可見一斑。那麼在這種級別的私人會館連續出現兩樁命案,為什麼之前都沒有引起足夠重視?
  是被忽視了,還是有人故意壓下來。
  甯蕭若有所思,抬腳繼續往前走。從一樓進門處繼續向內走,不多久,便進入一間大廳。大廳足足有兩百多平方,除了中間的舞池空著,其餘都被隔成一個個半封閉的座位。左側有一條樓梯直通二樓,甯蕭見一樓沒幾個人影,不假思索地就走上樓梯。
  二樓則是一條長長的走廊,三米多寬的走道兩側則是一間間裝飾豪華的包廂。而現在,其中一間正被人團團圍住。
  甯蕭走進包廂前的人群中,竟然也沒有引起注意。
  “這只是意外,劉警督。實在是勞煩你們白走這一趟了,麻煩您了,麻煩了。”
  甯蕭剛到門口,就看見屋內一個衣裝革履的男人正在給另一個人遞煙。
  “不不,這是我們的職責。”說話的員警推過煙,“陳總不要太過在意,只要查明了是意外,不會影響你們生意的。”
  “那是,那是。”
  甯蕭看向那個被喊作劉警督的人,不正是中午出門前在警隊門口與徐尚羽杠上的那人嗎。好傢伙,竟然還是警督,那最起碼是副局級別。
  不過,本來以為是一場連環兇殺案,怎麼現在這兩人客客氣氣的,倒像是打算當做意外處理了。
  “我能問一下嗎?”甯蕭忍不住出聲,“這一場死亡怎麼就被定性為意外了?”
  他這一開口,一屋子的人都齊齊看向他。
  先前出聲的陳總微微皺眉,看向劉警督道:“警督,這位是……”
  劉立乾一看見甯蕭,臉色就不怎麼好看。“這是我們徐警司手下的特別顧問,破過一兩件案子,可是位神人呐。”
  甯蕭把他的嘲諷當耳邊風,直接推開周圍的人,走到屋子正中間。
  “我可以看一看她嗎?”
  沒有人阻止,那就是默認了。
  甯蕭看到的一個背對眾人躺著的女子,不,應該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。她躺在柔軟的絨毯上,僵硬的軀幹蜷縮在一塊。白線在周圍劃出一道人型,但還是有鮮血漫過白線,將之染紅。
  可以看出,這是一個生前頗有姿色的女人。然而她的美麗並沒有讓她在死後獲得更多的照顧。現在,她躺倒在血泊中,而身旁的活人們卻故自談論著如何善後的問題,殷勤的笑容配上假意的拒絕。看起來多麼相配,又是多麼諷刺。
  劉立乾還在和會館的總經理虛與委蛇,兩人都忽視了甯蕭,相互客套謙讓著,不像是員警與報案人,倒像是生意場上的兩個商人。
  “劉警督,你們剛才說要將這場死亡定性為意外事件。”
  就在此時,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。
  劉立乾不快地回過頭去。“有什麼問題嗎?”
  甯蕭微笑,“我只想問一下原因。”
  “這還不明擺著嗎?”劉立乾道:“首先,她一無身份,二無錢財,謀殺這樣一個女人會有什麼好處?根本不可能有兇殺動機!而且證人們也都指出,當晚其他人都喝醉了,半夜只有這個女人醉倒在地,早上就出了事,不是她自殺,就是醉得糊塗割了自己喉嚨,還有什麼別的可能?”
  “還有一種可能。”甯蕭抬頭道:“警督,難道你沒有發現嗎?”
  “什麼?”
  “殺死死者的兇器,不見了。”甯蕭抱起身下的女人,抬起她的脖子。
  割開的喉管暴露在眾人眼前,傷口之深,幾乎可見白骨。其他人忍不住退了幾步,不敢直視這血腥的畫面。
  甯蕭右手在傷口上方淩空比劃,“這麼深的劃口,這麼平整的切線,酒瓶碎片根本就不可能辦到。這樣的傷口,只有匕首才能劃得出來。”
  他放下女人,抬頭看向劉警督。
  “那麼我想知道的是,有誰拿走了那把匕首?”
  所有人面面相覷,然後齊齊搖頭,似乎晚搖一步就會牽扯上嫌疑一樣。
  甯蕭微笑,“是的,所以問題來了。匕首不見了,一個不明身份的人拿走它並藏了起來。你認為會是誰呢,警督?”
  他的笑容雖然淺,卻似乎含著逼迫的力量。劉立乾背後隱有冷汗冒出,但還是試圖狡辯道:“這……”
  “這顯然不正常。”
  又一個聲音打破沉寂,徐尚羽出現在門口。他的視線與甯蕭相對,隨即轉開。
  “在警方進入現場前,兇器就已經消失不見。難道是會館的人自己拿走了它嗎?”
  “當然不是!”陳總連忙搖頭,“我們一直維持著現場的原樣,動都沒有動一下,並且安排了十個員工輪流值班守衛,他們可以作證!”
  徐尚羽點了點頭,對他道:“感謝您的證言。”他又看向劉立乾,做恭敬狀。“這下事實清楚了,我個人的看法是,在封鎖現場之前拿走兇器的人應該是兇手,那麼,這就是一樁謀殺。您有別的意見嗎?”
  劉立乾臉色難看,看了徐尚羽半晌,隨後甩手離開,一句話都沒說。
  陳總的表情也不怎麼愉快,但還是勉強裝出一副笑容。“徐警官還需要其他配合嗎?”
  這聲徐警官,可沒有剛才那聲劉警督喊得響亮。
  “謝謝,不用。我的隊員們一會就來,這裏交給我們就可以。”
  在其他閒雜人等都離開後,徐尚羽才一步一步走到甯蕭面前。他看著甯蕭,須臾,笑道:
  “匕首真的不見了?”
  “沒有。”
  甯蕭拿出懷裏的一塊布,打開,裏面裹著一把小匕首。“不那麼說,他們怎麼肯乖乖聽話?”
  這是他剛才趁那兩人只顧說話的時候偷偷藏起來的。
  “你覺得奇怪嗎?”甯蕭道:“我找到它的時候,它被壓在死者身下,就在這裏。”
  他輕輕翻轉女屍,指著她內衣的口袋。
  “你不覺得,這看起來就像是被她自己藏起來的?”
  包廂內光線昏暗,隨著甯蕭這句話說完,走道內一陣穿堂風吹過,不由讓人打了個冷顫。
  甯蕭的聲音也在這時傳來。
  “你說,她為什麼要這麼做?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目前透露出的線索雖然還不多,但是已經有幾位讀者熱情地參入神探破案之中!啪啪啪,鼓掌鼓掌。
  那麼,要不和甯蕭比賽一下,看誰能最先勘破真相?
  PS:感謝安蹄的手榴彈,ORZ,我今天才注意到,之前想要女僕裝小黃人扔到也是手榴彈……

 

 

☆、夜鶯與玫瑰(四)

  【她在為一朵紅玫瑰哭泣。】
  啪。
  風打落一朵即將枯萎的花朵,正好掉在地上。
  甯蕭撿起來一看,“這個季節也有薔薇?”
  “這是四季薔薇,每年會開花三四次。”徐尚羽瞥了一眼,道:“現在正式夏初的花期。”
  甯蕭詫異,“你連這都知道?”
  一個大老爺們竟然會知道花花草草之類的東西,這實在無法不讓他側目。
  “以前看書的時候研究過一下。”徐尚羽又道:“不過即使是四季薔薇,也幾乎沒有在冬天開花的,你知道為什麼嗎?”
  甯蕭誠實地搖了搖頭。“不知道。”
  “因為——”
  徐尚羽做出要一副認真講述的模樣,甯蕭見狀,也洗耳恭聽。誰知,接下來乍響的一聲詠歎調,差點沒喊聾他的耳朵!
  “看!嚴冬已冰凍我的血脈,寒霜已齧傷我的萌芽,暴風已打斷我的枝幹,如此寒冷的季節,令我不能再盛開。”徐尚羽雙手張開,做擁抱藍天狀。“多麼冷酷的冬日,薔薇怎麼能綻放!”
  甯蕭一口老血哽在心頭。
  詠唱完畢的詩人得意地回頭,見甯蕭見鬼一樣的表情,無奈道:“喂,我只是吟首詩,你用不著這麼嫌棄吧。”
  “不。”甯蕭努力鎮定住自己的心神。“我是驚訝剛剛發現了一個新物種,會在大馬路上詠歎情詩的刑警。”他盯著徐尚羽,“為什麼我以前沒有發現你這種特質?”
  “什麼特質?博學?”
  “不,悶騷。”
  “抗議歧視,刑警也有喜歡看情詩的權利。”
  “那就請你安靜地看,不要再以詠歎調來污染我的耳朵。”
  “我希望你懂得欣賞。”
  “呵呵。”
  兩人這一路鬥嘴下來,也在不知不覺間抵達了這次出行的目的地。
  “好吧,到了,跟我進來。”徐尚羽停下反駁,抬頭看了眼小招牌,掀開門簾就進去。
  “大姐,我過來吃飯了。”
  甯蕭正吃驚這傢伙怎麼這麼不客氣,就見裏屋一個裹著頭巾的女人走了出來,一看見徐尚羽便是一臉驚喜。
  “小徐,你來得好早。”
  “來嘗姐你的手藝,怎麼能不趕早來?”徐尚羽笑著與她打招呼,接著便拉著甯蕭過來。“姐,這是我同事,今天一起過來吃飯。”
  “好,好!我去做兩碗最地道的牛肉麵,你們等著啊!先吃點點心!”
  裹著黑頭巾,看起來像是少數民族的女人端上兩盤小吃,轉身又走進廚房忙碌起來,一點也不把這兩個當做外人。
  全部過程,甯蕭是看得目瞪口呆。
  “你姐?”
  “哪會。”徐尚羽剝了一顆瓜子扔進嘴裏。“剛剛在會館外面認識的開拉麵店的大姐,閒聊了半天,我說肚子餓了,她就喊我一會過來吃午飯。大姐人很熱情的,你也不要拘束啊。”
  甯蕭從他這簡簡單單的描述裏,可以想像出,混入人民中的徐尚羽是如何與群眾們打成一片,站在會館外面指指點點,閒聊八卦,順便還半路結識了一位少數民族大姐過來蹭面吃。
  在大姐進裏屋後,甯蕭一把拉過徐尚羽,壓低聲音道:“既然這樣,你幹嘛把我帶這兒來!”
  “不是你說要瞭解一下情況嗎?”徐尚羽道:“我是覺得在去詢問會館裏的人之前,聽一聽附近群眾們的意見是很有必要的。而且大姐又是少數民族,你不覺得站在她的立場上,能夠更加客觀地評論這裏到底出了什麼事。”
  信你才有鬼!撈起衣袖,連剛才吟詩的仇,甯蕭正準備好好教訓這傢伙一頓。
  “哎,面來了!”
  就在此時,大姐端上兩碗面重重放在兩人面前,熱情道:“夠勁道的麵條,新切的牛肉,秘制醬汁!嘗一嘗啊!”
  咕嘟。
  甯蕭看了眼面前滴著辣油,冒著騰騰熱氣的牛肉麵,剛準備出口的話順著口水一起咽下去了。
  徐尚羽笑呵呵遞了一雙筷子給他。“吃吧,有什麼話吃完再說。”
  甯蕭堅決抵抗了三秒,最後還是拜倒在美食的誘惑下。不過說起來,這牛肉麵味道真的不錯,肉香面勁,吃在嘴裏特別有口感。就在他呲溜呲溜忙著吃面的時候,突然注意到身旁的人不知什麼時候放下了筷子。
  “你……”怎麼不吃?
  甯蕭也跟著抬起頭來,這才注意到剛才還空空的麵館竟然已經坐滿了人。
  “老李啊,我說你看到警車沒,呼呼地可威風了,一下子就開來好幾輛。”
  “可不是嗎?出了這麼大的事,這下陳瓊那小子要遮也遮不住了。”
  “一個禮拜就死了兩個人,嘖嘖,這是鬧鬼啊。”
  “我聽說,那兩個女的之前還爭風吃醋來著。前一個死了,後一個立刻就勾搭上金主,這是死鬼嫉妒,回來報仇了吧。”
 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絕於耳,甯蕭乍一聽,坐在這屋內的竟然十桌有七桌都在討論會館裏出人命的事,而看面容,他也能分辨出這裏面有很多人都是剛才圍在會館前看熱鬧的民眾。
  他轉身看向徐尚羽,只見這傢伙又坐回去吃起了面。
  “啊,看熱鬧看累了肚子好餓。”徐尚羽一邊叨咕著,一邊吸著麵條。“還是這家的面好吃啊。”
  他一定早就算准了!甯蕭看得牙癢癢。
  這家拉麵店肯定是附近人經常聚集的地方,剛過飯點,結束圍觀的人群自然而然地會選在這裏用餐。甯蕭瞬間悟了,頓時有種被戲耍的羞惱感。他忍了忍,覺得這時候爆發出來就等於是上了當,便當做什麼都沒發現,繼續安靜地吃面。
  吃飯時,人似乎最沒有防備心,和同桌的同伴聊天一點都不顧忌周圍的人。這一頓吃下來,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,全都被這兩人聽了進去。徐尚羽喝完碗裏的最後一滴湯汁,和熱情的少數民族大姐告別,兩人收集完滿滿的情報離開。
  這一趟下來,他們算是初步瞭解了外人眼中的會館命案事件。爭風吃醋的陪酒女先後死亡,被人謠傳為亡魂的復仇。甯蕭總覺得,在這個傳言下面似乎還隱藏著什麼。
  “還要去問一下會館裏的工作人員,我想要知道前一個死者的死因,還有她的屍體是如何失蹤的。”甯蕭說完,就感覺到身邊人異樣的視線。
  他一轉身,看到徐尚羽正盯著他。
  “我很好奇,你為什麼對這件案子這麼上心?”徐尚羽問:“這個時間,難道你不是應該關心赫野他們的下一步動作嗎?”
  甯蕭哦了一聲。“我沒有告訴你嗎?”
  “什麼?”
  “這就是赫野所謂的下一步動作。”
  徐尚羽腳步一頓,隨即臉色陡變,連珠炮般問道:“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?推理,猜測,還是案情和你的小說很相似?你知道兇手是誰了?”
  “都不是。”等他問完,甯蕭才淡定地掏出手機給他看。“我剛剛抽空登陸了一下頁面,發現目錄下多了一條新留言。”
  【已送上案件一】
  夠直白,夠簡練,夠點名重心。而且看留言時間,恰巧是甯蕭抵達會館的那個時刻,精准到恐怖。
  甯蕭收回手機。“所以我想,我們現在要做的不僅是找出兇手,還要找出赫野藏在案件裏的線索。”
  徐尚羽沉吟一聲。“你打算怎麼做?”
  “第一步,收集更多的情報。”
  兩人回到會館後,將看守現場的工作交給了趙雲和陸飛,便開始挨個詢問這裏的工作人員。
  第一位:陳瓊,總經理。
  “死去的兩個人的身份?第一個死者是蘇儷,第二個是楊芸,都是我們這裏的合同工。”
  “糾紛?不可能,我的員工們彼此關係和睦,不可能有什麼大的爭執。”
  “不存在什麼大金主。顧客都是上帝,我們竭誠為每一個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務。”
  “是的,蘇儷的屍體不見了,但絕對不是詐屍。這世上根本沒有鬼神之說!”
  “我對兩人的意外死亡深表遺憾,我會通知他們的家屬。”
  第二位:馬如,調酒師。
  “我認識她們,經常聊天,兩個都是不錯的女孩。”
  “蘇儷可是大學生,別看我們是這……種地方,很多人都崇拜高學歷的。大家都很服她,她懂很多。”
  “楊芸?還好,沒見她們倆有吵過架。”
  “屍體不見了,誰知道?也許人真的是有靈魂的吧。”
  “她們都是可憐的女孩。”
  第三位:鄭盈盈,女公關。
  “我和她們不是挺熟,知道的不多。”
  “不過有一點,楊芸挺崇拜蘇儷的,她脾氣可傲了,只聽蘇儷的話。”
  “有什麼不對勁?蘇儷死前幾天,兩人大吵了一架,好像蠻嚴重的。爭金主?有這回事?可能吧。”
  “蘇儷的屍體去哪了,我這種小人物怎麼可能會知道?”
  “死因?誰知道呢,蘇儷莫名其妙就死了,現在楊芸也跟著去了。下個會輪到誰?呵,說不定就是我咯。”
  ……
  連番問了幾個人,甯蕭與徐尚羽在會館內找了個安靜的地方。
  一樓大廳有很多被高板隔開的座位,兩個人坐在裏面,即使有人從二樓往下看,不注意也看不到他們。
  甯蕭一屁股坐在厚厚的沙發墊上,松了松衣領,才覺得喘過一口氣來。
  “收集完畢。”
  他道,打了個響指。
  “現在,開始構建證據鏈!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三人提供的證言裏都有不少線索,在下章兩人的揭秘前。大神探你們能看出多少來呢?

 

 

☆、夜鶯與玫瑰(五)

  甯蕭鋪開一張白紙,問:“我先,還是你先?”
  “我。”徐尚羽高高舉手,“我要求先發言,不然等你全說完,我就沒得說了。”
  “請便。”
  假模假樣的咳嗽了一下,徐尚羽坐正。“首先,這裏面一定有人在說謊。”
  廢話,甯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。徐尚羽笑一笑,繼續道:“據流傳在外的言論,外人普遍認為兩人的死亡是爭風吃醋引起,但是當我們詢問會館內部人員時,得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答案。”
  徐尚羽看了眼二樓,壓低聲音:“按照會館裏的說法,蘇楊二人並沒有太大爭執,相反感情還很好。那麼,外面的流言是誰傳出去的?他為什麼要那麼做?這是一個疑點。”
  “還有,會館裏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蘇儷的死有蹊蹺,卻沒有人願意多談。為什麼?我想不是他們不願意說,而是他們不能說。那麼就是有人故意要掩藏蘇儷的死亡,想要大事化小,他必定有足夠的身份。”
  “來的了這所會館的人,誰沒有身份?”甯蕭冷冷地插了一句。
  徐尚羽苦笑。“好吧,我知道這句話也是廢話。說實話,我目前想到的只有這麼多,畢竟我只是正常人。”
  甯蕭轉了轉手中的筆。
  “不是因為你是正常人所以辦不到,而是你看問題的角度不對。徐尚羽,你有沒有發現,在分析這幾個人的證言時,你用的完全是第一人稱。”
  “這有什麼不對?”徐尚羽不解。
  “非常,不對!”甯蕭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。“如果破案的時候總是沉浸在當事人的情感裏,用一般人的思維去想事情發生的過程和結果,你能得到什麼結論?無非是一些感性的結果。你是刑警,徐尚羽,在偵查的時候需要的是理智,不需要對死者的同情。”
  徐尚羽沉默幾秒。“好吧,請示範。”
  甯蕭打開筆蓋。
  “鑒於你剛才說了那麼多話等於沒說。”
  “……”
  “我現在畫一個簡單的關係圖。”他在紙上寫了三個人名,分別是陳瓊,馬如,鄭盈盈。
  “他們三人,一個是蘇楊二人的雇主,一個是無競爭關係的同事,一個是有競爭關係的同事。”
  甯蕭在陳瓊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。“首先,陳瓊,他的話可信度最低。作為會館的經營者,他會將一切不利於會館的證言保留,坦白的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事情。所以陳瓊的話剔除百分之八十,但是有一點,在提及蘇儷屍體失蹤的時候,他平靜的語氣裏第一次有了起伏。打個比方,就像是在一大段以句號結尾的對白中,只有那一句是加上了感嘆號。他對此有不尋常的反應。”
  “不過陳瓊很就快收拾好了情緒,他彌補了自己的破綻,根本不留漏洞。這種老奸巨猾的人,是不願意說實話的。”
  說著,他毫不客氣地在陳瓊的名字上打了個大叉。
  “其次,馬如。作為調酒師,又身為男性,兩位死者與他的關係應該不錯。”
  “等等!男性這一點我還可以理解,為什麼調酒師這個身份,也能算做關係不錯的原因?”徐尚羽提問,見甯蕭面露不爽,連忙舉起右手。“老師!請指教!”
  甯蕭挑了挑眉。“服務行業隱形原理,聽過沒有?”
  徐尚羽老實地搖頭,聽起來夠高端的名字,好像很神秘。
  “不怪你孤陋寡聞,這也是我剛剛命名的,你第一個知道。”
  “……不甚榮幸。”
  “餐館、茶座、酒吧,在這一系列可以由客人自助式活動的地方,服務者提供食物、飲料,但卻常常被客人當做背景板。不管有意還是無意,一般人在這些公共場合與朋友聊天的時候,總不會那麼在意周圍正路過的、打掃的、為你上菜的,或默默站立的服務員。顧客會將這些服務業人員也當做他們所享受的服務的一部分,並不將至排斥在外。”
  甯蕭總結道:“所以,從事這種行業的人員,不是當個徹底的隱形人方便顧客自得其樂,就是也融入到顧客的交際圈中,與他們打成一片。馬如明顯是後者,面對我們的詢問時他雖然緊張,但是表現正常,證明即使是面對陌生人,他也有高於一般的交際能力。”
  “這樣的一個人,與同事相處,關係自然不會差。”甯蕭看向徐尚羽。“明白了沒?”
  徐尚羽連連點頭,舉一反三道:“明白了,你肯定就是被當成是隱形人的那種。”
  “禁止扯題外話。”甯蕭語氣不佳,“現在,話歸正傳。馬如既然對會館掩飾蘇儷的死亡而感到不滿……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打斷我?”
  徐尚羽放下高高舉起右手,作好學狀。“我只是有疑問。”
  “說。”
  “你怎麼看出他的不滿?”
  “請注意,他在提起兩個死者時並不吝嗇讚美,但是在提及兩人的死亡時卻只有寥寥幾筆。對於蘇儷的死以及屍體的不見,甚至是用嘲諷的口氣來表述。最後一句則暗示了對這兩個女孩的同情。明顯,他知道蘇儷死有蹊蹺,也正如你所說,這是一個知情但是不敢言之人。”
  “對於馬如。”甯蕭道:“我們可以把他當做後續著重取證的物件,他一定還藏著什麼沒有說。”
  “最後,鄭盈盈。”甯蕭給這個名字畫上圈。“不得不說,遇到她是一個驚喜。從她的言語中,可以這麼判斷:有一個存在于蘇楊二人之間的人或事,暫名為X,她們因X而產生摩擦,破壞了原本的關係。一般案件,在日常N中,如果產生了死亡因素D,那麼排除合理因素,確定異常因素A。異常通常是導致生活由日常走向死亡的催化劑。列個公式,N+A=D。”
  “在這個案子裏,可知唯一不正常因素,就是蘇儷二人案發前突如其來的爭執,那個被藏匿的X。因此,A=X。毫無疑問,這個X百分之百就是導致此案的罪魁禍首,X可能是兇手,也可能是某個導火索。”
  “只要找出這個X,這個案子就算是告破。那麼X藏在哪里,它會是什麼?我們現在手中的唯一的證據,就是楊芸以及楊芸留下來的匕首。我們要找出的,是導致蘇儷死亡的X。”
  甯蕭講述完,紙上已經被他列上了滿滿的公式。“現在,你還有什麼疑問嗎?徐同學。”
  “有。”徐尚羽似笑非笑,道:“我想知道的是,甯老師,為什麼你從頭到尾都只著重蘇儷的死亡,對於楊芸的死,你就不想說些什麼嗎?”
  甯蕭放下筆,看向他。“你知道還問我做什麼?楊芸,她的死,根本就沒有兇手。”
  “她是自殺。”
  兩人同時出聲,甯蕭與徐尚羽相視一眼,徐尚羽笑道:“你明明看出來了,還故意藏起匕首,又誤導老劉和陳瓊,你打的什麼壞主意?”
  “和你一樣。”甯蕭捏了捏放在懷裏的那把匕首,它曾經也在另一個人懷中趟過,感受著那個人的體溫逐漸變得冰冷。
  “割喉並不會直接導致人死亡。”
  早在觀察楊芸傷口的時候,甯蕭就發現,她不是死於窒息,而是失血過多而死。現場沒有打鬥痕跡,她的身上沒有淤青和擦傷。傷口雖深,卻不但沒有觸及動脈,也並不是立即致死。如果是犯人割喉,在死亡前楊芸有足夠的時間掙扎呼救,弄出聲響將醉酒的人們吵醒。但是,她並沒有這麼做。那夜,她只是靜靜地死去。傷口是她自己割開的,不呼喊,不引人注意,就等著血液流幹,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。”
  甯蕭閉上眼睛。“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,讓一個人願意這樣折磨自己,是什麼逼得她只能這麼做?我只是想要弄明白這點。”
  因此,即使明知劉警督陰差陽錯的判斷是正確的,明知楊芸真的只是自殺,甯蕭並不願意就此結案。
  楊芸殺死自己,用流滿了一地的鮮血,做出最刺目的控訴。
  她不惜獻出生命去吸引世人的目光,究竟是想要告訴這個世界,什麼?
  【玫瑰樹對夜鶯說:
  你需要在胸口插進一根尖刺,為我歌唱,整夜地為我歌唱。那刺插入你的心窩,你生命的血液將流進我的心房。
  到時候,玫瑰才能再次綻開。】
  【用死亡來換一朵紅玫瑰,代價可真不小,誰的生命不是寶貴的?】
  【但是小夜鶯願意。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  有幾個姑娘猜中了是自殺,但是部分姑娘自己又否定了。
  不過既然你們都猜出來了,那麼下面我們換個遊戲來玩吧。
  屍體,屍體,你去哪兒啦。
  找到了你就天不怕地不怕~
  

 

 

☆、夜鶯與玫瑰(六)

  但凡一個有尊嚴的女人都不會甘願賣身。
  奉獻上肉體任人玩弄,偽裝出笑臉相迎,厭惡卻要裝作歡喜,對著貪婪好色的男人作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。但是讓她覺得噁心的卻並不是那些男人,而是自己。明明深陷於欲望泥沼之中,偏還要裝出一副清高模樣。
  你以為你還配擁有尊嚴嗎?
  你以為你還能正大光明地走到陽光下?
  哪怕是街上的老鼠,都能比你更理直氣壯地活著!
  旁人貪婪的目光對於她來說是折磨,旁人的憐憫也同樣是折磨。她已經沒有勇氣正視自己,只能在欲望的世界裏慢慢腐爛。
  然而,她卻看了另外一個女人。她沉浸於聲色,卻總能保留住一份清醒;身處這淫靡的世界,卻仿佛置身事外;從容地走進欲望叢林,也能全身而退。既不自甘墮落,也沒有自命可憐。
  為什麼她還能保留這份尊嚴?
  “不為什麼,我只是在工作。”那個人對她道:“哪怕是再卑賤的工作,也是靠自己的努力養活自己和家人。既然這樣,為什麼不好好地活著?”
  為什麼不好好活著?一句話,將深陷於泥沼中的人拉了出來。
  原來,即使是再醜陋的花,也可以有自己的生命。
  但是為什麼,說出這樣話的人卻不在了。
  被人殺死了。
  -------------
  甯蕭往後一仰倒,揉了揉太陽穴。
  徐尚羽看著他。
  “你好像很累?”
  甯蕭用鼻子哼了一聲。
  “也難怪,連續捲進三起命案,還總有人與你爭鋒相對,是挺倒楣的。”
  “別忘記這裏面也有你的份。”甯蕭提醒道。第一次的案子,是誰一直用放大鏡將自己當做嫌疑人觀察,最可惡的是還出口戲弄,不安好心。甯蕭暗道自己算是早早勘破了,才沒有被某人戲耍。
  徐尚羽摸了摸鼻子,“我也是職責所在,而且那次我說的話,也並不全是……”
  不全是什麼?
  說到這裏突然沒了聲音,甯蕭正豎著耳朵聽著,怎麼沒下文了?
  “說話說一半,你倒是說清楚啊!”
  他不耐煩地坐起來,卻看到徐尚羽正轉過身,眼睛直直地盯著二樓,表情嚴肅到可怕。
  “怎麼了?”甯蕭問。
  “我剛才,看到季語秋帶著他的人上去。”
  “……你喊他來的?”
  “沒有。”徐尚羽道:“所以事情才糟了。”
  兩人對望一眼,同時從沙發上跳起來,急急就向樓上跑去。徐尚羽兩三步就大跨步地上了樓,甯蕭腿沒有他長,就被那跨欄一樣跨樓梯的猛人甩在身後。
  “我說,你等等——!”
  “啊,小心!”
  可卻在上樓梯口的當兒,甯蕭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手推車。他抓著樓梯扶手旋身躲過,可也把推車上的一大堆坐墊床單之類的撞掉在地上。推車的小哥眼見甯蕭要摔下樓去,一聲驚呼。
  甯蕭手臂用力,在半空中穩住身子,才算是把自己穩在了二樓,沒有摔到樓下。
  “對不起,真是對不起!”推車的年輕人連忙過來和他道歉。“我剛才沒注意,你沒事吧,有沒有撞到哪?”
  “沒事。”甯蕭沖他擺了擺手,抬頭再看時,徐尚羽已經跑過了走道的轉彎口,不見了身影。
  他歎了口氣,彎下身幫推車小哥收拾東西。
  “也是我上樓太急,我幫你撿吧。”甯蕭撿起一個坐墊,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。
  “這是……小哥,你在打掃包廂?”
  推車的年輕人點頭道:“是啊,我本來在樓上收拾的,經理要我下樓來,說一會有個包廂要讓我趕緊收拾,我就來待命了。”
  甯蕭心頭一跳。“是210?”
  “你也知道?”清潔小哥微訝,隨即嘀咕道:“說起來那個包廂也邪門,這都是第二起意外了。上次出事後經理就收拾了一番,估計這次又要重新裝潢了。”
  “上次?”甯蕭看著他。“蘇儷的那一次,也是在210包廂出的事?”
  為什麼之前竟然沒有告訴他們這一點?
  “我、我什麼都沒說!”清潔小哥臉色一變,飛快收拾好地上的墊子床單。“我還有工作,先告辭了,再、再見,先生!”說完,這人已經推著車跑遠,那奔逃的速度就像是身後有只猛虎在追趕。
  甯蕭一直看著他,直到見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盡頭,才收回視線。他在原地站了兩三秒,隨即轉身,追上徐尚羽而去。
  等到甯蕭趕到210包廂門口的時候,一看見情況,就知道事情糟糕了。
  徐尚羽站在門前,臉色僵硬,甯蕭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憤怒卻還要隱忍住的表情。而在他對面,劉警督卻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。
  “小徐,事情既然都已經查清楚了,我也不想不給你面子。”劉立乾臉上帶著笑容,拍著徐尚羽的肩膀。“年輕人嘛,急功近利,也不是不能理解。可是再怎麼樣,也不能混淆案件的性質嘛。”
  他瞧身後的季語秋看了一眼,嘴角掀起。“既然季法醫都已經驗明瞭死者是自殺,那還有什麼好說的?這只能算是一般案件,並不歸我們管。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陳老闆吧,我相信他一定能處理好內部事務的。”
  陳瓊在一旁附上笑臉,連連點頭稱是。
  甯蕭看向季語秋,那傢伙站在劉立乾身後,此時正是一副左右為難的表情。見甯蕭看過來,季語秋露出一個苦笑,向他聳了聳肩,無奈攤手。季語秋隸屬於警隊的鑒定科,而不是屬於徐尚羽私人的法醫。其他警員有需要讓他來現場做鑒定,他也不能拒絕啊。
  自殺的事情這麼快就曝光了,對於甯蕭和徐尚羽的下一步打算來說,都很不利。
  “劉警督。”甯蕭想了想,還是開口道:“即使是死者自殺,難道你就沒有覺得巧合嗎?為什麼時機這麼湊巧,地點也和第一次案件時一樣,也許這背後還有……”
  “我不管這背後有什麼!這都是我們警隊的事。”劉警督不耐煩地打斷他,看了甯蕭一眼,道:“特別顧問?究竟有多特別?甯蕭,之前你故意將死者死亡說成是他殺,這件事我還沒有和你計較。聽說你是寫什麼小說的?哦,我懂了,是不是遇上這種懸疑的案件,你就會特別有靈感?我告訴你,甯蕭!刑事案件是十分嚴肅的事,不是給你開玩笑的!你要是我們正式警員,光欺瞞死因這件事就足夠給你一個處分!你——”
  “劉局,這件事不在他。”
  一直沉默的徐尚羽站了出來,他輕輕走前一步,擋在甯蕭身前。“都是我安排他這麼做,我只是懷疑這件案子也許沒那麼簡單。抱歉,既然現在已經查清楚了,那看來是我多想了。”他看向劉立乾,微微地彎腰。“年輕人的失誤,希望您老能諒解。”
 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,徐尚羽竟然能說出這麼一番低聲下氣的話。劉立乾愣住了,季語秋則是驚得嘴巴都合不攏,甯蕭站在他身後,神色難辨,只是雙手緊緊握拳,攥得很緊。
  “你,呵呵,小徐,知錯難改總是好事。”劉立乾愣過之後,很快就受用這一番誠懇的道歉。在他看來,這次就是他踩到徐尚羽頭上,將這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狠狠地折了一把。“我也不計較了,總之,你們不要繼續在這上面糾纏就好。”
  “還有你,特別顧問。”劉立乾走過甯蕭身邊。“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,好好想想吧。”說完,他像個戰勝的將軍一樣,挺著肚子離開,陳瓊跟在其身後相送。
  直到這一行人走下樓,甯蕭都沒有再說一句話,看著徐尚羽微微彎曲的背脊,他莫名地覺得刺眼。
  “抱歉,劉大頭直接打電話到局裏,我不出現場不行。”季語秋對著他倆舉手道歉。“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。”
  “不管你的事。”徐尚羽摸了摸臉,褪去剛才偽裝出來的笑容,變得面無表情。“劉立乾也是老油條,他會看不出這兩起案子中間有鬼?既然他存心想要息事寧人,什麼手段都能使得出來。不找你,也能找到別人。”
  “那你剛才……”
  “形勢不饒人,暫時只能這樣了,等到……甯蕭呢?”徐尚羽說到一半,突然發現甯蕭不見了蹤影。他急忙四顧找人,一眼就瞅到了包廂。
  210昏暗的室內,甯蕭緩緩躺下,就躺在楊芸死後被劃出來的白線內。像個屍體一樣,眼睛瞪著天花板,一動不動。在季語秋和徐尚羽說話的時候,他不知怎麼竟然跑過來了,而現在就躺在這裏裝死。
  季語秋以為他氣糊塗了,好氣又好笑道:“甯蕭,你怎麼這麼……”
  “別過來。”
  “什麼?”
  躺屍中的甯蕭正直直地看向天花板,見兩人要走過來,阻止道。
  “站在那別動,徐尚羽,幫我打開大燈。”
  徐尚羽聽話地去打開大燈,一時間,吊燈刺眼的白光照在甯蕭身上,將他的臉映得蒼白。甯蕭眯著眼,看著吊燈上影影綽綽的黑影,須臾,竟然笑了起來。
  那蒼白的臉色,襯上他突兀的笑聲,不禁令人毛骨悚然。
  “我知道了!”甯蕭猛地坐起身子,看向屋內二人。“我終於知道,為什麼楊芸要選在這裏自殺。季語秋!”
  “到、到!”他這聲喊得太淩厲,季語秋差點就忍不住要敬個禮立正。
  “該你將功補過了。”甯蕭拍拍手,指著整間房對季語秋道:“這裏就交給你。”
  “你想做什麼?”季大法醫忍不住問。
  “做什麼?”甯蕭摸了摸腳下的白線,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龐那樣溫柔。“當然是重建現場,按照楊芸的要求。”
  他接著抬頭,對著徐尚羽一笑。
  “我們還擊的時刻到了,徐警官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晚上索契冬奧會開幕,嗷嗷嗷。

 

 

☆、夜鶯與玫瑰(七)

  “結果出來了。”
  季語秋從包廂裏走出來,他的表情有些疲憊,摘下口罩後,看向甯蕭。“不得不說,你實在是……”
  實在是什麼?
 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,因為甯蕭已經戴上口罩手套,推門進了包廂。
  包廂內一片黑暗,所有的燈都關上,唯一的光源——大門,也被關得緊緊的,門玻璃用衣服罩了起來,透不進一點光亮。然而,就在這樣一片黑暗世界裏,竟然有什麼在隱隱發著螢光。
  牆壁,地板,沙發,甚至是頭頂的天花板和吊燈上,這些閃爍著瑩瑩藍綠光芒的點遍佈了大半個包廂。密密麻麻,閃爍著微微螢光的小點,就像是黑暗中一雙雙野獸孤魂的眼睛,緊緊凝視著來人,發出無聲的控訴。
  甯蕭被包圍在這片細密的藍綠色“眼睛”中,和它們密切對視。他仔細掃過每一個螢光點,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細節。這些亡魂留下的“眼睛”,正在向他傾訴著那天的遭遇,將現場的每一個細節,每一個舉動,都重現在他面前。
  ——重建現場。
  季語秋將對血紅素有特殊反應的物質魯米諾,仔仔細細塗滿了整間包廂。這個能讓被擦洗去的血跡再現的玩意,就是造成此刻滿屋的綠色“小眼睛”的罪魁禍首。
  那每一個閃爍著幽藍螢光的點,都是從蘇儷身軀中濺出的鮮血!它們有多麼密集、遍佈多麼廣泛,就證明了當時的那場兇殺有多殘忍。
  “就在這裏。”甯蕭站在白線的位置,對著牆壁道:“她被割開頸動脈,血濺出了兩米遠,濺到天花板和牆壁上,而兇手……”甯蕭示意徐尚羽過來,站在自己面前。
  “兇手當時就在她身前,所以血濺出去的時候,一些被兇手的身體給擋住了。所以,牆壁上的這塊血跡有一部分的空白。”甯蕭走到站位正對著的牆壁前,撫摸著那一大塊藍綠色的螢光點,而他關注的重點,是在這片密集的血跡中突兀得空出來的那一塊。
  那一塊空白,就是被兇手的身形遮擋住而形成的。血跡沒能噴濺到牆壁上,而是濺在兇手身上。而這一個細節,此時也成為了找出兇手的絕佳證據。
  “身高約一米八,體型健壯。”甯蕭估摸著那片空白處的形狀,道:“是個左撇子。”
  徐尚羽問:“麻煩解釋一下,身高和體型,你能夠透過濺出來的痕跡判斷,我明白。但是左撇子……”
 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麼問,甯蕭會很不耐煩地翻一個白眼,誰知,這一次甯蕭竟然很耐心地解釋起來。
  “看這邊,仔細看血點的末尾,都是微微向右傾斜。”甯蕭示意徐尚羽仔細觀察。“動脈被割破時,會在一瞬間產生足夠的壓力,將血飛濺出去。而血滴的走向和軌跡,可以證明當時被害人所在的位置。可以據此確定的是,蘇儷當時是右手側對著這面牆壁站立,而兇手是面對她站立的,你過來。”
  甯蕭拉過徐尚羽的右手,將它放在自己的頸動脈處。“試想一下,如果這時你割破我的動脈,會怎樣?”
  徐尚羽按著甯蕭頸部的皮膚,試著用力,想像鮮血濺出的場面。
  “我明白了。”他閉起眼又再次睜開眼,道:“如果與蘇麗相向而站的兇手是用右手割破她的喉管,那麼濺出來的血就不會被他的右手臂擋住。而牆壁上……”徐尚羽看向與自己現在掐住甯蕭脖子,幾乎相對應的濺血位置。“那裏有一塊空白,明顯是胳膊的形狀,所以兇手是用的左手。用左手還有這樣的力量割開動脈,必然是左撇子。”
  “所以我們的範圍可以確定在,身高一米八、身體健康,善用左手的男性身上。”甯蕭總結道。“這些線索,足夠你們側寫出一份初步的犯罪嫌疑人名單嗎?”
  “足夠了。”徐尚羽掀起嘴角微笑。“再加上匕首上的指紋,也許我們的嫌疑人可以進一步縮小。”
  “那麼,還有一個問題,蘇儷的屍體去哪了。”甯蕭環視著滿屋的螢光點,那些小小的“眼睛”還在與他對視。“究竟是誰把她藏了起來,為了什麼?”
  徐尚羽看著甯蕭近乎蒼白的臉龐,也陷入沉默。
  “嘚嘚。”門外響起了敲門聲。
  “我提醒二位,這裏面可不是適合幽會地方,再待下去對你倆的身體都不好。”季語秋調侃道:“要約會也換個地方好吧。”
  甯蕭和徐尚羽對視一眼,幾分鐘後,兩人拍照取下足夠的證據,才從包廂裏走了出來。
  “情況怎麼樣?”季語秋問。
  徐尚羽與他大致說了一遍,季語秋看向甯蕭的目光則更多了幾分詫異。“沒想到你連這些都這麼瞭解,不如考慮一下做法醫?”
  “不敢。”甯蕭說:“只是因為工作需要,略知皮毛而已。”
  “這都叫略知皮毛……”季語秋失笑。
  “科長!科長,不好了!”
  幾人正在閒話,有人從樓下急匆匆地跑了上來。甯蕭看過去,只見是一個生面孔,而他喊的科長,是季語秋?
  “這是我手邊的實習生。”季語秋對他解釋了一下,回頭便痛駡那可憐的實習法醫。“豬頭!我跟你說了多少遍,在外面不要喊我科長。”
  “是的,科長……不,是的,老大!”被稱作豬頭的實習生瑟縮了一下。
  “膽子還是跟老鼠一樣。”季語秋不耐地哼了一聲。“出什麼事了,這麼大驚小怪?”
  “那個,陳瓊回來了,他要上樓。趙哥和陸哥正在下面攔著他,眼看快要攔不住了,所以讓我上來趕緊通知你們。”
  “陳瓊回來了?”甯蕭問。
  想想也是,送個劉警督送了半個小時,兩個人磨蹭一番客套一番,也差不多了。
  “有麻煩嗎?”季語秋皺眉,回頭看向兩人。
  “不。”徐尚羽笑道:“他來的正好。”
  正說話間,就看到那邊陳瓊正陰著臉走過來,而在他身後,跟著趙雲和陸飛兩人。趙陸二人拼命沖自己隊長使臉色,然而徐尚羽卻當做沒看到似的,好整以暇地等陳瓊走到自己面前。
  “你們還在這裏幹什麼?”陳瓊臉色難看,看著堵在包廂門口的幾個人。
  “為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。不,或許對你來說,是個壞消息。”徐尚羽看著陳瓊,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。“很遺憾地通知你,陳經理,你的會館恐怕要停業休整一段時間。”
  陳瓊的瞳孔猛地一縮,驚疑地看向他。
  徐尚羽繼續微笑,砸出最重要的一句話。
  “在我們找出殺害蘇儷的兇手之前,請禁止這裏的所有人外出。因為他們每個人,都可能是兇手。”
  陳瓊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越來越蒼白,最後,如同一張雪白的白紙,變得面無人色。
  ……
  “哈哈哈!我現在想到陳瓊的臉色就痛快。”陸飛坐著,猛拍自己的大腿。“好像耗子見到貓,見鬼了!哈哈!”
  “小聲一點。”趙雲提醒他。“我們可還是在人家地盤。”
  在告知陳瓊,警方決定對蘇麗死亡一案立案偵查後,陳瓊那仿佛天跨了一樣的表情,在場的人都還歷歷在目。現在,他們幾個佔據了會館的一間貴賓室,等待後續的人手趕過來。
  “發現了蘇麗死亡的第一命案現場,再加上那麼多鐵證。”徐尚羽道:“這回劉立乾想要掩飾也是掩不住了。”他愉快地揚起嘴角。“我更期待的他此刻的表情,一定很精彩。”
  陸飛和趙雲看見隊長那笑容,齊齊打了個冷顫,兩人躲在角落竊竊私語。
  “我就說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傢伙。”
  “是啊,當時季法醫跟我說,隊長竟然向劉大頭鞠躬道歉,我就知道這裏面一定有鬼。”
  “肯定還有後續報復。”
  “……這麼想想,劉大頭好像有點可憐啊。”
  “是嗎?”徐尚羽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們身後,輕拍兩人後背。“既然他那麼可憐,那你們要不要去陪他一下?”
  “隊長饒命!”
  “我對您一片忠心,青天可鑒!”
  徐尚羽笑拍陸飛臉蛋。“很好,繼續保持。”
  他走回甯蕭身邊,發現這個大功臣好像自進屋以來就保持沉默,只是在一旁玩圍棋。
  “你發現了血跡,讓案件可以繼續進展下去,為什麼還是不開心?”
  甯蕭抬頭看了他一眼。
  “不是我。”
  “什麼?”
  “血跡不是我發現的,是楊芸。”甯蕭道:“我當時腦海中一片混亂,只想找個地方理清思路。然而當躺在楊芸倒下的地方的時候,就發現吊燈上的黑影。”
  那黑點的位置非常特殊,也不似一般的污垢。要想在狹小的吊燈間隙間留下這麼一點痕跡,非常不易。當時甯蕭的腦子裏首先想到的,是血跡。
  只有血在飛濺出來的時候,可以無孔不入,鑽入任何物體的狹小細縫,這是人力所難為的。
  “現場所有可見的血跡都被清洗了,我不知道,楊芸究竟是在那間包廂待了多久。她是不是撫摸過每一個角落、觀察過每一個細節,才發現了唯一被遺漏的那滴血。”甯蕭手撐著下顎。“然後,為了讓警方繼續偵查這間房間,她選擇……”
  “在那裏自殺,讓警方介入偵查。”徐尚羽道:“用自己的死來揭開一場被掩蓋的兇殺,她的勇氣令人敬佩。”
  “是啊。”甯蕭道:“如果這份勇氣不是被人利用的話。”
  徐尚羽眉頭一皺,隨即想到了什麼人。
  “你是指……赫野?”
  甯蕭點點頭。
  “這不是一場單純的兇手和警方的角力,徐尚羽。這場局裏面,還有一個第三方。”甯蕭的聲音有些低沉。“他操控迷局,玩弄生死,就是為了讓我加入調查,去破他佈置下的迷。而我們——”
  他抬起手,棋盤上,黑子已將白子團團圍住。
  “都是他的棋子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  幾天沒給大家整理了,來補一下。
  【重要線索】:匕首及指紋,甯蕭確認出來的兇手的特徵(目前已知)
  【重要提示】:
  這是赫野針對甯蕭的作品所布的局;
  這是一個局中局;
  這一篇會比較長;
  【關鍵問題】:為什麼蘇儷的屍體會不見了,藏起它的目的。
  【劇透】:匕首上有四個人的指紋,此項重要。
  請不要太相信作者有話說,此項更重要。
  PS:鑒於最近更新老是顯示不出來,跟大家知會一聲,這文一般是日更,請假會在文案上貼出來。

 

 

☆、夜鶯與玫瑰(八)

  “這裏就是。”
  一位元服務生推開房門。“楊芸生前的房間,我們沒有隨意動過。”
  徐尚羽踏進屋子,甯蕭與其他刑警們跟在他身後。
  “不,你們不用進來。”徐尚羽對跟在他身後的趙雲幾人道:“這裏就交給我和甯蕭,你們去其他地方搜查。”
  “是!”
  刑警們聽命行事,為他們開門的服務生也示意告辭。
  這間房間,只剩下甯蕭與徐尚羽二人。
  此時,距離警方開始宣佈正式介入蘇麗被害一案,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。來自警隊的車輛和人手,將整個會館團團包圍住,按照徐尚羽的要求,一隻老鼠也別想放跑出去。
  “那麼,現在可以說說了嗎?”
  徐尚羽走到窗前,用力推開窗,一股陽光混著塵土的味道飄了進來。
  “你從幾分鐘之前就悶悶不樂,究竟是在想什麼?”徐尚羽靠著窗看著他。“別告訴還是在想赫野那個傢伙。”
  “事實上……”甯蕭握著手機,視線從螢幕上移開。“我突然想起了後天就是我的截稿日,但我還一個字沒寫。”直到剛才看到編輯發來的催稿短信,甯蕭才想起自己還是一名小說作家,但是他幾乎將本職都拋之腦後了。
  徐尚羽一愣,隨即大笑。“這還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,那麼,你準備怎麼彌補?”
  “在後天前結束這場案件,然後回去好好睡一覺。”甯蕭道。
  “小說呢?”
  “……以後再說。”甯蕭揉了揉太陽穴,有些逃避地道。
  徐尚羽忍笑。“每當我快要以為你不是一個人類的時候,你總是以最快的方法將自己拉落神壇,甯蕭。既然想要在兩天之內結束案件,你想好了怎麼應對這個局了沒有?”
  甯蕭收起手機。“的確,這是一個精心佈置的局,但是我也有一個先天優勢。”
  “哦?”
  “如果赫野真的想玩他的假扮遊戲的話,那麼,他所推動出來的每一個案件,都必有原型。而作為原型的創造者,沒有人會比我對它更熟悉。”甯蕭道:“當然,赫野肯定也不會原封不動地照搬我原來的案件,但是,無論如何,案件的中心思想是不會變的。”
  徐尚羽的神情嚴肅起來。“那你是已經找到原型了?”
  甯蕭走過他身邊,來到書桌前。
  “提摩爾登場的第一個案件。”他輕撫著桌面,感受著它的粗糙。“莊園裏的一位淑女,被僕人發現慘死在花園中,並且衣衫不整。莊園主人為了掩蓋這個醜聞,決定將自己女兒的死訊掩藏起來,同時宣佈女兒已經跟人私奔。很不幸,提摩爾被捏造成私奔物件,因為那位元慘死的淑女恰是他的仰慕者。”
  “真是可憐的偵探。”徐尚羽評論。“那麼,最後神探先生是不是很快找到了兇手?”
  “不,事實上,初次登場,他犯了一些小小的錯誤。”甯蕭停頓了一下。“這個不重要,重要的是,這個案件與蘇儷死亡的相同點。首先,同樣掩蓋死亡的行為;相同的死因——忘記說了,莊園的那位淑女也是被割喉而死;然後最重要的是,有一個急欲為她復仇的忠心耿耿的女僕。而在這個案件裏,就是楊芸。”
  “事實上,小說中女僕在找到真凶之前就被殺害了。不過,她還是留下了一些線索。”
  徐尚羽眼前一亮。“所以你認為,楊芸也留下了關於兇手的線索。”
  “不是楊芸留下的證據,是赫野故意讓她留下的證據。”甯蕭輕拍著桌面,語氣有些不快。“作為背後的籌謀者,他一定會讓案件按照我的小說一絲不苟地進行下去。”
  “你可真瞭解他。”
  “但是他更瞭解我。”甯蕭轉身,看向桌面,手指仔細感受著桌面上的紋路。“他知道我會到楊芸的房間來,所以,會在這裏留下線索。”
  “兩個死者。”甯蕭摸著桌面,突然喃喃自語。
  “什麼?”
  “盲文。”甯蕭道:“在這桌上,這就是楊芸留下的線索。”
  徐尚羽聞言,也湊過去,他從貼近桌子水平面的高度觀察,桌面上有一些深深淺淺的坑。“一個初中肆業的陪酒女,竟然會盲文?”
  “很顯然,這就是赫野的把戲。”甯蕭按著桌面,臉色陰晴不定。“他通過這種方式告訴我,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。誰生,誰死,哪里有線索,都是他安排好的。我是能夠破案還是沒能,都是在他的提線操縱下。這個傢伙,簡直……”
  太囂張了!
  對於自尊心強大的人來說,這種挑釁更加是忍無可忍。
  甯蕭撐著桌面,雙眼近乎是一種失神的狀態。
  “他能夠操控楊芸,讓她自殺,又讓她以盲文留下這些線索。他們絕對近距離接觸過,是誰?在什麼時候?以什麼方式?”他的大腦此刻飛速旋轉,一萬種可能呈現出來,又一一被他否定。可能性實在太多,能夠接觸到一個陪酒女,並且蠱惑她以極端方式報仇的人,最有可能的是……
  “徐尚羽!”甯蕭猛地抬起頭,眼神熠熠。“我需要這一個月來會館所有客人的資料,男性女性,全部!並且把匕首上的指紋與他們比對,儘快,儘快。他一定還在附近……一定……”既然是用來蠱惑楊芸的誘餌,那麼赫野埋下的那條線,此時一定還沒有來得及撤退。很有可能,就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。
  那個赫野派來的人會是誰?
  是他本人嗎?還是偽裝成了這裏的客人、居民?
  他……
  “不,我拒絕。”
  思維正高速旋轉的甯蕭,卻突然聽到一個冷冰冰的回答。他有些錯愕地抬起頭,就看到徐尚羽站在窗邊,陽光從這個年輕刑警的背後射來,讓他的面容變作一片陰影。
  “警隊的偵查力量是用來破案,找出真凶,而不是讓你和赫野玩你追我趕的遊戲。”徐尚羽冷冷道:“如果我調查會館的客人,也是為了要找出兇手。”
  “甯蕭。”徐尚羽道:“之所以聘請你做特別顧問,是為了能在最快的時間找出兇手。你,赫野,你們倆的爭鬥,無論最後誰被打敗,我並不關心。我關心的只是誰是兇手,以及讓所有的兇手都得到懲治。在追逐兇手的立場上,我希望我們是相互合作,而不希望你本末倒置。”
  甯蕭愣住,狂跳的心臟漸漸地平復,他的大腦也從近乎瘋狂的高速運轉中回到平時的狀態。這個時候,他才能更理智地看待事物,並清楚自己剛才說了多麼不冷靜的一番話。
  “抱歉。”甯蕭道:“是我過分了,我會找出兇手的。”
  “不是你,是我們。”徐尚羽走過來,褪去冰冷的音色,又帶上一些笑意。“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。”
  “……謝謝。”
  深呼吸一口氣,甯蕭重新走到桌前。“線索是:兩個死者。”
  “是指蘇儷和楊芸?不,楊芸刻下這些字時還沒有自殺,那麼,是指還會有別的死者?或者,在蘇儷之前還有受害人?”一提及這種可能性,徐尚羽臉色就不是很好看。
  “不,你還遺漏了女性最重要的一個特徵。”甯蕭說著,輕輕捂住自己的腹部。“這裏,藏著另一個生命。”
  徐尚羽看起來像是被震住了。
  “……你懷孕了?”
  甯蕭忍住頭頂青筋。“這個玩笑,一點都不好笑。”
  “放鬆一下,別介意。”徐尚羽笑著揮手,又說:“那麼這就是說,蘇儷很有可能是在懷孕時被殺害,而她孩子的父親,很可能就是兇手。”
  甯蕭點頭。“所以,我們需要調查一下,這一個月來她和那些會館的客人接觸過。”
  徐尚羽問:“那你不找屍體了嗎?”
  “暫時不用。”甯蕭道:“我想現在的情況,屍體被藏起來,比待在我們手中更安全。”他看著窗外,“麻煩的事,現在才開始。”
  遠處街道盡頭,開來許多輛黑色轎車,它們將警車圍在內圈,氣焰囂張。
  甯蕭知道,如果兇手真的是這家會館的客人,那麼問題就大了。
  因為這裏的會員,一個都不是好惹的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  明天休息一天,讓我理一下這個案件下半部分的思路。
  然後,嫌疑人候選人將會一一登場。
  趁候選人登場之前,有沒有一些猜測?
  提示:赫野的人一直在附近。(請相信我)
  PS:差點忘記手機是看不見群號的,那麼~203455046~就是這個群,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進去一起交流一下案件。
  PPS:差點忘記,本月28號之前,我會再給猜中接近真相的讀者們發一次紅包,不計數目,不能借鑒別人的回答哦,要言之有物。

 

☆、第27章 夜鶯與玫瑰(九)

  會館外的車還沒停穩,趙雲和陸飛兩人就急匆匆地沖了進來。
  “隊長!”陸飛道:“外面來的那幫人,我們應付不來。”
  “什麼人?”
  “很多。”趙雲看了下手上的名單。“五百強企業家的三子,市長的外孫,好像還有來自京城裏的一位太子党……呃,以及廳長的二少。”
  聽到這一連串名單,徐尚羽頭都大了,尤其是聽見最後一個名字,忍不住抬手撫額。“他又來湊什麼熱鬧?”
  甯蕭看他的神情,對最後一個人感到十分好奇,似乎這個人徐尚羽認識?
  “連奕。”徐尚羽注意到他的表情,解釋道:“省公安廳現任廳長的二子,警校大四生。沒想到這次他也摻合了進來。”
  “什麼意思?”甯蕭問。
  “忘記告訴你。”徐尚羽道:“其實在你把匕首交給季語秋之後,我就讓他開始核對指紋。查出來匕首上的指紋,除了兩位死者之外,主要就是這四個人的。”
  而現在,指紋核對結果出來還沒多久,這四人就找上門來了。
  徐尚羽忿忿道:“一定是連奕那小子走漏消息!”
  甯蕭打量著他,徐尚羽很少情緒外露,除非是面對熟人的時候。
  “看來你和那個連奕,關係不錯。”
  徐尚羽愣了一下,還沒來得及回答,那邊陸飛就趕緊插嘴了。“哪里是不錯啊!我們隊長可是連二公子的直系學長,在警校裏的時候,那二少爺都是靠隊長罩著。連奕可是隊長的第一崇拜者,簡直就是呼即來、呵即退!”
  看著陸飛洋洋得意地吹噓連奕對徐尚羽的偶像崇拜,甯蕭聽在耳裏,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。
  “那麼在剛剛理清嫌疑名單,這四人就主動找上門來。你的那位小崇拜者,究竟是打的什麼心思?”
  被甯蕭用那樣的眼神注視著,徐尚羽有些尷尬,他咳嗽幾聲,道:“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,我都得去會一會。”他起身,就要推門出去。
  “等一等,我也要去見他們。”
  “你?”徐尚羽回頭,猶豫道:“可是我認為,這時候你還是暗中調查比較好,明面上的事就交給我。”這就是徐尚羽的打算,甯蕭和他一明一暗,更加有利於抓住嫌疑人。
  甯蕭微笑。“我去見他們,可沒說要暴露身份。”
  ……
  “這徐尚羽怎麼還不來?”
  屋裏,四個各有身份的大少爺坐著,各懷心思。在他們知道自己被列上殺人犯嫌疑名單後,第一時間就被連奕喊了過來。用連奕的說法,這時候越是退縮越是顯得心虛。於是,這四位身份卓絕的少爺,就約好一同前來。既有表達自己清白的意思,也含著聯手向警方施壓的意味。
  而此刻,真的到這裏坐著,想著一會就要直面刑警的詢問,還是有人坐不住了。
  這個人就是本市市長的外孫,任達志。這傢伙平時就是一個紈絝子弟,除了泡妞耍酷,半點本事都沒有。因此,在四人中也是他最先亂了陣腳。
  相反,身處員警世家的廳長二少,連奕,就鎮定了許多。“你急什麼?還是說做賊心虛,耐不住了?”
  “連奕!你別給老子我下絆!我告訴你,要不是聽你瞎扯,我才不會坐到這裏來。一會要是那幫員警亂來,唯你是問!”任達志吼道。
  連奕失笑。“亂來?那些可是正兒八經的刑警,你以為是你任大公子?放心,就算這裏坐著一百個絕色美女,他們也不會像你一樣亂流口水。”
  “你!”任達志氣得滿臉通紅,眼看就要擼起袖管幹架。
  “別吵了。”這時候,一直沒說話坐在正中位置的男人終於開口。一句話,就打斷了兩人的爭執。
  連奕和任達志看了他一眼,都各自收斂,不再出聲。
  坐在他旁邊的人倒是輕笑一聲,道:“還是席少有魄力,一下子就把兩個猴崽子給鎮住了。”
  說話的,正是四人中最後一人,著名華裔商人家族李家第四代第三位嫡子,李有銘。而他口中稱讚有魄力的那個男人,則是來自京城的席向,這位身份之尊,在場三人聯起手來都抵不過。可是席太子初到黎明市散心,就遇上這種事,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。
  席向伸手摸向茶杯,打開杯蓋只看見空空的杯底,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焦躁,輕輕嗯了一聲,也沒怎麼搭理李有銘。李有銘這一馬屁拍得半個聲響都聽不見,臉色變了一變。而連奕,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,不動聲色地冷笑一聲。
  可以說,即使沒有刑警的介入,將這四位非富即貴的公子哥放在這屋裏,遲早也要鬧出不少隱隱的腥風血雨來。可就在氣氛隱約變得壓抑時,有人推門進來。
  那是一個穿著侍者服裝的男服務生,他推著茶水車進來,先是向四位客人微微鞠躬致意。然後,開始一個個給他們添茶倒水。
  紈絝子任達志輕哼了一聲。
  “總算還有點眼力。”
  這位元新進來的服務生的確很有眼力,他第一個倒水的物件,就是不出聲的席向,然後依次給另外三人添茶,就在添到連奕的時候,啪嗒一聲,門再次被人推開。
  這次進來的,是徐尚羽。
  徐警官一進來,在場的四位少爺紛紛都坐直了身子。焦躁的,冷靜的,故作淡然的,此刻都繃緊了神經,看向這個可能給他們帶來大麻煩的刑警隊長。而這其中,連奕的表現就頗值得玩味。他竟然一臉興奮,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。甚至在徐尚羽瞥向他的時候,這人還歡快地回了一個笑臉。
  徐尚羽心底歎氣,這小子,真的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嗎?
  他清了清嗓子,在四人頗具壓力的注視下,開口:“我相信四位專程在這時候趕來,都對自己的處境有所瞭解了。那麼,就不再廢話。”
  他示意身後的趙雲跟進,手中拿著一本筆錄本。
  “我們現在需要你們的回答,來判斷你們和死者的關係。請注意,如實回答,不但關係著你們的清白,也關係到能否抓住真正的兇手。希望你們給予配合。”
  徐尚羽對著這四位大少爺還真是毫不客氣,上來就直指重點。然而,四人也明白人命官司的重要性,誰都不想扯上這種包袱,紛紛表示配合,連任大少都沒有提出異議。
  “十分感謝。”徐尚羽對此致謝,接著,便開始提問。然而這時候,四人誰都沒有注意到,一開始進屋給他們倒茶的那位元服務生,此時並沒有離開房間,而是悄悄後退到一個角落,開始觀察他們每一個表情。
  “第一個問題,你們是如何認識死者的?”
  席向:“朋友介紹。”
  李有銘:“她是這裏的頭牌、呃,一位出色的公關,我介紹她與席向認識。”
  任達志:“早就認識了,經常光顧,她,恩,挺好的。”這句話裏含有各方面的含義,是男人都會會心一笑。然而此刻沒有人去搭理任少的獨特幽默,弄得他很無趣。
  連奕:“一個禮拜前剛認識,然後她就死了。”
  “第二個問題,當晚你們四人以及其他女公關,和死者一起在包廂裏待了一整晚,確有此事?”
  席向:“是的。”
  李有銘:“我醉了,就睡在這裏。”
  任達志:“這不是很正常嗎,不然還能帶回家?”
  連奕摸了摸腦袋:“好像……是吧。”
  “第三個問題。”徐尚羽眼神銳利。“你們早上醒來的時候,是否發現死者已經死亡?”
  席向:“……是的。”
  李有銘回答與席向一致。
  任達志:“我不知道。”他這個回答太快太絕對,惹得徐尚羽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。
  連奕:“我是第一時間發現的哦!聽我說,當時死者的情況是這樣的,她……”
  “抱歉,這個稍後再問。”徐尚羽打斷了他的囉嗦。“現在,繼續。”
  “第四個問題,為什麼沒有報警?”
  這個問得就犀利了。
  席向這次回以沉默,拒絕作答。
  李有銘:“出於各方的考量,當時我認為事情能掩蓋下來是最佳的選擇。抱歉給你添麻煩了,徐警官。”非常商人話的回答。
  任達志:“我現在不是來了嗎還問當時幹嘛!好好好,我承認,我是怕惹上麻煩。”
  連奕:“我想,但是老爸不允許。”廳長的直接壓力。
  ……
  “最後一個問題。”徐尚羽道:“你認為誰可能是兇手?”
  席向:“……”依舊沉默。
  李有銘:“任達志。”
  任達志:“連奕!”
  連奕:“除我以外的所有人。不過我覺得席向最有嫌疑,老大,你覺得呢?”
  徐尚羽簡直是怕了這個小子,他把最後一個詢問完的連奕趕出房間,耳邊才算是得了片刻清淨。四人的單獨詢問,到此總算告一段落。
  徐尚羽松了一口氣,挨個問下來簡直是太考驗他了,他端起一旁的茶水,就要灌下去。
  這時候旁處突然伸出手一隻手來,攔住了他。
  “別人喝過的,不乾淨。”甯蕭道,順手給徐尚羽重新倒了一杯。
  剛才單獨詢問這四個人的時候,他一直站在最角落,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服務員。也因此,他收集到了很多滿意的細節。
  徐尚羽看向他:“發現什麼了?”
  甯蕭眯了眯眼:“很多。”
這四個人,幾乎每個人都有嫌疑,而其中嫌疑最大的,無疑就是——


☆、第28章 夜鶯與玫瑰(十)

  推門而出,新鮮的空氣撲面迎來,從氣管鑽入大腦,一下子讓人清醒了許多。甯蕭松了松衣領,輕輕吐出一口氣。
  徐尚羽跟在他身後出來,表情有些糾結,追問道:“究竟誰嫌疑最大,你就不能直接說清楚嗎?”
  “你問是誰?當然是……”正準備回答,甯蕭一下子停住,他瞥了眼走廊拐角處懸掛著的監視器。“之前它就在那嗎?”
  “什麼?”徐尚羽隨意抬頭看了一下。“監視器,一直在啊。”
  因為發生在走道裏的意外事件太多,甯蕭竟然沒有注意到會館走道這些的監視探頭。“包廂裏沒有監視器,走道裏卻有嗎?是為了保護客人**,還是什麼……”
  徐尚羽聽著他的喃喃自語,問:“有什麼不對?”
  甯蕭搖頭。“算了,你不是想聽我分析他們四人嗎?找個安靜的地方吧。”
  徐尚羽想了想。“那好,你跟我來。”
  幾分鐘後,會館一樓酒吧。徐尚羽去打開壁燈,燈光幽幽地照射在二人身上,沒有別的人來往,顯得很清淨。
  “現在他們這裏的員工都停工了,酒吧沒人,正好給你一個合適的環境。”徐尚羽說著,側頭看向甯蕭。“說一說你的高見吧。”
  “在此之前。”甯蕭:“我需要問你一個問題。”
  “請說。”
  “匕首上除了這四個人的指紋,就沒有別人的嗎?”
  “當然還有,楊芸、蘇儷本人,以及……你。”徐尚羽道:“包括你在內,一共有七個人的指紋。”
  “是嗎?”甯蕭摸索著下巴,看上去在琢磨著什麼。徐尚羽看得心癢,便問道:“你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想法?”
  “想法有很多,但並不成熟,缺乏很多決定性的證據。單就這四人來看,你認為誰的嫌疑最大?”
  “說實話……”
  “恩?”
  “我認為這四個人都有嫌疑,尤其是連奕。”
  聽見這個回答,甯蕭一下子笑出聲來。“我還以為你最相信的就是連奕,畢竟你們是老熟人。”
  “是的,我相信他,也瞭解他,但是正因為此才會懷疑他。”徐尚羽認真道:“我認識的連奕,並不是那種發現了命案後還隱瞞不報的人。無論是有他父親的壓力,還是有別人阻止,哪怕他不能報警,他也會第一時間把情況告訴我。而這一次,連奕沒有這麼做。”
  甯蕭道:“你還真瞭解他。”
  “只可能發生一種情況。”徐尚羽肅容道:“就是連奕本身就是兇手,並且他不願意告訴我。”
  “你認為他會殺害蘇儷?”甯蕭好奇道:“聽你之前的描述,你挺相信連奕,我以為你們是一類人。”都是那種正義感超強,恨不得內褲外穿的傢伙。
  徐尚羽苦笑。“從各種方面來講,他和我都不是一類人。但是,甯蕭,懷疑一個人,與他之前是不是好人,是不是員警或者警校生無關。只要有嫌疑,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兇手。”
  甯蕭看著他。“包括你?”
  “包括我。”徐尚羽說這句話的時候,眼中閃過些什麼。
  這個問題再聊下去就偏題了,而且似乎牽扯到每個人都不願意提起的**部分,甯蕭不想涉及太深,於是便道:“我恰恰相反,認為連奕正好是最沒有嫌疑的一個人。”
  甯蕭說:“無論是他的言語,還是在屋內的反應,我看到的是一個興奮的人。他在見到你的時候,明顯情緒有起伏,但並不是心虛或者是愧疚,而是期待。”
  “期待?”
  “是的,我想連奕期待你破案,而他的回答也告訴了我們。”甯蕭道:“他知道誰是兇手,或者說他認為誰是兇手。”
  “你是說席向?”
  “在最後問誰是兇手的時候,你不覺得奇怪嗎?”甯蕭沒有回答,只是摸了摸酒杯。“每個人都各自提出了不同的兇手,絲毫沒有重複。如果說他們真的不知道誰是兇手,那直接就說不知情就好。但是問題恰恰在於,所有人都回答了這個問題,並且提出了不同的人選。”
  “一般人在緊張的時候,會不自覺地話嘮。”甯蕭的手指撫摸著杯沿,一圈圈地旋轉著。“你問誰是兇手,明明沒有讓他們必須要給出一個人選。但是四個人中有三個人都給出了答案,這正證明著他們當時的心情,緊張,急切,想要交待些什麼讓警方相信。”
  “所以我認為,這三個人都在說謊,唯一沒有說謊的,就是席向。”
  徐尚羽聽到最後沉默了許久。“說謊的原因呢?”
  “多麼巧合,四位大少爺的指紋都在匕首上。一般人誰會隨便去摸一把可能是兇器的匕首?所以,我認為說謊的關鍵——在於指紋。指紋究竟是怎麼弄到匕首上去的,這就是他們說謊的原因。”甯蕭又道:“不過從這三個人寧願說謊都要掩飾這一點來看,很難撬得開他們的嘴。”
  “這不需要你擔心。”徐尚羽聽到這裏,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容。“找出疑點是你的工作,詢問嫌疑人則是我的工作。只要是個人,我總會有辦法讓他開口。”
  “……刑訊逼供?”
  徐尚羽失笑。“怎麼可能,那是犯罪。”
  甯蕭松了一口氣。
  “不過偶爾,採取一些‘有效’的方法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  “……”
  徐尚羽對他微笑。“放心,我可是一個守法的好員警。”
  一點都不放心。就是眼前這個守法好員警,以前為了逼供竟然還調戲嫌疑人!甯蕭心裏簡直要咆哮,不過還是勉強維持住了表情。他發現在徐尚羽面前,有時候自己還是嫩了些。
  “不過你說席向沒有說謊,那麼,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麼?”徐尚羽又接著問道。
  “那是……”甯蕭正準備開口,突然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。他猛地閉上嘴,和徐尚羽一起看向門口。
  噠,噠,噠,隨著一陣有力的腳步聲,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人是——調酒師馬如。
  馬如見到他們,顯然也有些吃驚。
  “真沒想到,這個時候酒吧竟然還有客人。”這個大個子調酒師對著兩人友好笑道。“警官們是在商討案情?”
  “是的。”徐尚羽大方道:“正進展到關鍵時刻。”
  “那豈不是被我打斷了?”馬如致歉道:“我還是先出去吧。”
  “不,不用,是我們佔據了你的地盤。”甯蕭看向他。“你身上寒氣挺重,是去哪了嗎?”
  “這個啊,我剛剛去取了一些冰,調酒用的。”馬如憨厚笑道:“即使現在不營業,我也會經常過來練習一下,不然記憶可都要生疏了。對了,既然碰上了,不如品一下我調的酒如何?我請客,希望借此可以慰勞一下兩位警官。”
  “不……”徐尚羽正想拒絕。
  “謝謝,正好我現在想喝酒。”甯蕭卻搶先一步,在他面前接下話頭。“麻煩你了,不過我想喝96年法國產的葡萄酒,可以嗎?”
  “這個,我得去一趟酒窖。”
  “沒關係,我願意等。”
  馬如便起身告辭,不一會,從酒窖拿了幾瓶酒過來調配,出乎徐尚羽意料,甯蕭竟然還頗懂酒,並與馬如就此聊了起來。他見那兩人相談甚歡,只能坐在一旁發呆。
  好不容易馬如稱有事要先離開,才又恢復成二人世界。
  等他走後,徐尚羽半是開玩笑道:“看來你和他挺投緣的,甯蕭?”
  他看向甯蕭,注意到他一直望著馬如離開的方向,眼神認真,一點也沒有剛才聊天時放鬆的模樣。
  “甯蕭。”
  “恩?”直到又喊了一聲,甯蕭才回過頭來,不過還是有些發愣。
  徐尚羽放下手中的酒杯。
  “你懷疑馬如?”這反應,這神情,和前面幾次破案之前一模一樣。
  然而,他這次等到的卻是否定的答案。
  “他?不,我不是懷疑他,而是……”
  說到一半,甯蕭又咽了下去,他抬頭看向徐尚羽,像是做了什麼決定。
  “你相信我嗎,徐尚羽。”
  “什麼?”徐尚羽一愣,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。
  “相信嗎?”
  “你怎麼了?是發現什麼了?”
  “只要回答,相信,還是不相信!”
  見甯蕭如此意志堅決,似乎只求一個答案。徐尚羽拋開心中的一切疑惑,回望向那雙黑眸,說出兩個字。
  “相信。”
  言語誠懇,沒有絲毫懷疑。
  甯蕭滿意了,他輕輕湊近徐尚羽耳邊,呼出的氣幾乎都要吹進對方的耳朵裏,徐尚羽忍不住要避開,可下一秒,他聽見甯蕭在他耳邊道:
  【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】
  徐尚羽驚愕地瞪大眼。
  “就是這樣。”甯蕭已經撤回身子,起身離開。“別忘記我跟你說的話,徐尚羽。”
  而徐警官看著他遠離,半晌,才笑歎出一口氣。他摸了摸被甯蕭的氣息吹過的耳朵,壓低聲音。“好一個任性的傢伙。”
  雖然埋怨著,嘴角卻掛起一絲笑意,明顯的口是心非。
  然而這種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,當晚,包括徐尚羽在內,所有人都得知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。
  甯蕭,不見了。
  

 

☆、第29章 夜鶯與玫瑰(十一)

  呼,呼,呼——

甯蕭盡力放輕步伐,壓抑著呼吸。然而黑暗中太過寂靜,他的呼吸聲還是不容易掩蓋。但是甯蕭並沒有就此停下步伐,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。是誰殺了蘇儷?

這個答案很快就要揭曉。

前方透出一點微薄的亮光,甯蕭知道答案就在那裏,他忍不住加快步伐向前走去。

然而,這時——

“果然是你。”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。

甯蕭兀地轉身,巨大的黑影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內。

“我等你好久了。”

那人說道,隨即,向甯蕭伸出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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席向猛地睜開眼,抬頭望到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。

這是在哪?

他用手撐起身體,另一隻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,過了好幾分鐘才想起來。他現在還在會館,這裏是會館的客房。

屋外一片連綿的細雨,席向走到窗前,看著那一輛輛停在雨中的警車,警方已經將這個會館徹底包圍住,一個人都走不出去。自從那個姓甯的特別顧問失蹤以後,這裏就徹底變成了監獄。

沒想到一次外出散心,竟然會攤上這麼大的麻煩。他有些心煩,喉嚨感到一些乾渴,然而這屋內並沒有水,這更加讓他心緒不定。不管是誰,席向心想,只要他陷入自己這個境地,都不可能泰然處之。

在心裏為自己的焦躁找好了藉口,席向調整好情緒,正準備推開門。然而,手機的短信鈴聲突然響起,席向打開短信,是李有銘發來的。

【他們過去找你了。】

短短的幾個字,席向幾乎是屏住呼吸看完。而就在收起手機的下一秒,噠噠的敲門聲傳來。

一聲,一聲,如催命符般。

“席向。”

外面傳來那個員警的聲音。

“我們有話找你談。”

席向打開門,看到的是那個總是帶著笑臉的刑警隊長。然而這一次,對方看著他,臉上毫無笑意。

“請跟我們單獨談一次,席向。”

“為什麼?”席向用自己故作鎮定的聲音問:“不是已經單獨問過一次了嗎?”

“哦,是的。”刑警隊長笑了,席向聽到他用那帶著寒意的語氣說。“不過那次算是詢問證人,而這一次,是訊問嫌疑人。”

事情終於走到這一步了。席向心裏歎了一口氣,緩緩地鬆開扶著門的手。

“我跟你們去。”

在他們倆之外,李有銘、任達志、連奕,以及包括陳瓊在內的許多會館工作人員,親眼看著刑警們將手銬拷住這位來自京城的少爺,然後,帶著他坐上了警車離開。

“沒想到事情還是走到這一步。”李有銘站在視窗,一直看著警車呼嘯著駛離。

“虧你還要我們替他隱瞞。”任達志哼哼道:“我就知道,這些員警不是吃素的。就算有我們作掩護,遲早也會查到席向身上。還有——”他瞥了一眼連奕,幸災樂禍道:“這個傢伙,從一開始就把席向供出來了。喂,連奕,你回去就不怕你老子收拾你麼?”

連奕聽見他的話,笑:“怕啊。”

他說:“我還真怕,找不出真正的兇手。”說完,他便揮手離開。

“陳經理,之前也麻煩你了。”李有銘看著連奕走過拐角,又對陳瓊致歉道:“要不是讓你做了這麼多事,警方也不會這麼大動干戈。”

“沒有,我只是清理了一下包廂,也沒做什麼。”陳瓊賠笑,又有些緊張。“那個,席公子不會有事吧?”

“起碼不會死。”李有銘道:“頂多住個十幾年牢再放出來,要不是他這次鬧出人命,也不至於如此。不過你放心,陳經理,既然你為席向做了這麼多掩護,他家裏人一定不會讓警方故意為難你。”

“我放心,放心。”陳瓊連連點頭,腰彎得很深,幾乎可以讓人看到他的背脊。

任達志看著這樣的他,眼裏閃過一次譏諷,隨後伸著懶腰離開。“啊,真煩,還要在這裏待多久,兇手不是都被他們找到了嗎?”

“至少你得等警方找回他們失蹤的特別顧問。”李有銘道。

“切,誰知道那傢伙跑哪去了。”

任達志,李有銘,陳瓊,一個接著一個離開。

席向就是兇手。

之前站在這裏的所有人,都是這麼認為,認定是席向殺死了蘇儷。不,也許不是所有人,還是有人持不一樣的看法。

在他們都離開後,連奕從拐角裏走出來。這位公安廳廳長二少,現任警校大四生,看向眾人離開的方向,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。“兇手是席向嗎?我可不真的這麼認為。”

然而這笑容笑到一半就蔫了,他想起了什麼,有些氣餒地撓了撓腦袋。“哎,老大還真是交了一個大麻煩給我。”隨即他甩甩手,向樓上的員工宿舍走去。

連奕有些躡手躡腳地走著,然而一抬頭看到頭頂的監視器,他又索性放開手腳,大大方方地闖進會館的員工宿舍。而這一次,他的目的地是蘇儷的房間。

有來自警方的提示,連奕很快就找到了蘇儷的房間。他試著轉動了一下門把手,竟然沒鎖?心裏一喜,隨即又是一驚。他一把推開房門,闖進蘇儷的房間裏翻找起來。

“沒有,沒有,還是沒有!啊啊啊啊!到底在哪里?”就在連奕找得滿頭是汗的時候,身後傳來一個聲音。

“你在找什麼?”

連奕身體一僵,慢慢地轉頭看去。會館的陳經理正站在門口,好整以暇地看著他。

“連少爺如果想要什麼東西,不妨直接問我,不用屈尊將貴跑到我們員工宿舍來。”陳瓊微笑地看向他。“您在找什麼,想要的東西找到了嗎?”

“不不不,我不是想要什麼,而是之前,啊,對,之前我學長有東西丟在這個房間,我過來幫他找而已。”連奕急忙解釋道:“啊,你看,就是那個,警隊搜查蘇儷房間的時候,他好像丟了什麼東西在這裏,讓我過來幫他找一找。”

“是嗎?”看樣子,陳瓊似乎是接受了他這個解釋。“徐警官在這個房間裏丟了東西,為什麼不直接問我?還要麻煩連少爺你走一趟。”

“不麻煩,不麻煩,他是學長我是學弟,跑腿是應該的。”連奕揮手。“不過,奇怪,我找了半天都還是找不到。”

陳瓊見狀,好心地道:“丟的是什麼東西?我一起來幫忙找吧。”

“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。”連奕隨口道:“就是一張照片,一張合照而已。”

“合照?”陳瓊疑惑,好奇道:“徐警官會隨身攜帶合照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連奕聳肩道:“學長只是叫我到這個房間來找,他說是丟在這裏的。”

“是嗎?”

“不過既然找不到,想必是他記錯了,我還是去別的地方吧。”連奕拍拍褲子,站起身來。“打擾你了,陳經理,我去別處看一看。”

“好。”陳瓊對他道:“那麼我就在這裏繼續找,也許還能找到。”

“麻煩了。”

連奕從房間裏出來,這才松了一口氣。他頭也不抬腳步匆匆地跑過走道,心跳得飛快。沒想到第一次擅闖別人宿舍,就被正主給發現了,出師不利,出師不利啊。

而就在路過樓梯口時,連奕又看到了一個人影。

“哎,你怎麼在這裏?”

他問對方。

那人沖他輕輕擺了擺右手,示意不要出聲。連奕愣了一下,也不再去管,這時候他已經走到二樓,這裏來來往往站了許多刑警,幾乎都快把走道給填滿。他們有的在給現場拍照,有的再做最後搜查,順便固定證據。

這都是在為即將移交審查起訴兇手,做最後的準備。

“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。”連奕一頓,看見是陳瓊跟著他從三樓走了下來。“真替席公子惋惜。”

“是啊。”收回視線,連奕看著一樓二樓忙忙碌碌的警員們。

“替他惋惜。”

他再次抬頭,看向二樓和三樓的樓梯口處,剛才看到的那個人影已經不見了。只有樓梯處的窗戶還在微微閃動,窗外,雨勢漸大。

當晚,是所有人被封閉在會館的最後一夜。過了今夜,只要席向認罪,其他無辜的人就都可以離開。

然而,上帝好像預言了這最後一晚不會平靜。

一聲淒厲的驚叫徹底打破了沉睡的寂靜!

所有人都被這聲尖叫驚醒,跑去查看時,卻看到鄭盈盈跌倒在員工宿舍走道,而在她面前,一條血痕正從房間溢出,逐漸流向走廊。

那是,蘇儷的房間。

“是、是她!是蘇儷!”鄭盈盈跌跌撞撞,爬向離她最近的一個人。“蘇儷,她回來了!她回來報仇了!”

在女人尖銳的嗓音下,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蒼白。

蘇儷的屍體不見了,這真的是她,回來索命嗎?

作者有話要說:入V第一章裏,屍體在哪里其實已經暴露出來了。神探們有找到嗎?


☆、第30章與 夜鶯與玫瑰(十二)

   “那把刀,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手裏了。”

席向說,在他對面站著趙雲和陸飛。

“我並不是兇手,而是被人陷害。”

“那詢問時你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?”趙雲問:“直說是被人陷害,也總比一直沉默好吧。”

“……因為記不清。”

“什麼?”

席向揉著太陽穴,流露出一絲疲憊。“那天所有人都喝醉了,我醉得一點意識都沒有,說實話,最開始看見刀握在我手裏,而那個女人又躺在血泊中。連我自己都懷疑,是不是我醉酒殺了人。”

“喝醉了還有力氣割破動脈?一個醉酒的人沒有能力這麼做的。”趙雲看了下詢問筆錄。“最起碼,李有銘比你瞭解這一點,他就直接說自己醉了,好洗脫嫌疑。”

“李有銘。”席向喃喃念道著這個名字,抬頭看向兩名刑警。“之前讓任達志他們替我作偽證,也是他最先提出來的。”

“你想說,李有銘會是兇手。”陸飛眼前一亮。“他故意提出替你做偽證,反而是加大了你的嫌疑,那麼他才可能是真凶。”

“不。”席向否定道:“我不認為是他,我相信他也不會認為是我。”

“那他為什麼要陷害你?一般來說不都是官商勾結……啊,抱歉。”陸飛捂住自己的嘴,歉意地笑了一下。“不小心說了句實話。”

席向看了眼這個不知是故意還是有心的刑警一眼。

“我只是一個普通人。”

你可不是什麼普通人,放在古代,您就是皇親貴戚。陸飛忍不住在心裏吐槽。

席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道:“無論我父母有怎樣的職位,那是他們依靠自己的努力拼搏獲得的。我祖父只是一位木匠,而我祖母是前朝達官貴族家的一位女婢。我的身份並不高貴,即使是在前朝,也只能說是奴婢的子嗣。”

陸飛一下子尷尬起來,不知道怎麼回答他。

不過席向說出自己的家世,並沒有博取別人同情的意思。“我祖父母曾經的地位,與我父母如今取得的成就無關。同樣,我父母的成就也與我無關。即使我是他們的孩子,也只是一個普通人。”

有些時候,難免會擁有一點特權,但是歸根結底,席向認為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。但是無論他怎麼澄清自己,因為他父母的地位而不斷攀附而來的那些人,可不這麼認為。他就成了一個爬架,是那些想要向上攀爬的人們,努力想要夠到手裏的工具。

“但是我這樣的身份,有時候也難免會被別人利用。”席向最後一句,一下子點醒了兩名刑警。

趙雲皺眉。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真凶之所以要陷害我,除了想要利用我來為他遮掩耳目外,估計最大的目的就是引起騷動。”席向道:“而在這場騷動背後,或許他們還有別的什麼目的。”

“他們?”

“沒錯。”席向道:“我認為這場命案,是一個幕後組織在操控。”

趙雲與陸飛對視一眼,暗暗心驚,還真是不能小看來自京城的太子党。

“那麼,席向同志。”陸飛微笑著向席向伸出手。“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,不如你幫我們一個忙如何?既可以洗清你的嫌疑,也可以找出真正的兇手。”

席向看向他,眸中閃過微微的光芒。

“樂意之至。”

……

地點,回到會館。

在鄭盈盈半夜驚魂的一聲尖叫後,所有人都沒有了睡意。

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陳瓊,看到的就是鄭盈盈驚恐地趴在地上,無力大叫的模樣。在隨後其他的人趕到時,他才讓這個女人安靜下來。

“冷靜,冷靜一點。”陳瓊輕輕拍著鄭盈盈的後背。“你究竟看到了什麼?”

“我,我半夜出來去衛生間,路過蘇儷的房間,聽見裏面有聲音,然後就看見……”鄭盈盈指著地上的一灘血跡,嗚咽著不肯再說話。

陳瓊放下她,起身看向蘇儷的房門。鄭盈盈還在繼續喊著鬧鬼、厲鬼索命之類的話。但是怎麼可能,世上怎麼可能真的存在鬼怪這玩意?

“我們要進去看一下。”幾名刑警對視一眼,對陳瓊道。

“我去拿鑰匙。”陳瓊點了點頭,回房,不一會取了一串鑰匙過來。

警隊的人在最前面,會館的人站在旁邊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看著一名刑警用鑰匙打開門,再輕輕地推開。

吱呀。

木門發出被晃動的聲音,聽得人心裏發毛。當一道閃電打下來,眾人看見床上的痕跡時,更是毛骨悚然。

鄭盈盈忍不住又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!然而,此時沒有人有心思去責備或者安慰她,所有看到眼前這一幕的人,都被那恐怖的景象給驚呆。

床上,牆壁,天花板上,滿是血紅色的液體。昏暗的房間內,那時不時閃過的雷光照的這些血跡一明一暗。紅色的液體從天花板上一滴一滴地滴落,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音,仿佛在敲擊著人的心臟。

屋內,徘徊著一股詭異的清香。

即便是膽子再大的人看到眼前這一幕,也不由遍體生寒。這個景象,和蘇儷的死亡現場一模一樣。

一名刑警第一時間沖到窗邊查看,道:“窗子沒有打開,鎖的。”

那就不可能有人從窗外翻進來惡作劇。那究竟是誰,在這個密室里弄得滿屋血淋淋的人,究竟是誰!

厲鬼復仇,真是如此嗎?

剩下的人互相對望,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恐。任達志幾乎已經要神經錯亂了,這個紈絝少爺似乎膽子很小。

“我受不了,受不了!這一定是有人在惡作劇!”他想要衝進屋裏,去搗毀那滿地的紅色血跡。

刑警們將他攔在屋外。“這些都是重要物證,無關人等不准進入。”

就這樣,在員警們將蘇儷的房間封鎖後,所有人都被請到了中央會客室。一個屋子,擠下幾十個人不免顯得擁擠。然而,即便是這麼多人聚在一起,屋裏卻還是安靜得過分,每個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,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悚一幕回過神來。

“會不會那個失蹤的特別顧問,就是被蘇儷給殺了?”

就在所有人沉默時,鄭盈盈卻語出驚人。

“一定是!蘇儷認為警方破案太慢,所以把那個人殺死藏了起來。下一個是誰,是不是就是我們?”

“你們說啊,說啊!”

沒有人去理會這個女人,她的言論實在是太過荒謬。

然而,鄭盈盈的下一句話,卻讓所有人都驚住了。

“哈哈哈,我知道蘇儷下一個報復物件是誰了。”這個女人瘋瘋癲癲,指著所有人大笑道:“你們看啊!看!馬如不在這裏,出了這麼大的事情,他竟然不在!下一個就是他,一定是他!等著瞧吧,所有人都不能逃過厲鬼的復仇,所有人!”

在鄭盈盈歇斯底里的呼喊下,在場的每個人即使再想要無視,也都注意到了一個事實。

馬如不在這,從晚上出事到現在,調酒師一直沒有出現過。驚慌,漸漸在每個人的心頭蔓延開來。

“必須去告訴警方。”李有銘站起身。“有人缺席,也許是出了什麼意外。我去找刑警,讓他們幫忙找人。”

連奕跟著站起來。“我和你一起去,兩個人保險一點。”

李有銘點頭,隨即兩人起身離開了屋子。

十分鐘後。

“怎麼他們還不回來?”任達志在原地轉了好幾圈,忍不住道:“都過去這麼長時間,那些員警還沒來詢問一聲,連奕和李有銘也沒回來,不是真的出什麼事了吧?”

“也許他們還在商量。”陳瓊道:“不管如何,作為這裏的管理人,我必須去問清情況。有人和我一起去嗎?”

沒人回答。

“那我先去了。如果我沒有回來,就……”正在陳瓊要打開大門時,連奕回來了。

“告訴你們一個消息!”連奕喘著氣道:“就在剛才,席向認罪了,他承認殺害了蘇儷!”

一語驚醒眾人。

陳瓊看向他,又看向他背後。“李有銘呢?他不是和你一起離開的?”

“哎?”連奕錯愕。“五分鐘之前我讓他先回來,沒有看到他嗎?”

所有人都面面相覷,寂靜如毒藥一般窒住他們的呼吸。

又一個人不見了。

“為什麼?為什麼席向都認罪了,還出這種事情!”任達志再也忍受不住。“如果真是鬧鬼,這該死的的女鬼,她想要殺死我們所有人嗎?”

一個接著一個的抓走活人。

這只躲藏在黑暗中的惡鬼,簡直就像是在用行動表達:

【不,不是他,兇手不是他!】

直到找出真正的兇手為止,她不會停下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感謝雪夜涵塵的又二枚地雷,麼麼噠,眼疾的作者竟然漏看ID一個字,ORZ
好吧,正如你們所見,這章沒能揭曉出真凶。
不過也快了,就是明天的事,最後一晚,究竟有沒有人能猜出誰是兇手呢?獎勵在等著你們╭(╯3╰)╮


☆、第31章 夜鶯與玫瑰(十三)

  恐慌徹底在會館內蔓延開。
  在得知李有銘又失蹤的消息後,所有人是徹底亂了神智,女員工們大都不敢一個人獨處。不得已,刑警們只得排班,女員工們在一個房間,男士們在另一個房間,而刑警們輪流在外值守。
  即便是這樣,也有些人心神不寧。半夜,任達志起身想要去廁所,可是抖抖索索卻不敢一人出門。
  有人在身後笑他。
  “怎麼跟個大閨女似的,還要喊人一起陪你上廁所?”
  任達志回頭一看,連奕那小子半靠在椅子上,似笑非笑地看著他。
  “行了,你就放心去吧。”連奕站起身來,插著褲兜自己走出門。“外面那幫刑警會幫你守門。”
  “你、你去哪?”
  “去衛生間?幹啥,你要跟著我?”連奕吊兒郎當地說著,推門就走了出去。
  任達志趕忙跟在他身後,出去一看,連奕早不見了。而旁邊站著兩個刑警,一左一右正同時看著自己。
  “你們不跟著他?”
  “連先生說不需要。”一個刑警回道:“我們還得留一個人在這裏值守,他說你需要。”說著,另一個刑警站一步出來。
  “走吧,任先生。”
  任達志能說什麼呢?他的確是不敢一個人去,只能蔫蔫地讓刑警陪著,兩人一起去衛生間。
  不過走到二樓的衛生間的時候,任達志卻沒有看見連奕。心裏還奇怪他怎麼不在,難道是去一樓了?不管他,任達志解開褲鏈,掏出傢伙就開始放水。
  “呼……”放出這些憋了一晚上的排放量,任達志解決完後又抖了兩抖,只覺得渾身都輕鬆了。他哼著歌走出衛生間,還沒走到一半,衛生間的燈突然暗了。不,是整個會館都突然停電了。
  視線中變得一片黑暗,遠處還隱隱傳來女人的尖叫聲。任達志邁出去的腳一下子哆嗦了,他艱難地摸黑走到門口,喊:“警、員警!人呢,喂,人呢!”
  沒有人回答他,眼睛適應不了驟然暗下來的視線,任達志只覺得周圍是一片黑暗。他胡亂摸索著,想要尋找一個能夠依靠的物體。然而在摸到牆壁的時候,他卻猛地哆嗦了一下。黑暗中,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窺視著他。那視線冰冷陰沉,仿佛是來自深淵的厲鬼。
  任達志雙手發顫,努力將自己往後靠。然而黑暗中那不知明的野獸仿佛越逼越近,漸漸地,利爪已經到了他眼前。任達志驚恐地閉上眼,絕望地等待那惡鬼的襲擊。
  “什麼人!”卻在這時身後射過來一道光芒,是手電筒的光。隨即,是幾個刑警小跑過來的腳步聲。“誰在那裏!”
  任達志猶如看見了救星,連跑帶爬的向刑警們跑去。一把抓住最近的一個員警,忍不住哀嚎起來。“救我,救救我!快!他要來殺我了!他來殺我了!”
  “等等,任先生,你冷靜一下。”刑警們用手電筒照著他來時的過道,空無一人,只有一片月光透過窗戶撒落在地。“那裏什麼都沒有啊!”
  即使不回頭看,任達志也知道。那只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一定還躲在某個角落,只要它抓住機會肯定還會再來襲擊自己。不能再這樣下去了,為了保住性命,只能這麼做了。
  “我告訴你們!我知道兇手不是席向,是別人!”被任達志抓住的刑警們驚訝地對視了一眼。
  “你清楚你在說什麼嗎?任先生。”
  “我清楚!”任達志:“那天晚上其實我沒有醉到不醒,我迷迷糊糊間看見了一個人影。但是我太害怕了不敢說出來,我怕兇手回來找我報復,所以我才聽了李有銘的話說謊,其實我知道兇手不是席向,是另有其人。”
  “那麼,兇手是誰?”
  背後的黑暗裏,幽幽傳出一道聲音。
  任達志啊的大叫一聲,躲到兩名刑警身後,想要尋找一絲安全感。然而刑警們卻沒有庇護他,而是齊齊站直,向黑暗中走出來的那人敬了個禮。
  “隊長!”
  隊、隊長?任達志一下子愣住了,呆呆地看著從黑暗中走出的徐尚羽。這個員警,他、他不是和席向回警局去了嗎?怎麼現在還在會館?
  徐尚羽看著他,微微一笑。“你剛才說看到兇手,他是誰?”
  “不,我沒有看清。”任達志忙道:“我只是看見他的手,帶著白手套!”
  “果然是他。”徐尚羽此刻,終於定下心來。
  “隊長。”這時一名刑警湊近徐尚羽身邊耳語。“剛才停電的時候,又有幾個人不見了。”他輕聲嘀咕著,和徐尚羽說出幾個人名。
  徐尚羽不以為意。“不要去管,兇手不久就會落網了。”他說著,又要離開。
  身後的幾名隊員連忙呼喊。“隊長!你還要去哪?”
  徐尚羽背對著他們揮一揮手。“去接應一個任性的傢伙。”
  接著,他整個人又融入黑暗中,消失不見。
  同一時間,男女休息的兩個房間內又經歷了一片混亂。因為在供電恢復後,人們發現又有幾個人不見了。
  鄭盈盈,連奕,加上還沒有回來的任達志,這次一共是消失了三個人。混亂驚慌中的人們再也待不下去,他們紛紛提出要離開會館。刑警們勸阻無效,只能在門口盡力攔住人群。可是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,激動的人群猛力推倒一名刑警,接著一個兩個三個,越來越多的人沖出包圍線,向著樓下大門沖出去。
  “一組封鎖大門!”
  “門外守衛注意,不要讓他們沖出去。”
  “不要造成人員受傷!”
  刑警們忙著和隊友無線電聯絡,整個會館,隨著被監視的人們衝破刑警的阻攔,鬧的是一片混亂。
  可是,卻在這樣的混亂中。有人卻悄悄轉移方向,用驚恐的人流做掩護,悄悄地向樓下走去。走過一樓,又邁著輕聲的步伐走向酒吧。黑影四顧無人,抬腳向酒吧後方的地下酒窖走去。
  一把推開木質的大門,酒窖中芬芳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。然而在這股醉人的酒香中,似乎還有另外一個味道,隱隱的腐臭味。
  黑影輕輕關上身後的大門,抬腳向一排排堆放著的木桶走去。它輕輕地敲打著每一個木桶,注意聽裏面傳出來的聲響。
  噠噠,噠。
  噠噠。
  噠噠,咚。
  就是這個!
  黑影停在一個木桶面前,小心翼翼地連著木桶蓋子的四周劃了一圈,將蓋子掀了起來。映入眼簾的,不是如紅寶石般的葡萄酒,而是一個漆黑的人影。那是一個只有鼻子以上部分露在外面的人,不,應該說是屍體。
  看到這個藏在酒桶中的屍體,黑影似乎松了一口氣,它伸出左手,想要將屍體的臉抬起來仔細觀察。
  “你在幹什麼?”
  正在這時,門外卻傳來一陣低喊。
  黑影迅速抬頭,摸向懷中的匕首。帶著白手套的左手緊緊抓住匕首,想要向堵在門口的人影沖去,解決這個意外。
  然而,黑暗中兀地伸出一隻手,緊緊抓住它。
  黑影吃痛,左手的匕首掉落,被另一個人抓在手裏。它驚訝地回頭,看見原本浸泡在紅酒裏的屍體,此時竟然睜開眼看它。
  屍體對著黑影展演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。
  “沒想到吧,這個世上還真的存在厲鬼。”
  什麼?!
  刷的一聲!屋內所有的燈打開。
  燈光打在黑影身上,照亮了屋內所有人的身影。
  馬如打開燈後,從門口走近。
  “果然如你所說,他早就知道屍體被藏在這裏。”
  “因為你太不小心,每次來酒窖查看屍體,身上總會留下味道。”酒桶內的人站起身,豔紅的酒水順著他的肌膚一絲絲滑下。“連我都會發現,這個處心積慮殺死蘇儷的人,怎可能會沒有發現?只不過他一直沒有找到最佳的時機,將屍體運走罷了。”
  甯蕭看向被自己緊緊扣住的傢伙,笑道:“你說是嗎?陳瓊。”
  陳瓊臉色蒼白,他緊緊咬著牙看向甯蕭,沙啞的聲音從喉嚨裏傳來。
  “你什麼時候發現的?”
  “什麼時候?”甯蕭反問。“你是說注意到你總是帶著白手套的時候,還是說發現席向體內殘留的安眠藥的時候,或者是,從鄭盈盈那裏發現了你和蘇儷合照的時候?”
  甯蕭每說一句,陳瓊臉色就慘白一分。他絕對沒有想到,自己竟然漏了這麼多破綻。
  “告訴你一個新消息。”甯蕭湊近他耳邊,輕聲道:“不久之後,警隊的鑒定科就會對蘇儷肚子裏的孩子做出親子鑒定。到時候,這會成為另一個將你送上死刑架的證據。”
  “用安眠藥迷放在酒中迷倒四名有背景身份的男人,在所有人神志不清新的時候殺死蘇儷,甚至把兇器栽贓嫁禍到席向手裏,找人做你的替死鬼。不得不說,思慮的很周到。”甯蕭道:“不過很可惜,你選錯了時機,又不小心遇到了我。兇器上留下指紋的人,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兇手,這一點,相信沒有人比我更明白。”
  陳瓊狠狠地看著他。“不!如果不是楊芸,如果沒有她多此一舉,你們就不會注意到我!”
  “世上從來沒有如果。”甯蕭道:“正是你沒有想到的這個楊芸,她將你和蘇儷的合照交給了鄭盈盈保管,她將蘇儷的屍體偷出來交給馬如。她用自己的死引來了我們。你還沒有發現嗎,陳瓊,即使你本事再大,再想要一手遮天,你也不可能贏。她有值得信賴的朋友,而你——”
  “擁有隨意進出任何一個員工宿舍的能力,可以毀滅證據。自由進出客人的包廂,並不引起懷疑。在酒中下安眠藥而不被人發現。所有這些便利條件,作為管理者你都能輕易地獲得。”
  “可惜,你千算萬算。沒有想到並不是所有人都醉了;沒有想到鄭盈盈手裏還有合照;沒有想到走道上你安裝的監控,恰好成為了證明你進出過那間包廂的證據;沒有想到即使匕首上沒有留下你的指紋,也能留下別的。”甯蕭摘下他的手套。“最關鍵的是,你根本沒有意識到的一點。“
  甯蕭黑色的眸子看向陳瓊,譏諷道:“在殺死了唯一愛你的女人後,還有誰會站在你身邊!”
  刑警們與甯蕭布下重重陷阱,終於讓這個傲慢自負的兇手自陷羅網。
  在說話期間,外面的刑警已經蜂擁而入將酒窖團團包圍住。陳瓊明白事情到了這一步,已經沒有轉回的希望,絕望地低下頭。
  “你後悔嗎?”
  在刑警們即將帶著他出去的時候,甯蕭問:“為了金錢權勢,而殺死一個愛你的女人,後悔嗎?”
  陳瓊沒有回答,直到刑警們將他帶出地窖,也一直沉默。
  獨留甯蕭一個人站在安靜下來的地窖裏,他舉起手,看著順著手臂滑下來的一滴紅色液體。輕輕伸出舌,將它舔去。
  甜蜜又苦澀的滋味,在嘴裏蔓延開來。
  【夜鶯用心血澆灌出的紅玫瑰,
  無情的人卻將它扔到路上,
  被飛馳的車輪碾碎。】
  陳瓊被刑警們帶走,案情到這裏似乎終於告一段落。所有的員警都開始撤離,被監視的人們也被允許離開。
  然而黑暗中似乎還藏著什麼,從頭至尾,潛伏在暗中的某個人看著這一幕鬧劇。他坐在監控室,看著螢幕上開始散去的人們,也站起身準備謝幕。
  “不行哦,這個時候就讓客人離開,豈不是顯得我們很失禮?”
  身後卻驀然傳來一聲調侃,監控室內的人抬起頭,看著站在窗前向他望來的那個人。
  那人是從窗戶外翻進來,也因此才沒有在監控上被屋內的人發現。
  “戲好看嗎?”
  翻牆而入的人笑道:“讓你看了這麼久的戲,是不是也應該繳一點費?”
  窗外的雨打濕了全身,然而徐尚羽看著眼前的人,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。
  “我早該想到,可以密切接觸楊芸蠱惑她自殺,從幕後推動這一出戲進展而不被人懷疑。除了你,還能有誰?”他看向屋內的人。“不過我想不通,你身份足夠也不缺錢財,究竟是什麼讓你為他做事?李有銘!”
  被他指名的李有銘沒有回答,而是微微一笑。“我就知道,你和甯蕭都不見蹤影,絕對不會那麼簡單。”
  “等你好久了,徐警官。”
  他笑著,從懷中掏出一把槍,對準徐尚羽。
  “很可惜,再見即是永別。”
 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徐尚羽,李有銘輕聲道:“晚安了,警官。”
  砰——!
  一聲槍響,傳遍整個會館。
  還在酒窖內的甯蕭突然心悸,猛地捂住胸口,抬頭望向樓上方向。
  “徐尚羽!”

 

☆、第32章提摩爾的初敗

  早在樓梯口遇到那個收拾床單的清潔員的時候,甯蕭就已經起了疑心。
  每次都是這樣,在他遇到難題而又躊躇不前的時候,仿佛命中註定,會出現一個人或者某個證據,將他的難題解開,掃清前路。自從張瑋瑋那次事件之後,甯蕭就已經對這種巧合有所懷疑。
  所以遇到那個清潔員時,他心裏已經有了猜測,知道這很可能就是赫野故意埋下來的暗哨,但是為了順藤摸瓜,他並沒有伸張。甯蕭放任那個清潔員離開,就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從他身上得到某些有關赫野的線索。誰知第二天,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那個清潔員。
  果然這是赫野埋下的暗探,在發現被甯蕭懷疑後,他們毫不猶豫地就撤走了這一枚棋子。
  讓一個獵物跑了,甯蕭心裏有些懊惱,但是並沒有就此放棄。在破案的同時,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人的表現。語言、動作、神態,以此來判斷究竟誰是下一個暗棋。
  在詢問連奕四人的時候,甯蕭注意上了李有銘。這個商人之子,用看似掩飾實則暴露的手法將嫌疑引向了席向。他做的事情完全不符合商人求利的原則,而且似乎暗中與陳瓊有某種交流。正因此,甯蕭在使出最後的打草驚蛇一計時,額外吩咐了徐尚羽一句話。
  【可以的話,幫我盯緊李有銘。】
  甯蕭只是希望能夠儘快抓住赫野的爪牙,也相信徐尚羽一定能夠明白他的意思,配合行動。但是他從沒有想過,徐尚羽會因為他的要求而發生性命之危!
  從酒窖向樓上狂奔時,甯蕭的心也在狂跳著。他眼前不斷閃現出徐尚羽躺倒在血泊中的一幕,如果真的因此出了什麼意外,甯蕭絕對無法原諒赫野,還有他自己!
  他已經不想再有第二個人,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走向死亡!
  將其他聞聲而來的刑警們都甩在身後,甯蕭沖上三樓監控室,第一眼就看到一個躺倒在地上的人。
  黑色的瞳孔猛地縮緊,甯蕭沖進去。
  “徐尚羽!”
  “哎,疼,疼疼!”被他扶起的人捂著流血的胳膊j□j:“我說這位,你的力氣能不能小一點,我的手都快斷了。”
  不是徐尚羽!
  甯蕭有些後知後覺地看著他扶著的人,同樣幹練的短髮,結實的身體,但絕對不是某個蔫壞的刑警。眼前這個人,不正是和任達志一同去了衛生間,卻半途不見的連奕!
  而徐尚羽和李有銘都不在,就說明他們一定是追到外面去了。甯蕭看著窗外逐漸停下的暴雨,心裏有些焦急,抓住連奕的手也逐漸鬆開。
  “啊!痛!”連奕被甯蕭一把放在地上。“喂喂,看到不是老大,至於這麼差別對待麼,好歹我也是為了保護他受傷的啊!”
  後面的刑警跟上來,連忙喚人過來幫連奕處理傷口。
  “不用看了。”
  見甯蕭一直盯著窗外,連奕道:“李有銘那小子見事情敗露,想要衝老大開槍。還好我躲在窗外及時拽了老大一把。除了我手上被子彈劃傷以外,老大並沒有受傷,他追著李有銘出去了。”
  甯蕭站到視窗外,看見窗外的牆壁上還留有攀爬的痕跡。三樓的窗口有水管和牆壁上的擋雨台,很容易翻下一樓。他收回視線,看向連奕。
  “李有銘一定還有幫手,徐尚羽就這樣一個人出去了?”
  連奕看著他,咧嘴一笑。“甯蕭是吧?你可別太小看老大。即使對方手上有槍,在這種時候,我還是比較擔心李有銘的安危。”
  聽他這麼說,甯蕭的心總算安定下來一些。然而卻在此時,會館東邊接二連三響起了幾聲槍聲,讓他的神經再次繃緊。
  而最近的一聲,甚至就是在會館大門外響起。甯蕭臉色一變,轉身對刑警們道:“陳瓊呢!”
  所有人臉色大變,紛紛向樓下跑去!
  待刑警們跑到會館外查看的時候,只看到一具躺倒在地的屍體。
  陳瓊太陽穴被一擊穿透,早已經沒了聲息。一名刑警上前查看傷口,道:“這種口徑,還有邊沿的焦痕,是狙擊槍,狙擊手就在三百米內!”
  砰的一聲,又一枚子彈落在刑警的腳邊!
  這一下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,刑警們帶著甯蕭退回會館,將屋內所有窗簾都拉上。在確定狙擊手已經撤離前,每個暴露在視線內的人都有生命危險。
  甯蕭緊緊盯著陳瓊的屍體,直到會館大門在他眼前闔上,視線也沒有轉離半分。
  又是這樣,每當他找出兇手,最後這些人總會死在赫野手中。之前是張明,現在是陳瓊!赫野布下了這個局,讓甯蕭過來解開,而等甯蕭解開迷局,他卻當著他的面將重要的棋子搶走。簡直就像是在說:這是我的遊戲,我願意讓你解迷,你才可以這麼做。我不願讓你做的事,不要妄想干涉分毫。
  從始至終,他們都是在赫野擺佈之下!
  甯蕭望向大門,目光幾乎可以將木質的門扉給點燃。他幾乎可以想像到,躲藏在層層帷幕之後的赫野是怎樣從容地佈局,用手中的人命做棋子,與甯蕭玩一場你追我趕的遊戲。楊芸以及更多人的性命,都被他視作兒戲。
  這個傢伙,完全就是個毫無人性的瘋子。
  滴答。
  似乎有雨水輕輕滴落在門外的地上,濺起一小片水花。
  甯蕭突然屏住呼吸,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。安靜下來之後,屋外的落雨聲、屋內的時鐘搖擺聲,以及身邊每個人的呼吸,都在耳邊清晰可聞。
  而現在甯蕭聽到了,就在這一道門之外,屬於另一個人的呼吸聲。
  那聲音輕緩有序,像是一隻雄獅在巡視領地時,從胸腔裏發出的吹動鬍鬚的聲音。甯蕭聽著這沉穩有力的呼吸,不知為何,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人,竟然是赫野。
  與他在警隊外見面時的赫野,也是帶著這樣平穩的呼吸節奏,笑著上來打招呼。在甯蕭家裏與他告別時,那個人同樣是這樣不急不慢。
  不急不緩,沉穩有度,這種呼吸的頻率是赫野留給甯蕭的最深的印象,仿佛無論發生什麼事,都不會打亂他的節奏。
  赫野,現在與他只有一牆之隔,就在這門外嗎?
  所有雜亂的聲響都褪去,甯蕭耳中只聽見自己及閘外人的呼吸聲,一輕一重,隔著一道門彼此呼應。甯蕭右手輕顫,他十指緊握,用指尖帶來的疼痛提醒自己。不要在此刻推門而出,不要在這時候沖出去,即使赫野真的就在門外,現在也不是抓住他的最佳時機。
  那個潛伏著的狙擊手說不定正伺機等待著,將槍口對準了他們這裏的某一個人。
  因此他不能出去,不能再讓那個瘋子奪走這裏任何一個人的性命!
  &nb
  sp;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,甯蕭再次回過神來時,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,接著是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  “他們已經走了,沒事了!”
  徐尚羽的聲音隔著門傳進,一下子讓甯蕭全身的戒備都放鬆下來,整個人都有一種無力感。不只是他,徐尚羽的安全回來,定下了每個人不安的心。大門被打開,接下來,就是警隊的人們排除附近的狙擊點,徐尚羽與刑警們一直守衛在周邊。然而,直到雨停,沒有再響起另一聲槍響。
  李有銘與赫野的人就這樣消失在雨夜裏,仿佛他們從不曾出現過一樣。
  甯蕭一直沉默著坐著,而徐尚羽和隊員們忙著處理各種後續事情,直到早上太陽升起,這位在雨中奔波了大半夜的人,才有空松了一口氣。他在甯蕭身邊坐下,被淋濕的衣服很快就將大片的沙發沾濕。
  甯蕭瞥了他一眼,確認這個傢伙的確是豪發無傷。昨晚上那麼多槍聲,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,也許如連奕所說,他的確身手了得。
  “你渾身濕透,不去換一件衣服?”
  徐尚羽聞言,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彼此彼此,而且你不僅濕透,身上還有一股酒香味,豈不是美酒佳人?”
  然而甯蕭卻沒有理會他的調侃,雙手撐住下巴,沉默了半天,道:
  “小說中,提摩爾初登場時的失敗,就是他雖然最後找出了兇手,卻讓他跑走了。”甯蕭道:“陳瓊的屍體被他們帶走了,是不是?”
  徐尚羽不再調笑,認真地看向他。“你想說什麼?”
  “這是赫野的示威,他在告訴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。哪怕我找出了兇手,他也會像小說裏那樣,讓我在最後嘗到失敗的滋味!”甯蕭握緊拳。“即使我是作者,而他才是導演。”
  徐尚羽聽完,不以為意地笑。“我不這麼認為。甯蕭,你覺得赫野為什麼會動用狙擊手?”
  什麼?
  “為什麼在動用了狙擊手之後,他才敢出面將陳瓊帶走,而不是像上次那樣直接過來搶人。”
  徐尚羽看向甯蕭。
  “估計這一次李有銘被識破,也在他們的意料之外。他們要搶走兇手示威,沒錯,但是卻用狙擊手把你們逼退,才敢過來拿人。甯蕭,在我看來,赫野原本並不想動用武力。你和他之間的比試,是你們二人之間頭腦的較量。動用武力就等同作弊,是在向人示弱。”
  徐尚羽道:“而赫野為什麼明知如此,還要這麼破壞規矩,你還不明白嗎?”他看向甯蕭,目光灼灼。“因為他害怕你啊,他怕直接面對面的較量,會在你面前留下更多的線索。”
  甯蕭回看他,倏爾一笑。
  “你總是在失敗的時候這樣安慰自己的嗎?徐警官。”
  徐尚羽挑了挑眉。“你是第一個享受這種待遇的。那麼告訴我,你還在沮喪嗎?紅酒美人。”
  甯蕭聽見這個稱呼,故意皺起眉頭。“雖然現在不沮喪了,但是卻感到很反胃。”
  聞言,徐尚羽大笑,而甯蕭看著他,也露出了一個笑容。
  還有一句話,甯蕭沒有告訴他。提摩爾的初敗,也是唯一的一次失敗。自那以後,再也沒有人任何兇手能逃脫他的手掌。
  赫野。
  甯蕭看著手心的紋路,暗暗發誓。我絕對,不會讓你繼續得意下去。
  黑夜中,那隔著門扉的呼吸聲,卻仿佛一直徘徊在耳邊。
  久久不散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麼麼噠,想要看赫野登場的姑娘們,心滿意足了嗎?登場了哦。
  PS:感謝雪夜涵塵和匣匣的地雷~
  明天照舊整頓一天,整理下一篇的思路。
  鑒於很多姑娘反應,說我總是把重要證據藏到最後一章,阿歪決定下一票玩一把大的。
  我們來玩一次本格推理怎麼樣?到時候,會有致讀者挑戰書哦。
  想想就是亞歷山大啊。


☆、第33章 十字架下的貓

  自從上一次的會館事件過後,甯蕭與黎明市的警隊算是熟悉起來。加之破了會館案件後所帶來的名聲,警隊裏來了一個小神探的消息不脛而走。
  現在,凡是關注黎明市刑事案件消息的人,都知道黎明市刑警一隊進了這麼一個特別顧問。不僅連續幾次幫助警隊破案,似乎本身還是一個推理小說作家。這條新聞一走漏出去,黎明市的所有推理愛好者都沸騰了。
  “這是個好時機啊,絕好的時機!”
  正在和甯蕭視頻通話的編輯道:“趁這個機會在你們市內做個宣傳,把以前的書都再版一份,絕對會有大賣的趨勢。”
  甯蕭自己卻不是怎麼提得起勁。
  “寫什麼?‘推理小說家自編自導,號稱神探實為犯罪團夥’。這個宣傳語夠勁爆嗎?”
  “誰會這麼說啊!甯蕭,你不要太敏感。”編輯墨水不贊同道:“你這完全是憑自己的本事幫助警方破案,市里不給你嘉獎就罷了,怎麼可能給你潑污水?”
  “也不一定是誣衊。”甯蕭低聲呢喃。
  “啊?你說什麼?”
  “沒什麼。再版的事情就交給你,這是你的專業,我沒有意見。”最後終於是選擇妥協,甯蕭將小說再版事宜全權交給出版編輯負責。畢竟出版小說才是他混飯吃的事業,他不可能拒絕專業人士的建議。
  “這才明智。對了!甯蕭,上個禮拜的稿子你還沒給我,你——”
  嗶——
  不待編輯把話說話,甯蕭乾淨俐落地切斷視頻,並在一秒內退出登錄關閉電腦。動作一氣呵成,明顯就不是第一次這麼做。像這樣下線遁避過編輯的追稿,剛開始做的時候還有些愧疚,到現在甯蕭已經駕輕就熟,練就一副好身手。
  可是,鍥而不捨的編輯顯然不會就這樣放過他。
  這邊電腦關機還沒有一分鐘,那邊手機又響了起來。甯蕭看了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——催稿狂魔。原地停留了一秒,轉身就拿著一份報紙蹲廁所去。他現在需要思考,思考如何繼續躲避編輯的催稿,以及如何解決卡文的現狀。
  蹲在廁所,外面手機不停頓的鈴聲倒是小了不少,等甯蕭好不容易憋出一點點靈感,準備出來找張紙記下來的時候,手機鈴聲又跟催魂似的響了起來。而且這一次還頗為持久,好像甯蕭不接,他就一定不會掛斷一樣。
  迫于無奈,甯蕭只能放下手中還記著靈感的草紙,接通電話。
  “阿墨,你知不知道殺雞取卵四個字怎麼寫?”
  “阿墨是誰?”然而,電話裏傳來的卻是另一個聲音,帶著微微的調侃。“是你的小情人嗎?怎麼,他欲求不滿?”
  “……”一聽到這個欠扁的語氣,甯蕭就知道打電話的是誰了。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,確定自己並沒有輸入對方的號碼,而且也不記得什麼時候把自己號碼告訴過他。當然,不排斥是他暫時性失憶的時候做了某些不理智的行為。
  “徐尚羽,你從警局內部系統裏調查我的聯繫方式?”甯蕭語帶慍意道:“你就是這麼維護市民安全的?恩,隨意侵犯一個無辜市民的**。”
  “不是侵犯,是保護。”打電話過來的徐尚羽振振有詞道:“鑒於你現在正被劣跡斑斑的犯罪團夥糾纏著,警隊內部決定對你採取二十四小時的保護措施。而作為保護你的重要一員,我擁有被保護物件的手機號碼,並不為過吧?”
  “二十四小時?”甯蕭走到窗邊拉起窗簾一看。“就是說現在天天有人盯著我?”
  “有啊。”
  “是誰?”
  “不好意思,正是區區在下。”徐尚羽的語調裏透出一絲得意。“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向局長申請到專職保鏢這個地位。所以,趕緊收拾行李吧,甯蕭同志。”
  一聽到這句話,甯蕭立馬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  “收拾行李幹什麼?”
  “幹什麼,當然是……”通訊裏,徐尚羽輕笑一聲。“當然是為了二十四小時保護你,所以從今天開始,你住到我家來。”
  什麼?!
  要不是理智還清醒,甯蕭差點把手機給扔出去。他竟然被一個男人要求同居,活了二十四年從沒有跟任何一名女性有過二壘以上的接觸,現在竟然要和一個男人同居!為什麼一瞬間會有一種前途無亮的錯覺?
  還沒等甯蕭想好拒絕的說辭,那邊廂徐尚羽已經侃侃而談起來。
  “首先,鑒於赫野那邊的武裝實力遠遠超出一般犯罪集團,而你的住址又已經被他知曉。現在繼續住在那裏,對你而言是很危險的一件事。其次,警隊家屬院裏不僅有良好的安保措施,還能保證你第一時間得知各類消息,這樣就不會完全處於被動。當然,最重要的是最後一點——”
  甯蕭屏住呼吸,只聽見徐尚羽在那邊道:“我現在已經站在你家門口,你忍心就這樣把我趕回去嗎?”
  “……”
  聽完這句話,甯蕭刷的跑到門口一把拉開大門。果然,看見一張笑得十分無害的臉龐顯露在眼前。
  “下午好。”
  徐尚羽一邊拿著手機,一邊舉起另一隻手和他打招呼。“我來義務幫你搬家,不用謝。”
  我真是謝……謝你全家!
  甯蕭忍著一口氣,告訴自己要淡定,他是紳士而不是暴徒,不應該隨便跟人動手動腳。
  “一定要搬過去嗎?”他爭取著轉圜的餘地。“也許我可以找另一個地方住著。”
  徐尚羽已經走進他家門,聽見這句話,回頭看了甯蕭一眼。
  “另一個地方?然後冒著給新鄰居帶來生命危險的可能,繼續與赫野鬥智鬥勇嗎?”
  這一句話,就將甯蕭之後的辯解都堵在嘴邊。的確,在之後尚不可知的爭鬥中,在甯蕭身邊的人都有很大的可能被牽扯進來,哪怕甯蕭再不願意,那也是不可避免的結果。
  徐尚羽看出他情緒有些低落,上前安慰道:“所以來我家住吧。我保證耐打耐摔,無論你們鬥得多麼厲害,都不會被輕易波及到一命嗚呼。你不覺得有我這樣的室友在很有安全感?”
  “是啊,安全感。”甯蕭瞥了他一眼。“你以為你是避孕套,還自帶安全感?”
  徐尚羽眼睛微微瞪大。
  “甯蕭,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真是個普通男人。”
  即使表現得再神勇,腦中也同樣黃暴,這就是男人的通病。不過甯蕭一般不這樣,他只有在十分氣急和束手無策的時候,才會爆粗口。感謝徐尚羽,他讓連續紳士了七個月零十二天的甯蕭同志,久違地破戒了。
  既然知道掙扎無用,甯蕭也不再過多猶豫,而是開始收拾起行李。一個單身男人本身就沒有多少隨身用品,再加上徐尚羽的幫助,不到二十分鐘,甯蕭要帶的東西就全部收拾在背包裏了。
  “現在出發去你家?”甯蕭問。
  他本以為徐尚羽會立即點頭答應,誰知道這位警官大人看了一下手錶,隨即皺眉。
  “抱歉,能不能先和我去一個別的地方?”
  別的地方?現在正是警隊下班的時間,他總不至於還丟了什麼東西在局裏要回去拿吧?
  甯蕭跟著徐尚羽下樓,心裏正疑惑,就看見徐尚羽打開一輛雨燕的車門,坐在駕駛位上沖他揮手。
  “快點!再慢點就來不及去接我兒子放學了。”
  “……”
  甯蕭沉默地坐上副駕駛位,沉默地看著徐尚羽將車開出社區,沉默地看著他將車停在一所小學門口,然後繼續沉默地看向窗外。外面有小學生一個個走出校門,這個時間是小學高年級的放學時間。六年級的孩子一般十二歲,而徐尚羽今年二十七。甯蕭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。
  “你十五歲生的兒子?”
  “什麼?”
  “孩子他媽呢?”
  “……”
  “怪不得我老覺得你哪里不對勁,少年時代就有了孩子,難道就應為這個原因,所以現在才對女人不感興趣……”
  “喂喂,你在腦補些什麼?”徐尚羽哭笑不得。“我說的兒子不是親生的,只是把他當兒子看。現在我是他的臨時監護人。”
  甯蕭總算停止了無止盡的腦補。
  徐尚羽道:“說起來,你也認識他,前陣子你不還老問我他的去向嗎?”
  不會吧,難道是……不可能……
  “叔叔。”
  正在甯蕭不敢置信的時候,一個小孩走到他們車窗邊停下,熟練地打開後座車門鑽了進來。
  甯蕭透過後視鏡看向那個小孩,雖然比以前瘦了些,雖然臉上的表情少了些,但是他敢確信,這個孩子正是他在書店門口有過數面之緣的——張瑋瑋!
  作者有話要說:阿歪向來有求必應,這不立馬同居了。
  麼麼,感謝找時光機,裏愁兩位的地雷╭(╯3╰)╮
  忍不住腦補:
  “幹什麼,當然是……”通訊裏,徐尚羽輕笑一聲。“當然是為了幹你。”


☆、第34章 十字架下的貓(二)

  就在甯蕭吃驚的當口,身邊這對“父子”已經展開了一段頗炯炯有神的對話。
  “小瑋,你還是喊我叔叔,什麼時候能喊一聲爸爸,我就滿足了。”
  “我爸爸已經死了,你也要步他後塵麼?”張瑋瑋面無表情道。
  “舊的不去新的不來,做人要想開一點。”
  “我覺得我想得挺開。”張瑋瑋盯著甯蕭的後腦勺。“自從知道你喜歡男生,只要你不對我下手,帶一個男阿姨回家我也不介意。”
  “……瑋瑋,其實叔叔我還挺挑的,不是什麼人都入得了眼。”
  “那麼這個‘阿姨’就是入眼的一個?”張瑋瑋道:“在你家裏住了半個月,第一次看到你要帶別人回家。”
  甯蕭這時終於插口。“你怎麼知道我要跟你們回家?”
  “背包。”張瑋瑋道:“大白天,一個大男人誰出門會背個旅行包,而且還把牙刷塞到側面的口袋裏面。”
  甯蕭看著他,微微一笑。“你挺聰明。”
  “謝謝,我知道。”
  徐尚羽在一旁聽著他們倆的對話,忍不住插口道:“誰說他就一定跟我回家,說不定是出去旅行呢?”
  “不可能!”兩人異口同聲。
  張瑋瑋搶先道:“長途客運站的末班車這時候已經出發了。”
  “那也許我是剛接他從車站回來。”
  “今天下雨,汽車站在郊外。”張瑋瑋白了他一眼。“你的車上一點泥水都沒有濺到,不可能去過郊外。”
  “那麼也有可能……”
  “夠了。”又是兩個人異口同聲。
  張瑋瑋:“你不要把我當笨蛋耍!”
  甯蕭:“不要讓小孩都鄙視你。”
  徐尚羽悻悻地住了口,半晌,又忍不住道:“甯蕭,我看這小鬼和你很像,會不會他其實是你的私生子?”
  “閉嘴!”x2
  在被一大一小兩人喝止以後,徐尚羽終於安靜下來乖乖地開車。接下來一路上,甯蕭一直都在觀察張瑋瑋。他覺得這個孩子和之前見面的時候,有哪里不一樣了。第一次在書店門口見到他時,張瑋瑋手裏抓著板磚,身上一股狠勁,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敵人,而他要與這個世界同歸於盡。這一次再見面,雖然張瑋瑋依舊沉默,也瘦削了不少,但是身上的那股絕望的情緒卻消退了不少。
  甯蕭看了一眼時不時和張瑋瑋鬥嘴的徐尚羽,心想這傢伙究竟是施的什麼魔法,能將一個喪母喪父的孩子改造成這樣。最起碼張瑋瑋現在看起來心理正常,沒有走上歧途。
  “啊,貓。”張瑋瑋突然喊了起來。甯蕭循著他的視線望去,只看到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小教堂,還有教堂頂部潔白的十字架。
  哪里有貓?
  甯蕭回頭看著小孩,只見他扒著車窗,戀戀不捨地回頭看見教堂。
  “那裏有一隻黑貓。”張瑋瑋見他注意自己,便用手比劃道:“很大很大的一隻黑貓,我每天坐叔叔的車回家都會看見它。一定是教堂裏養的貓。”
  教堂會養黑貓?
  無論國內還是國外,都有黑貓會帶來厄運的說法,一般人也許不信,但是作為信仰集中之地的教堂竟然會去特地養黑貓?聽見張瑋瑋的話,甯蕭不由多看了那間教堂一眼。
  可惜徐尚羽的車開得不慢,路邊小小的白色教堂很快在他們視線內一閃而過,被拋到身後去了。
  離開張瑋瑋的學校後,車又開了二十多分鐘,總算是抵達了目的地。這是一個坐落在城市外環附近的社區,和一般社區不同的是,這裏顯得格外安靜且井井有條。就連門口的值班警衛,也比別處的警衛腰板更挺直一些。
  “徐隊長回來啦。”遠遠看見看見徐尚羽的車子,警衛們就認了出來。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過來打招呼,徐尚羽遞過一根煙。
  “老韓,辛苦了。”
  被稱為老韓的警衛詼諧地一敬禮,道:“報告首長,為人民服務!”接著,又好奇地看了車內一眼,看見甯蕭便瞪大眼睛道:“哦哦,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……”
  “是的,就是他。”
  “徐隊長,你才真是辛苦了啊。”
  “沒什麼,爺們麼不都得這樣。鬧脾氣還得忍著,習以為常。”
  “嘿,不愧是地道的老爺們!男人就得有這種氣量,我家那位也是,隨她怎麼折騰都是家裏的事,大男人還能跟她計較?”
  “你說的是。”
  甯蕭越聽越不是滋味,他看了眼警衛們,只見他們嘴角掛著笑,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。他正納悶,想要詢問徐尚羽究竟在和這些人嘮叨些什麼,就看見徐隊長腳一踩油門,車子緩緩駛進社區,將警衛們甩在身後。
  即使這樣,他還是狐疑地看向徐尚羽。
  “你們社區的警衛認識我?”
  “當然。”徐尚羽理所當然道:“警隊內部的社區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可以住進來的?這裏住的都是警員家屬,出入都需要登記。放心,我事先幫你打過招呼,他們認識了你後,就不會再攔你進出。”
  甯蕭回憶著剛才警衛們的表情,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。
  “你怎麼打的招呼?”
  徐尚羽哼哼道:“就說是隊裏要保護的重要證人唄,你又不是第一個因為特殊情況咬住進來的。不然你以為我會說什麼?自我意識別太旺盛啊。”
  這麼想想,也沒有什麼別的可能。甯蕭閉上嘴,省得徐尚羽再說他有被害妄想症。
  車子停進車位,徐尚羽將鑰匙交給甯蕭,讓他帶著張瑋瑋先上樓。甯蕭一手拿著鑰匙一手牽著小孩,走上三單元的樓道。這裏似乎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建築,樓梯狹窄且陡,樓道內光線也不是很好,一到傍晚就是一片昏暗。甯蕭在走上二樓的時候,差點與迎面下樓的一位大媽撞上,要不是大媽身手矯捷,甯蕭可就被撞到樓下去了。
  “哎,年輕人,第一次來這吧。”明顯走慣了樓梯的大媽好心提醒他。“晚上就扶著邊走,這樣才不會撞著人也不會摔倒,小心點啊。”
  甯蕭有些窘迫地點了點頭,站在201室門口,掏出鑰匙準備開門。
  “小夥子,你住這家?”誰知大媽竟然還沒走,站在樓梯口盯起他看來了。見甯蕭點頭承認,大媽笑了幾聲,眼神古怪地掃了甯蕭幾眼,就小跑著下樓去了。
  那樣子好像是看到什麼新鮮事物,巴不得立馬去和全大院的大媽大爺們分享。
  甯蕭有些納悶地開了門,張瑋瑋搶在他前頭一股腦兒鑽進了屋。而正在他拔鑰匙的功夫,又聽見樓下大媽扯著嗓門在和別人聊天。
  “哎,小徐,我可算見到你家那位了。”
  “眼光不錯啊,挺俊挺白的小夥子。”
  “大媽替你高興!總算讓你招到媳婦了。還沒成?還等什麼,加油上啊!你都快三十了,還不趕緊成家立業。”
  “趁這次機會趕緊把人家小夥子拿下,利索點!”
  “呵呵呵呵呵,大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。嘿,民政局不幫你們登記,我們自個兒登記!”
  徐尚羽回答了什麼,甯蕭是一個字都沒聽見,從頭到尾,他就聽見大媽一個人的聲音了。那大嗓門,恨不得整幢樓都被震醒。甯蕭瞅著腳下的牆縫,尋思著哪個大一點可以讓自己鑽進去。
  徐尚羽上樓之後就看到甯蕭扶著門把,盯著牆角一臉糾結的模樣,當即就樂了。
  “思考人生呢?別看了,這裏只有老鼠洞,塞不下你這麼大個的人。”
  甯蕭聞言抬頭,一雙黑眸緊緊盯著他。此時,他完全瞭解為什麼警衛會用那種口氣和徐尚羽聊天,為什麼樓上大媽會詭異地盯著他。在這個時候,還不明白的人簡直就是傻瓜。
  “我以為我是作為被保護對象住進來的。”甯蕭語氣涼涼道。
  “的確,我就是這麼說的。我屋裏會搬來一個新室友,我必須二十四小時保護他,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。”徐尚羽無辜聳肩道:“也許是他們誤會了什麼。年紀大的人,總是喜歡想些有的沒的。”只不過他對於這種誤會。也挺喜聞樂見的就是了。
  甯蕭盯著徐警官半晌,也沒有穿透他那厚臉皮看出半分愧疚和不好意思來。許久,他終於放棄,留下一句話後進屋。
  “我是不會把菊花獻給你的。”
  噗!咳咳咳咳咳!
  屋外好像傳來徐尚羽激烈的咳嗽聲,不去理睬,甯蕭摔門進屋,就看見張瑋瑋頂著一張好奇的臉。
  “你要把菊花獻給誰?”
  甯蕭沉默幾秒,上前摸了摸小孩的頭。
  “我們在商量給你父母上墳的事,要帶幾朵白菊去。”
  張瑋瑋不屑地拍開他的手。“不要拿我爸媽的事來堵我。我知道菊花是什麼!”說著,他小眼睛上下打量了甯蕭一下,道:“說實話,我認為你這身板真不是我叔叔的對手,當心他早晚爆你的菊。”
  甯蕭一把將張瑋瑋捶進沙發裏。現在的小孩,腦子裏都裝的些什麼!
  當晚,搬進新家的甯蕭不知道是因為認床,還是白天受了太多刺激,一直都在做噩夢。前半晚的夢都渾渾噩噩,記不太清楚,可從後半晚,夢裏那些混沌的景象漸漸地就變得清晰了些。
  他看見一隻黑貓背著他蹲在牆角,不知道在幹什麼。
  甯蕭喊了好幾聲,不見貓咪轉身,只能自己走到前面去。不知為何,夢中的他執意要看到黑貓的正臉。而等走到側面時,他才發現這只貓竟然是在嘔吐。
  吐毛,貓習慣用舌頭清潔自己的毛髮,然後定期將舔進胃裏的毛髮再吐出來。
  甯蕭就一直看著這只貓對著牆角吐毛,吐著吐著,他發現好像有哪里不對勁。一團黑黑的毛團中,好像有什麼格外顯眼。有些畸形的,顯露出紅色的物體,甯蕭眯著眼睛去看,才發現那紅紅白白的物體,竟然——
  竟然是一根人類的小指!手指被消化了只剩一半血肉,從黑貓的嘴裏吐了出來。甯蕭微驚得後退半步,黑貓似乎終於注意到了他,慢慢地抬起頭。
  然後,甯蕭看到了屬於赫野的一張臉!
  人臉貓身的怪物看著他,緩緩地笑了,露出一口尖牙。
  【甯蕭。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線索開始出現了,大家不要只顧著看姦情啊。
  ps:感謝雪夜涵塵的又一枚地雷,砸雷勤快地俺都不好意屍了。

 

☆、第35章 十字架下的貓(三)

  一聲尖叫,吵醒了整個屋子裏睡覺的人。
  甯蕭睜開眼,冷汗順著後背浸濕了被褥。他躺在床上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發呆了好久,耳中聽見隔壁屋子開門又關門的聲音。似乎是有人跑到客廳裏,拿了些什麼又折轉回去。
  等到靜下心來的時候,甯蕭終於聽清了隔壁的動靜。有小孩隱隱的哭聲,還有徐尚羽安慰的聲音。他推開門出去,見到客廳內燈光大亮,而張瑋瑋的房門半掩半壁,隱約可以看到小孩埋在被窩裏哭泣的身影。
  甯蕭輕輕走到門邊,沒有去打擾屋內一大一小兩人。
  張瑋瑋把腦袋埋進被子裏,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聲,時不時還漏出岔氣的氣音,可見哭得十分淒厲。這樣的張瑋瑋,很難把他和白天與徐尚羽鬥嘴的形象聯繫在一起。而徐尚羽只是坐在一旁,輕輕地替小孩拍著後背。
  沒有想像中的好言寬慰,徐警官安慰人的方法有些別具一格。
  “別哭了,男子漢大丈夫,只知道哭哭啼啼以後誰給你做老婆?”
  “嗚嗚,我不娶老婆……”
  “不娶老婆難道你要嫁人嗎?”徐尚羽失笑。
  “我不娶老婆,我也不喜歡男孩。”張瑋瑋的聲音依舊哽咽著。“女生都害怕我,男生都嘲笑我。他們說我爸爸是個殺人犯,我天生也是個殺人犯,以後也要殺了自己老婆的。我不娶老婆,我不要殺了她。”
  徐尚羽聽到這,沉默一陣。
  “張瑋瑋,人家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?你的人生是別人說出來的,還是你自己走出來的?”
  他伸手,撫上小孩的腦袋。“別管周圍的人怎麼說,最後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你會成為什麼樣的人。像你徐叔,小時候每一個人認為我不可能成為員警,最後我不一樣當上刑警了嗎?這麼想想,有時候還真想走到當初那幫小屁孩面前,把警徽放到他們眼前炫炫。”
  徐尚羽自嘲道:“你不是老說我是笨蛋,笨蛋都可以當上刑警,你個小聰明蛋的成就怎麼會比我低呢?”
  即使看起來再聰明,終究只是個十一二歲小孩的張瑋瑋有些懵懂地聽著徐尚羽的話。
  “可是我爸爸……”
  “是的,他殺死了你母親。”不像一般人一樣避諱這個話題,徐尚羽開門見山道:“不過我之前不也跟你說過了麼。你爸爸只是個笨蛋,他愛你但是選錯了方式,又受了別人的蠱惑,所以才會釀成慘劇。但是無論他做了什麼,他都是愛你的,直到最後一刻也是。你恨他嗎?”
  張瑋瑋迷惘地搖了搖頭。
  “我不知道,他愛我,但是他也殺死了我媽媽。”
  出乎意料的,徐尚羽竟然對一個孩子這麼說:“瑋瑋,殺死你母親的不僅是你父親,還有一個人,你知道嗎?”
  “是誰!還有誰?”張瑋瑋立刻抬起頭,通紅的眼睛裏冒出強烈的情緒,緊緊盯著徐尚羽。
  “有這樣一個人,他到處為非作歹,挑撥人們做各種壞事。他躲藏在幕後,操控很多人去做他們本來不願意做的事,並沾沾自喜。像你父親也是受了他的蠱惑,才決心下手殺害你母親。”徐尚羽用冷靜的語氣說出這番話,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,說話時他得用多大自製力克制自己,才沒有流露出殺意。
  “你們沒有抓到他嗎?”張瑋瑋急忙問。
  “……沒有。”
  “為什麼不去抓!”
  “因為這個傢伙很聰明,非常聰明,而你徐叔叔沒有他那麼聰明。”徐尚羽說著,帶著些苦澀。“所以總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犯罪,卻束手無策。”
  張瑋瑋一下子就氣著了,也顧不著哭。
  “你這麼笨究竟怎麼當刑警的呀!”
  徐尚羽也跟著笑。“你猜?要不等你長大以後來接替我。”
  “我一定能成為比你出色一百倍的員警!十八歲就當上警察局的局長!”
  “拭目以待。”
  “可是……”張瑋瑋說著,雙手有緊握了起來。“可是我爸爸做了那樣的事,我還能成為員警嗎?”
  徐尚羽看著他。“只要你想的話,就可以。”
  “你不是騙我吧?就算我才六年級,我也知道要當官的話都得過什麼正審反審,我合格嗎?”
  “哎呀,聰明蛋這個時候卻糊塗了。”徐尚羽悄悄湊近他耳邊,輕語了一句話。張瑋瑋聽完,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。
  “真的,真的?”小孩看著徐尚羽,眼中都泛起光彩。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?”
  徐尚羽微笑。
  “童叟無欺,貨真價實。我沒必要騙你個小屁孩。”他一巴掌把張瑋瑋推進被子裏。“好好睡吧,未來的小刑警,再做噩夢哭鼻子,可不會有人錄用你來當員警。”
  徐尚羽終於安撫好夜班做噩夢的小孩,走出張瑋瑋房間的時候,看到甯蕭坐在客廳。見他出來,甯蕭抬起頭就直直望過來。
  “我竟然沒發現,你很有為人父的天賦。”
  徐尚羽咧嘴一笑。“我還很有為人夫的天賦,需要領教一下嗎?”
  “謝謝,這種天賦還是讓別人領會去吧。”甯蕭不著痕跡地白了他一眼,又道:“你和張瑋瑋說的那些話……”
  “哪一句?”徐尚羽道,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啤酒。“要嗎?”
  甯蕭搖了搖頭,再次看向他。“你說他能夠成為一名員警。即使是個孩子,這樣欺騙他就好嗎?”
  “欺騙?”徐尚羽反問,再說話時語氣裏的溫度已經下降了許多。“你認為我是為了安慰他而說的謊言。”
  “難道不是?在國內,身為一個殺人犯的孩子。即便有人能正眼看待他們,但是身上背負的烙印卻是不可能消除。很多企業都不會招收有家族有犯罪史的員工,更別說是公安體系。讓一個背負著殺人犯父親包袱的孩子去當員警,我很難想像出你是真的在為他著想。”
  “有一個殺人犯的父親就什麼都不能做了?”徐尚羽突然打斷了他的話。“就因為父母的罪過,孩子就要一輩子承受歧視,背上犯罪的標籤。殺人犯的孩子只能是罪犯,高知家庭的孩子就全部是國家棟樑。甯蕭,我沒想到連你也有這樣的偏見。”
  甯蕭道:“這不是偏見,而是資料事實。服刑人員的孩子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走上犯罪的道路,張瑋瑋也有這種可能。”
  “那是因為從來沒有人把他們當正常人看待!”徐尚羽突然捏爆了啤酒罐,語氣不穩。“總是說這些說那些!又有誰真的為他們想過!”
  第一次看到徐尚羽這麼生氣,甯蕭吃驚地看向他。而短暫的怒火後,徐尚羽努力平息下來,平靜自己的心情。
  “抱歉。”他說:“我不想聽見任何人否定瑋瑋。無論他父親做了什麼,他都有權利去選擇自己的未來。”
  說完,他把啤酒瓶扔進垃圾桶。
  “我累了,先回房。”
  這是兩人第一次不歡而散,甯蕭看著徐尚羽關上房門,又獨自在客廳裏坐著。
  “果然。”
  一片幽靜中,只聽見甯蕭喃喃念道的聲音,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故意挑釁時的表情。
  “徐尚羽他,果然是……”
  後半句話被夜色所吞噬,消失在孤燈的陰影下。
  第二天一早,甯蕭起床時,就不見徐尚羽。這傢伙不會孩子啊鬧彆扭吧?這麼想著,他四處張望。
  張瑋瑋從廚房端出早餐,擺到餐桌上。
  “叔叔早上接到電話,就立刻出門了。”他看向甯蕭,道:“基本早上他都不在的,你不用找他了。”
  “每天都這樣?”
  “是啊,刑警隊很忙的,很多時候他都抽不出時間接送我上下學。”
  這麼聽著,甯蕭心裏微微有些心虛——為昨天的試探。不過接下來張瑋瑋的一句話,立馬讓他的愧疚煙消雲散。
  “所以你搬進來以後,就由你負責接送我上下學。”張瑋瑋平淡地語氣,道出了讓甯蕭詫異的一句話。
  “你確定?”
  他目光嚴肅地看著小孩。
  “確定。”
  兩人對視十秒後,甯蕭無奈敗下陣來。
  “我沒有車。”
  “現在去學校步行也來得及。”張瑋瑋道:“本來我一個人去上學也可以,但是叔叔說你現在很危險,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陪著。所以早上讓你陪我去上學,順便讓我照看你。”小孩露出一副責任重大的表情,看向甯蕭。“你不要害怕,我會保護你的。”
  徐尚羽究竟是怎麼教導孩子的?甯蕭欲哭無淚。
  十分鐘時間解決完早飯,甯蕭便和張瑋瑋一起去學校。一路上,小男子漢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承諾,一直在警惕地看著前後方,注意保護甯蕭。這更讓甯蕭覺得尷尬,他勸過張瑋瑋,但是小孩一臉嚴肅地說這是自己的任務,男子漢就應該完成任務。
  就這樣,兩人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走著,又路過了昨天的那間小教堂。此時太陽早已經掛在半空,燦爛的金輝將整個教堂刷上一層耀眼的光芒。
  張瑋瑋看見教堂,又有些小興奮道:“看,那只黑貓,它爬到十字架上去了!”
  甯蕭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,抬頭不經意間卻看到小孩上方的一道黑影。
  “瑋瑋!”他快速地沖向孩子,用盡全身力量將他撲倒在地。還沒移動半米,甯蕭就感覺左腿遭受一陣撞擊,隨即一股劇痛從骨縫裏蔓延開,直鑽入心。
  “張瑋瑋,瑋瑋!你沒事吧,有沒有事!”
  來不及顧得上自己,甯蕭咬著牙,小心翼翼地抬起孩子的臉龐。然而張瑋瑋卻像失魂一樣注視著他的後方,臉色蒼白,眼神恍惚,宛若一個木偶,怎麼呼喚都沒有反應。見狀,甯蕭雙手護住孩子,向自己身後看去。
  入眼,便是一地血紅。
  紅色的液體如絲綢一般在路面緩緩展開,浸透了每一個細縫。它如同蝕骨的惡魔,粘稠地沾滿一地,向著兩人攀爬過來。而映照在孩子眼中的,則是路面上那個頭顱綻開的屍體。
  白色的腦漿在激烈的碰撞下甩出三四米遠,粘在兩人身上。一個被甩出的眼珠,咕嚕嚕地滾到甯蕭手邊,帶著血絲的眼白直直瞪著兩人。扭曲的四肢錯亂地攤著,白骨劃破肌肉,生生地從胸膛裏刺穿出來。
  一個從頭部起四分五裂的人,七零八落地四散在二人周圍。
  “啊,啊啊!”看到這一幕,張瑋瑋說不出話,只能從嘴裏發出零碎沙啞的聲音。
  “不要看。”
  甯蕭一把捂住張瑋瑋的眼睛,緊緊摟住他將他護在懷裏。而他自己則一直看著那具從天而降的屍體,緊抿著唇,眸光沉沉。
  直到在周圍人恐懼的驚叫聲中迎來警車,甯蕭都沒有再動彈一下。
 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夢。
  夢中,吞噬人的貓臉怪物微笑地看著他,問:
  【甯蕭。】
  【遊戲好玩嗎?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寫到這裏不由地感慨:喜歡赫野的姑娘們,你們真的很重口啊。
  線索繼續陳列出。

 

☆、第36章 十字架下的貓(四)

  當警車呼嘯著趕到的時候,甯蕭與張瑋瑋已經被好心人扶著坐到一邊。
  張瑋瑋除了受到驚嚇外,並沒有受傷,而甯蕭則是則是左腿受傷,被從空而降的人砸到,沒有粉碎性骨折已經算是幸運。就在等待員警的那麼一會時間,甯蕭從周圍人的議論聲中瞭解了死者的身份。
  周楊,在這幢寫字樓五樓工作的某公司人事部經理,28歲,上個禮拜剛與未婚妻訂婚。事業有成,嬌妻在懷,正是人生最順利的時刻,然而竟然就在此時,他從天而落,終結了自己的性命。
  和警車一起趕到的還有一個熟人,那人看到坐在一旁身上沾滿濺出來的血跡的甯蕭,哭笑不得。
  “為什麼哪里有命案哪里就有你,甯蕭,你不會是和死神有交情吧。”跟著警車出現場的季語秋看見甯蕭,如此調侃道。
  和死神有沒有交情不知道,被一個瘟神纏上了倒是真的。甯蕭對著季法醫點頭打招呼:“能幫我看一下這個孩子嗎?他剛才受到不小驚嚇,會不會留下什麼精神創傷?”
  季語秋點了點頭。“我讓助手幫你們倆查看一下,一會再聊。”
  說完他逕自走到屍體旁邊,仔細檢查起來。周圍圍觀的老百姓早就被警戒線擋在數米之外,而屍體旁則有幾個員警圍成了一圈,擋住外人的視線。甯蕭因為特殊身份沒有被趕走,只是抱著張瑋瑋坐在一旁等候。
  “你好,科長讓我來幫你查看一下傷勢。”
  正在甯蕭盯著季語秋檢查屍體的時候,一個穿白袍的年輕人走到他身邊。甯蕭見過他一面,上次會館出事也是這個實習生跟在季語秋身邊。他叫什麼名字來著?季語秋喊他豬頭,是姓朱?
  就在分神間,實習生抬起甯蕭的腿,突然的疼痛感讓甯蕭不由地嘶了一聲。實習生連忙道歉:“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!因為平時都是檢查屍體,一時忘記放小力道了。我輕點,您沒事吧。”
  甯蕭咬牙忍了忍,剛才那下的確是夠疼的,不過疼過之後竟然比之前舒服多了。
  “這是碰撞的時候扭到了,我幫您掰正一下,經脈和血管就疏通了。沒有傷到骨頭,很幸運。”實習生如此這般解釋著。
  “不用尊稱。”甯蕭看向他。“我比你大不了幾歲。”
  “哎,可是您是局裏的特殊顧問。”
  “一個普通的身份而已,你直接喊我甯蕭就可以。”
  “甯蕭。”實習生喊著他的名字,有些羞怯地笑了,比一般女孩還容易害羞。“我、我叫于孟,我爸姓于,我媽姓孟,所以取了這個名字。很高興認識你,我崇拜你好久了,你不知道之前那個案子……”
  “于孟。”甯蕭連忙打斷了他,不然這實習生還不知道要侃到什麼時候。“你幫看一下這孩子,我想知道他有沒有事。”
  于孟這才住了嘴,小心地替張瑋瑋診查起來。他翻開孩子的眼皮,又看了看舌苔,最後把了下脈。
  “心緒混亂,心跳急促,是受了驚嚇,具體的還要去醫院裏看,受傷的話倒是沒有。抱歉,我不是專業的醫生,要我做屍體檢驗還比較擅長,一般診斷就不太在行。”于孟有些歉意地看向甯蕭。
  甯蕭搖頭,示意他不用在意。正在這時,季語秋結束了初步檢查,走了過來。
  “這傢伙是頭部著地,頭骨開裂,頸椎骨骨折,落地那一秒幾乎就是當場死亡。”季語秋擦著手上一片白色,疑似腦漿的物體,走過來道:“不過幸運的是死亡過程很快,神經幾乎來不及反射痛感,也不算死得太痛苦。”
  “是墜落身亡?”
  “死因是這個,不過具體是意外還是他殺。”季語秋抬頭看了眼樓上。“那還要等專業人士來分析了。我差點忘了,眼前就有一位大神探坐在這裏。怎麼,傷的重嗎?”
  甯蕭搖了搖頭,“我沒事,就是他……”他看向懷中的張瑋瑋,過度驚嚇後,孩子昏睡過去,除了呼吸沒有別的反應。
  季語秋看著張瑋瑋,面露不忍。“父母剛出了那種事,又見到這樣的場面。一定要帶著他去做一次心理治療,不然對孩子影響太大。”
  甯蕭剛準備開口,突然一輛飛馳而來的警車嗖的一聲疾停在幾人面前。打著方向盤在轉彎處一個飄逸,幾乎是擦著于孟身體而過。于孟還沒來得及害怕,那車門啪得打開,一個人從裏面走出來,飛快地跑到甯蕭面前。
  “你受傷了!嚴不嚴重?瑋瑋怎麼樣了,他暈過去了?”
  徐尚羽一連串問題,甯蕭一個都沒來得及回答,就被他上上下下摸了個遍。再摸到甯蕭身上沒有哪里骨折後,他才松了口氣,看向甯蕭左腳。
  于孟忙道:“沒有骨折!只有一些淤青和擦傷,死者沒有直接碰撞到甯蕭,應該是落地後部分彈起的軀體砸到他了。”
  徐尚羽這才安心,從甯蕭懷裏接過張瑋瑋。
  “你怎麼不問孩子有沒有受傷?”甯蕭道。
  “有你在會讓他受傷?”徐尚羽笑道:“我相信你會保護好他。”
  兩人對視,彼此目光中都閃動些什麼。
  “哎呦,酸,真酸。”季語秋在一旁捂著牙道:“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話梅吃的多,我怎麼覺牙酸,渾身也起雞皮疙瘩。這種感覺一般怎麼說來著,于孟?”
  “這個,肉麻?”
  “哈哈,不就是肉麻麼!人家在那裏卿卿我我,我們可別在這當電燈泡。”
  徐尚羽聽見他故意扯大嗓門的調侃,無可奈何。
  “老季,羡慕就直說,不用在這裏泛酸。”
  “我羡慕!?哼,秀恩愛吧你就。看見那邊地上躺著的那個了沒?”季語秋指了指道:“上個禮拜才宣佈訂婚,今天就早早地走了。徐某人,你可不要步他後塵啊。”
  徐尚羽抱著張瑋瑋,皺眉。
  “身份確定了?調查了公司裏的人沒?”
  “這你問小趙小陸去,他們就在樓上。”
  “我也去。”甯蕭一拐一瘸地就要起身。
  徐尚羽犯難了。“我們都去,孩子怎麼辦?”
  正在兩人為難,究竟是讓誰留下來照看孩子時,實習生于孟主動請纓。“那個不嫌棄的話,請把他交給我照顧吧。我家裏也有個差不多大的侄女,平常都是我在照顧她。你們要是放心的話,可以……”
  他話還沒說完,徐尚羽已經將小孩交到他手裏。
  “我兒子就交給你了!”他鄭重其事地託付,在看到于孟點頭後,才去與一邊的刑警隊員們匯合。
  甯蕭也走過來知會一聲。“如果他醒來找我們,你直接打電話聯繫我。”說著趕緊留下手機號碼,一瘸一瘸地趕緊跟著徐尚羽進了大樓。
  季語秋在旁目睹了這一幕,好笑:“這兩個人,還真有當爹當媽的樣子。”
  “老、老大,你能不能幫我一起看一下孩子。”于孟向他求助。
  季語秋毫不體恤手下。“看什麼看!你自己要過來的差事,還不當好你的奶爸去。一會孩子要是出了事,小心徐尚羽怎麼整治你。”
  面對如此無情對待,于孟同志只能默默淚流。
  另一邊,甯蕭甩開徐尚羽的攙扶,自個坐著電梯上了五樓。
  到了樓層,才發現出事後整個公司都亂套了。女員工們擠在一塊,帶著恐懼又興奮的表情議論著剛才的事。而男員工們則是一番吞雲吐霧,臉上帶著凝重的神色。甯蕭和徐尚羽走向死者的辦公室,這裏面已經有幾個刑警在內。
  “隊長!”陸飛看見徐尚羽,連忙致意。而一邊,趙雲則對一個衣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詢問著什麼。
  “這位是?”徐尚羽看著那中年人,問道。
  “警官,你好。”中年男子伸出手,與他相握。“我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,元飛,剛才不幸意外身亡的人是我的屬下。”
  徐尚羽眯起眼看著他。這個男人不過四十出頭,身材保持得還不錯,看得出來是經常鍛煉。樣貌在同年齡層的男性中,已經算是出色。
  “元先生風塵僕僕,是剛從外面回來?”
  元飛苦笑一聲。“我前幾天在外面出差,今天剛回到公司,誰知就出了這麼大的事。”他眼底佈滿血絲,的確是長途奔波後的疲憊模樣。
  “周楊他,一直都是我出色的屬下,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意外。”元飛不忍地閉了閉眼,眼眶泛紅。“抱歉,警官,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緒。”
  徐尚羽只能安慰道:“請節哀,元先生。周揚先生地下有知也會十分感慨。為了你和死者家屬,我們警方會做一切努力,還原死亡的真相。”
  “謝謝。”元飛看起來很疲憊。“警官們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向我的秘書提出,她會替你們安排一切。現在,我想先休息一下。”
  與徐尚羽告辭後,元飛拖著腳步,有些踉蹌地走了出去。
  陸飛看著他離開的背影。
  “老闆竟然會因為員工的意外死亡這麼難過,是不是有些奇怪?”
  元飛剛才的反應,不得不說引起了員警們的懷疑。
  “不奇怪。”
  眾人回頭,看見甯蕭正走到死者的辦公桌前翻看這一份報紙。他將報紙掀開,對眾人道:“在即將上市的前一個月,人事經理暴死街頭,這個消息對股份的籌募肯定有十分不利的影響,搞不好都會推遲上市。”
  金融市場風雲突變,今天的這點意外和延遲,說不定明天就成為競爭對手將你踩在腳底下的籌碼。一個龐大的公司,很可能就因為一些小意外而分崩離析。
  甯蕭彈了彈報紙上的創業股版面,道:“任何一家企業的老闆遇到這種悲慘的情況,情緒都不免激動。”
  “難怪。”陸飛憐憫道:“連我都有點可憐他了,所以說這真的只是意外?”
  意外?
  甯蕭望向透明的落地窗外,不遠處,教堂頂上白色的十字架散發著聖潔的光芒。
  “在上帝的眼中,沒有意外。”
  有的,只是撒旦的精心謀tlj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撒旦信徒請做好準備,大變態即將出場。

 

☆、第37章 十字架下的貓(五 )

  “兩面落地窗之間夾角六十度,層高三米八,空間四十平米。”
  “落地窗可開啟式,有護欄。”
  在元飛離開後,刑警們將辦公室徹底調查了一番。從空間結構,到室內的每一處不知,一絲不落。
  甯蕭環顧辦公室一圈,最後視線落在死者摔落的地點。那一處的欄杆已經損壞,正是因為這個原因,死者的身軀才失去了阻攔從高空墜落。
  徐尚羽正蹲在地上,仔細觀察欄杆破裂的部分。
  “暫時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跡,看起來像是自然磨損。根據死者墜落的姿勢,他當時應該是背靠在欄杆上,欄杆損壞後,向後仰摔落,在半空中變成頭朝下的姿勢,才會立即致命。”
  “不。”甯蕭否認道:“如果是一般的後仰,以五樓的高度,摔落在地時應該是頭部和頸椎一同接觸地面。但是按照現場的情況來看,死者更多是頭部著地。以此推想,在墜落的那一刻,他上半身的前傾力量比較大。”
  “重心前傾?”陸飛在一旁道:“是這樣嗎?”
  他伸出手,做出往外探的姿勢。
  “這樣不是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了麼。”陸飛道:“一般人誰沒事會這麼做,難道真的是自殺?”
  甯蕭沒有回答,他走前幾步,站到周楊摔落的位置。五樓的高度,算上一樓的臺階和大廳高度,離地面足足有幾十米的距離。站在這個位置,冷風撲面而來,望著樓下不禁就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。甯蕭有些恐高,不自主地晃了一下,身旁的徐尚羽立馬拉了他一把。
  “我沒事。”甯蕭揮了揮手,又試著向前傾探出打開的窗戶。
  在幾十米的外的人行道上,地上紅色的血跡還未幹透。周楊的屍體被蓋上白布放在一邊,血腥味似乎還在鼻間纏繞。站在這個剛剛奪走一個人生命的位置,甯蕭閉上了眼,試著將整個上半身探出去。搖搖晃晃,下一秒,似乎就要從空中墜落。
  一雙手伸出來緊緊地拉住他。
  “你幹什麼?”徐尚羽叱問,連忙將甯蕭拉出了危險區域。
  兩人一起朝後跌落,重重地撞在後面的辦公桌上。墊在甯蕭身後的徐尚羽悶哼一聲,背脊狠狠地砸在桌子邊緣,力道不輕。
  “隊長!”
  “甯蕭!”
  陸飛和趙雲兩人驚呼。
  “沒事。”徐尚羽把人拉過來,一隻手撐起自己的身體。後背狠狠地磕在桌角上,他一邊咬著牙,一邊瞪向甯蕭。
  “很好玩嗎?你剛才就差點摔下去了知不知道!”
  甯蕭被訓斥著,半晌沒有出聲,而是出神地望著周揚的摔落點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  “徐尚羽。”許久之後,他才輕輕道:“知道麼,今天是晴天。”
  徐尚羽一愣。
  “天氣很好,陽光也很充足。”甯蕭繼續道:“光線十分強烈,我剛才站在這裏探出身體的那一刻,是閉上眼睛的。”
  “這說明什麼?”
  他站起身,黑色的眸子看向所有人。“這說明,周揚根本就不是自殺。”
  太陽刺得人站在窗前時忍不住閉眼,五樓的高度又沒有遮擋物,直面向東方,陽光非常強烈。在跳躍的一瞬間,任何人都會下意識地緊緊閉住眼。而周揚他的眼睛卻是大睜著的,落地時甚至因為過度的擠壓而將眼球擠了出來。
  這說明在墜落的那一刻,他猝不及防,倉促間根本來不及閉眼。
  他對於這一次墜樓是毫無準備的,這就絕了自殺的可能!
  隨著甯蕭的這一句話,屋內瞬間安靜下來。陸飛忍不住吞了口口水,沙啞道:“可是周揚的秘書說,這間屋子在我們進來之前,並沒有人來過。一直都是周揚一個人在屋內。如果不是自殺的話,會是什麼。”
  趙雲問:“有沒有可能純粹是意外?”
  意外?甯蕭下意識地就否定了這個可能。怎麼會那麼巧合,偏偏在他和張瑋瑋外出的時候有人意外墜落,又偏偏是墜落在他們面前。他心裏早就肯定這絕對不是一次意外,而是赫野下的又一步棋子。但是苦於沒有證據,甯蕭這些話只能憋在心裏。在證明了不是自殺之後,又如何證明這不是一場意外事件,而是密室殺人呢?
  是的,密室殺人。
  當時周揚辦公室是從屋內反鎖,唯一打開的窗戶還是在五樓的高度。沒有第二人能夠進來,也沒有第二人曾經出入的痕跡。如果這證明這不是意外,那就只有一種可能——密室殺人。
  對於任何一個偵探來說,密室案件都是最富挑戰性也最能激起他們熱情的案件。即使只是一位普通的推理作家,甯蕭也得承認,對於這樁密室案他有著超出一般的執著。
  然而對於一件事過於執著的話,往往就會忽略別的方面。專注于這個案件上的甯蕭,很可能會無法注意到赫野的其他舉動。
  這恐怕也早就在赫野的算計內了。即使明知道這是個誘餌,甯蕭還是忍不住去踩。就像是用狗尾巴草去逗貓一樣,貓咪即便知道這是人類的惡趣味,也總忍不住伸出自己的爪子去抓撓。那種心癢的滋味,實在是太難控制了。
  赫野在這個案件之後,一定還有別的動作。而目前唯一的方法,就是儘快破了這個案子,去注意赫野的一舉一動。
  別急,稍安勿躁。
  甯蕭深吸一口氣,在心裏提醒自己。注意每一個細節,往往在一個不起眼的細節中就藏著案件的真相。這裏藏著什麼,究竟有著什麼?
  他睜大眼,用X射線一般的視線掃過屋內每一個角落。辦公桌,裝飾,盆景,書架,辦公桌,盆景,書架……
  甯蕭突然停住掃視,目光停留在某個角落,一動不動。他看著距離周揚摔落地點不到一步遠的書架,靜靜地看了好一會。
  總覺得,這個書架哪里不對。書架上只有幾本書,而周揚辦公室的其他位置,都擺上了一些簡單的裝飾物。可偏偏這個書架,空得令人覺得突兀。
  “陸飛!”
  甯蕭突然大叫一聲。“給我搬一張椅子來!”
  “是、是!”陸飛被他的激動給嚇了一跳,不過還是搬了一張椅子到甯蕭身邊。
  甯蕭爬上椅子,正好可以看到兩米高的書架的頂部。因為頂部長期無人打掃的原因,落了一層積灰。可是偏偏在靠近邊緣的位置,灰塵之間顯出明顯的差異。中間,留下一個淺淺的圓。那是曾經擺放過什麼,然後又被移開的痕跡。甯蕭眼前一亮,又去看頂部之下的那一層書架。他輕輕地移開幾本書,果然在這層書架的底板上發現了一個更清晰的痕跡,一模一樣的原型。
  找到了!
  甯蕭有些雀躍地,轉身就想把自己的發現與人分享。可是轉頭的瞬間,他卻被從東面的落地窗射來的強光刺得睜不開眼。等他不由地別過頭,再次睜眼時看到的是街道對面的那家小教堂。
  教堂頂部的十字架在正午的陽光下,閃爍著刺眼的光芒,然而某些部分卻好像被遮擋住,留下隱隱的黑色。
  陸飛和趙雲幾人站在下麵,看著甯蕭莫名其妙地一會摸這一會摸那,還頗有些手舞足蹈的樣子。要不是他們清楚甯蕭的底細,還真以為是從精神病院裏跑出來的患者。
  其間,徐尚羽一隻專注地觀察著損壞的欄杆,仔細注意欄杆的每一個細節。他伸手探索欄杆底部支撐的架子,又去觀察壞掉的那根支架。恍惚間,他似乎發現了什麼。
  徐尚羽立刻抬頭,尋找甯蕭。而與此同時,甯蕭也跳下椅子看向他。
  “我找到了!”
 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,甯蕭一愣,隨即露出一個笑容。
  “看來我們都發現了兇手留下的馬腳,徐警官。”
  “怎、怎麼回事?”陸飛和趙雲摸不著頭腦,問:“發現什麼了,你們在找什麼?”
  甯蕭回頭看著他們,道:
  “我們要找的,是一隻奪走人命的貓。”
  ……
  “哎,張瑋瑋,你慢點!”看著前面飛跑的小孩,于孟在身後追得氣喘吁吁。“你別跑!你還沒去醫院檢查,不要劇烈運動!”
  于孟哪想到,這小孩一醒過來就這麼活潑,腳下抹油,跑得他追都追不上。
  “我沒病!我沒事!”張瑋瑋在前面一溜煙地跑,一邊咬牙道。
  徐叔叔明明讓他來保護甯蕭,可是事到臨頭,他不但被嚇暈了,還讓甯蕭反過來保護他。知道自己被嚇暈的過程後,張瑋瑋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。
  都乖那只黑貓,要不是他當時發呆看著那只貓,他也不會差點被從天而降的屍體砸到。不就是一具屍體麼,張瑋瑋咬牙想,我爸我媽都是屍體,我還怕你一個陌生人的屍體不成!我絕對不是看到屍體才被嚇暈的,一定是看到那只黑貓中邪了!
  他心裏憤憤地想著,就要跑到這教堂裏來找那只黑貓算賬。
  可說來也奇怪,見了這麼多次,他竟然記不清那只黑貓的模樣。也許是隔得太遠,也許是受驚後記憶混亂,現在他只記得一片朦朧的黑影子,完全記不得貓的模樣。究竟是怎麼回事,他一定要來問個清楚!
  小屁孩這麼想著,就趁人不備地跑開,一下子就把于孟甩在身後。
  就在於孟還在街對面過馬路時,張瑋瑋已經跑到教堂門口。教堂前有一個小院子,院門緊閉,似乎沒有人在裏面。他喘著氣,上前用力敲門。
  砰砰砰砰!
  “有人在嗎!有人嗎?”一連敲了好幾下都不見有人回應,就在他正準備氣餒地放棄時。
  吱呀一聲,院門被人從內打開。
  一道人影落在張瑋瑋臉上,小孩嚇了一跳,隨即咽了咽口水,問:“叔叔,我想問一下,你們這裏有沒有養一隻黑貓。”
  “黑貓?”
  穿著神父裝的男人微笑地看向他,重複著他的話。明明是正午,然而這個人身上似乎透著一股涼氣,讓張瑋瑋不由地哆嗦了一下。
  “很遺憾,沒有哦。”
  男人的聲音低低地傳來,像是溪水敲打在小石上,讓人覺得透心涼。
  “雖然我一直都想養一隻貓,但是它們好像總是不喜歡我。”
  他輕笑:“這一隻也是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本文繼續掉落線索,附加掉落一個變態。


☆、第38章 十字架下的貓(六)

  徐尚羽當時正站在窗前,與甯蕭說話時,視線也正好能掃過下麵的馬路。
  所以基本上張瑋瑋跑過馬路沒多久,他就注意到了。他看著跟在張瑋瑋身後追趕的于孟,當時就有些心不在焉,連甯蕭接下去說了些什麼都沒注意到。
  然後在看到張瑋瑋敲門後走出來的那個人時,他立馬就躥了起來。眼睛緊緊盯著那個人,幾乎是同時,站在教堂院門前的人也抬起頭向這邊看過來。
  兩雙漆黑的眸子對上,一雙閃過笑意,而另一雙則是冷冷的殺意。
  甯蕭立馬注意到徐尚羽的不對勁,然而站在他的角度,視線被遮擋根本看不到教堂前的人影,他正準備詢問徐尚羽發生了什麼事,話還未出口,就見眼前的刑警突然怒目圓睜,掰著窗戶欄杆的手使勁到幾乎都快將金屬捏變型。
  就在這一秒,徐尚羽看見那人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,低頭,一把將他身前的小孩摟在懷裏,一個轉身人就進了院子裏。
  “赫野!”
  徐尚羽怒吼一聲,在所有人都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時,抓住欄杆就從五樓跳了出去!
  這可是五樓,剛剛摔死過人的命案現場!
  趙雲和陸飛心都懸到嗓子眼了,連一聲隊長都沒來得及喊,連忙就追到窗前。就連甯蕭,也被眼前這一幕給驚住了,等到他回過神來去查看徐尚羽的死活時,另兩名刑警已經擋在了他身前。他只能站在椅子上,踮起腳往樓下看。
  這不看還好,一看就更是目瞪口呆。原本以為會摔成個肉醬的徐尚羽,現在竟然跟蜘蛛俠似的在大樓的外牆上攀爬。只見他先是抓住五樓到四樓見的延伸牆壁,雙手使力擺了個蕩悠,人就甩到了一樓大廳前高高的門廳外延上。前滾翻落地,豪發無傷,站起來就立刻又一個翻身跳下,正好落在季語秋身前。
  被空中飛人嚇呆的季語秋還沒來得及反應,徐尚羽氣都不喘一口,就向馬路對面的教堂跑去。
  甯蕭意識到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,他掃了一眼發現張瑋瑋不見了,又聯想起徐尚羽剛才喊得那聲赫野,心裏立刻就有了聯想。他趴到窗前,對著樓下大吼道:
  “徐尚羽!教堂後面小巷,有輛車停在那!”
  也不知徐尚羽有沒有聽見,不過看他立刻轉身向後巷跑,想必應該是聽見了。甯蕭也立馬從椅子上跳下跑出門口,臨走還不忘吩咐:“別讓任何人進這間辦公室!還有,不要讓這大樓任何一個人走出去,一隻老鼠都不准放過!”
  來不及解釋,他也連忙向樓下跑去。
  沒有徐尚羽空中飛人的本事,只學過兩下散打的甯蕭只能老老實實地等電梯,等到跑到一樓時,連徐尚羽人影都不見了。
  “去十個人包圍前面那座教堂!”甯蕭大喊,怕自己的話不夠分量,又道:“徐隊長現在正在追擊一級通緝犯,全員配合!”
  “剩下的人別動,留在這裏封鎖現場,不准這座大樓的任何人出來,兇手就在樓裏!”
  甯蕭的後一句話,讓原本準備一擁而上的刑警們頓住了,留下不少人在原地守候。
  甯蕭追過馬路的時候,就看到還愣在教堂正門前的于孟,氣不打一處來道:“還愣在這裏幹什麼!趕緊追啊!”
  “我、我!”于孟結結巴巴,話都說不全。“剛才那人、那人……手裏有槍!”
  什麼?
  心中驚愕未定,甯蕭剛消化這個消息,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幾聲槍響。國內很少有人聽過開槍,一般人只以為是放鞭炮。但是甯蕭靈敏的耳朵聽出來了,這和那晚在會館聽到的槍聲一模一樣。只愣了一秒,他就又追上去了。
  “有槍,很危險!你都沒有穿防彈衣!”于孟還在身後喊。
  管他什麼防彈衣,沒見徐尚羽也是赤手空拳就上了,這時候哪會管這麼多!更何況——
  甯蕭一個彎腰轉身翻進後巷,果然在他進來後槍聲立刻就停止了。
  果然如徐尚羽所說,赫野要真想與自己鬥智,就絕對不會對自己開槍!甯蕭冷笑一聲,繼續向前追去。敵人的弱點不利用白不利用!他竄進小巷裏,絲毫不擔心會有狙擊手瞄準自己的腦袋,心裏擔心的只有徐尚羽那傢伙。他不會已經被幹掉了吧。
  轉過最後一個彎道,甯蕭一眼就看到了徐尚羽。他看著一輛已經駛遠的轎車,掏出手機正在打電話。
  “注意車牌黎X99889的車。”
  “調動所有路口的監視器,不要讓他們跑了。”
  甯蕭來的時候,車早就已經駛出去百米遠,然而他還是能看到坐在後駕駛位上的一個人影,那人似乎轉過身來遙遙地看了他一眼,隨即,車駛離視線。
  “徐尚羽。”甯蕭收回視線,跑到徐尚羽身邊。才沒幾步,他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硝煙味。“你有沒有受傷?”
  “沒有。”
  徐尚羽似乎還沉浸在某種情緒裏,回答甯蕭的聲音都顯得異常冰冷。不到一秒,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對,立刻調整過來。
  “我沒事。”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,道:“那種型號的手槍想要打中我,不是那麼容易。”
  甯蕭這才發現,徐尚羽身上雖然狼狽,袖子上也有被子彈擦過的痕跡,但是卻沒有受傷。聯想到剛才聽見的槍聲的密集度,他心裏不由產生一絲敬佩。
  “你是從雪豹突擊隊出來的吧?”
  對於甯蕭難得表現出來的敬佩情緒,徐尚羽卻是失笑。“怎麼可能,那種地方哪會收我這種人?”然而笑容只是一閃而過,他很快就沉下聲音,對甯蕭道:“瑋瑋被他們帶走了。”
  “恩。”甯蕭點了點頭,保持著冷靜。“放心,他應該不會對孩子怎麼樣。”他回頭又看向身後出事的寫字樓。“赫野做這一出,應該是為了拖延我們破案。”
  這證明,這個案件對於赫野來說一定別有用途,也許不僅僅是向甯蕭挑釁那麼簡單。
  “既然這樣那就不能讓他得逞。”徐尚羽道:“他越想拖延時間,我就要越快解決這個案子。剛剛在樓上,你說你發現了什麼?”
  甯蕭:“書架上曾經擺放過一樣物品,具體是什麼還不知道。不過對於破案應該是很重要的線索,你呢?”
  徐尚羽道:“我發現了一個螺絲,損壞的欄杆上,本該固定支架的螺絲少了一個,只剩下三個。”
  聞言,甯蕭緩緩露出笑容。
  “那麼這樣,殺人手法就找出來了。”他與徐尚羽對視,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勢在必得的決心。
  對於又再次明晃晃地向他們挑釁的赫野,甯蕭與徐尚羽都已經到了忍耐的盡頭。
  十分鐘後,寫字樓五樓會議室內。刑警們集合了死者所在公司幾乎所有員工,幾十個人擁擠在一個房間,竊竊私語,吵吵鬧鬧。然而徐尚羽一站到臺上,所有人都靜下來了。不少人都聽說了這位刑警飛身下五樓,巷子裏獨身迎戰持槍歹徒的消息。對於這個看起來過於年輕的刑警隊長,心裏都有些敬畏的情緒。
  徐尚羽很滿意眾人的表現,也不廢話,直接開口:
  “把大家召集到這裏,我想各位也都清楚原因。關於貴公司不幸墜亡的人事部經理周揚,警方現在需要各位的配合。”
  “警官。”有人舉手問道:“周揚不是意外墜樓嗎?找我們有什麼事?”
  徐尚羽淡淡道:“誰說是意外?”
  “那那難道是自殺?”
  徐尚羽看著他,掀起嘴角。“我也有說是自殺嗎?”
  一瞬間,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為接下來即將聽到的話做好心理準備。
  “那麼,現在我正式通知各位。關於周揚墜亡一案,我們需要你們配合的原因是——這是一樁謀殺,而兇手就在你們之中!”
  萬籟俱寂,屋內刹那間靜到連呼吸聲都可清晰地聽見。幾分鐘後,有人反應過來道:“警官,你說是謀殺,而我們中有人是兇手!總得有證據吧。”
  徐尚羽看向說話的人,衣冠整齊,一表人才,看樣子是這裏的一位管理層人物。
  這位精英先生抗議道:“謀殺不是一件小事。警官你輕易將嫌疑扣在我們頭上,不僅關係到我們的聲譽,對我們公司的前途也有負面影響。為此,我希望警方能出示讓我們足夠相信的證據。”
  “名字。”
  “什、什麼?”
  “提問的這位先生,為了更清楚地向你解釋,請先告訴我你的姓名。”
  “蘇康。”
  “好,蘇康先生。既然你想要看證據,那麼……”徐尚羽擊掌兩聲,立刻有刑警打開會議室的投影儀。
  投影儀上,一副類似數學幾何的線狀圖案呈現在眾人面前。
  蘇康啞然:“這是什麼?”
  一條長線段,一條短線段,兩條線段垂直於平面,彼此首尾兩端還用虛線聯繫在一起。旁邊還附有標注:水準距離十五米,垂直落差十米,光照角度六十。
  得出:投影物五十至六十釐米。
  所有人看著這些資料,面面相覷,不知道警方這是在賣什麼關子?
  這時,徐尚羽看向最先提問的蘇康,微笑。
  “這就是你想要看的證據,蘇康先生。”
  蘇康愣住:“它、它是什麼?”
  是什麼?這還不明白嗎?
  徐尚羽道:“當然是殺死周揚的兇器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到這裏,應該猜出兇手致死周揚的手法了吧。
  那麼,有人猜到在這一刻,甯蕭去哪了嗎?
  PS:我怎麼突然發現,徐警官和大變態之間也挺有姦情的= =

 

☆、第39章 十字架下的貓(七)

  “注意到沒有?”
  甯蕭說:“這座大樓與教堂,雖然隔著一條馬路,但是其實相距並不遠。”
 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,人正在周揚辦公室的落地窗前,窗外的陽光從他身後照來,影子卻沒有留在屋內。
  “按照水準距離來算,教堂與寫字樓頂多只有十五米的距離。而教堂頂端的十字架與寫字樓五樓,在空間上反而會顯得更近一些,因為它們中間沒有別的建築物阻隔。”
  甯蕭示意身後幾個人觀察他手指向的方向。
  的確,在那不遠處,潔白的十字架孤獨地佇立著。因為沒有車輛和門牆的阻隔,站在落地窗前看過去,竟像是覺得十字架就近在眼前一般。其實這不僅僅是視覺上的錯覺,其中更蘊含著一個天大的秘密。
  就在剛剛,與徐尚羽重新回到這個屋子之後,甯蕭整合了腦中紛亂的思緒,終於理清了這一樁密室殺人案。
  他背對著眾人像是展翅一樣舉起雙手,陽光穿過他的背影,身影與遠處的十字架重疊,讓他看起來像是被祭奠在十字架上聖子。
  “殺人,多麼輕而易舉的事情。只要人類存了殺心,他總有一千萬種方法去殺死一個生命。”
  甯蕭轉過頭來,看向徐尚羽。
  “好幾次張瑋瑋和我一起路過這時,說他在十字架下看到了一隻黑貓。一開始我沒有明白,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他看見的根本不是黑貓,而是人類不可泯滅的殺心和仇恨。”
  陸飛和趙雲都被他突如其來的文藝風給弄懵了,只有徐尚羽走到甯蕭身邊,與他並列。感受著身後輕撫在背上的陽光,他看向十字架,看著纏繞在身邊磨滅不去的黑影,也笑了。
  “不,瑋瑋看見的的確是黑貓,帶來死亡的不祥。”
  時間回到會議室。
  在眾人面前,徐尚羽指著一副幾何圖說這就是兇器,不得不說迷惑了不少人。在寂靜過後,聰明人自以為上當受騙,正要斥責徐大隊長為何要無辜糊弄人。
  徐尚羽已經再次開口:“兇器,並不僅僅是一般人印象內的利器。在我看來只要是可以殺人,哪怕是一張白紙,一根絲線,甚至是一陣呼吸,都可以成為兇器。而這次的兇器,則是一個房間——周揚的辦公室。”
  周揚的辦公室,周揚竟然是被他的辦公室殺死的?這未免太天方夜譚。
  “請仔細看這幅圖,雖然它簡單的線條與數字,但卻藏著周揚死亡的秘密。與其說它是兇器,不如說它是證據。諸位請看,這根長線段代表的正是這座寫字樓,而短線段則是教堂。”
  “寫字樓與教堂之間的水準距離正好是十五米,而寫字樓五樓與教堂十字架的垂直落差,則是十米。在幾天前,天氣好的時候,也差不多是現在這個時間,我家兒子每次路過樓下,都會說他看到了一隻趴在十字架上的貓。”
  貓?眾人迷惑不解,這又與貓有何干係?
  徐尚羽笑。
  “貓的事先放一邊,我們且說周揚的墜亡。一個人在自己的辦公室,無論如何都不會粗心大意到墜樓。即使窗戶大開,可以容一個成年人摔下去。有欄杆,有阻隔,有心中對高空的畏懼,正常人都不會發生墜亡的悲劇。可是,周揚不一樣。”
  “他不是自殺。”
  “也不是純粹的意外。”
  “而是一場蓄意偽裝成意外的謀殺。”
  徐尚羽拍掌,示意眾人看過來。他站到會議室邊緣,那裏有一架書架。
  “假設我先在想要取一本書。原本它放置在這一層,只要我一伸手,就可以拿到。”他說著,取下書架某層上的一本書。“但是如果書被移動了位置呢?”
  徐尚羽站在椅子上,將書放在書架的頂端。那個高度,他站在地面難以觸及,但是踮起腳使勁夠一下似乎也可以拿到。
  “正如諸位所見。這個高度,如果想要拿走一本書,不可避免要盡力踮起腳,身體前傾。而此時,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書上,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周圍的不對勁。”
  徐尚羽道:“假設,此刻我身邊的不是牆壁,而是打開的落地窗。再假設,我是扶著欄杆去夠這一本書。那麼,如果欄杆被人動了手腳,根本撐不起一個成年人的重量。接下來會發生什麼?”
  “想要做到這樣的手腳。首先,兇手可以自由進出周揚的辦公室。他清楚周揚辦公室的佈局,他能夠對欄杆動手腳而不被人發現,他可以移動周揚書架上的物品而不被懷疑,甚至可以在案發後第一時間取走害死周揚的關鍵物品。這個東西,它本來被放置的位置,周揚伸手觸及,然而事發當天它卻被移動到書架的頂端。急於取得這件物品的周揚,根本沒有想過去搬椅子,而是直接墊腳去夠。然後,啪——”
  他鬆開了手裏的書,啪的一聲,書掉落在地。輕輕的一聲,卻重重地砸在所有人心裏。
  沒有人敢說話,他們看著被徐尚羽仍在地上的那本書,就像是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周揚。
  “周揚就這樣死了。”徐尚羽看著地上的書,眼中閃過冷光。“估計到他臨死的那一刻,都不知道是有人想要謀害自己。而兇手大概也沒有想到本來萬無一失的計畫,會因為燦爛的陽光、恰好的角度,一個小孩無意間的一瞥,而露出破綻。被放置在書架上的引誘物,因為完美的投影角度,而在對面的十字架上留下了陰影。所以大家到此也就知道,孩子在十字架上看到的根本不是貓,而是兇手用來謀殺周揚的引誘物的影子。”
  他笑看向眾人。“知道出事前幾秒孩子看見那個黑影時,是怎麼說的嗎?他說,黑貓爬高了。是啊,因為那時候兇手的獠牙露出來了。爬高的不是黑貓,而是兇手急於殺人的歹心。”
  物品的擺放位置被提高了一格,所以以前在張瑋瑋眼中看來,似乎是窩在十字架下的黑貓爬到了十字架上。也因為這一個小小變換的高度,周揚失去了他的性命。
  周揚死後,誰會去注意一個辦公室的書架,誰會在意上面物品的擺放位置,誰會仔細觀察到十字架上的陰影?這本來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謀殺,讓人覺得心寒。而更讓人心驚的是,這樣沒有破綻的佈局竟然也被眼前這些刑警勘破了。
  最害怕的人,無疑是兇手。
  徐尚羽與刑警們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的表情,緩緩道:“事發之後,兇手帶走了置周揚於死地的那件物品。根據留在現場的痕跡,可以判斷那是一個底座為圓形的物品。再根據測量計算,至少是一個五十至六十公分,才能在十字架上留下影子。這樣規格的物品在寫字樓內可以有很多,但是,它的唯一特性是別的東西都不具備的——周揚的指紋,以及兇手的指紋。”
  所有人心中一驚。
  徐尚羽看了下手錶。
  “自進會議室來,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。自案發以來整幢樓沒有放出去半個人。兇手和兇器都還在樓內。在給諸位講解周揚死因的同時,我們另一個組的同事正對整個公司員工的儲物櫃進行搜查,相信不用再等五分鐘結果就會出來。”
  他如鷹般的視線環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  “這個時候,你還有最後的五分鐘出來自首,考慮好了嗎?”
  這句話顯然是對兇手所說,在場的人都有些心驚,狐疑地四處張望著,想要找出形跡可疑最像殺人犯的那個人。而徐尚羽則是好整以暇地站著,他在等待甯蕭的短信。
  而此時的甯蕭,正站在一間休息室的門口。休息室的門從內鎖住,他打不開。此時,有一個刑警隊員跑過來。
  “甯顧問,員工的儲物櫃和辦公桌都查過了,沒有發現那個東西!”
  甯蕭皺眉,這與他的預判不對。
  “還有哪里沒查?”
  “只剩下這個房間了。”刑警道:“我剛才找人問過,這個房間是董事長休息室,是元飛專用。他半個小時前進去,就沒有再出來過。”
  元飛,嫌疑似乎又扯到了這個人身上。
  甯蕭問:“有沒有鑰匙?”
  “我去問一問。”刑警轉身就跑起來,帶動一陣風。不,不是帶起了風,而是有風穿過休息室的門縫,吹到了他的臉上。甯蕭臉色立變,喊住人。
  “等一等,別去了!直接把門撞開!”
  “可是……”
  “沒什麼可是!用槍打壞鎖,直接突進!”甯蕭臉色蒼白。
  可以穿過門縫還直接吹到人臉上的風,風力得是有多大,絕對不是休息室應該有的,更像是外面吹過大樓表面鑽進樓內的強風。
  是有某個人,打開了窗戶。
  這是甯蕭心中最後一個念頭,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將原因告訴刑警,還沒等得及破開大門。
  透過門隱隱傳來砰的一聲,將他的心徹底沉入海底。
  那是他今天聽到的第二個,這樣的響聲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如果可以,我想畫一幅示意圖,老徐的解釋大家明白了嗎?

 

☆、第40章 十字架下的貓(八 )

  徐尚羽在會議室等甯蕭的消息,誰知,幾分鐘後手機響起,來電的不是甯蕭,而是正在樓下的季語秋。
  話說這季語秋,本來正因為于孟跟丟了孩子,而在樓下教訓著實習生。可是突然從天而降一個物體,還有砰的一聲。人沒轉身去看,他心裏就知道糟了。
  徐尚羽下樓的時候,季法醫已經摘了手套,從這具新鮮屍體旁站起來。
  “來晚一步。要是早來一分鐘,他還有氣呢。”季語秋呲牙取笑道。話雖然這麼說,他的臉上可不見絲毫笑意。
  徐尚羽俯身仔細觀察這具屍體,正是周揚的頂頭上司,元飛。
  人,無論生前是多麼衣冠整齊、儀錶堂堂,一旦死了就都是那麼一回事。會泛屍斑,會腐爛,會發臭。而這跳樓而死的,死相更是難看。看著這個躺在地上七竅流血的男人,實在難以把他和一個小時前溫文爾雅的精英商人聯繫起來。徐尚羽站起來,順著屍體墜落的方嚮往上看,就看到五樓一間大開的視窗裏,甯蕭正站在窗前,面色陰晴不定。
  五分鐘後,不明情況的員工們還是待在會議室內,而刑警們卻大都聚集到元飛的休息室了。
  “這個就是在他休息室裏找到的。”
  趙雲帶著手套,拿著一個圓底座的俄羅斯套娃走了過來。這個套娃可不算小,端在手裏分量眼中。刑警們已經將底座與周揚書架上留下的印痕對比過了,吻合無誤。
  徐尚羽四處看了看。“甯蕭呢?”
  “諾。”陸飛歪了歪嘴,給他示意方向。“出事後就一直坐在那生悶氣,誰喊他都不理。”
  在一室忙碌走動的刑警中,安靜地坐著的甯蕭還真有些不顯眼,他的身體整個陷進休息室的沙發內,雙眼緊閉。徐尚羽剛一走過去,他就睜開了眼。
  “窗戶是從室內打開的。”
  甯蕭說:“我們進來的時候屋裏沒有第二個人。欄杆沒壞,也沒有任何可疑跡象。元飛是自殺。另外,刑警們還在他的辦公桌上,發現了一封遺書。”
  他遞給徐尚羽。
  徐尚羽接過來一看,字跡端正,只有寥寥幾語,卻透出生無可戀的味道。大意是,周揚死了,他身為公司管理人心有愧疚,只能去黃泉陪伴死者。最後,還把財產做了簡單劃分。看得出來自殺之前元飛已經做過慎重考慮,他並不是無謀衝動。
  不過這樣,才更顯得奇怪。一個公司的老闆為什麼要對屬下的身亡這麼有感觸,甚至因此自殺?這未免也太不正常,甚至有些詭異。而現場又發現了導致周揚死亡的引誘物,就是那個俄羅斯套娃。這麼一來,正常人就不由得會這麼想。
  這個元飛,該不會是畏罪自殺吧。因為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,他謀害了自己的屬下,眼看就要敗露,索性一了百了自己解決。會這麼想的,都是人之常情。
  不過刑警,並不能用常情去判斷案情。因為往往會做出謀害同類性命的人,都不能再用常識去判斷。所以即使要認定元飛是畏罪自殺,也得有證據才行。手裏捏著這封遺書,徐尚羽越看越覺出一絲不對勁來。他看向甯蕭,心想對方肯定也是發現有異。正想說些什麼時,門外又有刑警急匆匆跑進來。
  “隊長!會議室裏鬧起來了。”
  一名隊員道:“他們有人看見樓下元飛的屍體,就開始騷亂。現在已經有人說元飛是兇手,兇手都自殺謝罪了,幹嘛還把他們關在裏面。他們要求離開公司!”
  聽見這句話,原本安靜的甯蕭突然抬起頭來。
  “你說,他們都認為元飛是兇手?”
  “是啊,這人贓物具,不是很明顯嗎?一般人可都是這麼認為。”
  甯蕭一掃疲態,緩緩站起身來。“是啊,看到證據的人都會這麼認為。可是,提前是他得看到物證。俄羅斯套娃就是兇器,而且兇器就在元飛辦公室的事情。除了我們,有別人知道嗎?”
  小員警一愣。
  “他們不知道我們在元飛的休息室內發現了物證,怎麼就一口咬定元飛是畏罪自殺?一般這種情況下,連續出現兩樁跳樓案,正常人不是應該懷疑是不是兇手又下手殺人。”
  可是會議室內的人卻絲毫不懷疑元飛是被殺害,而是認定元飛才是兇手。
  這說明——
  “真正的兇手,就在會議室。”
  徐尚羽接過話。
  “正是因為兇手在會議室,所以他當然知道元飛不是他殺死的,而是自殺。這種情況下,兇手利用元飛的死亡來動搖眾人意志,趁機逃跑。這方法怎麼這麼耳熟?”
  他露出一點笑意。
  上一次在會館,兇手不也是聚眾起哄趁亂行事。世上的殺人手法有千千萬萬,而殺人後兇手的行為模式卻總是有一個中心要旨。那就是利用一切因素來排除自己的嫌疑,然而這樣一來,有時卻反而露出了破綻。
  “告訴會議室的人,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就可以離開。”甯蕭道:“還要就跟他們說,已經確定元飛就是兇手,現在需要詢問元飛和死者的關係,來找出作案動機。”
  “明白了。”
  在刑警們離開後,甯蕭卻沒有第一時間去尋找真凶。而是打開元飛的筆記本電腦,上網搜索起什麼。徐尚羽就站在他身後,看見他打開股市新聞。果然,元飛公司出事的消息已經擴散開了。畢竟整條街不僅有他們一家公司,其他看見墜樓案的人們都會走漏消息。而消息一走漏,一個月後準備上市的公司股票,是徹底籌集不起來了。負責籌股的證券公司忙碌不堪,原本預定的顧客們都紛紛取消,就連已經買了部分原始股的股東們都在想各種辦法清倉。
  經過這麼一兩樁案子,元飛的公司是徹底完了,即使有人接手也拯救不了這個病入膏肓的病人。而甯蕭搜索的不僅是公司的負面消息,他還搜索有幾家公司是同時上市。
  搜索半天,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物件,他心裏有些猶疑地關上電腦。
  “不急著找兇手,查股市幹什麼?”
  甯蕭回頭,見徐尚羽就站在身後。
  “你呢?不去聽屬下們詢問,站在我背後裝門神?”
  徐尚羽微笑。“因為我料定你肯定是胸有成竹,已經猜出兇手是誰了吧。”
  “並不難。”甯蕭道:“從元飛自殺之後,我就洗清了他的嫌疑,尤其是在看見他的遺書之後。”
  “哦,怎麼說?”
  甯蕭白了他一言。“你會看不出來?”
  徐尚羽呵呵一笑。
  “雖然言語中已經儘量不含私人感情,可是在提及周揚的時候,元飛的字跡明顯淩亂。再說俄羅斯套娃,這個應該是來自俄羅斯的原版。我剛才翻了一下元飛的日程表,一個多月前他剛剛從俄羅斯出差回來。一個出差國外的商人本身就疲憊不堪,還特地帶回這麼一個大型套娃,而這個套娃又恰巧出現在周揚辦公室內。作為同伴,徐警官你能猜不出他們倆是什麼關係?”
  徐尚羽舉手做無辜狀道:“我只是空有理論沒有實踐,並不算瞭解他們的真實生活狀況。”
  這話裏的他們,不僅是指周揚和元飛,而是和他們相同的整整一類人——同性戀者。在幾十年前,同性戀還被世界廣泛當做精神疾病來看待,即使到了現在,也有很多人會選擇與異性結婚而不是與同性相守。周揚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。他有真正的愛人元飛,卻選擇與女人訂婚,而元飛顯然也默認了。
  然而即使他們掩飾得再好,也會露出馬腳被人發現。比如,兇手。
  “女人的佔有欲,有時候比男人還要強一百倍。”
  甯蕭不否認這是一場情殺,但是卻不認為兇手是元飛。何況,真凶剛才已經露出馬腳。
  “不要急著去抓她。”甯蕭道:“對外就宣佈元飛是嫌疑人,讓他們放鬆警惕。”
  這口中指的他們,又是另外一批人——赫野的善後團隊。每一次找出真凶後,兇手總會被赫野一方給滅口。而這一次,甯蕭肯定也不會有例外。之所以不急於指認兇手,就是為了麻痹對方。
  “赫野的狙擊手應該就在附近。半個小時,不能動用特警打草驚蛇,你能不能將他找出來?”甯蕭問。
  徐尚羽聽完,沒有說話,只是拍了拍甯蕭的肩膀,轉身就走出大門。沉默,卻勢在必得。
  甯蕭一直看著他離開,知道徐尚羽心裏也窩著一團火,對赫野熊熊燃燒的怒火。當著他們的面帶走了張瑋瑋,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,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。
  這一次甯蕭決定來個釜底抽薪,好好地給赫野一個顏色瞧瞧。
  他既要在對方的槍口下留住兇手的性命,也要抓住赫野潛伏的狙擊手。讓赫野明白,他這個佈局人並不總是高高在上。甯蕭要把他狠狠拉下神壇,徹底打碎他的傲慢!
  要知道,即使是被獵人盯上的獵物,也是有自己的獠牙的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抽象派的畫作,短線條是十字架的高度,長線條是寫字樓五樓的高度。周揚的辦公室是在六十度夾角的落地窗內,現在很多辦公室都是這種多面透明的玻璃,所以陽光可以從一面穿過,再從另一面透出。
  這就是投影條件。
 


☆、第41章 十字架下的貓(九 )

  十一點十八分。
  此時,距離早上周揚死亡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;距離元飛死亡也快有兩個小時;赫野擄走張瑋瑋已經超過三個小時。時間就如同時鐘上的碼錶,即使在你不注意的時候,它也毫不停留地前進著。
  而青蚨,在這間公寓裏待命已經有五個小時了。
  在一切開始之前,在第一個人失去他的生命前,甚至在甯蕭和張瑋瑋出門之前,他就已經待在這件昏暗的屋內。
  這是位於寫字樓五百米範圍內的一片居民區,新建的居民區有成排成棟的大樓豎立著,絕大部分的公寓所有權都還在開發商手中,也就是說這些樓裏的公寓大部分都是空巢狀態,一個狙擊手很容易潛伏進去。
  這也加大了警方排查的難度,當初就是看中了這一點,青蚨才選中了這一片的居民樓。
  作為一名優秀的狙擊手,良好的耐心是必備的要素;而作為一名在腥風血雨中來往穿梭的黑夜人士,青蚨也具備十分出色的心理優勢。他不僅擅長等待,還擅長在等待中尋找樂趣。
  比如,現在他的瞄準鏡所對準的這個人,黎明市的頭號法醫。其實對於這個人青蚨瞭解得不多,但是不妨礙他將瞄準對方眉心,想像著子彈擊穿他頭顱,血液濺出的模樣。
  瞄準鏡又上移一點,對準二樓的會議室。從紅外線透視儀裏,他可以清楚地看見裏面每一個人的舉動。具體的人型在紅外線儀裏化作一片片紅橙光譜出現在視線內。青蚨可以通過那些顏色,簡單地判斷每一個人現在的舉動。甚至,可以分析出一個人的心情。當人激動的時候,身上的血液會順著血管流向某些特定方向。優秀的獵人就可以據此分辨獵物的情緒。
  而青蚨接到的命令,就是在對方判斷出真凶後,將真凶擊斃。
  有些無聊的任務。
  他又將瞄準儀微移動,對準隔壁房間的另一個人。在紅外線儀的呈像上,這個人身上代表熱度的紅色屬性比別人少了許多,只有頭部的紅色顯得更多。說明他現在大腦正處在高度分析的狀態,但是整個人卻是十分冷靜,絲毫不見慌亂。
  青蚨知道這個人的名字,甯蕭。
  從半年前開始,他們的一切行動都是圍繞這個人所設立。預謀、規劃、行動、收網,不出所料的話,到最後甯蕭就會成為他們的獵物。不,成為赫野的獵物。想起赫野這個人,青蚨皺了皺眉,似乎想到什麼不好的回憶。
  他將瞄準鏡移回會議室,收起玩鬧的心思,專心完成任務。
  室內依舊是一片昏暗,埋伏在窗口的狙擊手就像是一座雕塑,連呼吸都輕不可聞。然而一旦行動,他可以在數秒內輕易奪走一個人的性命,無聲無息。
  而這一場智力與運氣的較量,才剛剛開始。
  會議室內,在宣佈已經確定元飛為真凶後,人們的情緒平穩了許多。在得知挨個詢問後大家都能離開,眾人紛紛表示配合。
  劉莉松了一口氣,給自己的母親發送一個短信報平安,告訴她很快就能回去吃午飯。然後,便跟在同事們身後排隊,等待著詢問後離開公司。她看見樓下出口,有幾個早先詢問結束的人已經踏出大門了,這讓她有些羡慕。
  誰都不希望好好工作的時候,竟然牽扯進這種人命案件中來。回去一定要拜佛,運氣實在是太不好了。
  “下一位。”站在門口的警員喊著,隨後劉莉看見前一個進去的同事走了出來。
  她連忙上去問:“都問了些什麼啊?”
  “沒什麼。”被她喊住的同事搖頭道:“就問了一些有的沒的,比如公司的狀況,老闆和周揚的關係之類。”
  劉莉放下心來,看來事情的確是解決了。刑警們問的這些問題與其說是詢問,不如說是隨便走個過場。也許問完以後,他們真的就可以回家了吧。
  想起母親在家裏做的糖醋排骨,劉莉肚子有些餓了,只希望快點輪到自己。
  十分鐘後,她踏進了詢問的房間。房間內有三人,兩個有些面熟的刑警坐在桌前,還有一個人坐在最後。劉莉掃了那個最後的人一眼,他正低著頭做記錄,像是個沒有存在感的小刑警。
  “你好,劉小姐。”
  坐在他對面的一位刑警發問了。
  “我們只是簡單詢問你們一些問題,對元飛和周揚的關係做一個瞭解,請不要緊張。”
  劉莉點點頭,坐端正。
  果然接下來他問了幾個問題,都是無關大雅的,劉莉利索地回答了。
  得到答案後刑警沒有表現出滿意也沒有顯得失望,劉莉忐忑地問:“我可以走了嗎?”
  “是的,你可以離開了,劉小姐。”
  她站起身,背起包就準備離開,可這時卻不經意聽見刑警和他同事的抱怨。
  “到現在還沒查出動機來,麻煩啊。”
  “你說,這元飛和周揚究竟有什麼過節?”
  聽見這兩句話,劉莉的腳步不由地停下。刑警們抬頭看向她。
  “那個。”劉莉支吾道:“員警先生們有什麼困擾嗎?是關於老闆和周經理的嗎?”
  兩個刑警互望一眼,道:
  “其實剛才詢問了那麼多人,你們公司同事的回答都是元飛與周揚兩人關係不錯,這讓我們有點困擾。”刑警道:“這樣一來,元飛謀殺周揚的動機就難以找到了,也很難定案。”
  劉莉微微驚訝。“難道沒有證據嗎?”
  “有,就是那個害死周揚的俄羅斯套娃。”刑警道:“但是我們發現它的時候,它上面的指紋已經被擦乾淨了。也不知道這元飛怎麼想的,臨死前還要耍這麼一出。”
  “這個,沒有殺人動機就不能定案嗎?”劉莉問。
  “刑事案件是非常嚴肅的,每一步環節都要嚴謹,容不得出錯。所以我們才愁啊。”
  “如果是這樣的話,也許我這裏有一點線索。”想了想,劉莉下定決心般道:“我也許知道老闆為什麼要害死周揚。”
  她這句話一說出,引得刑警們都向她看來。
  “身為周經理的貼身秘書,我有時候能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的。”劉莉壓低聲音,小聲道:“平常也許沒有什麼,但是時間長了我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。調休以及休假,每次老闆和經理兩個人的假期都是重合的,他們也會經常一起出差。再加上一些其他事情,我懷疑經理和老闆有不恥關係。”
  她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,道出這個醜聞。“他們倆是同性戀!老闆殺害經理,也許就是因為經理與女人訂婚了。”
  直到走出詢問的房間,劉莉手心裏還隱隱出著冷汗。她想起刑警們聽見自己的話後不可思議的表情,心裏苦笑。其實最初發現端倪的時候,她何嘗不驚訝呢?她甚至以為周經理是遭到了老闆的潛規則,跑去苦苦相勸。可是得到的回答卻是讓她不要多管閒事。
  這哪里是多管閒事呢?兩個男人之間的苟合,是不正常呀!上帝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人存在。可惜,周經理沒有聽她的勸告,最後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。
  她歎了口氣,向公司外走去。吐露了一直以來藏在心中的秘聞,又結束了詢問,劉莉整個人都好像松了口氣。她走向洗手間,準備好好打理一下自己再走出寫字樓。
  五樓的女用洗手間只有她一個人在,劉莉站在鏡子前,看著那個憔悴的女人,好像一夕之間就老了不少。她從包裏掏出首飾盒補妝,卻一不小心掉下了一塊手絹。劉莉愣了一下,過了幾秒才去彎腰撿起那塊手絹。撿起來後沒有把手絹收回包裏,而是扔進垃圾箱。五分鐘後她整理完妝容,再次容光煥發般踏出了洗手間。
  只是剛走到樓道,劉莉還是有些不放心,轉身又回去五樓的女洗手間。
  “不在?怎麼會不在?”
  然而這次無論她怎麼翻找,都找不到剛才扔掉的那塊手絹。心裏微有些焦急,劉莉額頭上都出了汗,她是容易出汗的體質。
  “你在找這個?”
  正翻找著垃圾箱的女人一驚,回頭看見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正站在身後。白色的牆磚襯上他蒼白的面容,再加上一襲白衣,乍一看還以為是地獄來的白無常!
  劉莉幾乎就要尖叫起來。
  “你、你是誰?這裏是女洗手間!”言下之意,男人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生物,除非是變態。
  拿著手絹的男人沖她一笑。
  “那麼你呢,你又是誰?是劉莉,是周揚的秘書,還是一個被嫉妒衝昏頭腦的女人?”
  聽到周揚的名字,劉莉頓了一下,這幾秒鐘時間她足夠冷靜下來。她想起自己見過這個人,剛才站在兩名刑警之後做筆錄的那個傢伙。
  “員警先生,即使你們有公務在身,也不能隨便闖進女洗手間吧。”劉莉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。“你這樣是騷擾市民,我已經配合過你們調查了!”
  “不,請容許我糾正你三點。”
  男人看著劉莉,伸出手指。
  “第一,我不是員警。”
  “第二,你也不是一般市民,這一點我們都清楚。”
  劉莉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,她看著被男人拿在手上的手絹,啞聲問:“你究竟是誰?”
  白衣男人看著她,微笑。
  “我叫甯蕭,只是一個寫小說的。最後一點,提醒你。”
  他舉起食指放在唇邊,輕輕靠在唇畔上,像是輕吻了一下自己的指背。
  “收起你逃跑的心思,親愛的殺人犯小姐。我敢說只要你踏出這間洗手間,下一秒,就會被爆掉腦袋。”
  五百米外的某間公寓,青蚨調試了瞄準鏡,懶散的目光一瞬間變得銳利如刀。
  博弈,開始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首先,跟大家道聲歉,昨天沒有請假就停更了,實在是有些逃避。
  寫這篇文的時候,狀態起伏不定,有時候筆走龍蛇,有時候又十分抗拒碼字,連電腦都不想打開。這與其說是一種狀態,不如說是自信的缺失。
  每當我寫一個新類型的文的時候,總會擔心自己是否把它拿捏好,是否讓讀者滿意。
  至今為止也算寫了好幾篇,其中絕大多數都是題材偏冷的冷門文。連載的時候追隨者寥寥,完結後也有不少人批評。每當這時候我就會開始懷疑,我的決定真的沒錯嗎,我真的適合寫文嗎?我閱歷還不夠豐富,不如選一個大眾一點的題材?
  但是每到開新文,還是不自量力選了很多挑戰我智商的題材,簡直就是在作死啊。
  最近日常中也有不少煩惱,多重壓力之下,有時候我有過某些十分對不住大家的想法。不過理智之後,還是想清楚一些了。
  雖然想過靠寫文養活自己,但是眼下既然不可能完成這個目標,為何不把它當**好維持下去。也許這樣,不在意資料,不在意別的什麼,壓力就會小些。
  說到底,我也就是一個俗人啊。
  最後,感謝大家聽我囉嗦。這篇文我會好好一直寫到底,再也不敢有什麼腰斬、爛尾、失蹤的想法了。(當然以前也不敢這麼想,勿毆)

 

☆、第42章 十字架下的貓(十)

  如果有人對你說,你下一秒就會死於非命,你會怎麼想?
  開玩笑,哪里來的瘋子。
  那麼,假設說這些話的人言之鑿鑿,叫你不得不信呢?並且在這之外,他還發現了你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。
  這個時候就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了,而是怎樣才能讓他閉上嘴,不讓那個秘密傳出去。但是在此之前,劉莉還想最後爭取一下。
  “這位先生。”
  “甯蕭。”
  “甯先生。”她看向對方,注視著他黑色的眼睛。“我不知道你是為何而來,也許正如你所說你是一位小說家。你將你豐富的想像力用在這裏不覺得好笑嗎?說我是殺人兇手什麼,你有證據嗎?”
  “證據不就在我手裏?”甯蕭反問。
  劉莉心頭一緊。“一塊手絹而已,稱得上是什麼證據?”
  “一塊手絹而已。那為什麼你扔了它以後又要返回來尋找?找不到還急的滿頭大汗,甚至連我走到你身後都沒發現。”甯蕭看著她臉上未幹的汗跡。
  “我只是……因為用慣了這塊手絹,剛才丟掉以後又覺得可惜才回來撿的。”劉莉努力鎮定道。
  “是嗎?那在這就是劉小姐你專用的手絹了?”
  “是的。”
  甯蕭笑了一下。“你確定?”
  劉莉咽了下口水,不知道這個人在賣什麼關子,但為了不顯得心虛她還是點了點頭。
  “一位女士專用的手絹。”甯蕭拿起手絹,放到鼻前輕嗅了一下。“再加上你的出汗體質,至少會有汗水和香水兩種味道。但是,這塊手絹上,卻還有一股煙味。”
  煙味,不可能!
  看著劉莉不敢置信的模樣,甯蕭微笑。“看來你並不吸煙,也沒有親密接觸過經常吸煙的男士。要知道煙癮大的人,不僅是在肺部會留下痕跡,在他們的舌苔、手指、喉管內,都有相似的痕跡。比如經常吸煙的男人,手中總會殘留下尼古丁,而這些尼古丁又會遺留在他們經常觸碰的事物上,久而久之,成為了一種隱性標記。看你的表情,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。”
  甯蕭將手絹握緊。
  “你就是用這塊手絹將俄羅斯套娃上的指紋擦乾淨,消滅證據的吧,劉莉。”
  “我、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。”劉莉眼神躲閃。“我們公司這麼多同事吸煙,我日常接觸中沾到尼古丁然後黏在手絹上,不是很正常嗎?”
  真是喜歡狡辯的傢伙,不,所有的兇手在都喜歡狡辯,那是人垂死掙扎的習慣。不過,甯蕭並不討厭他們的這種習慣。越是這樣,他才能在揭露真相的時候,體會到將對方逐漸擊潰的快感。
  “是嗎?”甯蕭不在意,道:“那麼,你知道不同的煙葉中含有的尼古丁成分也不同嗎?”
  這一句話,讓劉莉震了震。“怎麼可能!”
  “怎麼不可能。既然你知道元飛和周揚有私情,就該知道他們經常共用相同的物品。比如,煙。在整個公司,只有元飛擁有這種從國外帶回來的煙葉,而他只將煙葉交給了周揚一個人。周揚有欣賞俄羅斯套娃的習慣,經常會將它拆開把玩,所以在套娃內部和外部都有不少此類尼古丁成分。而你在將套娃外部指紋擦去的同時,也將它上面的尼古丁成分帶走了一些。劉莉,如果你還不相信,刑警鑒定科一天之內就能做出對比。看看你這手絹上的成分和套娃內部的,究竟是不是來自同一種煙葉!”
  “我、我……你,怎麼可能。”劉莉看向甯蕭,眼中透過無措和驚慌。“為什麼是我,為什麼懷疑我?”
  為什麼?
  擁有自有進出周揚辦公室的權力,在案發後第一時間將套娃帶進休息室,這些不僅是元飛可以做到,還有一個人!
  那就是周揚的貼身秘書。
  早在發現元飛和周揚的關係後,甯蕭就開始懷疑他們周圍的人。劉莉就在嫌疑人名單之中,然而真正讓他確信劉莉就是兇手的,正是她被詢問時說出的那一番話。
  “你不知道吧。當其他同事被告知元飛逝兇手時,第一反應都是怎麼可能是他?而你當時說的是什麼,還記得嗎?”
  劉莉問的是:沒有證據嗎?
  一句話,就將她和其他人鮮明地隔閡開。
  “元飛平常待員工不薄,為人也不錯,然而這樣一個禮賢下士的老闆,你在他被認定是殺人兇手後竟然一點懷疑都沒有。只有兇手才會擁有這種思路,因為你們和旁人不同,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嫌疑轉托到別人身上。”甯蕭道:“我只是沒想到,你後來還會主動說出元飛和周揚的關係,這等於是自投羅網,劉莉。”
  “為、為什麼?”
  為什麼?
  甯蕭像是看穿一切。“元飛很聰明,在他看到被放到休息室的套娃後,很快就推測自己被人栽贓了。你們雖然被關在會議室,但是並沒有被禁止使用手機。那個時候,你是應該給他發過短信。”
  “或許,是這麼說的。如果他不承擔起殺死周揚的責任,就將他們的關係公之於眾。”
  劉莉渾身一顫,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的男人,在她眼中他就像是魔鬼,看清了她心底的每一個秘密。
  “而你,就是這樣逼死他的。元飛不願意在愛人死亡後,還要讓他承受世人異樣的眼光,家人的唾棄和厭惡。所以,他選擇了離開。”
  這世上只有愛才會讓人欲生欲死,而愛也分為兩種,付出和妒忌。如果說元飛是無悔的付出的話,那麼劉莉就是無知的嫉妒。在被甯蕭揭穿無路可退後,這個女人索性破罐子破摔。
  “是!是我做的,那又怎麼樣?”
  劉莉不再後退,抬起眼來,雙眼緊緊看向甯蕭。
  “這不是我的錯,是他們自己不好!為什麼要去喜歡同性!這不是很不正常嗎?女人不是更好嗎?我可以相夫教子,我可以傳宗接代,我可以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!但是周揚他竟然會選擇一個男人!他用未婚妻來拒絕我,我理解,但是當我知道他和元飛的關係後,我只覺得噁心!”
  她歇斯底里,眼眶泛紅。“輸給女人就算了,憑什麼我連一個男人都爭不過!我不服,不甘心!他既然不愛我,那就讓他去死好了!誰都別想得到他!”
  誰說只有男人才有佔有欲,女人的佔有欲發起瘋來也格外恐怖。劉莉褪去文雅的外表後,表現得像一個情場上一敗塗地的女人。
  “你根本就不愛周揚。”甯蕭冷笑道:“元飛的愛,讓他願意為愛人去死;而你的愛,則殺死了周揚。這哪里是愛,只是廉價的自尊心而已。”
  “不!不是的!”劉莉瘋狂搖頭。
  甯蕭有些憐憫地看向他,道:“你也是明白這一點的不是嗎?你明白元飛比你更愛周揚,所以他願意為周揚去死。因此你用破壞周揚死後的聲譽去威脅他,很幸運,你賭對了。因為元飛,的確比你更懂得什麼是愛。”
  這句話徹底將劉莉擊潰,兩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下。哭華妝容的女人,此時顯得楚楚可憐。然而只要是清楚她所作所為的人,都不會產生憐憫。這個世界上,能將人送入死路的,只有他們自己。
  甯蕭看著在地上捧住頭嚎啕大哭的女人,接起手機。
  “喂。”
  “甯顧問,營業廳那邊已經聯繫好了,就可以將元飛的手機上的記錄資料發送過來。”
  “好的,收集證據就交給你們。”
  掛斷電話,甯蕭重新看向那個蹲在地上哭泣的女人。她可憐,也不可憐,只是一葉障目走火入魔而已。甯蕭上前攙起她。
  “走吧,去警局贖你的罪吧。”
  他扶起劉莉,轉身就要向門外走去。
  與此同時,五百米外的青調整好瞄準鏡,手指扣上扳機。在甯蕭進入女洗手間的時候,他就已經開始準備了。按照赫野的要求,將所有的兇手滅口。他計算了下時間,這一次甯蕭竟然用了整整三個小時才破了這個簡單的案子,未免太無能了吧。
  是赫野太高看這個傢伙了?算了,反正也不關自己的事。
  調整呼吸,青蚨高度集中注意力,準備一擊即中。他分析過洗手間的地形,外面的走廊正好在他的射擊範圍內。特殊子彈可以輕易地穿透寫字樓的玻璃外牆,擊爆人的腦顱。一會只要先走出來的是劉莉,他就會立刻開槍。
  有人走出來了!紅外線儀上探出一個人頭,身高……是劉莉!
  幾乎是在零點零一秒內,青蚨扣下扳機。
  噗——!
  同樣在毫秒之內,子彈擊穿目標。顯示儀上,顯為紅色的小點從目標物中炸出,四濺一地。
  青蚨愣了一下,隨即低咒!
  “混蛋,上當了!”
  那根本不是人腦炸開時該有的呈像,他被耍了!
  青蚨快速起身,狙擊槍扔在一邊,立刻準備撤離。敵人有備而來,他現在的狙擊位置一定被發現了,必須在一分鐘之內離開。該死的,這個甯蕭一定早就和刑警們商議好了,故意請君入甕。用一個假目標騙過紅外線儀,就是引誘青蚨開槍暴露位置。
  什麼破案時間慢,什麼效率不高,全部都是假像。
  挨個詢問員工,任由員工離開大樓,全是為了麻痹狙擊手。讓刑警們混在離開大樓的員工中一起撤離,在可疑的狙擊點佈置包圍圈。這才是甯蕭把破案時間拖延到現在的目的!
  而這一切佈局,從張瑋瑋被抓走之後就開始了。甯蕭想要抓住一個人質,用這個人質去和赫野交換張瑋瑋。
  媽的,青蚨現在簡直想要臭駡這狡猾的狐狸。然而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,只能想著怎樣才能從居民樓的隱蔽地點離開。如果被這幫刑警抓到的話,他還有什麼臉面見人!
  寫字樓內,劉莉戰戰兢兢地看著甯蕭手上被擊爆的熱水袋。熱水灑了一地,甚至灑在甯蕭身上,但是這個男人卻毫不在意。他看向子彈襲來的方向,露出笑容。
  “看你的了,徐尚羽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感謝大家的鼓勵,感謝喵的火箭炮,昨天說的話後來想想挺不好意思的,怎麼就那麼煽情呢。

 

☆、第43章 狹路相逢

  “隊長!已經找到狙擊點!”
  徐尚羽耳朵動了動。
  “布圍!小心對方身上有武器。”
  “是!”
  居民樓下,徐尚羽指揮刑警隊員們分散堵截住所有狙擊手可能撤離的方向,而他自己,則是孤身一人踏入樓內。此時,距離狙擊手開槍射擊已經過去三分鐘時間,凡是高明的狙擊手發現自己位置暴露後,都會在這短時間內抽身離開。徐尚羽相信,赫野能請過來的這個狙擊手肯定不是個庸人,但是他心裏的第六感同樣也告訴他,正因為不是庸人,所以這個狙擊手可能會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。
  比如,在所有人都以為狙擊手已經撤離的時候,他仍然藏身在樓內。
  不過這個想法只是徐尚羽的猜測,同時也為了不打草驚蛇,他並沒有告訴所有隊員這個猜想,只留下了一兩人在附近守著大樓出口,一個人走進樓內。
  這是一座還未開始出售的樓盤,樓道內剛剛裝修過的油漆味還十分刺鼻。徐尚羽走在樓內,整幢大樓只聽見他自己的腳步聲。
  噠,噠,噠,每走一步都有回音。哪怕是儘量放輕步伐,在這個無人空曠的大樓內腳步聲依舊傳得很遠。徐尚羽看了眼腳上穿的皮鞋,知道比起善於隱匿的狙擊手,自己已經先落了下風,怎麼辦才好?
  腦中閃過一個主意,徐尚羽微揚嘴角,向著樓上繼續走去。
  青蚨正在觀察外面的刑警。他看見一些穿著警服的人從居民區外進來,四散而去封鎖了社區各個出口,但是青蚨知道真正威脅他的,不是這些穿著警服的員警,而是暗中那批提前出來的便衣。他不知道那些便衣是誰,分佈在什麼位置,只要撤退的時候一不留神暴露了自己,就可能落到對方手中。同樣警方也不知道狙擊手的模樣,只要成功離開這座大樓,青蚨就可以混入人群中隱匿起來。
  前提是,他能夠成功離開。
  為了給這些刑警們一個出其不意,位置暴露後青蚨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撤離,而是繼續藏匿在狙擊的這幢樓內。這是一個賭博,也是一次機會,如果刑警們都認為他已經離開這座樓逃往別出,他就有更多的時間撤離。
  畢竟一般人誰都不會料想到,一個落入圍捕的狙擊手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繼續藏身於原地。他看著樓外,果然不少刑警都去別出搜尋,外面只留下小貓兩三隻。這點人手,他不暴露身形也可以輕易離開。
  青蚨悄無聲息地又翻下一個樓層,只要能夠下到二樓,他就可以不驚動任何人悄悄離開。然而,就在此時,他卻突然停住了腳步。昏暗的樓道內,似乎有著別的什麼聲音。
  青蚨屏住呼吸,側耳傾聽。那一聲一聲規律的踩踏聲,在整個樓道內傳得格外幽遠,有人進來了!
  可惡,偏偏在這種時候。他避開傳來腳步聲的通道,向著走廊另一邊走去。既然如此,只能提前翻窗離開,哪怕可能會暴露蹤跡也沒有辦法了!在躲避的過程中,那腳步聲仿佛如影隨形,令人汗毛直豎。
  不對!正跑向窗臺的青蚨冷汗直流。如果是正常人的腳步聲,怎麼會那麼整齊,怎麼可能每一步都細緻無差!是陷阱!他立刻抽身後撤,可為時已晚。
  “站住!”
  刺耳的卡塔聲,那是手槍上堂的聲音。這種聲音青蚨以往聽過無數遍,然而這一次,卻是最讓他刻骨銘心的。他站在原地,能夠看到一個人影正從窗外翻身進來,而這過程中,對方的槍口一直對著他,絲毫就沒有移開過。
  這裏是四樓,窗外沒有多少踏腳之處,而這人能輕鬆地翻進來,身手就不一般!
  徐尚羽槍口對準了他。
  “退後,靠牆站,雙手高舉!”
  青蚨沉默地按照他的話去做,在這過程中他發現這個刑警竟然是赤腳的,而剛才他聽到的腳步聲還在身後不斷響起,機械般,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。
  是錄音!這刑警竟然錄下了自己的腳步聲,故意放在樓梯口做引誘,布下疑陣後又在這裏埋伏他,果然狡猾。心裏暗恨自己輕易中計,青蚨一邊按照徐尚羽說的做,一邊偷偷做著手腳。在手舉過頭頂的一瞬間,他快速地按下耳邊一個按鈕。
  徐尚羽一愣,下一秒,猛烈的爆炸聲從樓上響起,宛如雷霆轟鳴。劇烈的震動帶的他腳下不穩,就這麼一個趔趄,青蚨已經抓住時機,一腳踢飛他手中的搶,正好踢出視窗,然後他人也跟在身後鑽了出去。
  絕對不能讓這狙擊手搶到槍!徐尚羽心中一緊,跟在他身後就追了出去。
  青蚨根本就沒有打算搶槍,畢竟那玩意早就被他提到樓下,又不知道滾到那個旮旯去了。他只是想卸除這員警的武裝,然而抓緊時間爬到外牆。論逃跑的功夫,青蚨有自信不會被一個小小員警給追上。可就在準備從三樓跳向對面車庫的當口,身後一個東西狠狠砸了過來。青蚨勉強躲過去,人卻沒有來得及翻躍,身體失衡,只剩下一隻手抓住窗臺邊緣,整個人都懸在半空。
  就在這時,他親眼看到那員警跟蜘蛛似的幾秒就攀爬跳躍到了他面前。在不到十釐米寬的窗臺上,徐尚羽穩穩落地,一腳正好踩在青蚨攀著窗臺邊沿的手上。
  他看著面色發白的狙擊手,冷笑。
  “還想往哪里跑?”
  小小的一個縣城警隊裏,竟然會藏著一個能飛簷走壁的蜘蛛俠!青蚨愣是沒有料想到這回事,就這麼栽在了徐尚羽手裏。他看著這個緊追過來的刑警,打量著對方不似一般員警的身手。視線在掃過徐尚羽右手的傷痕後,恍然大悟。
  原來是他。落在這個人手裏,不虧!
  他想著,還有閒心抬頭沖徐尚羽笑了一下。“真沒想到,當年的那個人,現在竟然當了刑警。”
  徐尚羽眼神一厲,看著腳下的狙擊手,低聲道:“你知道我是誰?”
  “當然,你在我們內部可是鼎鼎大名,作為唯一一個……嗚哇!”
  話音還沒落,他攀在窗臺上的手就被徐尚羽用力地掰開,整個人往樓下墜去。迎視對方不敢置信的眼神,徐尚羽冷道:“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
  砰——
  幾秒鐘後,居民樓附近的所有人都聽到這麼一聲巨響。
  ……
  “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。”陸飛蹲在牆角,有些不安心地看著手錶。“隊長怎麼還沒把人抓回來,不是出事了吧?”
  在他對面,季語秋吊兒郎當地坐著,實習小法醫于孟怯怯懦懦地站著,時不時還偷偷打量甯蕭一眼。除此之外,甯蕭和趙雲各自佔據一角。兇手劉莉已經被專人護送回警局準備正式訊問,而他們這些人都是在等待徐尚羽的後續消息。
  甯蕭實在有些受不了于孟小姑娘般的眼神。“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?”
  于孟被他一看,結結巴巴。“啊,我、我……”
  季語秋嗤笑。“還能有什麼?弄丟了你們的寶貝兒子,他內疚唄。”
  張瑋瑋被綁架,與于孟的確算是有關係。可是那是赫野所作所為,甯蕭也不打算追究小法醫的責任。
  “與你無關。”甯蕭道:“要不是我,也不會牽扯到我身邊的人身上。”
  說著,他糾起眉頭。徐尚羽將他接回去住,未必就是好事。說不定有他在,反而會牽累更多的人。季語秋看了皺眉的甯蕭一眼,沒說什麼。
  幾人心思各異,等待得不耐煩的時候,徐尚羽終於出現。
  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,身後跟著兩名刑警隊員,他們手裏還提著一個貌似人型的生物。等走近了眾人才發現,刑警們手中提著的的確是一個人。不過這人軟骨頭軟筋的,就像個人型麻袋一樣。
  陸飛就呆了。“這就是那個狙擊手,怎麼這幅模樣了?”
  徐尚羽淡淡道:“逃跑的時候不小心摔到自行車棚上,算他命大。”
  “這麼不小心?”
  這是哪門子的狙擊手啊,跑路時都能摔跤?
  “是挺不小心的。”徐尚羽道,掃了昏迷中的青蚨一眼。“老季,你幫我看一下他斷了幾根骨頭,有沒有內出血?”
  季語秋去為不小心的狙擊手檢查狀況,徐尚羽直接向甯蕭走來。
  “不辱使命。”他道。
  甯蕭笑。“你折磨人家了?”
  徐尚羽微笑。
  “我是那種會濫用私刑的人嗎?”
  甯蕭不置與否,現在有個人質在手,他們也終於有了與赫野談判的籌碼。只是對於赫野,他總是拿捏不准,不知道這個瘋狂的傢伙接下來又會走哪一步。
  而很快,狙擊手落網的消息就傳到了赫野耳中。甯蕭也在網上,看到了他留下的一條資訊。
  只有六個字。
  【見面,交換人質。】
  作者有話要說:明天暫停一天,好好構思下一個劇情。然後甯蕭與赫野,赫野與徐尚羽,幾人之間的秘密,也會逐步揭曉。

 

☆、第44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

  【“地上有一串不名腳印,你能分辨出它們的特徵嗎?提摩爾?”
  瑞克警長呼喚了幾聲不見人應答,連忙抬起頭來搜尋,只看見提摩爾已經離開剛剛站立的地方,走到了懸崖邊上。
  “瑞克警長。”
  站在懸崖前的偵探,望著崖下,道:“我找到了。”
  一道霹靂轟然打下,慘白的電光刹那間照亮懸崖,一秒後又黯淡下去。
  瑞克警長在那驟亮的一瞬間,看見了提摩爾的臉色,蒼白,帶著詭異的笑容,看起來就像是午夜散步的遊魂。他心裏泛起一絲驚疑,愣愣地看著這位偵探彎下腰,在懸崖壁上摸索著什麼。
  隨後,提摩爾手裏提著一截斷肢,抬起頭沖他露出笑容。
  “我找到死者的另一部分了,警長!”
  看著那燦爛的笑容,瑞克不禁覺得毛骨悚然。
 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,這個有著神探之名的青年或許並不是一個普通人,而是和那些犯罪分子一樣有著敏感異樣的神經。
  他竟然能手握殘屍,笑得那麼開懷。好像手裏不是一個可憐的失去生命的人類,而只是一個玩具。
  比起正常人,提摩爾的思維更貼近那些兇手。
  這不是一件好事。】
  黑夜中燭光閃爍,夏譚放下手裏的書,舒了一口氣。一直到故事情節告一段落,她才敢放下書休息。不然,心情隨著情節掉在半空,哪怕是睡覺,做夢都會夢到那些可怖的屍體和血腥的殺人現場。
  她不是一個特別膽大的女孩,但是卻喜歡看懸疑和推理小說。這點矛盾,在一個青春期少女身上並不少見。
  闔上書,夏譚看了下時間,已經淩晨兩點多。這個時間山莊裏的其他人應該都睡了,她也該早點休息才是。夏譚端著蠟燭走到床邊,正準備掀起被窩鑽進去。
  呼呼,一陣冷風吹來,她看著半開的窗戶,窗簾被夜風微微吹動,屋外傳來簌簌風聲,空氣中帶著點濕氣。不是要下雨了吧?她心裏想著,還是端著燭臺準備去關上窗戶。然而手剛觸及冰冷的窗臺,一道亮光劃過眼前。
  閃電?
  夏譚心驚,抬頭看向天空,烏黑的夜空下尋不到一絲光亮。窗戶關上的時候,她似乎聽見一聲沉悶的聲響,襯著夜半的天色,讓女孩心裏掀起一股漣漪。
  是山裏的動物,還是風吹落了樹枝?
  夏譚告誡自己不要亂想,一定是剛看完小說所以心裏疑神疑鬼。她鑽進溫暖的被窩裏,可是久久都沒睡著。不知躺了多久,迷糊間似又聽見一聲撞擊聲。然後這一整晚,這道模糊不清的聲音一直都在她夢中徘徊,直到天明。
  第二天醒來,山莊內的遊客們都覺得天氣變涼了許多。
  朱明打著哈欠從樓上下來,剛走到一樓,就哆嗦了一下。
  “好冷啊,這天氣怎麼說變就變。”
  正在大廳打掃的劉嫂看了他一眼。“山裏的天氣說涼就涼,不比你們城裏。這才剛入夏,溫度還不算高。你們年輕人就是來不及地減衣服,凍著了才知道叫喚,哼。”
  劉嫂是這間山莊旅館裏雇傭了十幾年的老雇員,年紀大脾氣也見長,再加上資歷在這,別說老闆,就是連客人她也時不時地批評兩句,完全一副長輩模樣。朱明是三天前剛剛入住的客人,二十出頭的小夥子,才入夏就穿著短褲短袖進山避暑,為人也有些輕浮,劉嫂總是要嘮叨他幾句。
  不過小夥子雖然痞裏痞氣,但還算是尊老愛幼,對於劉嫂的教訓總是笑嘻嘻地聽著,聽過就忘到腦後去了。
  和劉嫂嘮叨完後,朱明端著一杯熱乎的牛奶,就坐到休閒室的大沙發上。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看報的中年男子,衣衫筆挺,即使是初夏也穿著一身西裝三件套,最上面的襯衫扣子緊緊扣著的。這人面前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,手裏拿著報紙,看見朱明坐下來也只是點頭示意,眼睛都沒有抬一下。
  許永泉,某大學任職的哲學系副教授,抽著學生放假的空來深山老林裏透口氣。許教授一向不愛搭理別的人,朱明也早就習慣了。在他看來,這個書呆子老學究完全和他是兩路人,他也沒興趣自己湊上去。
  兩人正互不搭理地喝著早茶,又有一人從屋外進來了。進屋的人身穿衝鋒衣,腳踩雨靴,似乎剛剛從深林裏出來。他在門廳換了鞋,提著一雙沾滿泥的雨靴就走了過來。
  朱明看見他,就眼前一亮。
  “哎!老韓!一大早去哪了?”
  被他喊住的男人抬頭,沖休息室的朱明揮了揮手。“山裏剛下了一夜雨,我去看看下面河裏有沒有漲水。”
  “嘿,放假還在關心你的課題呢。”
  韓有為,某名校水土學院研究生,現在剛到暑假,帶著表妹進山裏遊玩。朱明和他關係最好,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他是看上人家表妹了。
  這不,當著人家的面就熱情招呼起來了。
  “表妹還沒起床呢?”
  一口一個表妹,比人家韓有為本人叫的還親熱。
  正在看報紙的徐教授抬頭看了朱明一眼,又收回視線,不管不問,渾然一副忘我狀態。
  韓有為脾氣倒好,笑笑道:“這個小丫頭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,等她睡醒了就可以吃午飯了。”
  “韓先生。”正拖著地路過的劉嫂,皺眉看著他手上滴滴答答掉著泥水的一雙鞋。“你不把鞋在門口弄乾淨了,這地我不是白拖了嗎?我花了一上午拖地、掃地,又得白來。”
  “抱歉,是我沒注意……”韓有為臉上躥紅。
  “你們年輕人一個個就知道吃吃玩玩,一點都不知道細心些注意些,你說這些家務活就算是我的本職工作,你們就沒人體諒體諒我,幫我省點力氣?”
  朱明坐在休息室內,看著韓有為被劉嫂訓得抬不起頭來,哈哈一笑,玩起自己的手機。
  又過了一小時,山莊內的其他客人也都陸續起床。這些客人中,有來自日本的小夫妻,有結伴旅遊的大學生,再加上原本的朱明、韓有為等人,整個一樓大廳熱鬧了起來,鬧鬧呼呼。其中朱明更是混的如魚得水,他或者和倆外國遊客聊天,或者和一旁的女學生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鬥嘴,中間又被劉嫂訓了一下,都沒當一回事,繼續樂呵。
  可是等到快十二點,韓有為皺起了眉頭。表妹平時就是睡得再晚也不會到這個時都還不起床,他正想著要不要上樓去看一看。
  砰咚一聲,原本關上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,帶進一股冷風。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,然後看向門口。
  “劉嫂,來幫忙接一下雨傘!外面又下雨了。”
  進來的是山莊旅店的老闆,他手裏提著一個超大旅行箱,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個人。於是,眾人的視線又隨之看向他身後的那人。
  一個約莫二十四五的年輕男性跟在老闆身後進屋。外貌清俊,穿著整齊,即使手裏提著一個行李箱也難掩氣質。要不是看他衣服上還沾著泥水,旁人還以為這是哪里來的小明星到山裏拍外景來了。
  一些女大學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,小聲地議論起來。朱明聽見女學生們興奮的聲音,當下就對這個搶了他風頭的帥哥有了些競爭意識。
  老闆于俊拉著新客人的行李,滿頭大汗,回身道:
  “趕緊進屋吧,外面可冷。”
  朱明見狀不是滋味地道:“于哥,原來一大早就去車站接客人了,我說怎麼見不到你呢。”
  於俊呵呵一笑。“做生意麼,顧客就是上帝。”
  他身後的年輕人也提著行李,絲毫不介意滿屋子打量自己的人,堂而皇之地就走進了正廳。
  “來來,我給大家介紹一下。”於俊道:“這位蕭羽先生,是市旅遊局的人,特地來考察我們這個景點,順便在這裏住上幾天。大家不要給我面子,有什麼不滿意的都可以向蕭先生反映情況啊。”
  朱明樂了。“我說于哥,你這是明擺著要讓我們幫你說好話吧!”
  “哈哈哈,你明白就好。”
  眾人皆笑。
  于俊便又給蕭羽介紹眾人情況,環顧了一圈,卻發現還少了一個人。
  “小韓,你妹妹還沒起床嗎?”
  韓有為也正納悶。
  “她平時早該起了,今天睡得特晚。”
  “哈哈,這姑娘肯定昨天又熬夜看書。”於俊笑了下沒當一回事,轉身對蕭羽道:“房間就在樓上,我帶你去。”
  蕭羽點點頭,二人便告別眾人,拎著行李上樓。
  拐過樓梯角落,進了二樓光線便暗了下來,於俊打開走廊的燈,給蕭羽開門。
  “就是這間屋,敞亮,住的舒暢。蕭先生?”
  他回頭,卻見蕭羽沒有緊跟上來,而是盯著拐角處的一盞蠟燭。
  “你們這裏還用蠟燭?”蕭羽問。
  “哦,這個啊。山上供電不足,都是用的自己的發電機,能省就省唄,所以我們這裏夏天晚上九點以後就切斷供電,每個房間都放些蠟燭,供客人使用。”
  蕭羽又看了下客房的門,嚴嚴實實,連只螞蟻都爬不進去,而且昨晚上又下了雨。
  他想了想,問於俊道:
  “于老闆,剛才你們說還有誰沒起床?”
  “隔壁的小姑娘啊,她喜歡熬夜看書,經常晚起。”於俊不明所以。“不過今天睡得也是真晚了,有些奇怪。”
  他說著說著,看見蕭羽越來越嚴峻的神色,心裏咯噔一跳。
  “蕭、蕭先生?”這人的臉色莫名地讓他心慌。
  蕭羽看著他,嚴肅地說出一句話。
  然後沒多久,大廳所有人都聽見了樓上一聲撞擊,隨後,便是於俊驚慌失措的叫聲。
  “來、來人啊!出人命了!”
  山中的雨,越下越大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感謝:
  喵~的火箭炮
  裏愁、13916440、kyara227的地雷
  熱吻致謝。╭(╯3╰)╮
  有人猜出小姑娘是出什麼事了沒有?比較好猜哦,線索文裏都有。
  

☆、第45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(二)

  樓下眾人聽到驚呼,第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,還是于俊連喊了幾聲才察覺到不對勁的韓有為第一個沖上樓去。在他之後,朱明和幾個大學生也緊跟而上,不一會幾乎所有人動沖上了二樓。
  “出什麼事了?”朱明緊張道。他緊跟在韓有為身後,可前面韓有為跑得太快,他只看見一個影子,人就跑上二樓去了。等朱明和其他人也感到二樓的時候,走道內空無一人,只有一個房間的房門大開著。
  那不是夏譚的房間嗎,難道是她出事了!
  朱明心頭一緊,和其他幾個人一起沖進房。才一進屋,一股悶熱的窒息感就迎面而來。朱明一下子覺得有點呼吸不過來,頭暈目眩,而在他身後的幾個人顯然也是差不多的反應。
  “別過來!”
  沒有開燈的房間裏,人們只聽到黑暗中一聲呵斥。
  是那個新來的蕭羽的聲音!朱明沒有第一時間聽從,而是怒道:“你對她做了什麼!你這個……”
  “冷靜。”副教授許永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外。“再不從屋子裏退出來,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就是你。”
  “什麼?”
  許教授沒興致和他解釋,揪著這小子的衣領就把他拽了出來,其他幾個人也是同樣的待遇。然後他站在門口,對立面的人道:“需要我打救護電話嗎?”
  “謝謝。另外,請派人取些氧氣瓶過來。”
  許永泉問:“在哪?”
  於俊大喊:“地下室!那裏有備用的氧氣瓶!”
  許教授讓一名大學生去地下室拿氧氣瓶,並指揮著人群散開,不要堵在門口。
  呲啦一聲!
  有人拉開了房間內的窗簾,光線穿透窗戶照射進來,屋外的眾人這才看清裏面的情況。
  夏譚躺在床上,像是睡著了一樣,但是臉上卻泛著一層櫻桃紅,有一種詭異的豔麗感。而在她身旁的床頭櫃上,則擺著一支幾乎快要燃盡的蠟燭,燭頭上還冒著一縷黑煙,看起來是剛剛被人吹滅。
  韓有為正坐在床頭,給夏譚做胸外按壓。
  直到這個時候,其他人才隱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
  朱明看向屋內,不敢置信道:“她這是一氧化碳中毒了,可是怎麼可能?”
  “蠟燭的不完全燃燒會產生一氧化碳。”打開窗戶的人說道:“而昨天又是雨天,空氣本來就悶熱。在這個近乎密閉的房間裏點了一晚上蠟燭,產生的一氧化碳足以致人中毒。”
  此時門窗都已經全部打開,新鮮的空氣帶著冷意吹了進來,讓所有人打了個冷戰。
  于俊此時正滿臉懊惱,看向站在窗前的蕭羽。
  “蕭先生,如果不是你最先發現不對勁,再晚來一步,我、我真不知道怎麼是好!”
  蕭羽搖搖頭,看著床上躺著的人。
  女孩渾身出汗,臉色詭紅,但是萬幸的是還有呼吸。雖然蠟燭點了整整一個晚上,但是房間空間大,也沒有造成嚴重中毒。
  “氧氣來了,氧氣來了!”
  去樓下拿氧氣瓶的大學生飛奔上來,於俊上前接過氧氣,和韓有為一起合作給夏譚吸上。有了新鮮氧氣的攝入,女孩的臉色明顯好轉很多。不過要是再晚來一步,後果就不堪設想。
  “不需要太多人在這裏,她中毒不深,醒來後只要連續吸氧幾天就可以恢復。”蕭羽說著就向外走去,走出門口時,回過頭來問:“鑰匙?”
  於俊一愣,一會才反應過來。
  “在、在我這。”他掏出手裏的鑰匙,遞給蕭羽。“你要回去休息了?”
  蕭羽點了點頭。
  於俊有些為難,可是蕭羽是客人,他又不好意思一直耽誤人家休息,只能問道:“那我們還要喊救護車嗎?”
  蕭羽頓了一下。
  “能喊到的話就喊吧。”
  旁人還沒有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,他已經拎著自己兩個大行李箱進屋。砰的一聲,屋門在眾人面前關上,再沒有聲音。
  朱明和其他幾人面面相覷,氣急敗壞道:“他這是什麼意思?現在一小姑娘在這裏生死不明,他竟然還有心思回屋睡覺?簡直太囂張太冷漠!”
  于俊聞言有些尷尬,蕭羽回屋也是他給的鑰匙。
  “不然呢?”許教授難得和朱明搭上一句。“人家第一個發現了夏譚的不對,還指導我們做了急救。本來就已經仁至義盡,你還指望他怎麼樣?像你一樣巴不得趴在小姑娘床前做孝子?”
  “是啊,而且蕭先生連續趕車幾十個小時,也已經很累了。”於俊連忙附和道:“就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
  朱明不忿地哼哼了幾聲,就被許教授趕去樓下。二樓夏譚的房間,只留下于俊和韓有為兩人。
  “看起來好像沒事了,呼吸順暢多了,臉色也好了。”
  “恩。”
  “還好發現的及時。”於俊心有餘悸。“不過夏譚也是粗心,睡覺怎麼不把蠟燭先滅了呢?”
  韓有為看了眼書桌上的書。
  “看書太晚,忘記了吧。”
  於俊還在叨咕著。“看來以後晚上不能用蠟燭了,至少不能在房間裏用。再發生什麼意外,可不得了。”
  而韓有為看著表妹恢復正常的臉色,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。
  “以防萬一,我再去打個急救電話吧。”
  “好。”
  咚咚咚又是一陣腳步聲,隨後二樓歸於一片寂靜。
  隔壁房間,蕭羽一直靠在門板上聽著屋外的動靜。直到不再聽見有人說話,他才起身推著行李走到床前。他隨身攜帶的兩個行李箱,一大一小,大的足有一米多高,將近半米寬;小的行李箱也有一米的高度,
  他先把大行李箱推到床邊,然後再打開小的那個。
  嘩啦啦,行李箱內的東西全部傾倒出來,讓他措手不及。看來這一路上的顛簸,把東西都給顛亂了。蕭羽漫不經心地將小箱子整理好,才去打開大箱子。
  拉鏈緩緩打開,他看著箱內的東西,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。
  “終於等到這一天。”
  蕭羽輕聲道,不知是在對別人,還是在對自己這麼說。
 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,夏譚終於清醒了過來。這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,然而壞消息是,由於昨天晚上的暴雨,河水大漲,中午十二點多的時候一部分地段發生了泥石流,現在山下的車子根本就開不進來。
  于俊聽到這個消息時還捏了一把冷汗,要是他早上開車出去接人再晚那麼一兩個小時,說不定現在就被埋在泥石流裏面了。
  “也就是說,現在整個山上就只有我們?”朱明皺眉問。
  於俊道:“也不能這麼說。我們這個山莊只是建在山頂上的景點的一部分,下面還有一個白鷺保護區,那邊應該也有工作人員留在山上。只不過現在擔心再發生泥石流,他們暫時不會過來而已。
  白鷺山莊不僅僅是一座旅遊山莊,它是山上整個一系列旅遊景點的統稱。包括半山腰的白鷺保護區、山頂的別墅,以及附近的自然景觀。只不過人們習慣將別墅稱為白鷺山莊,所以在一般人眼裏,山莊指的自然就是這樁老別墅了。
  “可現在救護車開不過來,夏譚不會有事吧?”
  “應該沒事。”韓有為拿著用完的氧氣瓶下樓道:“她神志清醒,只是暫時還無法開口說話。等過幾天,就可以恢復好了。”
 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。那對來自日本的小夫妻還舉手合十做祈禱狀,看樣子是有信仰的教徒。
  這一波意外,至此終於風平浪靜。等到晚上吃晚飯的時間,夏譚終於是徹底清醒了,也能說一兩句話。不過還是不能起身,食物要由她表哥送到樓上去。這邊韓有為剛剛端著晚飯上樓,那邊又有一個人走了下來。
  蕭羽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,似乎是剛剛睡醒,眼神還有些困頓。他走到桌邊和大家簡單打了個招呼,也拿著晚飯回屋去吃。
  朱明看著他上樓,又聳了聳肩。“夏譚身體不好躺在床上休息我們都理解,可是那傢伙算是怎麼回事?大老爺們還躲在屋裏吃晚飯,還吃那麼多!”他看清了蕭羽端走的分量,兩個人吃都夠飽了。
  許教授看著他,眼露戲謔。
  “一般有兩種人食量會比較大,一種是經常勞心勞智的聰明人,還有一種就是只有四體發達的勞力人。相比起來,後者往往吃的更多,因為他們不僅需要補充日常活動的消耗,還要吸收營養去補足大腦缺乏的智慧。呵。”
  最後那一聲笑,笑得朱明手上一哆嗦,看著手裏的火腿不知怎麼的就沒胃口了。他用殺人般的視線看向許永泉,威脅道:“許老頭你再指桑駡槐,小心我一時手癢,再來製造一場意外事件啊!”
  “你這就不是意外,而是謀殺。”許永泉推了推眼鏡。“最愚蠢的是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殺人預告。萬一我真出了事,你不就是嫌疑最大?”
  “喂喂,老許!我真的警告你啊,別再拿我開玩笑。”
  隨著夏譚恢復的消息傳來,眾人總算是恢復了一些嬉鬧的心情。樓上,蕭羽正端著食盤走過走道。一樓人們調侃的聲音盡入他耳膜,路過夏譚房間的時候,他看見裏面小姑娘正勉力坐起,一口一口吃著晚飯,看起來總算是從意外事故中恢復過來。
  不過,意外?
  蕭羽掃過夏譚門把手上的某個印記。
  他可不這麼認為。
  然而他能預料,這個山莊內的“意外事件”,現在才剛剛開始。
  蕭羽端著晚飯進屋,吱呀一聲,屋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。
  夜,再度降臨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小姑娘沒死,重要角色。
  另外,告訴大家一個重磅消息。目前這個山莊內,一應人物都聚集了。
  甯蕭,徐尚羽,赫野,兇手,死者,都在裏面。
  你們能猜出哪個是哪個嗎?哈哈。
 


☆、第46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(三)

  【“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無辜的人。”提摩爾對警長道:“只有兩種人:殺人犯,和還沒來得及殺人的潛藏犯。”
  他是個絕度的性本惡主義者,一直秉持著的觀點就是,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兇手,包括他自己。】
  夏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這兩句話上,尋思著其中的深意。
  在她最開始看這一系列的小說的時候,她就從中獲得了一個道理——每個人一生中至少有一次想要殺死最親密的人的念頭。在廚房握著菜刀時,和朋友玩鬧時,擁抱最親密的人時,總有那麼一瞬間,你會想如果現在奪走這個人的性命會怎樣?如果菜刀砍下他的肢體,雙手掐住他的脖子,會有什麼後果?
  雖然大部分人都能很好控制自己,這些一閃而過的念頭,只不過是他們大腦處理過的萬千無用資訊中的一個。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,一旦心思產生就會逐漸成魔。最後這些人,就成為了實際的殺人犯。
  夏譚知道,殺人犯和一般思想犯的區別在於,一個付諸於實踐,一個沒有。如果法律能夠懲罰思想的話,那麼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將會被判處死刑。
  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惡念,能否控制它,就是區別理性和非理性的關鍵。在書的封面上,作者留下了這麼一句話。夏譚一開始並不理解其中的意思,但是最近她開始漸漸明白了。有時候痛下殺手,真的就只在一念之間。
  “怎麼還在看書?”房門被人推開,韓有為端著早餐進來。“一大早就開始消耗腦力,你身體已經恢復了?”
  夏譚放下書訕訕一笑,很無辜的樣子。
  韓有為看著她放在床上的書,笑笑道:“看起來你真的很喜歡推理小說。”
  夏譚點了點頭,又開口問道:“他……好嗎?”她喉嚨有些沙啞,因為吸進了較多的一氧化碳,加之身體虛弱,現在還不能說太多話。
  “你問隔壁的蕭羽?”韓有為道:“怎麼,人家救了你,想要以身相許?朱明要是知道,肯定很傷心。”
  “不可以嗎?”夏譚道:“我,去感謝他。”
  “好吧,救命之恩總歸是要感謝一下。不過他一直待在房間裏不怎麼出來。”韓有為想了想道:“我一會去幫你看一看,帶你過去致謝。”
  夏譚總算松了一口氣,她放下書看向窗外。
  今天依舊是陰天,窗外細雨綿綿,這已經是山路阻斷的第二天了,而山莊裏的人們也逐漸習慣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。
  朱明坐在窗前,有些不耐地看著陰雨連綿的天氣。接著他就看見於俊冒著雨穿過小道,手裏還提著什麼。
  “怎麼了老闆,一大早出去找什麼好吃的了?”於俊進屋的時候,朱明就迫不及待地問起來。
  “哪有什麼,去後院看了看家畜。”於俊拍了拍泥水道:“連下兩天大雨,我去看看有沒有染病的雞鴨。”
  山莊後院裏有一片菜地,還有一個養殖家禽的木屋。因為總是彌漫著一股家禽排泄物的怪味,很少有人願意接近。不過也正因為山上養了家禽種了蔬菜,所以這幾天的伙食品質倒沒有下降,自給自足還算湊合。
  朱明調侃道:“老闆你很有先見之明,是不是早做好了八年抗戰的準備了?照這狀況看,別說是一兩天,我們在山上住一個月都不會被餓著啊。”
  於俊笑笑,不說話。他抬頭看了一圈,朱明在客廳發呆,大學生們坐在休息室打三國殺,那對日本小夫妻好奇地圍在一邊看,就是不見其他幾個人。
  見狀,朱明道:“別找了,許老頭還在房間裏研究他的書本,韓有為上樓給表妹送早飯去了。至於另一個傢伙。”他哼了一聲,用鼻子道:“這幾天我就沒見他下來過。”
  從來的那一天開始,蕭羽基本上就是待在房間裏,很少和其他人有所交流。這也讓其他人很難對他有什麼瞭解,尤其是在朱明眼中看來,蕭羽整天神神秘秘的,一準不在幹好事。
  而與此同時,韓有為正敲響了一向神神秘秘的蕭羽的房門。才敲了兩聲,他就聽見裏面有人起身的動靜。不一會,門開了,蕭羽面無表情地探出頭來。
  “什麼事?”
  “你好,蕭先生。”韓有為禮貌道:“對於那天你及時救了我表妹一命,我們還沒有來表示感謝。如果可以的話……”
  “沒必要。”蕭羽打斷他,正準備拒絕。可這時韓有為一側身,讓出身後的一個小腦袋來。夏譚正躲在他身後,扒著韓有為的衣服怯怯地看著蕭羽。見對方看向自己,她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。
  對這麼一個病弱的小姑娘,即使冷漠如蕭羽也不好再拒絕什麼。
  “她想要親自來表示感謝。”韓有為道:“只要十分鐘就好。”
  還能說什麼呢?蕭羽讓開了身子。“進來吧。”
  夏譚小心翼翼地進了房間,韓有為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,便走到門外等著。等蕭羽輕闔上門,搬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。與救命恩人面對面的小姑娘,突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。
  許久,還是蕭羽先開的口。
  “你身體還好嗎?”
  夏譚連忙點頭,局促地對著手指。突然她的視線掃過桌上一角,眼中流露出驚喜。
  “你,也喜歡看?”她指了指桌上,面帶喜悅道:“我也喜歡。”
  蕭羽回頭看去,見她指的是那本小說,便將書拿在手裏。
  “你看這本書?”他問。
  夏譚點頭。“別人推薦的,很好看。但是我不聰明,看不太懂。”
  “推理小說而已。”蕭羽道:“只是設幾個外人看不懂的局,沒什麼值得稱道的。”
  “不,不是!”夏譚和他執拗上了。“很好看,作者,很厲害。”
  看著小姑娘說話都說不利索還要和自己爭辯的模樣,蕭羽失笑。“你這麼喜歡看推理小說?那我來倒要考你幾個問題。”
  夏譚聞言,連忙正襟危坐,等待他提問。
  然而,蕭羽提出的第一個問題,就讓她呆住了。
  “在封閉的房間裏點燃蠟燭會導致一氧化碳中毒。這種事情,你不會不知道吧?”
  夏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,沒想到他竟然問的是這個問題。
  將她的反應盡收入眼底,蕭羽道:“經常看推理小說的人,這點常識總該有。所以,那天晚上其實你是吹滅了蠟燭才休息的。”
  那雙眼睛投射出來的淩厲目光,讓夏譚不敢對視。
  而蕭羽不等她逃避,接著道:“你知道是有人要故意害你,甚至連對方是誰都能猜到,是不是?”
  聽見這句話,夏譚眼神躲閃。
  “為什麼,你要幫助嫌犯隱瞞?”
  接連幾個問題,讓夏譚臉色蒼白,她雙腳發軟,想要起身離開房間,但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做不到。蕭羽緊盯在她身上的視線,讓她連否定的勇氣都沒有。怎麼辦,怎麼辦,如果他還要繼續追根究底的話……
  砰咚一聲,就在氣氛僵硬之時,樓下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,隨即是劉嫂的尖叫聲。樓下驟然寂靜,接著便是一片騷亂。
  出什麼事了?
  蕭羽坐不住,便要出去查看,臨走前還不忘吩咐道:“你待在屋內,不要亂跑。”
  而等他跑出房間,才發現韓有為也早已經不在門口。蕭羽是最後一個趕到樓下的,他到場的時候,其他幾個人正圍在劉嫂身邊。一群人聚集在地下室的走道前,看著劉嫂蒼白的臉色連連詢問。
  “怎麼了,怎麼回事?”
  “有、有……”而劉嫂哆嗦著,神色恐慌,手指著地下室說不出話來。
  幾個年輕人對視幾眼,猜測著莫不是地下室裏面出了問題?
  “我來!”朱明手裏拿著不知從哪里拽來的木棍,一把捅開地下室的大門。老舊的木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,在眾人面前緩緩打開。
  入目,一片淩亂。像是被什麼大型野獸闖入,地板上滿是泥濘的痕跡,唯一的窗戶被打破,風雨正咆哮中從破窗外吹進來。而地下室擺放的物品全部被翻動的亂七八糟,完全是颱風過境的模樣。
  所有人都愣住了,不知道是怎麼回事。
  “這、這究竟是進了小偷,還是闖進了野獸?”朱明愣愣道。
  於俊臉色難看,看著地上的痕跡,又看著被打破的地下室小窗。那個只能容一人進出的視窗,明顯有人為攀爬的痕跡。
  “不是野獸。”他低聲道:“是有人進地下室想要偷東西。”
  於俊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,一字一句道:“有外人,闖進了這山莊。”
  聽見他這句話,韓有為和蕭羽幾乎是同時色變。
  夏譚,還一個人在樓上!
  作者有話要說:提示:這裏面有三路以上人馬,錯綜複雜。
  提示2:有時候眼睛看到的,不一定就是你以為的。
  提示3:蕭羽肯定是甯蕭或徐尚羽。
  提示4:請相信我。(嚴肅)

 

☆、第47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(四)

  在蕭羽下樓後,夏譚就獨自一人待在樓上。
  房門微闔,她只能隱約聽見樓下的聲音,然而逐漸地這聲音隨著人們的走遠也聽不見了。整個房間,只有自己呼吸的聲音。
  一聲一聲,呼,吸,呼……不對!這裏有另外一個人!
  夏譚突然警醒,在她耳中聽到的呼吸聲不僅是她自己,還有屬於另外一個人的。輕微的,小心收斂著,如果不是她耳力敏銳,幾乎就要錯過這道聲音。
  在樓上,就在這一尺之外,有人正在接近!夏譚能明顯聽出來,門外屬於另一個人的呼吸聲。那人的呼吸由遠及近,逐漸逼近房門,然而就在這一牆之隔外,他卻始終沒有出聲。
  心臟在胸腔內猛烈跳動,夏譚不由呼吸急促起來,她抓緊椅子的扶手,努力想要尋找什麼武裝自己的東西。找來找去,只有一本厚重的推理小說。夏譚把書緊抓在門口,緊緊盯著半掩的房門。
  不明之人逐步接近,近到夏譚可以通過門縫窺探到門外的一個黑影,卻在此時,幾聲沉重的腳步聲邁樓而上,接著,便是有人泡上了二樓。
  “夏譚!”
  韓有為一把推開房門,蕭羽緊跟在他身後。
  “沒事吧?剛才有沒有人過來?”
  夏譚頓住,看了看他,又困惑地看向他們身後。“你們沒有看到有人嗎?”
  蕭羽和韓有為彼此對視,還未來得及出聲,便聽見一陣玻璃砸碎的聲音,然後他們就聽見朱明那個大嗓門。“誰闖進二樓了!”
  “出什麼事了?”於俊緊跟在他們身後,詢問。
  蕭羽越過他身邊,就看見朱明站在一間房門打開的客房門前,屋內一片淩亂,窗戶也是被人打碎,風雨飄搖著吹進室內。而唯一的書桌上還擺著紙筆,顯然剛剛還有人在屋內。
  “這是許教授的房間。”於俊一驚。“他人呢?你們看見他沒有?”所有人面面相覷,皆搖頭。
  “夏譚,你看到什麼沒有?”蕭羽回身,問跟在他們身後的女孩。“剛才在我們上樓之前,有沒有看到別人?”
  “沒、沒有,只是我聽見有人在走到呼氣的聲音,但是後來你們上來之後就不見了。”夏譚急忙搖頭道:“我沒看見他長什麼模樣,但是之前的確有人在二樓。”
  “就是說有人闖上二樓,把許永泉給擄走了?”朱明不可思議道:“會和闖進地下室的是一個人嗎?”
  “不管什麼人!現在得先把許教授給找到!”於俊急了。“大家分工合作,分頭去找!外面還在下雨,那個人不可能把教授帶得太遠!”
  一連出了這幾出意外,所有人再也沒有心思悠閒地待在屋內。按照兩人一組的模式,大家分頭出去找人。目前在這山上無依無靠,又有外人闖入的陰影籠罩在心頭,大家面色都不是很好看。
  韓有被留下來照看夏譚,而蕭羽被分到和朱明一組。下樓前,蕭羽看了眼那表兄妹二人,隨即跟著眾人離開。而路過自己門前的時候,蕭羽看著地上的一串腳印,驀然停住了。
  這一串腳印與其他人的明顯不同,帶著半幹半濕的痕跡,從走道盡頭一直延續到他的房門前。而走道的盡頭,就是一扇窗戶,那窗戶直接通向山莊之外。蕭羽靜靜地看著這一串腳印,駐足良久。
  “怎麼?”走在前面的朱明不耐煩地回頭看他。“發什麼呆,還不趕緊去找人?”
  蕭羽再看了看許永泉門前的痕跡,沒說什麼便跟著他離開。
  很快,眾人就在後院找到了昏迷過去渾身狼藉的許教授。他被人打暈仍在木屋裏,沾了滿身的雞毛鴨毛。被人喊醒的時候還神志不清,渾然不知自己身處何地。
  “許教授,醒醒,你醒醒。”於俊面露焦急,輕拍著他臉龐。在看見許永泉好不容易清醒殿后,急忙問話:“你怎麼會在這?記不記得是誰把你帶到這來的?”
  許永泉迷惘地看著周圍的一圈人,搖了搖頭。
  “許教授,許……”
  蕭羽打斷他。“別問了,看樣子他意識還不清醒。先扶他回去,等休息好了再問也不遲。”
  於俊只能點頭,在眾人扶著許永泉出門後,他抬頭看著四周淩亂的雞舍鴨舌,無奈地歎了口氣。
  “老闆?”朱明從門口探頭進來。“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?”
  “我先收拾一下。”於俊道:“亂成這樣,雞鴨都跑光了,我看能逮幾隻就幾隻,不然過幾天就沒有伙食了。”
  朱明哦了一聲收回腦袋,對站在自己身旁的蕭羽道:“老闆說他要收拾一下。”
  蕭羽點了點頭,抬腳就走。
  “哎,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給力啊。我幫你問了話,你好歹感謝一下,要不給個好臉色看也成啊。”
  “謝謝。”蕭羽說完,不回頭地就走了。
  只留下朱明一個人氣急地站在原地。“哈,好個惜字如金的傢伙!”
  一上午的時間就出了這兩件事,弄的人心惶惶,再加上負責做午飯的劉嫂還沒有恢復過來,這一頓午飯大家都吃的都是很心不在焉。
  “我看,這事情不對勁。”朱明放下碗筷道:“一會是有人闖進地下室,一會又是老許被人帶走。我看,我們不是被什麼人盯上了吧?”
  “被人盯上?”於俊一頓,隨即連連搖頭。“我們這山上就這麼幾個景觀點,就算人家盯上什麼了,也是看上保護區的瀕危白鷺啊。”
  “那就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。”朱明一拍手。“對了,這山莊不是上個世紀就建好的嗎?說不定就有人看上這裏的寶藏,所以老是來襲擊我們!”
  他不說還好,一說于俊連飯都要噴出來了。“不可能不可能!這裏以前雖然是私人山莊沒錯,但是建國後所有的東西都歸公了。我現在也只是包下了這間山莊的經營權,而不是所有權。要是真有什麼好東西不早就被國家給搬光了,哪里還有我們的份?”
  朱明想想也是,訕訕地不說話了。
  “也未必。”
  一直沉默的蕭羽此時突然開口,眾人的視線都投向他。
  “這裏雖然以前一直歸屬國家,但是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動亂時期,這裏一度無主。八十年代後,又長期處於廢棄狀態,直到最近才被開發做景點。”
  於俊不解。“是啊,就如你所說。六七十年代兵荒馬亂的時候,有什麼好東西也都被人給搶走了啊。”
  “能拿走的只是肉眼可以看見的東西。”蕭羽道:“而如果真的有寶物的話,絕對是一般人所無法發現的。”
  於俊神色嚴肅起來。“蕭先生,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”
  “據稱,這裏曾經是前朝一名高級將領的避暑住所,也是他逃亡海外前的最後一個據點。而據資料顯示,這位元軍官在外逃前就送了性命,但是抄家時抄到的財物卻遠不及他當時的身家。所以一直以來都有謠傳,他將自己的財寶藏在了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地方。因為藏得太過隱蔽,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找到。”
  蕭羽的視線掃過眾人。
  “而被懷疑是最可疑的藏寶地的,就是白鷺山莊。”他的目光又轉向於俊。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于老闆,在幾年前也曾有人打著尋寶的念頭,來過這家山莊吧?”
  他這話一出口,所有都又看向於俊。
  於俊無奈道:“是有這麼一回事,幾年前網上流傳過一陣子這種謠言。當時很多人都跑過來尋寶,但是後來所有人都一無所獲,漸漸地謠言也就淡了。蕭先生倒是知道的很清楚。”
  “要考察一處景點,當然要面面俱到。”蕭羽淡淡道:“那麼現在我可以合理懷疑,那位闖入山莊的不速之客就是為了前朝遺藏而來。”
  他這句話說完,所有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。
  “真的可能有寶藏嗎?”朱明忍不住問。
  “不確定。”蕭羽說:“可以確定的是,如果真的有寶藏。它即使沒有富可敵國的價值,至少也有千萬的規模。畢竟那些至少都是前朝遺物,只會增值。”
  這句話說出來,蕭羽可以感覺到在場每個人呼吸都急促起來,眼神中閃過一些不可抑制的*。他假裝沒有看見,逕自起身道:“不過即使真的有寶藏,也不是那麼容易找的。畢竟于老闆在這裏待了這麼多年,也有過前人來搜尋,不都是一無所獲麼?”
  然而沒有人聽得進去他這番話,所有人都沒放在眼前的巨大利益給迷住了眼睛。
  蕭羽看見這番自己引起的騷動,起身離開,沒有跟任何人招呼一聲就上了樓。
  而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,他卻突然停住腳步。
  “誰!?”
  沒有人回答他,只有窗外被風雨吹動的樹影,窸窸窣窣,如同妖魔橫舞。
  過了一會,見沒有人應答,他又自言自語般道:“錯覺?”
  接著,推門進屋,緊鎖房門。
  而在他進屋後不久,走道裏突然竄出一道黑影。那抹黑影凝望著他的房門許久,才漸漸地像一道煙霧般退去。
  屋內,蕭羽背靠在門上,輕輕一笑。
  “池水,亂了啊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昨天還在想這文到現在都還沒有長評論,立馬揪出來一個有理有據的長篇分析。╭(╯3╰)╮
  對於大家高漲的熱情,善良的作者在此做一些回復。
  首先,大家能猜到的甯蕭肯定也能預料到,所以他會做嗎?
  然後,所謂的三路人馬,其實是有三個主線在這個案子裏。
  其一,當然就是赫野和甯蕭的對峙。
  其二,就是這章暴露的寶藏。
  那麼,還有什麼呢?

 

☆、第48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(五)

  入夜,山上的暴雨轉眼下得更大。雨勢磅礴,人心也跟著漂泊起來。
  用晚餐的時候,眾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。既擔心闖入山莊的那個不明人士,也被蕭羽的寶藏說給擾亂了心神。而蕭羽依舊是我行我素,將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各式目光全部無視。可以說,整個晚餐中他是最沒有心理負擔的一個人。
  “我先上樓,你們慢用。”
  頂著一眾目光,蕭羽優哉遊哉地回房,渾然不覺就是自己將池水擾亂。
  而再看其他人,此時的表情都顯得有些彷徨,一頓晚餐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結束。
  夏譚依舊是在房內用餐,而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她也從韓有為那裏知悉了內情。晚上,女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。許多事情困擾著她,首當其衝的就是中毒那晚所看見的亮光。
  最開始,她以為自己看見的是閃電,後來仔細思索卻發現不對。再聯繫這幾天接連發生的有外人闖入山莊的事情,夏譚想,自己那天看見的該不會是——手電筒的亮光吧?
  那時已接近深夜,整幢山莊基本上是一片黑暗,驟然亮起的手電筒光芒的確乍看起來會像是閃電。可是仔細分辨以後,無論是形狀還是規模,都不一樣。
  如果那真的是手電筒的光芒,那麼在它照射到視窗刺入她眼睛的時候,那個握著手電筒的人一定也發現了站在窗前的夏譚!而那人發現夏譚以後,一定以為她看見了什麼,所以急著趕來滅口。
  夏譚可以肯定自己睡前熄滅了蠟燭,但是第二天早上,卻差點因為一氧化碳中毒而亡。這中間一定是有人在她睡著以後,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點燃蠟燭。一開始夏譚懷疑過表哥,但是很快就否定了這種猜測。就算韓有為清楚她的睡眠習慣,在她深入睡眠後進屋也不可能不吵醒她。而夏譚整晚睡得昏昏沉沉,連有人進屋都沒發現,說明進屋的人一定是使用了某種催眠氣體!
  她又想起那晚縈繞在自己耳邊的咚咚聲。聽起來像是打雷,不過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兇手的腳步聲。在半夢半醒之間入了她耳中,被她當做迷幻的聲響。
  那個人是誰?在半夜拿著手電筒外出又來加害自己的人,會是誰?是某個在這個山莊裏探寶的人嗎?還是那個闖入山莊的不速之客?
  心裏兜著這些心事,夏譚怎麼想都睡不著,不知不覺間又到了深夜。她心裏煩躁,起身想倒杯水喝,卻發現水壺空了。沒有辦法,她穿上大衣輕輕打開門,準備去樓下再倒些水上來。然而一隻腳剛踏出房門,耳力敏銳的夏譚就聽見了不一樣的動靜。
  一樓有聲音,微弱模糊,像是有人在談話!
  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,某種追求刺激的探秘心理讓夏譚決定鋌而走險,她脫下鞋子,只穿著襪子走在地板上。儘量不發出聲音,悄悄走下了一樓。
  直到走到一樓昏暗的大廳,夏譚才發現那聲音是從裏面的廚房傳來,廚房門關上,透出微微的光亮。她四處環顧,尋找了一個隱蔽的地點蹲下,豎起耳朵偷聽。
  “……不可能。”
  “你……我……不會……”
  裏面傳來兩個人爭執的聲音,模糊不清。
  夏譚屏住呼吸,儘量平穩自己的心跳。她把耳朵貼到這一側的木門上,才聽清了對話。只是隔著木門傳音,說話的兩個人的聲音有些變質。
  “寶藏不在我手裏!”
  “不可能,除了你還能有誰!我已經知道你的秘密,你不要想糊弄我。”
  “……你知道什麼?”
  “你把……藏在……裏,別以為沒有人發現。”
  寶藏,把什麼藏起來了?夏譚豎起耳朵想要聽得更仔細些,然而這時候因為她貼得太近,木門發出吱呀的一聲。
  屋內的對話立刻停住了。
  糟糕,要被發現了!夏譚驚慌失措,想要逃跑卻又手腳發軟。她能聽見屋內兩個人逐漸走向門邊的腳步聲,只要他們一開門,她絕對沒有藏身之地!
  哐啷!屋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,接著便是一個人匆匆逃跑的腳步聲。
  “有人在後門!”
  “追!”
  廚房內談話的兩人立刻轉移方向,從廚房的後門追出去。
  而在那千鈞一髮之際,夏譚看見了一個黑影從後門的窗邊一閃而過,越過窗戶的那一刹,黑影似乎向她這裏看了一眼,但是沒有出聲。夏譚沒有時間再去仔細思考,她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,抓緊時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。
  直到鎖上房門的那一刻,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歸了原位。
  想不到除了她之外,竟然還有第二個人在偷聽!而那個人故意製造出聲響,是想讓她成績逃跑嗎?那麼他有沒有事?那個黑影又會是誰?在廚房裏秘密談話的兩個人又是誰?
  圍繞著這個山莊實在是有太多秘密,夏譚忍不住在心裏揣測各種匪夷所思的可能。想了一會後,她將耳朵貼在牆上,偷偷聽著隔壁的動靜。
  隱約能聽見一個人規律的呼吸聲,顯然是已經熟睡。
  不是他。
  說不出是松了口氣還是失望,夏譚躺回床上,再次閉上眼睛。
  希望明天醒來一切都能變好。她望著天花板,許了個願,終於沉沉睡去。
  山莊被隔離開的第三天,雨勢終於漸小。
  蕭羽起床下樓的時候,見眾人對著窗外的天氣紛紛表示感慨。
  “等雨停後就可以下山,終於能夠擺脫這個鬼地方了。”朱明伸著懶腰道。
  於俊在一旁尷尬笑道:“也沒想到會出這麼多的事情。”
  身為老闆卻不能讓客人賓至如歸,反而一直令眾人處在驚慌擔憂之中。他這個做主人的心裏實在是很過意不去。
  “我看既然明天就可以聯繫上外面,不如今天我給大家做一頓好的,徹底放鬆一下吧。”
  他這話一說,幾個年輕人最先贊同。
  顧安安,女學生中的一人提議道:“要不等放晴了我們吃燒烤吧?不是有烤架嗎?”她的男友新聞系才子梁榮也很是贊同。“附議!”
  這麼一來,加上朱明的配合,這個提議獲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同。
  “我看這個天氣,過了下午雨就會停了。”許永泉道:“可以下午開始準備。”
  “呦,許教授還懂得看天象?”
  “略懂。”
  “哈哈,那怎麼不幫自己算一命,好歹不要被惡人給逮了去啊。”
  “天象是科學,易學是民俗。請有點知識不要混淆。”
  “哼哼……”
  這邊,朱明還是和許教授很不對付。而蕭羽則拿起報紙自己坐在一旁,不參加眾人的討論。夏譚看見他,湊過來搭話道:“你對燒烤沒興趣嗎?”
  “我來的任務不是參加燒烤。”蕭羽簡短道:“而且出了這麼多事還沒有頭緒,哪有心思玩樂。”
  “大家也都是想要放鬆一下,不然情緒也太緊繃了嘛。”夏譚笑一笑。“不過過了今天後,我們就可以和山下的人聯繫。到時候那些煩心事,全都讓員警們去處理就好了。”
  蕭羽翻過一頁報紙。“那也要過了今天。”
  夏譚手指微動。“這是……什麼意思?”
  蕭羽抬起頭來看了她一會,沒說話。
  “你哥呢?”
  “他在廚房幫忙。”
  蕭羽點了點頭不再說話,而夏譚看著他這個模樣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,只能坐在一旁時不時打量著蕭羽。她一直在懷疑,昨天晚上幫自己脫身的那個黑影是不是就是蕭羽,但是今天來看卻不太像。
  昨晚雨下得那麼大,一個在外躲避追逐的人怎麼著也會淋雨吧,但是看蕭羽神色很好,一點都不像淋了一夜雨的模樣。而且昨晚聽他牆角,明顯聽到他房間有呼吸的聲音。那就更加不可能是他了。
  夏譚有些失望地收回視線,而一直看著報紙的蕭羽,眉毛卻輕輕挑動了一下。
  他能感覺到在夏譚之外,還有一股灼熱的視線盯著自己。與夏譚明顯的好奇不同,那道視線更加隱蔽,還帶著些殺意。蕭羽抖了抖報紙,知道是時候了。
  在明天之前,把一切都解決。
  天氣如諸人所願,在下午的時候終於雨停。雖然還沒有放晴,但是已經足夠辦一個野外燒烤大會。
  所有人幫著搬運東西,烤架,食材,炭火。在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,一直壓抑在眾人心頭的烏雲也消散了些。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笑容,期待著明天救援的人一上山,就可以結束這一次驚悚倍出的旅行。
  而意外,就在他們都放鬆精神的時候發生。
  “怎麼找不著蕭羽人?”
  幫忙搬運烤架的朱明四處環顧,突然惱火了。“這個時候他還想偷懶怎麼著,我去找他!”
  說著就放下烤架,向屋內跑去。眾人笑一笑,不當一回事。然後就只聽見朱明在屋內大呼小叫,喊著蕭羽的名字。
  “蕭羽,蕭羽!喂,不准偷懶快出來啊!蕭——哎,那傢伙跑那裏去幹嗎?”
  站在二樓陽臺的朱明突然大喊一聲,樓下所有人都紛紛抬頭看他。
  “朱明,出什麼事了?”有人問。
  “蕭羽一個人站在崖邊。”朱明遠眺道。
  山莊是依山而建,就建築在山頂附近的平坦崖壁上。為了防止出意外,山莊建造時用院牆將懸崖給隔絕開,尋常人不會到那裏去。不過站在二樓,卻可以看到崖壁全貌。
  “他在做什麼?”
  “不知道,他背對著我,看不清!不過看樣子好像是在等人。有人來了!”
  眾人不自覺屏住呼吸,然而下一秒,只聽見朱明一聲驚呼。
  “他掉下去了!有人把蕭羽推下山崖!”
  什麼!?
  仿佛晴空霹靂,讓人猝不及防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感謝...的手榴彈,真是揮一揮衣袖,砸下手榴,卻不留下一個ID啊。
  今天本來是個慶祝所有十四周歲及以上婦女的節日,卻不幸發生了馬航意外。
  謹希望意外能變成奇跡,希望事故能夠避免最糟糕的局面。
 

☆、第49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(六)

  看到蕭羽站在懸崖邊上,朱明第一個反應是,這小子又在賣什麼關子呢?
  可是當下一秒,看見蕭羽被人推下山崖時,他心裏只剩下滿滿的操操操操操,這不是真的吧!開玩笑呢!
  不只是他,就連樓下院子裏的人們,也都以為是個玩笑。
  “朱明,都這時候了怎麼還開這種玩笑?”新聞系學生梁榮皺眉道:“就算製造新聞,你最起碼也得按照事實來啊!”
  “誰開玩笑,騙你我倒八輩子的黴!”
  朱明低咒一聲,從二樓飛跑下來。
  “我真的看見他掉下去了!現在去找,說不定還能追到那個動手推他下去的人!”
  眾人見他第一個就想後山崖跑去,沒等幾秒鐘,也紛紛追了上去。等到追到崖邊的時候,他們才意識到朱明真的不是在開玩笑。
  因為下過雨,懸崖前的地面非常濕軟,而就在這濕軟的地面上留下了兩串腳印。一串走到崖前就突然斷了,還有一串倒是有折返的痕跡,不過被他們這麼多人一踩,早就亂七八糟看不清楚。
  蕭羽真的掉下去了,還是被人推下去的?
  所有人心裏都咯噔一下,野炊的心思都飛了。
  有人突然喊道:“下去找找,說不定還能救上來!”
  這麼一喊,所有人都回過神。
  “繩子,繩子!哪里有繩子!”幾個人慌張地詢問著,可就在他們耽擱的功夫,朱明竟然赤手空拳地就往下爬。
  “你不要命了?”顧安安驚叫。
  “別吵!爺我練過攀岩,這點意思還不在話下!”
  朱明含糊地應付兩句,眨眼間人就下去了大半個身子,不見蹤影。在上面的幾個人心都懸起來了,膽子大的探著頭去看朱明,還有的緊緊攥著手,就怕再鬧出一個意外失足。
  “找到了!”
  朱明突然大喊一聲,所有人都松了口氣。
  “找到了就把他帶上來啊!”
  “朱明,你等什麼呢?”
  然而奇怪的是無論他們怎麼喊,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朱明就是沒有出聲。就在眾人越來越緊張之時,掛在崖壁上的朱明終於開口了。
  “你們說,這人腐爛的話,一般要多久?”
  梁榮:“看情況吧,最快也要十天半個月。你問這個幹嗎?”
  沒有人回答,下面悉悉索索的,聽聲音是朱明在往上爬。圍觀的幾人往後退了退,給他讓出一點地方來。沒過多久,一隻手就攀上了崖壁,
  “哎,朱明你……這什麼東西!”
  顧安安嚇的大叫,她男友梁榮也抖了一抖。不為其他,因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這只手臂,乾枯蜷曲、呈褐色、皮膚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塊黏在僅有的肌肉組織上。這哪里是正常人的手,這簡直就是僵屍!
  下一秒,朱明的腦袋從崖壁下探了出來。
  “我就想問問,這蕭羽要是掉下去摔成幾瓣了,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?”說著,還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殘屍。
  梁榮氣極反笑。“變!變你個頭,他就算是妖魔鬼怪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變成乾屍!你嚇唬誰呢!”
  “我想也是。”朱明看著這截乾枯的斷臂。“那麼,它究竟是誰呢?”
  它究竟是誰?
  其他人隨著他的話,視線也移到這截手臂上。突如其來的出現在崖壁縫隙間的斷臂,想一想都知道不會是什麼正常的事。不過接連的意外也鍛煉了這幫學生的心臟,至少他們現在不會慌亂到毫無頭緒。
  “問老闆吧!”有人咬了咬牙道:“他在這山上開了這麼多年旅店,總該知道些什麼吧!”
  “那蕭羽呢,不找了嗎?”
  朱明搖搖頭。“估計是掉河裏去了。現在我們都自顧不暇,還是打電話讓山下的救援隊幫忙看著點吧,希望他好運。”
  沒有人吭聲,一行人帶著沉重的氣氛返回了山莊。
  “出了什麼事?”迎接他們的是一臉焦急的於俊。“我剛才和小韓在廚房就聽見外面的聲音了,你們去哪了,又發生什麼了?”
  韓有為站在他身後,而留在原地的還有那對日本夫婦和許永泉,以及身體有礙的夏譚。剛才隨著朱明一起跑去山崖的,只有這一群大學生。而現在,這幾個留守的人和大學生之間好像有一道無形的裂痕。一個隱形的阻隔落在他們之中,讓他們無法再像之前那樣信任彼此。
  於俊問了好幾聲都沒有人回答,最終,還是梁榮代表學生們開口。
  “老闆。”他推了推眼鏡。“我們剛才在山崖那邊,發現了這個。你知道是什麼嗎?”
 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,幾個人讓開了位置將朱明露了出來。
  “這是!”
  看見那截斷臂,幾個留守的人眼中都露出驚愕。
  “人手!”於俊驚呼。“你們哪里來的這東西?”
  梁榮道:“我也正想問一問老闆,為什麼你們山上竟然有這個?幾年前的來山莊尋寶的人,是不是有人出了意外?不然為什麼尋寶突然中止,連網上都沒有再放出消息。”作為新聞系的學生,他的思維不能說不靈敏。這麼一問之下,於俊倉促間露出幾分錯愕。被一群學生用灼熱的視線注視著,他退無可退。
  半晌,才聽見於俊低聲道:“不是我不想說,而是怕說了後生意就再也做不成了啊。”
  他一臉疲憊。“你沒猜錯,幾年前尋寶的那批人的確出事了。有人晚上偷偷離開,然後一直都沒有再回來。接二連三,又連續有兩個人失蹤。我們都報案了,但是員警一直沒有找到人。因為關係到景點的聲譽,就沒有對外公佈消息。我實在沒有想到,到今天竟然還會發生這種事。”
  媽的。不知道誰低低罵了一句。不知道是為了當年的隱瞞,為了這些失蹤的人,還是為了今天的蕭羽或者說他們自己。
  早知道出了這種事,誰會跑到這種地方來旅遊!
  “好了,老闆,你再多說什麼也沒用。”朱明放下手中的殘肢。“找到這個,就說明當年是出了人命。等明天救援隊上來了,你再和他們仔細地說吧。”
  於俊深深歎了口氣,什麼話都沒有再說。
  現在涇渭分明,大學生們和朱明是一夥,韓有為、夏譚、徐永泉,還有於俊和那對日本老夫妻是一夥,兩邊都不怎麼和對方說話。直到用晚餐的時候,這兩批人也是分開坐的。
  “這是怎麼了?”日本夫妻有些不理解,嬌小的妻子用蹩腳的中文道:“出了什麼事了?”
  “出什麼事?”許永泉冷哼,瞥了眼對面的人。“還不是因為蕭羽出事了,他們把我們當嫌疑人。”
  因為當時在屋內沒有跟著去現場的這些人,都有可能是推蕭羽下山的罪魁禍首。而接連發生了這麼多意外,所有人的警戒心都升到了最高,凡是信不過的人都會是威脅。
  夏譚見狀,有心想要說些什麼,但是還沒開口就被韓有為握住了手。韓有為對她搖了搖頭,示意不要多管閒事。
  “人心亂了。”他道:“現在你說什麼,都不會有人聽得進去。”
  夏譚無言,只能歎了口氣。
  這個晚上,是救援隊上來之前的最後一晚。為了安全起見,梁榮提議大家都不要回房間去睡,就在客廳裏湊合著過一夜。兩人一組,安排輪流守夜。當然,這只對於他們那幫人。對於於俊這一邊的人,他們沒有說什麼也懶得再說什麼。
  於俊只能硬著頭皮道:“客廳晚上沒有供電,你們待在這裏怕是要凍著。”
  沒有人搭理他。
  氣氛正有些僵硬,而在這時有人冒了出來。
  “這都怎麼了?好好的不睡覺,一個個都在客廳裏站著做啥?”
  所有人回頭看去,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。
  “劉嫂!”朱明驚道:“你身體好了?”
  劉嫂抱怨著:“你們這麼吵吵嚷嚷我能不好嗎?睡得再死都能被吵醒咯。都怎麼回事,不好好回房間休息,聚在這裏幹什麼?”
  她這麼一說,幾個學生就有些尷尬。劉嫂的年紀和他們的母親相當,每當面對這個長輩,再牛的脾氣都使不出來。而且劉嫂一向習慣照顧人,在這裏的年輕人沒有哪個沒被她揪著耳朵罵過,但也都被她關心過。對於於俊,他們可以氣憤他的隱瞞。但是對於劉嫂,他們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好。
  過了半天,還是有人站出來跟劉嫂解釋了整件事。
  “怎麼就出這事了呢?”聽完,劉嫂恍神好久,最後急得直拍大腿。“該天殺的,怎麼就出了這事呢!以後可怎麼辦哦!”
  山莊接連曝出命案,這生意是不可能在做下去了,同樣,劉嫂也會被解聘。年輕人們看著她,都有些不忍。
  “劉嫂……”
  “不關你們的事,不關你們的事。”劉嫂止住了要說話的人,搖了搖頭。“事情走到這一步,沒辦法啊,只能認命了。”
  看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即將失去工作,面對無依無靠的處境,大學生們心裏都有些難過。然而,此時劉嫂竟然還記得關心他們。
  “一晚上在這裏坐著冷啊。”她歎了口氣。“我去給你們泡茶,暖暖身子。”
  喝著劉嫂泡的熱茶,眾人心裏更不是滋味了。看著劉嫂坐在一旁望著窗外發呆,他們只能努力安慰道:“劉嫂,我們也不想這樣的,可是這山莊出了這事,是再也不能隱瞞下去了。”
  夏譚喝了口暖茶,看著失魂落魄的老人,心裏也有些難過。
  “不關你們的事。”劉嫂一直都在重複著這句話。“這都是命啊,命裏註定的東西,誰都不可能知道。你們又能知道些什麼?”
  正喝著茶的夏譚心裏一跳,不可置信地抬起頭。
  你知道些什麼?
  你們又能知道些什麼?
  這說話的口氣與語調!
  她手裏的茶杯突然摔在地,引得眾人側目。而劉嫂也轉過頭來,看著錯愕地看著她的女孩,緩緩地笑了。她看著夏譚,溫柔地問:
  “怎麼了,茶不好喝嗎?”
  一句話,卻讓人如墜冰窖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發現這幾章似乎沒有蕭羽的戲份哎。
  我保證,下面他出場的時候絕對是驚天地泣鬼神!

 

☆、第50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(七)

  “是你,是你!”
  聽著那熟悉的語調,夏譚一瞬間仿佛回到前晚。廚房裏兩個人壓低聲音的交談,夜晚中奔跑的黑影,壓抑而令人窒息的氣氛再次籠罩而來。
  最讓夏譚意外的是,那個在半夜中談話的人竟然是她!
  夏譚雙手失力,逐漸感受到渾身都不聽使喚。感受著周圍人詫異的注視,然而現在她視線中只看得見一個人。那個人坐在沙發上,眯著眼,歲月在她眼角留下時光的刻度。然而她的聲音,本該溫暖,此刻卻讓人覺得寒冷。
  “不,是你,躲在門外偷聽的小姑娘。”劉嫂看著她,憐憫地搖了搖頭。“你想不到是我,我也想不到是你。這就是命,誰知道會有走到今天的時候呢?”
  沒有人聽得懂他們的對話,只是身體奇怪的反應讓所有人覺得不對勁起來。
  “怎麼回事?”朱明雙手發顫,握不住手中的杯子。更多的女生早就已經癱倒在啥發生,渾身乏力。
  “劉嫂!”梁榮驚呼:“劉嫂,你做了什麼?”
  藥劑開始發揮作用,所有人喝了茶水的人都癱軟下去。他們眼中滿是驚慌、錯愕,看著劉嫂,眼中是不敢置信的神情。
  “我什麼都沒有做。”這個年過半百的女人開口道:“這一切都是你們自己造成的。”
  “五年前就是這樣。聽尋莫名其妙的謠言來山莊裏尋找寶藏,將我平靜的生活搞得一團糟。我能怎麼辦?我只能讓他們安靜地閉嘴。”
  劉嫂笑了笑,但是卻讓看得人渾身寒透。
  劉嫂起身,道:“這與你們有什麼關係呢?的確沒關係!山莊哪怕倒閉,也與你們半點關係都沒有。你們有家可回,有親人等待。可我呢?我的容身之處只有這裏!但是卻被你們這些貪心的人一次次踐踏。寶藏!什麼寶藏,就算有也與你們無關,那也是我的東西,我的!”
  “是你?”夏譚咬著牙。“在廚房和人密談的是你!給我下藥的人也是你!都是你做的!”
  劉嫂看著她問:“我做了什麼?”
  “那天晚上我明明吹熄了蠟燭才睡覺,但是卻還是差點一氧化碳中毒。有誰可以悄無聲息地走入客房,有誰可以輕易地接觸到這些藥品?除了你,還能有誰?”劉嫂是山莊的管理人之一,她手裏有每個房間的鑰匙,而為了日常的藥用品儲備,她手中必然也有一些藥劑,有心的話,想要藏下一些違禁品並不難,就如同今天在這茶裏下藥一樣。
  “只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,為什麼你要對我下手。”夏譚道:“現在看來,你是以為我發現了你的秘密,那天晚上在外面拿著手電筒的人是你吧!你認為我看見你秘密外出,所以想要殺人滅口。”
  “那天下了一夜的雨,你外出是為了查看當年埋藏的那些屍體有沒有被雨水沖刷出來,不是嗎?”
 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望著她們倆。
  有人絕望道:“劉嫂,你為什麼要這麼做?”
  “是啊,我為什麼要這麼做。”劉嫂嘀咕著,似乎也有些困惑。“為什麼呢?”
  “為了寶藏。”夏譚冷冷地望著她。“在地下室被闖入的時候,你的反應就很不對勁。現在想來那種害怕不是單純的,你是更加害怕被人發現了你的秘密吧。其實當年的尋寶人找到了寶藏,但是你為了獨吞,將他們給殺害了。而這個秘密就藏在地下室!你知道寶藏在哪里,所以才想在救援隊上來之前殺我們滅口,然後帶著寶物逃亡!”
  她本以為揭露了真相後劉嫂至少會露出一絲懼意,誰知幾秒的寂靜後,卻是她瘋狂的笑聲。
  “寶藏!寶藏,我要是知道它在哪里,還至於等到今天嗎?”她笑得癲狂,一步步跨過癱倒在地上的人,最後停留在一個人身前。“想要知道寶藏在哪里的話得問他。是吧,許教授?”
  許永泉癱坐在地上,臉色發白。
  “小姑娘,你說聽到了我在廚房裏和人談話。那麼你想不想知道,談話中的另一個人是誰?”劉嫂笑眯眯地坐在許永泉身旁。“就是他,大名鼎鼎的教授!他拿著當年學生留下來的線索跑到山莊,威脅我將寶藏交給他。他比你更早一步看出我殺害了當年的那些尋寶人,但是一點都沒有為自己學生復仇的打算,而是借此要脅我交出寶藏!這就是人性啊!師生情誼,正義!在金錢面前什麼都不是。可惜——”
  劉嫂搖搖頭道:“可惜,我也不知道寶藏在哪里。”
  許永泉瞪目:“不可能!”
  “怎麼不可能?的確,你的學生找到了寶藏的位置。可是在他真正取得寶藏之前,就已經沒命了。”劉嫂狠狠道:“我拿不到的東西,別人也別想拿到。他想要悄悄拿走寶藏,我就讓他和寶藏永遠都待在這山莊!”
  “而你們,也是一樣!”
  劉嫂顯然有些歇斯底里,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陰暗以及背負著的人命,讓這個年老的女人心裏漸漸失衡。而在這個關鍵點,聽到明天救援隊即將趕來,再知道多年的秘密再也瞞不住後,她終於瘋狂了。
  眾人看著她從廚房拿出的一把菜刀,心裏的溫度降到了冰點。她真的是毫無理智了,她想要殺人滅口!
  “你不能這麼做,不能!”許永泉眼中閃過懼怕,瘋狂道:“你以為殺了我們你就能好過嗎?你一樣找不到寶藏!”
  劉嫂沒有聽進去她的話,她手中的刀柄第一個選中的目標就是許永泉。閃著寒光的刃口對著還在咒駡的許永泉,一刀斬下!
  “啊!!”
  有人尖叫出聲。
  然而想像中的血腥畫面並沒有出現,許永泉躲開了她的一刀,他竟然還有力氣站起來,他沒有中迷藥!
  “愚蠢的女人。”教授眼中露出鄙夷。“早就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,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?”
  他根本就沒有喝茶,之前的害怕都是假裝出來的,也許他早就對劉嫂存了戒心。看著一刀斬空,氣喘吁吁的老女人,許永泉似諷似憫。“如果聽話與我合作多好,安安靜靜地把寶藏找出來,哪里會鬧出這麼多事!你這個蠢貨!”
  他一把推倒劉嫂,看著她狠狠地摔倒在地上。“偏偏你還引出這麼多騷亂,還去殺了那個蕭羽!要不是你,事情怎麼會鬧得這麼大!”
  劉嫂摔倒在地上無力地喘息著,她年紀畢竟大了,沒想到許永泉竟然沒有被迷倒。這麼一場反撲下來,她的身體反而是先承受不了。許永泉一把踢開她手中的刀,看著年老的女人的掙扎。
  “為了一點小事,你竟然惹出這麼大麻煩!你這個蠢貨,蠢貨!”
  所有癱倒的人看著他瘋狂地踢打著劉嫂,心裏一片冰涼。兩個瘋狂的人上演了一出反轉劇,追根究底誰都不是好人。然而他們現在竟然覺得劉嫂可憐,這世界是不是瘋了。
  “現在寶藏的事敗露了!你害得我不能全身而退!愚蠢!等我找到寶藏,我一定要——!”許永泉狠狠喘息,回過頭看著地上癱倒的一群人,眼神陰毒。梁榮等人不由絕望,今天不論落在誰手裏,他們的性命都要不保。
  “哈,哈哈哈,哈哈哈哈!”
  然而一直被踢打的劉嫂,卻突然笑了起來。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,連許永泉都不由地停下腳。
  “你——!”
  他正準備詢問劉嫂,突然整個山莊陷入一片昏暗。
  斷電的時間到了。
  在黑暗中,人們只聽見劉嫂幽幽的聲音。
  “蕭羽,蕭羽!好一個蕭羽!原來我們都上了他的當,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  許永泉心裏發涼。“你什麼意思?”
  “……我沒有把他推下山崖,我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對他出手。”劉嫂笑道:“然而他卻在我正準備出手的時候,就‘墜崖’了,多麼巧合。”
  “你沒有殺他?”許永泉聲音陡變。“那他怎麼掉下山崖,他怎麼會失蹤,他去哪了?”
  “你說呢?”劉嫂陰□:“一個掉下山崖的人,自然就不用擔心別人防備他,自然可以放心地去做任何事。如果你我都沒有對他下手,那你說,他去了哪?”
  中計了!一瞬間,許永泉腦中閃過這麼一念頭。模糊中,他發現自己錯過了什麼。好像暗中有一雙眼睛,一直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,把他們當做小丑一般戲弄。而這個人,就是失蹤的——
  “蕭羽!”
  許永泉突然大吼。“你出來!出來!你再不出來,我就殺了她!”
  顧安安猝不及防地被他抓到手中,被他用刀抵著脖子。“我知道你在背後看好戲,你出來啊!”
  “安安!”梁榮心急,卻無力動彈一根手指。而顧安安感覺到貼在脖間的匕首,身體無助地顫抖,害怕得只能嗚咽流淚。
  看不清的昏暗中,只聽見一個男人淒厲的吼聲,像絕望的野獸。
  “出來,蕭羽!出來!”
  狂風呼嘯,不知什麼時候,雨又下了起來。
  夏譚有些疲憊了,今晚發生的事讓她的精神飽受折磨。然而即便是這樣,她敏銳的耳力依舊聽見了黑暗中一些與眾不同的聲音,呼吸聲減少了。
  有人不見了!趁著一片混亂,有誰悄悄離開了大廳。
  夏譚錯亂間回頭四顧,然而一轉身卻是心驚。韓有為,也不見了。
  夜雨磅礴,夏譚只覺得陷入更深的泥沼中。一旁,許永泉還在用刀抵著顧安安,威脅著不知在何處的蕭羽。其他人憤怒悲傷,卻毫無辦法。
  事情到此為止了嗎?
  劉嫂就是真凶,許永泉是狂熱的尋寶人,而他們這些無辜的人則將在這裏命喪當場。
  這就是真相嗎?
  不知為何,她心裏卻升起一絲詭異的感覺,突然想起前幾天翻看的那本書。
  【你所見所聞,未必就是真實。】
  當時是誰說的這句話呢?
  轟隆!雷聲?所有人猝不及防。
  然而夾在在雷聲中,一刹那間似有一道火花閃過,如同在黑夜裏燃起一團明火!接著,許永泉哀嚎著捧著手臂倒下,鮮血直流。一股硝煙味彌漫開來。
  又是幾道悶雷閃過,照亮了站在門前的一個人影。
  那人背後是席捲天幕的驟雨,而他一手拿槍,瀟灑地站著,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。只有在閃電交錯的一瞬間,人們才得以一窺他的容貌。
  “蕭羽!”許永泉牙咬切齒。“是你,是你!”
  然而夏譚卻覺得有什麼不對勁。
  啪,下一秒,整個山莊燈光再次亮起,眾人終於可以看清事物。所有人做的,就是第一時間看向門口的人。
  “蕭羽?”站在門前的人道:“我挺喜歡這個名字。”
  他有著人們熟悉的身形,卻頂著一張陌生的面孔。
  他是誰?
  “你、你……你是誰?”許永泉也發現了不對勁,眼中閃過錯愕。
  來人微微一笑,揚眉。
  “如果你願意,可以叫我蕭羽二號。”
  他身上沾滿泥濘,顯然剛從什麼困境裏爬出來。如果有熟悉的人在這,必然要大聲驚呼。
  隊長!你這是掉哪個山溝裏去了?
  來者,正是徐尚羽。
  作者有話要說:這章有點卡文啊,寫了好久。
  感謝泡面的地雷。╭(╯3╰)╮
  話說寫到這裏,你們可以猜出蕭羽究竟是誰了吧。

 

☆、第51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(八)

  雨點擊打在面上,猶如一粒粒細碎的石子迎面砸上,生疼。
  然而他卻沒有時間等待雨停,剛攀爬著離開大廳,便竄入大雨之中飛奔起來。呼吸混著夜晚微涼的空氣,變成一團白氣縈繞在臉龐,讓他的心直墜而下。
  這場暴雨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,讓夜晚的溫度驟降,而這就意味著暴雨過後的很可能就雲消雨散,天氣放晴。明天,救援隊和員警們將登上山頂,而他也不再會有時間!
  所以一切,都必須在今晚解決!
  腳踩上泥濘的土地,他飛一般地沖進後院的木屋,在牆角一通翻找。
  東西呢?東西怎麼不見了?發瘋般四處拖曳著雜物,卻沒有找到預想中的那件物品,他心裏正愈加煩躁。
  “你在找什麼?”
  身後兀地傳來一道人聲。他心裏一驚,僵硬地站住。
  那個人又問了一遍,然後打開了燈。
  他這才看清那人的模樣,熟悉的面容,蒼白的臉色,還有一貫漠然的表情!
  蕭羽!他怎麼會在這?
  “你、你沒事?”他露出欣喜的笑容,看向蕭羽。“我們都以為你摔下山崖了,你沒事嗎?沒出事就好!”
  “你們?”蕭羽看著他,“為什麼你一個人在這?”
  他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,心裏揣測蕭羽究竟知道了多少,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屋子,然而面上卻依舊是一副誠懇的模樣。
  “屋裏出事了!許永泉突然發狂,還發生了很多事情,大家都被他劫持做人質。我是偷跑出來,想尋個辦法回去救人!”
  “哦,是嗎?”蕭羽看著他,微微一笑。“想不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的膽量,于老闆。”
  於俊一頓,聽出他這話裏的一絲嘲諷,故作困惑道:“蕭羽?”
  “不,不要喊我蕭羽。”然而被他稱呼為蕭羽的人卻一擺手,笑看著他。“正如同你,我也不應該喊你於俊,而是劉俊。”
  劉俊渾身顫了顫,臉上不再帶有擠出來的笑容。
  “你究竟是誰?”他眼裏隱藏著一絲狠意。“你不是旅遊局的人,你是誰?”
  “我是誰?”‘蕭羽’微笑。“一個普通人,一個書店老闆,一個賣文字的,當然也許你更關心的是我另一個身份——刑警隊特殊顧問。至於名字,你可以稱呼我,甯蕭。”
  甯蕭看著劉俊。“而你呢,你又是誰?一個山莊旅店的老闆,一個景點的負責人,一個人到中年還碌碌無為的男人,一個不敢承認親生母親的懦夫,一個……殺人兇手。究竟是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你,劉俊!”
  一道閃電隨著話音落下,照亮劉俊詭白的臉色。他滿臉慌張,看向甯蕭的眼神像是見了鬼!這個身份莫測的男人竟然知道他這麼多秘密,知道他埋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。
  同一時間,山莊大廳內。
  供電恢復,許永泉被一槍擊倒,然而所有人看著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,心裏湧上更多的恐慌。
  “蕭羽二號?”
  梁榮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,眼中若有所思。
  自稱為蕭羽二號的男人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許永泉,上前扶起顧安安。
  “一些劃傷,沒有割破血管。”他扶起女孩,隨身拿出一個繃帶:“幸好早有準備。”
  而見他要幫顧安安包紮傷口,旁邊的學生們坐不住了。
  “等等,你不要隨便碰她!”
  這個有槍的可疑分子,在他們心中可不是什麼值得信任的對象。然而說話的學生還沒有力氣去阻止,梁榮已經猜出了蕭羽二號的身份。“你是刑警?”
  蕭羽二號轉身看向他。
  梁榮冷靜的分析。“國內限搶這麼嚴格,能持槍的不是員警或運動員,就是走地下黑市的暴力恐怖份子。”
  蕭羽二號一邊幫顧安安包紮,一邊問:“那你為什麼不猜我是後者?”
  “你的槍。”梁榮道:“我查過國內公安系統內部的配槍,你的屬於警用式左輪,最近幾年剛剛普及。”
  蕭羽二號忍不住看向他。“你懂的不少。”
  “作為新聞系的學生,旁通一些必備知識而已。”梁榮回答,同時心裏松了一口氣。對方這樣說,就是承認了他的員警身份了。在這種時候出現一個員警,不免讓大家都略有安心。
  “黎明市刑警二隊隊長,一級警司徐尚羽。”徐尚羽亮出證件。“奉命,在這裏處理公務。”
  說完,他又略帶歉意地看向顧安安。“抱歉,沒有及時趕來,讓你受傷了。”
  顧安安連忙搖頭,打量著狼狽的徐尚羽。他身上滿是泥濘,尤其鞋子上滿是淤泥,還站著許多枝葉,可見是剛剛從外面趕回來。梁榮想起了山崖上的腳印,驚道:“那個人是你,掉下山崖的人是你!”
  可是,這個警官為什麼要裝作蕭羽掉下山崖?
  他和蕭羽是認識嗎?是他們串通好的?
  他們來山上是為了調查幾年前的失蹤案?
  那又為什麼要隱瞞身份?還有,他說的蕭羽二號又是什麼意思?
  許許多多的問題,讓梁榮認識到也許事情不像表面上看得這麼簡單。不過,現在有一件事才是當務之急。
  “是劉嫂!”梁榮連忙道:“當年殺了那些尋寶人的是劉嫂,徐警官,她都承認了!你要逮捕她!”
  從進屋以來,徐尚羽就沒有主動提及劉嫂的事情,而這時候聽見梁榮的話,他才微微歎了口氣。在眾人的注視下,一步步走近那個年老的女人。
  劉嫂臉上還有許永泉踢打留下的淤青,那個始作俑者滾在一旁抱著自己受傷的手痛呼,但是現在沒有人會去在意他。所有人都看著徐尚羽,想要知道他打算怎麼處置劉嫂。
  劉嫂閉著眼,絲毫不準備反抗。
  徐尚羽開口道:“當年失蹤的尋寶人一共三人。三條人命,加上今天的行為,如果全部證實了這些犯罪行為,等待行兇者的必定會是死刑。”
  劉嫂無動於衷,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。
  “你沒有話想說嗎?”徐尚羽等待了一會,看見一個她的毅然決然的神情,許久,他輕聲道:“那麼,我們將以故意殺人罪等罪名公訴劉俊,將他送上死刑台。”
  話音未落,劉嫂瞬間瞪大了眼,聲音嘶啞。“你不能!不能!”她用盡全身力氣,向徐尚羽伸出手。“你們不能這麼做!”
  “我能。”
  徐尚羽憐憫地看著她,冷然道:“因為他才是兇手。”
  “因為你才是兇手。”
  木屋內,雨聲隔了一層阻隔,聲勢漸小。而一場真正的指控,現在開始。
  “作為山莊管理者,每一間客房你都有備用鑰匙。”
  “地下室一直存放著一些應急藥品,包括氧氣瓶以及違禁藥物在內,你一清二楚。”
  “身為旅店的老闆,你可以瞭解到每個客人的行蹤與資訊。他們來自哪里,來此的目的,每日的動態,你可以在與客人的閒聊中獲得,客人對你基本都沒有戒心。而三年前,就是利用這些便利條件,你殺死了即將獲得寶藏的一批尋寶人。然而你下手得太早,沒有來得及真正獲得寶藏。你只能苦苦等待,等到許永泉找上門來。然後利用他做你的擋箭牌,將殺人命案推給你母親和許永泉,自己帶著寶藏遠走高飛。”
  聽著甯蕭一句句地指控,劉俊一直沉默著。在他說完後,反而笑出聲。
  “很精彩的故事!蕭……不,甯先生。”劉俊拍手。“不過你空口無憑,哪里有證據?你以為憑一席之詞就可以指控我嗎?不,你不能!大廳內的所有人都親耳聽見劉彩霞承認罪行,也都親眼看見她下手!那才是證據,而你呢,你有什麼?你只有一張嘴!”
  “親眼所見,未必即真實。”甯蕭淡然地看著他。“證據,它不一定存在於人們眼中、腦中,也不一定就是人們的所聞所見。無論你怎麼掩藏,它都在那裏。”
  看著劉俊,甯蕭漸漸地舉高手。“所以你才想迫不及待地毀掉它,不是嗎?”
  看見他手裏的東西,劉俊目眥欲裂。他要找的東西,他一直想要帶走的東西,竟然就在這個人手中!
  那是一塊羊皮一樣的東西,上面畫著各路條紋,看起來就像是古代的地圖。然而,甯蕭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羊皮,而是人皮!因為長時期埋在木屋下,它沾上了些許泥土的腥味。然而無論是從條紋還是肌理來看,這都是人類身體上的一部分。
  “楊一,幾年前的尋寶人之一。正是他發現了隱藏在近代史中的一段秘聞,然後搜尋到了這份藏寶圖。為了以防萬一,他將藏寶圖畫在自己身上。但是沒有想到這卻為他招來殺身之禍,也為你招來殺身之禍。”
  “因為這不僅是一份人皮藏寶圖,也是你殺害他的證據!”甯蕭道:“你在殺他時受了傷,血液滴在這人皮卷上,弄髒了藏寶圖,讓你無法看清具體的路線。但是你偏偏不能去擦洗自己的血跡,因為這麼做會徹底破壞上面的圖案。擦去自己罪證的同時你也將失去獲得寶藏的機會。”
  甯蕭道:“獲得寶藏,或者身陷囹圄,都寄託在這一卷人皮上。這對你來說究竟是幸還是不幸?”他看向劉俊。“恐怕在今夜,它將徹底成為你的不幸。”
  “束手就擒,劉俊。”甯蕭握緊人皮卷。“血液檢測的結果出來後,你將逃無可逃!”
  “啊,啊啊啊!”口不能言,心防被這句話擊碎,劉俊跪倒在地,面露絕望。
  甯蕭冷冷地看著他。
  早在昨天,他們就秘密取得了這份人皮卷,然後利用墜崖事故躲開某些人的視線。徐尚羽剛剛將血液送到山腰的白鷺保護區,在那裏待命的季語秋已經開始分析血樣。一旦結果出來,劉俊就將面臨指控。
  一切都在他們的計畫中。
  甯蕭,徐尚羽。這兩個人加在一起,才是蕭羽!他們一明一暗,調查著這個山莊內的所有線索。
  然而甯蕭知道,一切才剛剛開始。在解決了劉俊的事情後,他才能觸及到探訪這座山莊的真正目的,觸摸到那個站在幕後的人!
  “你還想看戲到什麼時候?”
  眼睛看著劉俊,甯蕭卻仿佛在和黑暗中的某人說話。
  “這場戲,滿意嗎?”他問。
  外面傳來悉索的聲響,像是風吹過葉面,又像是有人輕輕的走路聲。雨水擊打在木屋的窗面上,一下一下,叩擊著靈魂。
  而就在這時,甯蕭聽見了一聲笑聲。
  輕微的,帶著滿足與悵然,以及一絲喟歎。
  “好久不見。”
  那人站在夜雨中與他對視,嘴角噙著笑意,輕柔地咀嚼著他的名字,像初見時那樣。
  “甯蕭。”
  作者有話要說:掀桌(╯‵□′)╯︵┻━┻
  老徐:抗議!我出場都沒這傢伙帥!
  阿歪:這不怪我,這是自身氣質問題。
  老徐:……
  阿歪:好吧,你要知道,出場風騷的人一般都沒有好下場。
  甯蕭:……盯。
  阿歪:淚奔!我說的不是你。

☆、第52章 白鷺山莊殺人夜(九)

站在雨中的那人被打濕了前額的發,黑髮服帖地粘在額頭上,露出下面那雙微彎的眼睛。

這樣看起來,他就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,帶著一絲好奇看著你,沒有防備也沒有危險。然而甯蕭卻知道,這世上簡直沒有幾個人比這個傢伙更加危險。

他擅長操控生命,更喜歡操縱人心!

“赫野。”

甯蕭低低喊出這個名字,警戒地望著對方。

“不。”

那人卻笑了。

“在這裏,我只是帶著妹妹出來旅遊的普通人。”

赫野或者說韓有為,他看著匍匐在地上的劉俊,輕歎道:“一個遇到了不幸的意外的無辜者。”

無辜?

甯蕭冷笑,假設這個山莊裏的所有人都無辜,這個人也不該說自己無辜。他像個看客一樣圍觀著整件事,早已經猜透始末,卻從來不去干涉一分。從始至終,他靜待著事件的發展,看著罪惡衍生,親睹劉俊與他母親一步步走向末路。然後,在結局的這一刻,觀賞他們暴露罪行後的痛苦。

這種潛藏的心思,不是扭曲又是什麼?

“正是因為你什麼都沒有做。”甯蕭看著他道:“你才一點都不無辜。”

故意將人質交換地點選在這裏,赫野一定是早就調查出了當年的真相。同為犯罪者,他可以輕易地猜透山莊裏的秘密,發現真正的兇手。然而,他做了些什麼呢?

他將甯蕭與員警們邀請這裏,將山莊搭建成一個更大的舞臺。洩露當年的秘密,將諸如許永泉之類的貪婪的人引來,戳動劉俊的利益,讓他漸漸走出最後一步,再無法回頭。如果說劉俊是罪惡,那麼赫野的手段就是引誘,如同惡魔一般將罪惡調成濃墨般的毒汁,最後看著甯蕭打破這桶毒。然後他就像是玩膩了一個舊玩具的小孩,一點都不心疼,反而期待著新的開局。

周而復始,他操縱著這場偵探遊戲。

而甯蕭已經忍耐到盡頭了。

“今天,一切就在這裏結束。”說話的瞬間他掏出槍,黑黑的槍口對準赫野,手指扣著扳機。

“死,或者束手就擒,選擇一個。”

赫野錯愕,臉上閃過意外的表情。“你竟然對我開槍?”

“你先打破了規矩。”甯蕭毫不動搖。“舉起手,否則我馬上開槍。”

赫野緩緩舉高雙手。“對於一個喜歡你的書迷,有必要這樣冷漠嗎?”

“喜歡?”甯蕭冷哼:“我可承受不起。過來,走到牆角!貼著牆站!”

“好吧。”赫野乖乖聽話。“我只想問一句,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我?”

“夏譚。”甯蕭道:“她看的書,是第一版的《提摩爾》。”

赫野一愣,隨即恍然。在幾年之前,甯蕭出第一版的提摩爾的時候,書中偵探的性格和現在大不相同。冷漠,不近人情,讓讀者覺得那是個危險人物。而之後的幾個版本,偵探這個角色逐漸完善,性格也更像是一個普通人,提摩爾已經形成了完善的性格。

赫野沒有想到的是,竟然是這麼一個細微的細節暴露了自己。

因為他和甯蕭玩的第一個遊戲,就是出自初版的《提摩爾》中的故事,之後也一直如此。

“初版因為主角性格的問題,一直不暢銷。”甯蕭道:“正常人不會喜歡那種近似犯罪的偵探,而喜歡他的人必定和他有著相同點。比如,同為犯罪者。”

“所以你就認為將書借給夏譚的韓有為,就是我?”

甯蕭沒有回答,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赫野的一舉一動,同時等待著後援。

而赫野卻一直在喃喃念叨著。“是嗎,是嗎?原來這樣一個小小的愛好將我暴露了。可惜……”

他面對著牆,輕聲自語。

“可惜,我卻一點都不後悔。知道嗎?甯蕭,我最喜歡的……”

赫野的聲音帶著沙啞,如夾在著沙的風,徐徐傳來,帶著粗糙的磨礪感。甯蕭後頸一寒,下意識覺得危險。遠處突然傳來幾聲悶響,是槍聲,來自客廳!

徐尚羽那裏出事了?

心下一個分神,甯蕭沒有注意到劉俊的動作。劉俊咬著牙,用力將木屋的電閘拉下!

屋內刹那間燈光全滅,黑暗降臨。赫野的身形融入黑暗中,隱遁不見。

“可惡!”

甯蕭握緊槍。完全不可見的情況下他不能盲目開槍,只能緊緊貼著牆,警惕地防備著四周。

“知道嗎?”

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暖風。

“我最喜歡的,還是第一個版本的——你。”

砰!

毫不猶豫地向聲源處開槍,卻傳來擊中木頭的悶聲。隨著子彈擊空,傳來的是赫野淡淡的笑聲。

“再見!也許下次見面,我們應該改一下規矩,親愛的偵探先生。”

門口傳來微光,甯蕭好不容易適應了黑暗,看見有人影跑出門外,他拔腿就要追上去。然而剛邁出一步,就被人緊緊地抓住右腿。

是劉俊!

他緊抓住甯蕭,眼眶中都是紅血絲,近乎魔障般地念著:“不讓你追,不讓!”

甯蕭氣急,一掌打暈他。可是再抬頭看去,哪里還看得見赫野的影子。茫茫雨霧下,只看見山中樹影晃動著妖異的樹枝,留下斑駁樹影,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無能。

發洩一般地砸向木屋,甯蕭看向赫野留在地上的腳印,又看著傳來槍聲的大廳。咬了咬牙,還是向著廳內跑去。而就在他轉身跑開後不久,十米外的樹影下走出一個人。

正是赫野。

他看著甯蕭離去的方向,以略微惋惜的口吻道:“如果是三年前,你一定是追著我過來。”

而現在,甯蕭選擇了去查看徐尚羽的情況,而不是追緝犯罪者。

赫野的眼中閃過失望,轉身就準備離開。腳踩中落葉,發出細微的雜音,與此同時——

砰!

身形微顫。

他摸著胸口,感受著手上的濕熱,黏膩的觸感。慢慢地將手舉到眼前,看見那鮮紅色的,溫熱的液體。有某種帶著生命的五指,正從他胸口慢慢溢出來。

赫野僵硬地回過身,看見一個隱藏在陰影中的人。那人看著他,嘴角噙著冷漠的殺意。

“是你。”

赫野眼前一亮,看向對方。“你……”

砰砰!

接連兩槍,毫不猶豫!身體被子彈貫穿,但是赫野臉上的笑容卻是越擴越大。他看著陰影中的那人,眼中泛起亮芒。

“果然,只有你才能——”

砰——!

這一槍沒有打中,隱藏在黑暗中的殺手略微一頓,迅速地轉移陣地。兩槍來自暗處的槍聲響起,準確地擊中他剛剛站立的地方。殺手在黑暗中翻滾,躲避對方追擊的槍。當再次尋覓赫野的蹤影時,原地只留下一趟血跡,很快在大雨的沖刷下,這攤血跡也混入泥中。

暗中與他對峙的槍聲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,黑色夜空下只餘陣陣雨聲。殺手站立幾秒,須臾,翻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
甯蕭是在踏入大廳的前一刻聽見外面的槍聲,他驚疑地回頭望去,卻只看見漫天大雨,而與此同時屋內人們的驚慌呼喊時時吊著他的心神。他咬牙,抬腳跨進大門。

大廳內一團糟。

他放眼望去,在看見角落許永泉的屍體時驀地一僵。

“蕭羽!”

有人喊他,是那個叫梁榮的學生。

只聽他大喊:“那對日本夫妻是假扮的!他們擊斃了許永泉,剛才追著徐警官出去了!”

甯蕭連忙順著他指的方向追了出去,眼角掃過大廳,發現夏譚和朱明還有那對假扮的夫妻都不見了。要是他們都是赫野的手下的話,那徐尚羽處境危矣。

他爬過大開的窗口,跳在泥濘的野道上,剛拐過房角,就看見徐尚羽瘀血躺在地上,而朱明手拿槍站在他附近。

甯蕭立刻就要舉槍。

“別誤會!”朱明舉手大喊:“自己人!”

說著,他掏出一張證件,上面幾個大字赫然進入眼簾。

國際刑警支部,朱明。

特殊的防偽標識,身份如假包換。

這傢伙竟然用真名潛伏進來?!甯蕭一瞬間幾乎想要吐槽,但是心系徐尚羽的傷勢,無暇多顧。

“我來的時候,他就倒在這裏了。”朱明解釋道:“不過只是擊傷了手臂,沒有大礙。”

甯蕭看著徐尚羽慘白的臉色。“屋內出了什麼事?”

“劉嫂下了迷藥。”朱明道:“該中的人都中了,不該中迷藥的人都沒中。”

不該中迷藥的人,當然就是指那些心裏自有打算的人,比如赫野,還有……甯蕭看了眼身邊的國際刑警一眼。朱明聳肩道:“秘密任務。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們的身份,彼此彼此。”

甯蕭不費心去猜測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,問:“抓捕赫野?”

朱明沒吱聲。

“他跑了。”

某位國際刑警臉色更難看了。

“我剛才聽到院子前面有槍聲,是你們的人在和他槍戰?”

朱明一愣,搖了搖頭。“這次只來了我一個。”

那麼剛才在前院引發槍聲的人究竟是誰?也是沖赫野而來?黑吃黑?

甯蕭看著失血過多暈倒的徐尚羽,心頭一團亂麻。他和朱明攜手將徐尚羽搬回大廳,自然又引來一陣驚呼。然而,他卻沒有心思解釋,只覺得滿心疲憊。原本因為這次將計就計,可以順利抓捕赫野。誰知,事情還是不如人願。

唯一慶倖的是,並沒有真的將那個狙擊手帶過來,赫野顯然也沒有將張瑋瑋帶來。這是一場心知肚明的算計,彼此都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人質交換。在一開始,甯蕭故意提著可以裝著一人的大行李箱,就是為了試探赫野。而赫野,也派出了耳力敏銳的夏譚與他接觸,探聽他房內的情報。

到現在為止,事情想來有許多疑點。

夏譚的被害,是不是他們故意放水,為了試探甯蕭?

赫野究竟是從哪里得知山莊寶藏的事情?

山崖下的那斷肢,是赫野故意派人放在那?

以及山上河道的漲水,水庫的決堤,現在看來也有人為的痕跡。山水決堤的那天早上,正是赫野剛剛外出歸來。

很多秘密隨著中心人物的隱匿,全部變得不可解。而更多人的結局,也因此變得不可知。劉嫂會被如何處置?劉俊究竟有沒有受到赫野的挑撥?為什麼要殺死許永泉?

無數的呐喊,無數絕望的面孔,隱匿在黑暗中的元兇。這一個個的未知,讓甯蕭陷入一個巨大的泥沼,被扼住脖頸,快要窒息!他拼命思考,卻總是尋覓不到一絲線索,心裏正急的要發火,卻突然聽見一聲輕笑,一個溫暖的觸感觸上他眉心。

“眉頭皺得這麼緊,又在想什麼心事,大偵探?”

甯蕭抬起看去,徐尚羽睜開眼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。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照進,落在兩人身上,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,伴著那些不可知的陰影一同退去。

甯蕭看著徐尚羽,對方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。

“早上好,甯蕭。新的一天,又要從頭開始忙了。”

新的一天……

當趙雲和陸飛急匆匆地帶著人從山下趕上來的時候,看到的就是甯蕭與徐尚羽兩兩對望的場面。在一旁驚呼與雜亂中,甯蕭唯獨在徐尚羽眼中看到了一份安靜。

新的開始,從頭再來。

無論赫野怎麼躲藏,無論失敗多少次,他們都會抓出這個罪魁禍首。只不過是從頭再來。

一旁,刑警們一擁而入。

“隊長!你怎麼受傷了,沒事吧?”

“這裏有個死者!後屋還有一個昏迷的人!”

“目標逃跑。通知一隊前來援助,讓交警監視附近所有交通要道!”

“隊長啊隊長!你不要死啊,嗚嗚嗚,隊長。”

“冷靜點,陸飛。隊長只是失血過多,你再晃他他才要真沒命。”

甯蕭起身,離開那一片喧囂,去屋外呼吸新鮮空氣。

天氣晴好,昨晚與赫野對峙的木屋外竟然掛起了一道彩虹。甯蕭看見劉俊被刑警們扣押著帶出木屋,聽見屋內劉嫂撕心裂肺的哭喊,看著法醫將許永泉的屍體抬出。生生死死,悲歡離合。

他又想起昨夜赫野說的那句話。

【我只是一個無辜的人。】

潛藏在裏面的意義:沒有人可以審判他。如果他有罪,那麼世上人人皆有罪。

甯蕭閉上眼睛,許許多多蒼白的面孔從他眼前閃過。憤怒的,掙扎的,悲傷的,絕望的臉。最後,這些面龐凝聚成一張笑臉——永遠淡泊,輕視一切的笑臉。

無罪嗎?

甯蕭在心中,對著那張笑臉道:

“我宣判,你,有罪。”

赫野,遲早要把你送上死刑台。

後記:

數個月後,人們根據經過高度還原的藏寶圖,找出了埋藏寶藏的地點。

然而,只找到一堆堆擺放整齊的空箱子。

裏面的寶物,早已不知去向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其實這一案不算是推理,頂多說是犯罪小說,最近兩場案子都是鋪墊。

最後,其實寶藏早就被赫野拿走了,他玩了一手好戲。

明天照舊休整一天,思考下一個大案。

大在哪里:

1.揭露老徐身世,三人糾葛的淵源。

2.盡可能即時提供線索。

3.到時候你就知道了。

PS:沖赫野開槍的人是誰?

PPS:感謝裏愁的地雷。

☆、第53章 消失的三小時

在朦朧的幼年記憶中,他隱約記得一張模糊的臉,那是他幼時的領養人的面孔。

那是一個平凡且忙於生計的女人,從他小時候有記憶以來她就很少在家。常常在屋子裏坐一下午,才會聽到屋外門鎖打開,然後是一個人拖遝而又疲憊的腳步聲。那時候他總會提起精神迎上去,去迎接領養人回家。

記憶中他們生活得很拮据,很少吃到肉,並且經常要搬家。因此他幾乎沒有機會結識同齡的玩伴,總是在屋子裏打發一整天的時間。當然,她也不會允許他外出。每次逼不得已地要帶他出門,領養人總是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,像是就怕被旁人看見一樣。

很小的時候,他並不明白她這樣做的原因。然而有一次,他卻意外聽到了領養人和房東的爭執。

“我們不能讓你們這樣的人住在這裏,這會破壞我的名聲!”

“我們什麼都沒做,我只是帶著孩子在這裏打工,不會做什麼的。”

“那不一樣。你帶的這孩子,他父母做了那麼天怒人怨的事情,我不能讓你們繼續住在這裏了,要被人說閒話。”

“可是他只是個孩子,他爸媽做的事情和他沒有關係。”

“都是流的一樣的血!誰知道這小孩以後會不會殺人放火,總之明天你們就搬出去,不然我就打電話喊員警過來!”

對話的最後,他只能從門縫裏看到領養人那傴僂孱弱的背影,還有房東離開後她壓抑的哭泣聲。

從那個時候,他開始明白,他們之所以要過這種四處躲避的生活,之所以他不能出去見面,原因都在自己身上。因為他不是好人家的孩子,他身上流著不乾淨的血。

這一切,都怪自己。

那天偷聽到的一番對話,在不滿四歲的孩子心裏深深地印刻下了痕跡。從此以後他們頻繁地搬家,領養人依舊到處打小工維持生活,一旦被人發現身份,又要帶著孩子逃到下一個地方去。在這些過程中,他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人們的議論。

“這個殺人犯的孩子,以後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。”

“他身上就留著殺人犯的血!”

“當時幹嘛讓他生下來,應該墮胎。”

“殺人犯沒有資格生孩子!殺人犯的小孩沒有資格活下來!”

在他年幼時的思維中,當時並不理解“殺人犯”這個詞真正的含義,只知道那應該不是什麼好的稱呼,而自己身上就留著這些不乾淨的血。在又一次被人趕出出租屋,他與領養人相抱在寒風中顫抖時,他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。

他問:“因為我是壞小孩,所以他們總是趕我們走嗎?”

領養人只是緊緊抱著他,沒有出聲。

“既然這樣,那你就丟下我吧,這樣那些人就不會再趕你出來了。”他用小手抱著唯一能溫暖他的人,靠在她身上,輕輕道:“我不生你的氣,你把我丟到孤兒院裏去吧。”

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?他已經記不太清。唯一有印象的,就是在寒風中緊摟住自己的一雙手臂。在漫漫長夜中,只有一大一小兩個人相依為命。

領養人並沒有選擇丟下他,之後兩人又東奔西跑地過了幾年。直到某一年秋天,他才結束了這種逃亡生活,起因是領養人的死亡。

死因是在高負荷的工作環境下連續工作,不甚重負而導致的猝死。從那以後,這世界上唯一能溫暖他的手,也變得冰冷了。他似乎註定孤獨一人,而就在即將被送去孤兒院的時候,卻有一個意外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。

“我家裏有很多好吃的哦,要跟我回家嗎?”

一個男人蹲在他的面前,看著年幼孩子稚嫩的臉。

“那你會把我趕出來嗎?因為我是殺人犯的孩子,我以後也可能會變成殺人犯,大家都害怕殺人犯,和我在一起的話他們也會把你趕走的。”

“不會的。”一隻大手揉著他的腦袋,他聽見一個爽朗的笑聲。“叔叔就是抓殺人犯的,而且叔叔也可以保護你。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被趕走,大家都需要叔叔保護,不會把叔叔趕走的。”

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。

“那我以後也可以抓殺人犯,成為像你這樣的人嗎?”

說話的男人一愣,接著哈哈大笑。“可以啊!只要你想,就可以。”

如果能成為像大叔這樣的人,是不是以後不會再有人害怕他,是不是就能夠不再讓重要的人因為自己而流離失所?

直到後來他才知道,當時的領養人——他的小姨,在那個年代是背負著多大的壓力撫養著他這個殺人犯的小孩。從那以後,他就下定決心。如果可以的話,他想要成為養父那樣可以保護別人的人。

他要去保護自己重要的人,再也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,就像是——

“徐尚羽,起床。”

什麼聲音,好吵。

“三秒鐘之內你再不起床,後果自負。一、二……”

三!

猛地睜開眼,徐尚羽一眼就看到甯蕭那張無情的臉。他手裏還拿著一盆冷水,嘴角噙著一絲微笑。

“很及時。”放下水盆,甯蕭滿意道:“不用浪費水資源。”

徐尚羽揉著發疼的太陽穴,從床上坐起身看著甯蕭。他看了眼床頭櫃上的腦中,很是無奈道:“現在在六點鐘,你這麼早喊我起來幹什麼?”

“我調查到一些關於赫野的消息,需要你陪我出去一趟。”甯蕭道:“順便,早飯還沒做。材料我已經放在廚房裏,麻煩你了。”

不僅要當司機,還要兼職廚師。徐尚羽微微歎了口氣:“你這麼使喚我,就不會內疚嗎?”

“不會。”

“那我能不能索要一些報酬?”徐尚羽試探著問:“好歹我也任勞任怨為你服務了這麼久。”

甯蕭白了他一眼。“幫你找兒子,你還要問我要報酬。張瑋瑋聽到一定會很傷心,你這個無良的領養人。另外,我上次麻煩季語秋做的檢驗,他昨天來催檢驗費。我的工資暫時還沒到,問你先借一些墊付。”

這完全不是詢問的口氣,而是先斬後奏啊。徐尚羽看著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的甯蕭,心裏有一種欣慰和沮喪共存的奇妙感受。欣慰的是甯蕭不把他當外人,沮喪的是甯蕭也一點沒有把他當做內人的意向。最過分的是自從同居以來,甯蕭同志經常只穿著一件小褲褲在公寓裏奔走,完全將另外一個曾經對他表白過的同性當做隱形人。偏偏,徐尚羽還不能做些什麼。

看得到卻吃不到,對於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來說,這得是多大的折磨啊。

“快點去做早飯。”

甯蕭跟他吩咐完一早上的事情,穿著短褲背心就揍了。徐尚羽坐在床上,眼睛盯著他露在外面的腰部曲線。心想,反正強/奸男人不犯法,甯蕭要是再這麼逼自己,就別怪他下手不留情了,哼哼。

屋外傳來甯蕭的一聲喊。“徐尚羽,早飯!”

“哎,來了。”

徐尚羽長歎一聲,掃去腦中諸多旖念,認命地去做早飯。二十年前的自己一定想不到,有朝一日即使實現了理想。所謂保護重要的人,也不過是給他當牛做馬、煮頓早飯。真是理想很豐滿,現實太骨感。

吃早飯的時候,甯蕭手裏也還拿著一疊資料。自從上回的誘捕行動失敗再次讓赫野逃跑,甯蕭就開始有點走火入魔的趨勢了。一天到晚基本就是在查各種資料,還總是拿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去讓季語秋鑒定。至於本職工作寫小說,倒是被他擱置到腦後。

徐尚羽知道他心急,當時張瑋瑋就是在他們眼皮底下被赫野帶走。只要一天找不回小孩,甯蕭就一天不能心安。不過甯蕭這種狀態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,小孩的正經監護人徐尚羽認為自己需要發表一下意見。

“咳咳。”他咳嗽了兩聲,見甯蕭放下書看過來,便道:“其實關於瑋瑋的事……”

嘀嘀嘀,嘀嘀嘀。

話才開了個頭,手機就忙不迭地響了起來。徐尚羽只能抱歉一聲,起身到外面去接電話。

甯蕭吞下一個荷包蛋,喝了半碗豆漿,順便又吃了兩個包子下肚,再抬起頭的時候徐尚羽還在講電話。他心裏納悶,什麼事說這麼久?如果是公務的話,應該三言兩語說清楚直接辦事才對。那麼就是說這通電話不是公務,而是徐尚羽的私事。

私事?

甯蕭打量著陽臺上徐尚羽皺起的眉頭,悄悄放下碗,側耳傾聽。

“……今天?”

“好的,什麼時候?”

“我知道了,我會準時抵達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聽對話內容,似乎是有客人要來,需要徐尚羽去某個地方迎接。但是看他的表情又十分嚴肅,看起來不是一般的客人。接了這通電話後,徐尚羽的心情似乎略有轉變,像是有心事。之前準備和甯蕭討論的話題,也早就被他遺忘到八千裏外了。

甯蕭倒是不介意,就是十分好奇。能讓徐尚羽露出這種表情的人,究竟是誰?

兩人用晚餐早,一起出門。甯蕭坐進副駕駛上,看了他一眼。

“你不是要出去接人嗎?”

“不是現在。”徐尚羽頓了一下。“關於這件事,甯蕭,我得先跟你說一聲……”

很不巧,手機在這時再次響起,又一次打斷了兩人的談話。不過這一次並不是私人電話,而是公務用的手機的緊急鈴聲。一聽見這個聲音,徐尚羽立刻接起。

“什麼事?”

聽著手機那邊的聲音,他的臉色漸漸嚴肅起來。不一會掛斷電話,徐尚羽神色嚴肅道:“抱歉,恐怕不能先送你了,我要去一趟臨江大道。”

“出什麼事?”

“早上散步的老人在河堤上發現一具男屍。”

徐尚羽道:“是今天早上剛剛被沖上岸的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徐正太的悲慘童年。

哎呦難得感情戲也有進展,開心嗎?

☆、第54章 消失的三小時(二)

徐尚羽駕車到臨江大道的時候,已經是早上八點鐘了。

兩人從車上下來,遠遠就看到河堤邊圍了一群人,路人圍在警方的警戒線外,對著裏面指指點點。

“借過,借過。”

徐尚羽好不容易擠開人群,帶著甯蕭進了最裏層。

“隊長!你終於來了。”

在裏面執勤的陸飛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,連忙飛撲過來。徐尚羽一把攔住他,用手抵著這傢伙的臉。“情況怎麼樣?”

“死者的身份還不清楚,具體的檢查還要等法醫到了才能判斷。”

陸飛從徐尚羽的魔抓下救下自己的臉,道:“不過從屍體的外表體征看,在水裏泡了最起碼有一個星期了。身上也沒有傷痕與搏鬥的痕跡,自殺的可能性比較大,當然也不能排除兇殺的可能。”

徐尚羽點了點頭。“我去看一下。”

陸飛連忙跟在他身後,可腳步一頓,又看見在落後一步的甯蕭。

“甯顧問。”他勾上甯蕭的肩膀。“上次你真的是風光了一把。怎麼樣,最近有沒有人上門找你採訪?”

“上次?”甯蕭疑惑。“什麼事?”

“不會吧,別裝了。就是上回你和隊長秘密出去執行任務的那次,後來網上都爆料了,說是你成功救下了十幾個人,還抓獲了真凶。現在人們都喊你為新時期的名偵探,很是吹捧。”

甯蕭聞言皺眉。“什麼時候的事?”

陸飛一愣。“你真的不知道?”他見甯蕭的吃驚不像作假,便連忙解釋道:“這消息最開始是從一家網媒爆出來的,聽說是一個親歷現場的實習記者親口訴說,後來被紙媒轉載,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你的事情了。聽說有的媒體還搜集了你參與偵破前幾件案件的資訊,準備做一個專欄節目。”

陸飛說:“現在這事都已經上了省級的衛視節目了,你自己卻一點消息都沒聽見?”

甯蕭沒有說什麼,自從白鷺山莊回來以後,他就一直沉浸在尋覓赫野的線索之中。再加上小說斷更,為了不被編輯連環奪命CALL,他早早就關了手機,不登錄任何通訊工具。對於自己成為了熱門新聞這件事,甯蕭是真不知情。

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河堤邊,陸飛連忙收起閒話的心思,忙碌起來。而甯蕭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話題上,對於媒體的過度關注,他隱隱覺得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。還沒來得及深想,他卻被放在岸邊的無名屍體吸引了注意力。

屍體已經被刑警們做了初步處理,以免造成二次破壞。徐尚羽正蹲在屍體旁,仔細觀察著什麼。甯蕭走近的時候,他頭也不抬道:“你怎麼看?”

甯蕭略作打量。“看穿著應該是一名年輕女性,她身上有哪些隨身物品?”

“口袋裏找到了一支口紅,還有五百元現金。沒有身份證件,暫時還無法確定她的身份。”徐尚羽道:“只能調查一下最近一個禮拜的失蹤人口,看看有沒有線索了。不過基本可以肯定,是溺亡。”

甯蕭看著那句被水泡的浮腫的女屍,她的皮膚過度浸水,已經呈現出褶皺、發白的跡象,讓人聯想到了被石灰浸泡過的泡椒鳳爪。鼻喉間不時還有帶著血絲的泡沫溢出,逐漸在臉部凝風乾。女屍的整個面部已經浮腫,幾乎失去了原來的樣貌。再看她的四肢,手足上大量角質層脫落,形成套裝勉強掛在原來的肌體上,看起來就像是給屍體套上了一層變質走形的人皮手套、腳套。

甯蕭蹲□,輕輕抬起死者的右手觀察。死者是一位注重儀錶的女性,指甲剪得很短,指甲縫間基本沒有污垢。他正要抬手再去查看死者的喉部時,卻被人阻止了。一隻手用力地按住他的右手,力道大得令人發痛。

甯蕭抬頭,阻止他的人是一個沒有見過面的刑警。這個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模樣,面容冷峻,眼睛眯成一條細縫,冷厲的目光從這狹縫間投射出來。

“你是法醫?”對方問,聲音聽起來很是冷漠。

“不是。”

“那麼請你注意自己的行為,不要隨意觸碰屍體。”陌生的刑警鬆開抓著甯蕭的手,道:“要是因此給後續的偵查帶來困擾,後果誰都擔當不起。”他說完又看向徐尚羽,雖然沒有用語言表示什麼,但是眼神裏已經流露出一種譴責。

為什麼要把一個無關人士帶到現場?

甯蕭相信自己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,幾乎是下意識地為徐尚羽辯解道:“他受命保護我,正在出門時接到了緊急命令,所以便一起過來。”

聽見他這句話,這位刑警目光再次偏移,看向甯蕭。他眼中閃過了然的神色,但是表情卻變得更加顧問。

“所以說,你就是那個顧問。媒體上一天到晚在吹噓的所謂神探?”

這話裏的冷嘲熱諷之意,幾乎是□裸地呈現出來。甯蕭不由皺眉,自己什麼時候的罪過這個傢伙嗎?總感覺他對自己很沒有好感。

“邢隊長。”關鍵時刻,還是徐尚羽出來打了圓場。“這位的確就是新晉的顧問,幫助我們破獲了許多案件。甯蕭,這位是邢峰隊長,是刑警一隊的隊長,也是我的前輩。”

原來是傳說中精英一隊的隊長,怪不得架子那麼大。看在徐尚羽的面子上,甯蕭伸出手和對方打招呼。“你好。”

然而,邢峰卻沒有和他握手,而是繼續用那不帶溫度的目光打量著甯蕭。

“破獲了許多起案件?”邢峰重複著徐尚羽的話,“這麼看起來你的確是很有能力的人。不過據我所知,你參與的每一個案件都和通緝在案的赫野有關,只是巧合嗎?”

這話說的,連徐尚羽的表情都冷凝了下來。

“邢隊長,你這是什麼意思?”

邢峰淡淡道:“沒什麼。”他表情冷淡,像是不再想與甯蕭、徐尚羽二人多談,轉身就與一邊的刑警談論起案件的進展,把這兩人冷落在一旁。

“你不要介意。”徐尚羽歎了口氣,安慰甯蕭道:“邢隊長只是比較警惕,並不是對你有惡意。”

惡意?甯蕭當然相信那位刑警隊長對自己懷有的根本不是惡意,而是壓根把自己當做嫌疑人來看了。那注視著自己的視線,完全就是看待一個嫌疑份子時的冷漠溫度。這與他和徐尚羽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況很是相似,那個時候在徐尚羽眼中自己也是這麼可疑嗎?甯蕭想著,轉身看了站在身邊的人一眼。

徐尚羽見他看過來,送出一個微笑。嘴角自然的掀起,表情放鬆,十分自然的一個笑容。而當初甯蕭被當成嫌疑人的時候,他還記得徐尚羽的笑總是不冷不淡,看起來就像是一張假臉。那時候誰會知道,兩個人會發展成現在這樣的同居關係呢?

“查出屍源……”

正有些走神的時候,甯蕭隱約聽到邢峰在那邊吩咐手下的刑警。

“聯繫附近百里內的公安局,和他們比對一下近期的失蹤人口。”談公事時,邢峰的表情比起剛才更加冷硬。如果說徐尚羽是笑面虎,這個人完全就是個閻魔王。

“至於你們。”邢閻王對手下交代完命令,又轉過身看向徐寧二人。“徐尚羽,既然你是、奉命保護他,現在就帶他回警隊去。我不想在辦案的時候,還要分心照顧你們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沒什麼可是,這裏有我在,你有你自己的任務。”

邢峰說話真是毫不留情,徐尚羽無法,只能帶著甯蕭離開。就在轉身離開時,甯蕭出於某種心態,故意留下了一句話。

“邢隊長。”他說:“我勸你還是不要白做工聯繫外地公安局,不如就回去好好調查一下本市的失蹤人口。”

說完不等邢峰反應過來,甯蕭就跟著徐尚羽離開,上車走人。

徐尚羽開車開了一段距離,突然笑出聲來。

“你可是第一個讓老邢吃癟的人。”

甯蕭回道:“難道你沒有和他對著幹過?”徐尚羽在警隊的魔王口碑可是家喻戶曉,甯蕭不相信他會這麼純良。

“怎麼說,雖然邢隊脾氣不好,但是我剛進隊的時候就在他手下做事,總不給老隊長使壞吧。”徐尚羽頓了一頓。“甯蕭,其實邢峰這個人就是看起來冷了一些,說話太直,你不要太放進心裏。”

聽他這為邢峰說好話的口氣,甯蕭不知怎的心裏就有些不太舒服。

“你和他很熟?”

說出這句話,甯蕭幾乎就想要打自己一嘴巴子。這話問的太不經大腦了,人徐尚羽都說了他是邢峰以前的隊員,能不熟嗎?就算沒有這層關係,徐尚羽在警隊待了這麼久,他和裏面任何一個警員的關係也都比和自己熟啊。剛才腦抽問出的那句話,不僅沒邏輯,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吃味一樣。

甯蕭看著車窗外的後視鏡,慶倖自己臉皮厚,否則早就竄得臉紅了。徐尚羽不知有沒有發現甯蕭話裏微微的醋意,他只是笑了一笑,然後問起下一個話題,這讓甯蕭松了一口氣。

“你剛才對邢隊說,讓他不要去聯繫外地,而是專注本市的失蹤人口。是有什麼線索嗎?”

甯蕭說:“只是發現了一些疑點。”

“恩。”

“你發現沒有,屍體的身上很乾淨。”甯蕭說的自然不是指一般意義上的乾淨,而是相對於其他浮屍來說,這具無名女屍算是太過乾淨了。

“身上沒有沾上水底的水草和淤泥,就連指縫裏也沒有泥沙。”甯蕭說:“一般跳水溺亡或者是被推到河裏的人,在沉入水底後又經過一段時間的漂浮,屍體上總會帶有淤泥和水底雜物。”

這說明什麼?徐尚羽腦筋轉得快,很快反應過來。“這說明她不是在河裏遇難!”

甯蕭點頭。“在河中溺死的人,無論是自殺還是被人推下水,都不可能一點淤泥都不沾。她卻太過乾淨了,看起來不像是在水裏浸泡了這麼久,而像是——”

兩人對視一眼,腦中同時浮上一種可能。

只有被人先行溺死,然後再投入河中,才可能會有這種跡象。並且,屍體在水中浸泡的時間一定不能很長,因為那樣也會染上泥沙和髒物。

“也就是說,死者是被人在岸上溺死。”徐尚羽分析道。

“不僅如此。”甯蕭道:“她還被放置在水中浸泡了很多天,故意偽裝成在河水裏漂浮多日的模樣。”

一個年輕女孩在被人殘忍的殺害後,又被浸泡在水中一點一點地浮腫腐爛,皮膚的角質層慢慢脫落,整個人漸漸失去人型。而兇手就一直等待著這個過程進行,然後有條不紊地將屍體投入河中。看著同類的屍體變質腐爛,並且過程中始終保持著理性,這完全背離了人類的本性,是誰能做到這種地步?

“心理異常者。”

甯蕭道:“俗稱變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其實我真的很想把最後一句寫成——俗稱赫野,23333。

當然這個案子的直接兇手並不是赫野。

昨天約定好的感情進展~╭(╯3╰)╮

☆、第55章 消失的三小時(三)

滴答,滴答,滴答。

空曠的屋內傳來水滴落在地的聲音,以某種節奏重複著,沖進耳膜。

滴——

在沒有其他聲音的寂靜空間裏,水滴聲被無限放大,空靈悠遠,就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。

噠——

不斷地侵入心裏,奪走人的神智。

而在這猶如咒語的水滴聲中,一個人盤腿坐在屋子正中的空地上,眼睛流覽著電腦螢幕上一排排刷過的資訊。顯示幕發出的藍光映在他的臉上,襯得皮膚更加慘白,也顯得嘴角的笑容越發詭異。

突然,手機鈴聲響起,打斷水滴的節奏。

屋中人看了眼來電顯示,嘴角笑意更甚。

“喂。”

“不,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。如果你拒絕,後果如何你會知道的。”

“請在明天中午準時抵達。”

接著不顧對方的抗議的呼聲,電話掛斷。獨坐在屋中的人發呆般看著電腦螢幕,須臾,爆發出發狂的笑聲。那笑聲中摻雜著快意、仇恨,和某種囂張的愉悅。好像那三言兩句的電話,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滿足。

在越發顯得癲狂的笑聲中,幾乎難以捕捉到水滴的聲音。然而它並沒有消失,而是潛藏在這笑聲中,無時無刻不彰顯著自己的存在。

滴,噠。

如同咒語一般的水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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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早上的事情耽擱,甯蕭和徐尚羽趕到警隊的時已經將近十點鐘。兩人各自分開,去忙碌自己的事情。等到中午十二點時,正待在季語秋辦公室的甯蕭,突然接到了徐尚羽的電話。

他只能和正在談話的季語秋舉手示意了一下,接通來電。

“什麼事?”

“沒,我只是想問你,什麼時候吃午飯?”電話那邊,徐尚羽的聲音傳過來顯得有些失真。

“去你們警隊食堂隨便點些菜好了。”甯蕭回答,他一直對這裏的伙食感到十分滿意。然而話說出口沒有一秒鐘,便聽見徐尚羽略到調侃的笑聲。

“很抱歉,看來今天你不能得償所願。”徐尚羽說:“早上,隊裏廚房的灶壞了還沒有修好,所以大家都要出去用餐。”

這真不是個好消息,甯蕭微微皺眉。電話那端的徐尚羽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,笑道:“我想不僅你難過,王女士也會很遺憾失去這次與你暢談的機會。”

所謂王女士,是後廚掌勺的廚娘,今年四十三歲。自從甯蕭開始到警隊食堂用餐後,王女士就與甯蕭同志保持著深厚的情誼,為外人所不能理解。徐尚羽平常沒少為這事抗議,今天終於找到反擊的機會了。

甯蕭只聽見對方幸災樂禍的聲音。

“既然不能和廚娘約會,那麼中午與我一起出去吃吧。”徐尚羽誘惑道:“我知道和文路新開了一家川味餐廳,口碑不錯。”

聽見這句話,甯蕭食指動了動,轉頭看向季語秋。

季法醫笑道:“不要在意我,我中午和組裏的人一起出去。”

於是,甯蕭便答應下徐尚羽的邀約。

“五分鐘後門口見。”

他掛斷電話,闔上手中的資料,對季語秋道:“今天麻煩你了,那我先走一步。”

“等一等。”在他出門時,季語秋卻喊住了他。“最近你一直在調查過去幾年的自殺者的屍檢報告,你還是在針對赫野吧。”

甯蕭沒有回答。

季語秋看著他的視線更顯嚴厲。“為什麼不跟徐尚羽說這件事,難道你想單槍匹馬與赫野對峙?”

“事情還沒有定論。”甯蕭道:“我只是在尋找線索,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。”

“那為什麼要偏偏調查這幾年的自殺者?”季語秋問。

甯蕭向外走的腳步頓了一下,停下來道:“知道‘曼森家族’嗎?”

季語秋一愣:“那個美國的……”

“說是家族,不如說是邪教組織。”甯蕭說:“憑藉首領查理斯•曼森的人格魅力,吸引了許多年輕人為他赴湯蹈火。殺人、j□j、滅門、虐殺孕婦,曼森和他手下的年輕人操縱了許多起慘絕人寰的命案,可以說是無惡不做。但是在兇手們自己看來,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與自由。”

“那些年輕人被曼森洗腦,心甘情願為他賣命,奉他為神。而他在被捕之後,卻因為證據的缺乏和美國法律修改刪去了死刑,這個手中有著近百條人命的‘神’,至今還在美國監獄生活得好好的,不僅衣食無憂,甚至還有人道組織時刻關懷他的生活。而那些死去的人,卻連睜開眼的機會都不再有了。”

甯蕭轉過身,這讓季語秋看清了他的眼睛,那雙黑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。

“你不覺得這很耳熟嗎?”

引誘人墮落,操縱犯罪,自身幾乎沒有實際參加任何一起凶案。被人膜拜,被人憧憬,被狂熱的粉絲稱呼為神,這些特徵都讓季語秋想起了另一個人——赫野。

他們本身都犯下了絕對無法饒恕的罪行,但是卻也擁有不一般的人格魅力。對於崇拜黑暗、崇尚強者的人來說,赫野與查理斯•曼森都擁有掌控別人生命的力量,也有屬於自己的一套世界觀。他們的信眾,為此奉他們為神。

更加相同的一點是,國內最近的司法改革也在逐漸刪去死刑。改革本身並不是一件壞事,但是總會讓一些不法分子有漏洞可鑽。

甯蕭最後留下一句。

“我不希望最後找到證據時,已經無法將他繩之以法。”

看著大門被甯蕭用力地關上,季語秋腦中還徘徊者他最後說的話。話裏話外,都透露著甯蕭對赫野的仇恨。這僅僅是出自一個有正義感之人的憤慨,還是別有原因?

無論是那種原因,有一點總可以確定的,甯蕭與赫野之間已經是勢同水火、勢不兩立。

結束了和季語秋的談話,甯蕭心裏帶著一絲陰鬱,剛才的那番談話讓他想起了一些曾經的不堪回憶。正在情緒低落時,他在出口看到了徐尚羽。

“心情不好?”

此時徐尚羽已經換上了便服,沒有穿制服時那麼瀟灑挺拔,但卻顯得溫和許多。看見甯蕭走出來,他只打量了一眼就判斷出他的心情。

徐尚羽讓甯蕭坐上副駕駛,同時道:“帶你去吃頓好的,等你吃飽喝足了,心情也就愉快了。”

甯蕭對於他的這番結論哭笑不得,卻也不反駁。在乘車的時候,他突然想起徐尚羽早上接通的那個電話。

“你今天不是要去接人嗎,還有時間陪我吃飯?”

不知是不是錯覺,甯蕭覺得徐尚羽握著方向盤的手停頓了一下。

“沒事。”徐尚羽道:“約定的時間是在下午,到時候我再去接她。關於這件事我也有話要跟你說,可能從今天開始,公寓裏要再住進一個人。”

“……男的女的?”

“女人。”

徐尚羽故意沒有解釋,偷偷打量著甯蕭的表情。雖然看起來和剛才沒有什麼區別,但是他可以清晰地判斷出,甯蕭嘴角的弧度下降了幾毫米,這是他心情不快的徵兆。發現甯蕭的這一改變後,徐尚羽心情好了許多,解釋道:“是我母親,她今天回來。”

甯蕭聽著,想到了些什麼。自他住到徐尚羽公寓以後,就沒見他與自己的母親聯繫過。與母親長期不聯繫,按徐尚羽的脾性來看這很不正常,再想到當時提及張瑋瑋身世時徐尚羽的特殊反應。他幾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徐尚羽母親的身份,但是話到嘴邊,甯蕭還是選擇沉默。這是徐尚羽的家事,他無權干涉。

中午十二點半,兩人抵達那家新開的餐廳,因為人多還排了一會隊伍等位置。等到終於坐下來的時候,甯蕭的肚子已經在咕咕地叫。

“你點單吧,我請客。”徐尚羽看出他的饑餓,伸出遞出功能表,衣袖因為這個動作也微微地向上滑了些,露出一截小臂。

因為座位的緣故,甯蕭可以清楚地看見徐尚羽的手部,就在那一瞬間他隱約看見徐尚羽左手腕上似乎有一道傷疤。還沒等他看清,徐尚羽已經整理好衣袖,注意到甯蕭的視線,便微笑看向他。“怎麼了?”

“沒什麼。”

甯蕭懷疑是自己看錯,徐尚羽手腕怎麼可能會有刀疤,而且看那痕跡還是在動脈附近。一名刑警就算身上有疤痕,也不該是在那種位置,那裏更像是……

無論怎樣告誡自己,甯蕭總是忘不掉剛才那一瞥。他甚至有些後悔,平常徐尚羽調侃著要共浴的時候,總是被他拒絕。早知道要是答應個一次,不就可以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傷疤了麼。

出了這麼一個小插曲,用餐時的甯蕭有些分神,對外界缺少了警惕,也因此沒有發現這家餐廳的不對勁。

而等他終於察覺時,為時已晚。

不管是因緣巧合,還是有人步步為營,事情總是將他拉向更壞的局面。

作者有話要說:離公務員考試還有最後五天,最近實在忙得焦頭爛額。

很抱歉地跟大家說一聲,在23號之前,地獄都要保持隔日更的狀態了,希望大家可以體諒,鞠躬。

感謝拂曉Sky的地雷,╭(╯3╰)╮

PS:這一章爆了一個大線索。

PPS:曾經報名做赫野狂信徒的姑娘們,也即將出場了。

☆、第56章 消失的三小時(四)

尖叫聲響起的時候,甯蕭其實是沒有預感的。

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,讓人猝不及防。人們驚慌的哭喊,爆炸的震裂音,迎面而來的衝擊波,這一切都在幾秒鐘之內發生!剛才還在悠閒地喝茶聊天的人們,下一瞬間就面臨地獄。就連甯蕭,有那麼一刻也顯得茫然。

還是徐尚羽一把抓起他塞到桌底,牢牢護在身下。空氣中傳來震感,直沖耳膜,幾欲撕裂。被意外情況嚇得驚慌失措的人們四處奔跑躲避,卻引起了更大的騷亂。

哭喊、尖叫、咒駡!

原本平靜的餐廳,卻仿若煉獄。

好不容易等一切都安靜下來,甯蕭試著從徐尚羽的保護中觀察外面,卻發現餐廳內是一片狼藉。桌椅倒伏了一地,餐具也散亂得四處可見,慌亂中奔跑的人們受了不少的傷,更多的是因為驚慌而相互踐踏產生的擦傷和扭傷。

剛才的爆炸聲已經消失,甯蕭看向引發異動的根源。那是一間包廂,然而它現在已經被震得四分五裂。木質的隔板斷裂成無數小碎片,整個包廂被炸出一個大洞,而裏面的景象則是更為不堪。一股煙熏味撲鼻而來,一些還未熄滅的火苗正灼燒著碎裂的木板。

恐怖襲擊?兇手?還是其他可能?

甯蕭推開徐尚羽站起身來,跨過狼藉的大廳就要走向包廂。然而還沒等他走近,一個人卻拉住了他。

是徐尚羽。

徐尚羽將甯蕭拽到身後。

“我是員警。”他說:“現場由我負責。”說著便不等甯蕭同意,率先向爆炸點走去。

甯蕭心裏一頓,知道他這是顧及自己的安危所以才故意搶先,只能緊跟在他身後。一跨進包廂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處在爆炸中心點的人。看那焦黑的外表、撕裂的四肢,這已經不能說是活人了。

確定沒有危險後,徐尚羽才讓甯蕭進入。同時,他自己是立刻撥打電話給局裏求援。

“阿飛,和文路發生一起爆炸事件,立馬帶人過來調查。”

“邢峰?”徐尚羽皺眉。“那就帶他一起來。”

他掛斷電話,看到甯蕭已經蹲在那個焦黑的人面前,便問:“還有救嗎?”

甯蕭搖了搖頭。這個人在他們進來之前就已經斷了氣,爆炸太過猛烈,連包廂外都受到了波及,更何況是爆炸中心。他蹲下來,不是為了探這個人的呼吸,而是觀察他身上的線索。

先是早上的無名溺死女屍,緊跟著又是爆炸案,甯蕭覺得這一連串的事件應該不是巧合,很有可能是赫野給他下的新戰書!他細細搜查著這個屍體,想要從他身上發現什麼。

屍體已經被炸得體無完膚,看不清面容,但是這並不妨礙甯蕭探查出他的身份。他看向屍體的手指,即使被爆炸炸傷,仍能看出它的粗糙以及遍佈的老繭。再看死者的穿著,衣料簡陋,可見生活並不富裕。然而這樣的一個人,竟然會到這家消費不低的餐館來用餐,而且還進入包廂。這個疑點,讓甯蕭一下子警覺起來。他抬頭看向已經炸毀的餐桌,然後又在地上四處搜尋,最後在整個包廂內尋找。

“沒有。”

正亮出身份安撫外面民眾的徐尚羽,側耳聽見他的這句話,便問:“什麼沒有?”

“第一,沒有食物。”甯蕭道:“這人在包廂內坐了這麼久,卻一道菜都沒有點。第二,沒有爆炸物的碎片,哪怕是再高科技的炸彈,爆炸後都會留下碎渣。但是這兩樣,這裏都沒有。”

“你怎麼知道他在包廂內坐了很久?”

“我們來之後,這個包廂並沒有人出入,可見他一直待在這裏。”甯蕭說:“算起來也有一個小時,他卻沒有點菜,會是什麼原因呢?”

徐尚羽想了想。“他在等人?”

甯蕭點頭。“也有可能他來這裏的包廂本身就不是為了吃飯,而是和人密談。”

一個經濟條件並不好的男人,卻突然來到一家高級餐廳的包廂,這件事本身就不尋常。再加上沒有在現場找到任何爆炸物遺跡,為這起案子添上了更多的疑點。

一時間,甯蕭和徐尚羽都沒有說話。他們想起了一個人,那個人每次鬧出的事故也都是讓他們措手不及。這一次,又是赫野搞的鬼嗎?正思索間,徐尚羽的手機突然響起。他掏出來看了一下,沒有接通,而是發了一個短信過去。甯蕭這才想起徐尚羽下午是要出去接他母親的,現在是快到時間了吧。

注意到甯蕭的視線,徐尚羽搖了搖頭。

“處理完這裏的案子我再走,可以讓她等一會。”

這樣好嗎?甯蕭心想徐尚羽和母親應該是久未見面,而且她母親很可能是剛剛刑滿釋放,將一個老人丟在監獄門口等待,似乎並不妥當。但是這終究是徐尚羽的家事,他不該管。

就在兩人沉默時,外面已經傳來呼嘯的警笛聲,援兵來了!

一群刑警們蜂擁而入,先是封鎖現場,然後讓緊跟在後面的救護車接走受到波及的傷者。就在這期間,一個冷著臉的男人健步如飛,走向兩人所在之地。

“徐尚羽!”邢峰皺眉,視線緩緩轉向甯蕭。“又是你們。”言下之意,似乎每次遇到他們都沒好事。其實甯蕭很想回一句彼此彼此,但是現在沒有那種心情。

“這裏是怎麼回事?”邢峰用一種質問的口氣問。

甯蕭不喜歡他的態度,於是道:“如你所見。”

邢大隊長頭上青筋突突地跳。“我問究竟發什麼了什麼事!你們早到一步,不會什麼都不知道吧?”他說著,臉色一變。“偏偏這麼巧,事發時又是你在場。”

邢峰盯著甯蕭的眼神有些不善。“這是巧合?”

心裏知道他一直懷疑自己,甯蕭也懶得辯解,而是搬出一張椅子,站到上面四處探查。邢峰見他不搭理自己,眼看又要發怒,還好徐尚羽及時解釋。

“爆炸現場沒有發現爆炸物。”徐尚羽道:“這不是一般案件。”

邢峰一聽,眉頭皺的更緊,他看了一甯蕭,道:“又是與那個赫野有關?”

徐尚羽搖了搖頭。“還不清楚。”但是他心底,也是認為這種可能性最大。一般這種疑案,都與赫野脫不了干係。

那邊,邢峰叫來餐廳的經理人開始詢問。甯蕭站在椅子上,聽見邢大隊長訓話般地詢問著,而經理則是緊張到結巴。

“不不,我們不認識這個客人。”

“他早上十點鐘就來了,說是要等人又不點餐,一坐就坐了三個小時。”

“因為他交了錢,我們也不能趕他走。”

“每個包廂我們都有專門的服務員打掃和整理,沒看見有外人進來。”

甯蕭一邊側耳聽著,一邊繼續在爆炸後的包廂內搜尋著線索。突然,他手指觸摸到牆皮上的什麼,伸出手撚了撚,確認觸感。那仿佛撫摸著沙粒,微微的摩挲感。那一刻,他腦中掠過一道浮光。

甯蕭突然從椅子上跳下,嚇了所有人一跳。然而他卻沒有理睬任何人,而是環顧起整間包廂。在看到高處的通風口時,眼前一亮。然後不顧旁人詫異的眼神,甯蕭半跪在地上,急切地翻找著什麼。他這副模樣,狀似癲狂。

邢峰正想上去阻止他,卻被一個人攔住。抬頭,看見徐尚羽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。

“讓他去吧。”徐尚羽道:“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才會這樣。”

邢峰看著翻動著屍體,正在整個包廂進行地毯式搜查的甯蕭,微微蹙眉。“你很相信他?”

徐尚羽沒有回答,但是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。邢峰盯著他,突然道:“信任人是件好事,但是你付出信任的時候,也要看對方值不值得。”言下自含深意。

徐尚羽笑道:“我就很信任邢隊,您也值得我信任。”

邢峰見他故意扯開話題,冷哼了一聲沒有在說話,但是他的神情卻微微軟和了些。徐尚羽見狀,笑而不語。

“找到了。”

然而甯蕭的一句話,卻讓兩個人都再次繃緊了神經。只見一直半跪在地上的甯蕭總算是站起身子,他手裏緊緊抓著一個物品,就像是收穫戰利品的將軍一樣興奮。

“這是……煙頭?”徐尚羽看著那個焦黑物體,不是太敢確定。

甯蕭點了點頭,又展出另外一物。那是一個幾乎碎裂融化的打火機,是他在死者身邊找到的。但是香煙由於體積小又易燃,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小半截。不過慶倖的是,找到的是有過濾嘴的那邊。

“拿這個回去驗證,看看上面是不是有死者的DNA。”甯蕭道。

“這煙頭與爆炸有什麼關係?”

看見問話的人是邢峰,甯蕭咧了一下嘴。“邢隊長難道沒有發現嗎,竟然來詢問我這個外人?”他還計較早上邢峰的態度呢,簡直是睚眥必報。

“你——”

“我只是個顧問。”甯蕭淡淡道:“你也可以懷疑這是我故弄玄虛,而不把這個煙頭送去檢驗。畢竟,我是個不值得信任的傢伙,不是嗎?”說著瞥了一下徐尚羽。

徐尚羽腳下一趔趄,沒想到剛才的對話都被甯蕭聽進去了,還在這時候還了一擊,這傢伙真的是小心眼到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見邢峰臉色越發難看,徐尚羽還是歎了口氣出來調和。

“甯蕭,你既然這麼費力找出它,就一定有你的道理。”徐尚羽看著心裏不爽快的某作家,輕聲哄道:“我們都不及你,你就解釋一下吧。”

不知道是馬屁拍得好,還是語氣放得軟,甯蕭總算是鬆口了。

他說:“這是兇器——”

頓了頓。

“——之一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來來來,有沒有人猜出來是怎麼爆炸的?我絕對給足了線索哦!

PS:感謝kyara227 、裏愁的地雷╭(╯3╰)╮

甯蕭就是小心眼啊,哈哈哈。

☆、第57章 消失的三小時(五)

一支香煙竟然會是兇器?

放在一般人眼裏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,但是徐尚羽和邢峰都是老刑警,再離奇的事情都見過,對此也見怪不怪了。只是邢峰還是要求甯蕭說出更加具體的作證。

“你說香煙是兇器?”邢峰道:“具體理由呢?”

甯蕭抬頭看了下他,突然伸出手。

這是要握手?邢峰僵了一下,隨即想起早上眼前這人與自己打招呼卻被自己有意忽視,難道他現在是故意報復,試圖讓自己難堪?

雖然面子上有些過意不去,邢峰還是伸出手,算是盡釋前嫌。誰知甯蕭並沒有與他握手的意思,只是輕輕抓了一下,把手上的污垢都擦在邢隊長的手背上。

“你——!”

眼看邢峰青著臉就要生氣,甯蕭不鹹不淡地回了句。“證據已經交給你了,接下來就期待你們的辦案能力,邢隊長。”說完就逕自走出門,看都沒看另兩人一眼。

徐尚羽忍著笑,看向被甯蕭擺了一道的邢峰,卻意外地發現他的臉色已經不那麼難看。相反,邢隊長正仔細看著自己的手背,那專注的神情,好像手背上雕了花一樣。

“怎麼了?”徐尚羽問。

“這個……”邢峰伸出另一隻手,捏了捏自己手背上被甯蕭蹭上的污垢,神色變得十分嚴肅。他轉身看向徐尚羽:“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刑事案件。”

邢峰道:“這是一場有靜心計畫的蓄意謀殺!”

徐尚羽臉色隨之一變。

幾分鐘後,刑警們將餐廳封鎖起來,受傷的群眾們已經分別送去醫院,而餐廳裏沒有受傷的工作人員責備偵查人員一一詢問。甯蕭坐在餐廳裏,喝著一杯白水,看著徐尚羽跑老跑去,忙得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。他看了下手錶,微微皺眉。

“甯蕭。”

正在此時,卻有人先一步找來,是邢峰。

他正小心翼翼地讓手下的隊員們收集屋內的證據,一絲都不放過,包括他手上的那些焦黑的粉末也都讓鑒定科的人刮了下來,小心地收集到一起。

邢峰一邊擦著手,一邊走過來。甯蕭還以為他又要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,誰知這位隊長一開口就嚇了他一跳。

“早上的事情,我必須跟你道歉。”

甯蕭放下茶杯,看向說話的邢峰。

邢峰此時表情很嚴肅,語氣也很認真,沒有一點敷衍的樣子。

他說:“初見你的時候,因為一些不好的傳言,對你產生了一些偏見,對不起,我在此反省自己,不應該憑一些流言就去揣測一個人。”他看向甯蕭,伸出手。“這次的事情,多謝你幫忙。”

對方態度這麼誠懇,甯蕭也有些意外。

“沒什麼。”他伸出手,與邢峰一握住,摸到的是邢隊長手心的各種老繭和傷痕,應該都是在工作中造成的。甯蕭想,看來這位邢隊長真的是如徐尚羽所說,是個面冷心熱的人物。至少敢於如此坦率地承認自己錯誤的人,現在已經不多見了。

“我比較好奇的是,邢隊長究竟是聽信了什麼流言才會對我產生誤解。”

一聽見甯蕭問這句話,邢峰的臉上就有些尷尬。

“也就是一些傳言,說你協助警方破獲了幾起大案,也沒別的什麼。”

雖然話是這麼說,但是甯蕭知道肯定不是這麼簡單。媒體這麼渲染自己在破案中的功勞,肯定就免不了抹黑警方。這麼一想,身為刑警的邢峰會不高興也是自然。

“我只是提出了一些意見。”甯蕭真誠道:“很多事情,如果不是由你們警方的專門人員來做的話,也無法破案。邢隊長不必太在意。”

邢峰連連點頭,心裏對甯蕭的感官又好了不少。

“對了。”邢峰想起一件事。“你是怎麼發現犯罪人是用的這種爆炸物?”他指了指鑒定員收起的物證。“一般人應該不會料想到。”

“細節。”甯蕭道:“那間包廂空間狹小、密閉,還有排氣扇,這些加起來足夠成為爆炸的先決條件。而且這間餐廳來往人員頻繁,只要犯罪人有心利用,可以坐下手腳也不被人發現。這只是我的一些淺薄經驗而已,並不算什麼。”

雖然說起來簡單,但是能想到的人絕對寥寥無幾。邢峰看了甯蕭一眼,沒有繼續追問,而是道:“時間已經不早了,你如果要回去的話,我可以派人接送。”

甯蕭放下杯子,微微一笑。

“派誰都可以嗎?”

半分鐘後,還在忙碌中的徐尚羽被人推倒甯蕭面前。

“有事?”他手裏還拿著做詢問筆錄的黑筆,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被人喊了過來。

“有事。”邢峰沖他揮了揮手。“你別在這裏添亂了,我們這麼多人不缺你一個,趕緊的,送甯顧問回警隊去。”

徐尚羽眉毛一挑,看向甯蕭。好啊,沒幾分鐘就從相看兩厭變成甯顧問了,你本事不小嘛。

甯蕭回以一笑。

“不要忘記你中午還有事,徐警官。”

他這麼一說,徐尚羽才想起來他中午還要去接人來著。只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他把這件事拋到腦後。

那邊廂,邢峰已經在不耐煩地趕人了。“有事就趕緊去忙,放你半天的假,快去快回!”

“喂喂。”徐尚羽哭笑不得,人卻已經被甯蕭帶出了餐廳。直到兩人坐到了車上,他才有空說句話。

徐尚羽系著安全帶,有意無意道:“看來你比我還要在意我自己的事情。”

甯蕭回:“我只是記性好。”

“記性好?”徐尚羽失笑。

甯蕭沉默了一下,嚴肅道:“大部分時候,還是挺好的。”

聽了他如此認真的說出這句話,徐尚羽只能將笑憋回肚子裏。

車開在路上。

“你不問我嗎?”

甯蕭瞥了他一眼。

“問你什麼?”

徐尚羽道:“很多,為什麼我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父母,卻突然要去接母親?為什麼我在故意逃避這些事情?寧大神探,你應該都看出來了吧。”

甯蕭點了點頭。“的確看出你心情不好。”

雖然臉上一直帶著笑,但是從早上接到電話起,徐尚羽的眼睛裏就沒有笑意。

“我在等你問我,還是說你不想知道?”

側過頭看了眼徐尚羽此時的表情,甯蕭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,這時候還是不忤逆他比較好。

“我想知道。”

徐尚羽笑了笑。

過了好一會,才開口。

“還記得你剛搬進來的時候,我們談論過的那件事嗎?關於犯罪人員和服刑人員子女的問題。你知道我當時反應為什麼那麼大嗎?”

我當然知道。甯蕭心裏咕噥,表面上卻搖了搖頭,他知道他現在需要做一個百分百的傾聽者。

“其實我自己就是。”

徐尚羽開車,眼睛直盯著前方。

“在我還在我媽肚子裏的時候,我就已經不是個乾淨的孩子。”他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。

徐尚羽是殺人犯的孩子。

這個殺人犯指的不是別人,正是他的雙親。在他還是個胎兒乖乖地待在母親子宮裏的時候,就被貼上了這個標籤。他的父母殺死了一個不滿十七歲的女孩,並殘忍地分屍。僅僅因為妻子懷孕期間無法滿足丈夫的需求,夫妻倆就誘騙了一個少女回家,利用少女同情孕婦的心理,將她成功拐騙並迷暈。然而最後關頭卻出了意外,鬧出了人命。

這件案子當年爆出來的時候,震驚了全國!所有人在痛恨這對夫妻殘忍、可憐女孩花季的生命的同時,又十分不理解他們的行為。僅因為一己之私,就可以奪取別人的性命?在他們眼中看來,人命究竟算是什麼?而且其中一個兇手竟然還是一位孕婦!她也是一位母親啊,她就沒有想過失去了孩子以後,女孩父母的感受嗎?

憤怒、悲傷、痛恨!讓整個國家的人都在斥責這對夫妻,恨不得生啖其肉!最後,丈夫背叛了死刑立即執行,而妻子因為懷孕而免於死刑,只是判了無期。這個判決一出來,很多人都感到不滿。

為什麼孕婦可以不判死刑!

那個善良的女孩就白死了嗎!

諸如此類的議論不絕於耳,甚至還有這樣一種說法。

“殺了那個嬰兒。殺人犯的孩子,沒有活在世上的資格。”徐尚羽淡淡道:“嬰兒身上流著殺人犯夫妻的血液,他以後也絕對會成為另一個罪犯,不該讓他出生。”

“因為我身上流著的血脈。”徐尚羽道:“我還沒出生,就被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否定,他們判了我死刑。”他說這句話時,臉上帶著一絲笑意。

“不過還好,我還是出生了。”

並且成為了一名刑警。甯蕭心裏一陣波瀾,他預想過徐尚羽的身世,卻沒想到竟然是這一種。如今聽來,都十分波折,那麼早幾年徐尚羽究竟是怎麼接受自己的身份,又是怎麼成為一名刑警的?

想起徐尚羽那超乎常人的正義感,難道這也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世所帶來的另類效應。想要替父母贖罪?

甯蕭搖了搖頭,覺得事情應該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。

“到了。”

就在他開小差時,車已經停在了看守所的門口。

“等我一會。”徐尚羽丟下一句話,人就已經走過去。甯蕭看見他進了看守所,隱約透過玻璃看見他在裏面的人說些什麼。然而甯蕭自己,卻還在想著剛才的事。

徐尚羽的特殊身世,和他手上的那道疤痕有什麼關聯嗎?他這樣的出生究竟是怎麼成為刑警的?還有……

還沒來得及想完,就看見徐尚羽神色匆匆地走出了看守所,他一個人。

甯蕭立即覺查出事態有變。

果然,徐尚羽回來時,臉色難看。

“她被人接走了。”他說:“有人拿著另一套證明文件,接走了我母親。”

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,一道電光劃過甯蕭識海,隱隱的,似乎有什麼將一大早的諸多事情串聯在一起。

這一切究竟是巧合,還是——早有預謀?

作者有話要說:恢復更新!

半個月不見,收藏和訂閱都掉了不少,不過沒關係,我習慣了,哈哈。

只是沒想到一回來就趕上嚴打,人心惶惶啊,好多專欄都鎖文了,我也得仔細查查自己有沒有紕漏。再加上自己的私事還有些沒有忙完,所以這幾天暫且隔日更。不過我一有空就會儘量日更的,忙完了就保證日更。╭(╯3╰)╮

寫到這裏,我也不指望這文大紅大賣了,大家看得快樂就好。你看得快樂我寫的樂呵,兩全其美不是?

對了,差點報告大家一個好消息,我復試過啦!感謝大家的祝福,我愛你們。

PS:徐尚羽的背景,看過去年新聞的朋友們,應該都知道我在影射某一個案例。對於那件案子,我也同樣憤怒同樣無法理解兇手的做法,但是同時,對於網友們的一些過激評論,我有一些思考。當時就在想,如果那個嬰兒長大了會面臨社會怎樣的折磨?一個無知的小孩,真的要背負著父母的罪過活在世上嗎?

我們且不深入探討,就當是做個假設,看看徐尚羽是怎麼生活的吧。

☆、第58章 消失的三小時(六)

【犯罪,犯罪者,被害,受害人。

很多時候,這兩者之間的界限一目了然,但是在某個節點,一旦邁出那條不可越過的界限,情況就開始互相轉化了。

“難道你不這麼認為?”嫌疑人X看向偵探。

提摩爾熄滅雪茄。

“我只知道。”

他漆黑的眸中看向對方。

“現在站在這裏的你,就是犯罪人。”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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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傷口已經處理乾淨。”

將廢棄的黏著血的繃帶扔掉,醫生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人。“再過幾周,就可以恢復正常行動。不過當時要是子彈再偏離幾公分,你現在就躺在火葬場了。”

病人試著動了下自己的胳膊,輕輕一笑,似乎不以為意。

醫生見狀,歎了口氣:“算了,反正你也不在乎。不過我想不通究竟什麼人能把你傷成這樣?”他放下病例。“這種傷口,肯定是有人當面對著你開槍,你會犯這種錯誤?”

“人都會犯錯。”

赫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神色依舊淡然。

“開槍的人是存了心要殺你,一點都沒有手下留情。”醫生道:“你什麼時候又多了這樣的仇人?我聽說那幫員警或者國安委的人,可是打算逮你活口回去的。看這手法,你不會連黑道那邊的人都惹上了吧?”

赫野穿上衣服,回道:“誰知道呢?”

“喂喂,就算你對自己的命再不在乎!好歹也尊重一下我這個醫生辛苦工作的成果吧!”

“辛苦了。”赫野穿戴整齊,對著他微笑。“下次說不定還要來麻煩你。”

“希望沒有下次。”醫生推了推眼鏡。“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,我就覺得認識你是一件錯誤的事情。畢竟你做的事情……和我治病救人的本職十分不符。”

“救人?”赫野笑了。“我也是在救人。”

他站在狹小的私人症所裏,眼神卻淩厲得要穿透整個空間。

“我是在告訴他們,什麼才叫做真正的自由。”他輕聲笑了,聲音輕柔。“無拘無束,釋放自己的靈魂。”

所以你才讓他們自殺?

這句話埋在心裏,醫生並沒有說出去。他看著赫野推門離開,門外,一個小男孩乖乖地等著他。

看著他即將走出去,醫生忍不住詢問:“喂!今天早上市里發生的幾起意外,是不是你幹的?”

沒有人回答他。

赫野只是沖他擺了擺手,那個意思不知是在否認,還是認為這個話題不值一談。

看著診療室的門在眼前闔上,醫生坐倒回椅子,深深吸了口氣。他看著赫野換下來的染血的繃帶,想到那些因為赫野的參與而死去的人們,眼中湧上一層困惑。

“我究竟是在做什麼?”

救一個人,然後讓更多的人死去?

很早以前,他就知道自己不該再與這個男人有聯繫,然而卻像吸食了毒品一樣,每一次都拒絕不了他的請求。

希望這是最後一次。這是真心話,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預言。

從那天以後,赫野再也沒有出現在醫生面前。

而同一天,在同一座城市。甯蕭與徐尚羽絕對料想不到他們千方百計想要尋找的人,正和他們處在同片天空下。此時的兩人,正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。

徐尚羽剛剛出獄的母親不見了。聯想到徐尚羽的特殊身份,再思考早上接連的意外,甯蕭怎麼都不覺得這是一次突發的事件。

有某種關聯在裏面。他想著,抬頭看著站在車外的刑警。

正當太陽最毒的時候,徐尚羽卻連警服外套的扣子都沒有解開一顆,他看起來似乎仍舊像平時一樣鎮定。但是甯蕭知道,這個人此時已經有些失措了,看地上那些扔得滿滿的煙頭就可以得知。

電話響起,是徐尚羽的手機。

“有什麼線索?”他接起電話,沉默兩秒。“我知道了。”

等他掛斷,甯蕭立刻詢問。“消息?”

“他們調出了附近道路的監控,發現有一輛車一直停在附近。”徐尚羽說:“冒充我的人接走我母親後,就帶她上車了。時間是在一個半小時以前。”

“知道車開到哪里去了嗎?”

徐尚羽搖了搖頭。“他開到舊城區去了,那裏很多地方都沒有監控。”

舊城區都是一片低矮的平房,居住人員情況複雜,人口流動頻繁,要是真有人在那裏做什麼,還真難以調查清楚。甯蕭正蹙眉凝神思考,就看見徐尚羽扔了煙頭坐到駕駛座上。

“去哪?”

“回警隊。”

甯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。“你母親的事呢?”

“自然有專門的人處理,失蹤案件也不歸我管轄。”徐尚羽道:“作為被害人家屬此時能做的只有等待,沒有人比我更清楚。”說著,他側頭看了甯蕭一眼。

“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?”

甯蕭未回答。

“對於一個從出生以來就從未謀面的母親,一個害孩子背負了十幾年痛苦的母親,正常人都會憎恨她。你是不是覺得,我此時恨不得甩掉她這個包袱,讓她直接從我眼前消失?”

徐尚羽說著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在談論一場鬧劇,甯蕭聽著他的聲音,莫名地有些不舒服。

“我沒這麼說。”甯蕭道:“你又不是正常人。”

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話逗笑了,徐尚羽輕笑一聲。“回警隊吧,我們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處理。”

車逐漸駛往警局,甯蕭看著徐尚羽毫無情緒的側臉,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。將自己的感情壓抑到這種地步,哪怕在此時也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應該有的情緒。徐尚羽就像是一個密封得嚴實的罐子。表面上看起來沒有異樣,可不知道在哪一天,裏面的東西就轟然爆炸。

看著異樣沉默的徐尚羽,甯蕭心裏悄然追問。

是不是你?

那天開槍的那個人,究竟是不是你?

回到警局的時候,已經是下午三點。整個隊裏都忙作一團,今天連續發生的兩場意外,幾乎調空全部警力。尤其是對岸邊出現的那具無名女屍,上級極為重視,下了必須破案的指令。這更加讓一群刑警們忙得腳不沾地,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擠不出來。一抵達警隊,甯蕭就把徐尚羽拋到腦後,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鑒定科,直奔季語秋的工作室而去。

“季法醫呢?”在辦公室沒找到人,他在路上逮到了實習生于孟。

于孟因為上次弄丟了張瑋瑋的緣故,現在看到甯蕭還都心中有愧。

“甯、甯顧問!”他一張口就結巴了。“上回、回張瑋瑋的事,我真的……”

“季語秋呢?”甯蕭不耐煩地打斷他。

“我真不是故意弄丟你和徐隊的孩兒的!”

一緊張,于孟就口不擇言,說完了才發現不對,那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比牆還白。“不不,我不是那意思。我沒有說瑋瑋像你和徐隊的孩子!錯了,也不是,我是說大家都覺得你倆有姦情。呸,我這嘴巴,我、我我……”

于孟此時欲哭無淚,怎麼關鍵時刻自己嘴巴就罷工了呢?

還好甯蕭此時沒有心思和他計較。

“你只要告訴我季語秋在哪里,知道,還是不知道?”

于孟點了點頭。“知道。”

“在哪?”

“解剖室。”

甩手丟下這個二愣子,甯蕭直往解剖室趕去,再也不理睬在原地鬱悶的實習生。

他進屋的時候,正好看見季語秋手裏拿著一把刀,對著一個花季女子的胸膛戳了下去。甯蕭絲毫沒有大喊一聲刀下留人的意思,而是看著季語秋動完手,才問:“有什麼結果?”

那邊,季語秋已經把溺亡女屍大卸八塊,他翻出一塊不知名的內臟器官,查看。

“不是一般的溺亡。”

“哦?”

“兇手在水里加了藥物,這種藥物會使人體器官衰竭,各項功能逐漸失去作用。”季語秋道:“一旦器官開始衰竭,人體會呈現各種病症。可以說,最後一刻,這個女孩承受著遠超過窒息的痛苦。她遭受的折磨超乎我們的想像。”

季語秋將內臟小心翼翼地放進女孩胸膛裏。“我希望你們能快點找出這個兇手,不然他會再次犯案。”

使用如此殘忍手段殺人的兇手,他的虐殺欲已經不是一兩條人命可以滿足了。季語秋懷疑這又是一個變態殺人狂,以虐殺為樂。

甯蕭沉默半晌。

“我不覺得,這是一個出於變態心理殺人的兇手。”

他眼睛看向鐵床上被分解的女孩,眼中掠過諸多思緒。

“也許,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殺人。”

滴答。

似乎是有水聲。

又像是,血滴落的聲音。

作者有話要說:猜謎時間到。

目前兩大謎題。

1、餐廳爆炸案的手法。

2、赫野去哪了?

哈哈,最後一個是逗你們玩的。

看來,暫時更新這篇文是沒有問題,不會被查水錶。╭(╯3╰)╮

☆、第59章 消失的三小時(七)

徐尚羽揉著太陽穴,從早上起床以後,那裏就一直跳個不停。

“徐隊,要不你還是休息一下吧?”

陸飛看他臉色不對,勸道:“你要是真把身體累壞了,我們這邊就缺了頂樑柱了。”

徐尚羽歎了口氣。

“好吧,那我就先去休息會。對了,兩個死者的資料查到了嗎?”他臨出門時又不放心,轉過身來詢問。

“這個交給我來查看。”

甯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門口,看向徐尚羽。“你再不調整好自己的狀態,到時候就成拖後腿的了。”

徐尚羽對於他毫不留情的說法,只能回以苦笑,然後遵命離開。

陸飛感慨道:“也就你能說得動隊長。”

趙雲點頭表示同意。這個月來,徐尚羽和甯蕭的關係突飛猛進地促進中,讓他們這些隊員看了都有些吃味。

“廢話少說。”甯蕭伸出手。“兩個死者的檔案呢?拿給我看看。”

陸飛交出一卷材料。

“這是剛剛列印出來的,還熱乎著呢。不過我們倒是沒有看出什麼線索,還是拜託寧大神探您了。”

自從徐尚羽第一個交出來後,警隊裏的人都開始稱呼甯蕭為神探。剛開始甯蕭還很是抗拒,現在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,習慣了。他翻了翻手中的資料,先看的是早上的那具溺亡女屍的情報。

女性真名袁麗,黎明市的市民,只有二十三歲,高中輟學後一直在市內打工。整個檔案上顯示的她的人際關係簡單,除了工作就是回家。這樣的女孩,照理來說不應該惹上什麼仇家。

甯蕭又去看另一份資料。爆炸案中死亡的男性,周康,三十五歲,無業待家,父母已經去世。這樣一個失業遊民,怎麼會被人特地設計炸死?甯蕭繼續翻下去,翻到某一處時,動作停住。

“這個周康有前科。”

陸飛聽了,不在意道:“像這樣的無業遊民誰會沒有點小偷小摸的案底?”

甯蕭卻沒有忽視,而是仔細反復看著那一句話。

周康,201X年因盜竊入獄,被判刑兩年。

他又看了下溺亡女孩的輟學記錄,恰好是在同一年同一月,這只是巧合嗎?

“我要這個女孩的檔案!”甯蕭抬起頭來,指著資料上袁麗的照片。

“檔案不都在這了嗎?”陸飛不解。

“這裏只有她十八歲後的記錄,而她成年前的如果有犯罪記錄,是被封存的。”甯蕭叫檔案遞過去。“現在就去查,這個袁麗成年前是不是還有前科!”

陸飛和趙雲將信將疑,還是按照他的話辦了。調查未成年時期的封存檔案,手續比一般複雜,等他們查詢回來的時候,甯蕭已經又查到了更多的消息。

“寧神探,你還真是神了!”

一進門,陸飛就揮舞著手中的資料。“你怎麼知道這個袁麗成年前還有前科,簡直就是神算啊!”

甯蕭不和他廢話,接過封存的資料。

果然,這個袁麗高中輟學是因為一樁刑事案件。在一次盜竊中過失致死一名幼童,最終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,緩刑三年。

“我要這個刑事案件的詳細資料!”

“來了,早給您準備好了。”陸飛將資料遞過去,一邊道:“你不查還真沒人知道。這看起來沒關係的周康和袁麗,竟然是一樁盜竊案的同夥,其實這樁案件盜竊贓物也不多,要不是袁麗當時不小心把戶主家的小孩悶死了,被判了刑,否則根本都用不著進監獄。”

而周康,因為沒有被調查到與小孩的死亡有關,最終僅依照盜竊罪判刑,刑期反而比袁麗更少。資料上顯示,兩人出獄後就再也沒有聯繫。

“被害者的家屬呢?”甯蕭問。

陸飛搖了搖頭。“警隊又不是社會福利機構,哪能清楚每一個受害者家屬的動向。”他見甯蕭沉默著,不吭聲,小心地試探道:“難道你是懷疑,這兩個人的死亡和當年的這樁案子有關?”

孩子被人殺害,偏偏還無法以命償命。如果當年的家屬心懷怨恨,知道兇手出獄後,存心痛下殺手也不是不可能。

趙雲立馬道:“我去查一查!”

甯蕭點了點頭,看著他們倆離開。案情調查到這一步已經漸漸清晰,但是他總覺得還有哪里不對勁。這真的是當年被害幼童的家屬的報復嗎?一想到這兩起案子那殘忍又不普通的作案手段,他就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。而且這兩個死者身上的特性,似乎總覺得在哪里見過。

犯下了人命官司,卻因為特殊的原因而沒有被判處死刑。這個情況……甯蕭渾身一個激靈!這不是和徐尚羽母親的情況一模一樣嗎!這兩人的死亡和徐尚羽母親的失蹤,會不會有什麼關係?

他當下再也坐不住,立刻起身去休息室找人,這件事一定要找徐尚羽問個清楚。然而當他匆匆跑到休息室,卻發現這裏空無一人,徐尚羽壓根就不在這!甯蕭拉過一旁值守的女警詢問。

“徐隊?”女警搖頭道:“他沒來過休息室啊。”

混蛋,被那傢伙給騙了!

甯蕭咬牙,他就說徐尚羽那人平時精神百倍,怎麼可能因為這點事就變得疲憊不堪。原來是一場苦肉戲,他故意這麼使計從警隊離開,就是為了瞞過甯蕭的耳目。

徐尚羽肯定早就發現了袁麗和周康的案件的不妥,不,他說不定早就猜到,這次的兇手正是沖著他而來的!想到徐尚羽又擅自行動,甯蕭心裏的火就騰地一下升了起來。不過怒到極致,他整個人反而更加冷靜。

“陸飛,趙雲。”他喊來兩個刑警。“去告訴你們一隊的邢隊長,我發現了重要線索。”

邢峰匆匆趕來,都沒來得及擦把汗。“有什麼線索?”

自從爆炸案之後,他對甯蕭的態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。

甯蕭冷冷一笑,拋下一句震驚所有人的話。

“我懷疑徐尚羽和兇手有勾結,請邢隊申請逮捕。”

所有的疑點,在這一刻都清晰地展開!

徐尚羽早上接到的那通電話,究竟是誰打來的?

他在母親失蹤之後,為什麼很少表現出焦躁?

對於接母親回家表現得不甚積極,以及到了警隊之後的反常表現,這一切都顯示著徐尚羽絕對知道著某些內`幕。他對於自己母親的失蹤,以及兩個死者的死亡,絕對不是一無所知!

不去理睬周圍人的驚訝,甯蕭閉上眼,在心裏反反復複地回憶著與徐尚羽相遇以來的每一幕。

非同一般的身手,特殊的身世,超出常人的晉升速度,以及對待赫野的反常態度。

這一切端倪,其實早就顯示出來了。甯蕭嘲笑自己,為什麼到現在才看破。這個秘密,就像是徐尚羽手腕上的那道傷疤,一直就呈現在眼前,只是被他有意地忽視罷了。

徐尚羽,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刑警。

甯蕭想起那晚,在白鷺山莊的雨夜中聽見的槍響聲,以及追擊出去時看見躺在血泊中的徐尚羽。為什麼那時候他就沒有發現呢?徐尚羽身上的傷,並不是被赫野的手下所擊中,而是他自己造成的!

就在整個警隊因為甯蕭的一句話而方寸大亂之時,禁閉室內,一直被緊密看守著的某個人,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。

黑色的綁帶遮住了他的眼,卻遮不住他的其他感知。這名在與甯蕭的爭鋒中被捕獲的狙擊手,此時露出了被捕以來的第一個表情。

“哎呀。”青蚨抖了抖耳朵。“好戲開場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通知:

寫完這個案子就是大結局了,驚喜不?

☆、第60章 消失的三小時(八)

腳踏在流著污水的地面上,留下一個又一個油膩的印記。

他伸手推開生銹的鐵門,空曠的空間內聲音遠遠地傳開,就像是打開了通向地獄的門扉。

這裏是黎明市地下水道的某一部分,髒汙和老鼠遍佈整個空間,最高高度還不足一米五。現在,原本應該衣衫整齊地坐在辦公室的某位刑警,正彎腰在這地下世界內前行。

滴答。

四周不斷傳來水珠滴落的聲音,滴落在黏膩的地表上,讓人心裏泛起一陣噁心。狹窄的僅容一人彎腰行走的走道上,時不時竄出一隻不明生物,它們泛紅的眼睛直盯著這個不速之客,似乎在打量著他。

然而,刑警現在完全無暇他顧,他看著手錶上的時間,猜測著自己是否已經遲到。手機等通訊工具,早在進入下水道之前就已經被他丟棄。他前往這裏,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。

終於,在黑暗中摸索了大半個小時後,刑警停在一閃老舊的閘門前。這個閘門保持著上個世紀的風格,粗糙的工藝,粗陋的油漆。他摸上油漆已經有些脫落的轉口,輕輕一轉,打開了閘門。

裏面渾然像是另一個空間,視野陡然擴大,閘門內的世界及閘外的地下水道相比,仿若天地之別。地上用報紙鋪上了厚厚一層,四處的牆上也用牆紙給整齊地裝飾了一番。室內樹立了幾個大架子,上面擺滿了各種檔資料,乍一看還以為是某個大學的圖書館。而最引人注意的,則是房間正中的數台電腦。

它們是這裏最高科技的一部分,閃爍的螢幕顯示著這些高科技產物正在工作,而操縱它們的主人,此時恰好回過頭來。

那是一個瘦削的年輕人,因為太瘦,一雙眼睛凸顯得有些恐怖。

“啊,是你。”他看見刑警,臉上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。

“你終於來了。”

房間的主人向刑警招了招手,用一種和老友打招呼的口氣道:“快點,我等你好久了。”

“恩。”

刑警輕輕地應了一聲,關上了身後的閘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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邢峰的太陽穴此時突突得跳著,他只覺得無比頭疼。作為一個刑警,他已經習慣了每天忙碌的生活。無論是正在吃飯的時候接到分屍案的報警,還是和老婆剛溫存到一半就得去處理一件虐殺案。入行十幾年來,他自以為已經習慣了這種高度緊張的生活。

然而現在,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傢伙,仍然想大喊一聲!

“你是在開玩笑?”

“不,當然不是。”甯蕭乾脆地否定。“每字每句都是真實的,我建議邢隊長你現在就去申請批捕令,將兩位嫌疑人捉拿歸案。”

兩位嫌疑人,一位自然就是一大早讓他們忙得昏天暗地的兇殺案的兇手,而另一個,甯蕭指的竟然是徐尚羽!

“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徐尚羽也參與了這場案件?”邢峰問:“證據呢?”

下午剛剛回到警隊,這位顧問就發表了令人震驚的言論。首先,他認為早上的兩起案件都是同一兇手所為,是連環兇殺案。其次,他竟然宣稱,堂堂刑警二隊的隊長竟然也參與了這些案件!

到現在,邢峰認為還能冷靜地坐在甯蕭對面聽他解釋,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定力。

“查閱了兩名死者的資料後,可以確定這是一場連環謀殺。”甯蕭無視他的驚訝,淡然道:“在一件刑事案件中,只要找到關鍵的連接點,就可以揭開整個案情。顯然,這兩位死者的連接點就是數年前的那場盜竊案。他們是同謀,並且因為各種緣故兩人都未得到嚴厲的懲罰。我十分有理由認為,這就是一場報復性質的兇殺案。”

甯蕭盯著邢峰:“這是對法律制裁的不滿,而引發的一場針對當年犯罪人的謀殺案。”

“這不會太片面了嗎?”邢峰質疑。

“片面?不,證據已經足夠充分了。”甯蕭道:“你忘記袁麗的死因了嗎?”

溺死,窒息死亡。

邢峰一愣,想起資料上顯示,當年被袁麗過失致死的失竊戶主家的幼童,就是窒息而亡的。袁麗和周康共謀盜竊,卻沒想到戶主家六歲的孩子正在家午休。袁麗一時緊張之下,用枕頭捂住孩子的口鼻以制止他呼救,導致幼童死亡。最後袁麗因為未成年,加上沒有謀殺的故意,僅被判刑三年。這個判刑,當年引起了孩子父母的極大不滿。

當年那件案件也是邢峰經手的,他至今還記得死者家屬憤怒絕望的眼神。此時甯蕭提起了袁麗和被她害死的孩子,他們異常相似的死因。他心底也產生了一絲懷疑。

難道真的是當年的受害者,現在過來報復袁麗和周康?

“那,就算袁麗身上背負著一條人命,那為什麼僅是參與盜竊的周康也要被殺死?”邢峰道:“這不符合被害者家屬的利益吧。”

甯蕭點了點頭。“所以,這兩起案件並不是當年的被害者所為。”

“什麼?”

“袁麗誤殺幼兒,幼兒的家屬恨她理所應當。但是一般人,基本不會去遷怒甚至殺死周康,因為他並沒有參與袁麗的行動。但是那只是一般人,作為刑偵部門的人,你應該清楚。其實這起案件單論盜竊的話,周康才是主犯。”甯蕭道:“正是他教唆袁麗,並將還不能控制自己情緒的袁麗帶到現場。如果這起盜竊案只有周康這個老手,他基本不會對孩子下手。但是因為有了袁麗,當年還未成年的她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恐懼。對於犯罪的恐懼,加上初次作案的緊張,讓她一失手犯下了無法挽回的罪過。”

從幼兒致死的直接原因上來看,似乎是袁麗的個人行為。但是放大到整個層面上來看,教唆者周康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。

“但是這些因素,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想到……”邢峰辯解著,說到一半就僵住了。

甯蕭看了一眼他的表情,淡淡道:“的確,這些深層原因,不瞭解刑偵和法律的人根本就不會想到。而想到的人,一定就是十分瞭解刑事案件結構的人。”

比如,某個刑警。

甯蕭總結道:“從兩個死者的死法上來看。兇手殺死袁麗的手法十分殘忍,而殺害周康的手段又顯示出他掌握了不同于常人的犯罪知識。而如果這個行兇者,並不是當年被害幼童的家屬的話。那麼,究竟是什麼趨勢他做出這一系列行為?”

邢峰沒有回答,甯蕭索性不等待他,自己答道:“答案是,正義。”

沒錯,這兩起案件的兇手,就是自持這一種捨己為人的“正義之心”,殺害了袁麗和周康。他認為既然法律無法懲治這些兇手,那麼索性就自己動手。替天行道,懲奸除惡。

以這種激進的手段,來護衛自己理想中的正義。能做出這種行為的人,他本身的正義感已經強烈到有些扭曲。

邢峰只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幹啞。“就算是這樣,和徐尚羽又有什麼關係?”

“本來我也認為,沒有關係。”甯蕭苦笑:“但是,從他母親失蹤後的一系列行為來看,我已經無法替他洗去嫌疑了。”

徐尚羽約好了一起吃午餐的那家餐館,正好是周康死亡的地點。這只是巧合嗎?

他故意拖延時間,不去看守所接回自己的母親,真的沒有別的原因?

還有這次的不告而別,又是因為什麼?

最關鍵的一點,在這起案件中,兇手那異乎常人的正義感,和徐尚羽有些不言而喻的相似。區別是,徐尚羽一直在用刑警的身份苛求著自己,不會做出僭越法律的行為。然而,如果超過了臨界點呢?忍耐太久的話,會不會反而爆發?

“不論他在這起案件中究竟是什麼作用。”甯蕭歎氣道:“他參與的這一事實,已經無法抹去。”

至少,在自己母親失蹤這一點上,徐尚羽是知情,甚至是放任對方那麼做的。

甯蕭現在還記得,在從看守所回警局的那一路上自己和徐尚羽的對話。一向不喜歡談家事的徐尚羽,竟然對他談起了自己的父母。這也許就是他離開的徵兆。

只是,當時的甯蕭還沒有預料到,徐尚羽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。

他歎了口氣,看向邢峰。

“請儘早提出批捕申請。”

說著,起身離開了辦公室。

甯蕭沒有和任何人告別,獨自離開警局。

季語秋站在樓上,和實習生于孟一起看著他越走越遠,消失在街盡頭。

“老徐出了這事,最難過的就是甯蕭吧。”季語秋道:“他們倆最近總是形影不離,這種被背叛的滋味肯定不好受。”

于孟看著街尾,眼中閃過什麼,最後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。

然而當晚,黎明市又發生了一件大事。

在押調查的赫野團隊成員,代號青蚨的狙擊手,越獄出逃!

池水越攪越渾,這似乎是象徵著黑與白最後的攻堅戰,終於打響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感謝fiddledido的兩枚地雷,還有,中中!你竟然在兩邊都投了火箭炮!這是催更的節奏麼!( ⊙ o ⊙ )

說完結,其實也是十章之內了,最後赫野哥哥肯定會出場,哥哥的狂熱粉絲們也會出場。在此,對某些人善意地提醒一聲,作為哥哥的癡漢粉,可能會受到作者無情的精神SHOCK!( ⊙ o ⊙ )

你們做好準備了嗎?

俺正在下一盤大棋……

☆、第61章 消失的三小時(九)

張瑋瑋手裏拿著一本書。

一本小說。

這是他這一陣子閱讀的第五本小說,全部都是推理小說,作者也都是一個人。這個作者沒有用筆名,用的是自己的真名。因此,張瑋瑋發現自己其實認識這些小說的作者。

甯蕭,他的監護人的同居人。對於那個長得白淨的哥哥,張瑋瑋印象深刻。雖然他們並沒有相處多長時間,但是張瑋瑋永遠記得,在發生意外的時候正是甯蕭把自己護在身下。

甯蕭是個好人。

而綁架自己的那個叔叔,是個壞人。

十幾歲孩子的觀念很簡單,對自己好的就是好人,欺負自己的就是壞人,簡單卻不容易被改變。然而這幾天,張瑋瑋卻開始感到困惑。那個綁架自己的壞人並沒有像想像中的那樣淩虐自己,反而很細心地照顧自己。除了要求必須看完這幾本小說外,那個壞人竟然沒有別的強制要求。

這一切都讓張瑋瑋錯覺,自己其實並不是被綁架,而是被語文老師關禁閉了吧。

他看完這本書,起身去找那個壞人。按照要求,每看完一本書,張瑋瑋都必須親自口述自己的讀後感。這個古怪的規定從看第一本小說以來,一直沒有變化。

他推開房門,探出頭看了眼空曠的走廊,便小心翼翼地向目的地走去。這個地方出奇的大,整個樓道內幾乎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。走了約莫五分鐘,他才來到了目的地。

那是一間類似階梯教室的房間,從窗戶和門的分配,就可以看出裏面的空間十分之大。張瑋瑋站在大門前,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而入。

“……按照計畫……徐尚羽……”

卻在這時,他隱隱約約聽到房間內傳來談話聲,其中竟然提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!好奇心起,張瑋瑋屏住呼吸,躲在門外偷聽起來。

一個陌生的嗓音,彙報般地供述著什麼。

“他不見蹤影,甯蕭也已經回去。”彙報的人道:“正如我們計畫,他們的聯盟已經瓦解,不會再成為我們的阻力。”

“不要小看他們。”

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。張瑋瑋辨認出來,這正是綁架他的那個壞人。

“徐尚羽不同於一般人。如果想要……就必須讓他沒有退路可走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這裏模模糊糊聽不清楚,張瑋瑋心裏焦急,忍不住更加湊近去貼。然而緊張之下,他卻沒有注意到身後伸來的一張手。

“小鬼!”

一個陰沉的身影從背後傳來。緊接著,張瑋瑋覺得後衣領被人拽進,他整個人被提著衣領拽了起來。

一張好像許久未見陽光的慘白臉龐湊了上來,漆黑的眸子直瞪著他,嘴角帶著一絲笑容,幽幽道:“你躲在這裏幹什麼呢?”

喉嚨被衣領卡住,難受得發不出聲音來。張瑋瑋近乎窒息,他費力地掙扎著,揮舞著手想要去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,但是卻被人輕易地制住。然而,來人卻因為他這個挑釁的動作,臉色一暗,掐住張瑋瑋的脖子就要用力。

“阿青!”

屋內傳來一聲呵斥。

青蚨顫了一下,慢慢鬆開手,將張瑋瑋放到地上。他抬頭,看著不知何時敞開的大門,對著屋內的人笑道:“好久不見啊,老大。”

隨手將張瑋瑋甩到地上,剛才的殺意已經褪得無影無蹤。

屋內,赫野與另外幾個年輕人正看著他。其中,一個像是女學生的年輕人皺眉看著青蚨,似乎對他剛才的行為很不滿意。

“一個小孩也去下手。”她低聲自言自語道。

青蚨活動了下手指,不去看她。

赫野卻沒有注意到手下們的暗潮流湧,他沖剛剛回來的青蚨點了點頭。“你回來了就先去休息一會,過幾天還有事。”

青蚨淡淡一笑,隨即離開,從頭至尾都沒有再看地上的孩子一眼。

張瑋瑋拼命咳嗽著,眼裏不停地流出淚水。一部分是因為疼痛,一部分是因為害怕。然而屋內那麼多人,竟沒有一個來攙扶他。就連剛才鄙夷青蚨的那個女孩,也沒有伸出相助。等到他恢復了力氣,憑藉自己站起來的時候,張瑋瑋看到綁架他的那個壞人正對著他微笑。

一如既往的笑容,這一次卻讓他感到害怕。

“書已經看完了?”赫野溫柔問道,見張瑋瑋顫巍巍地點了點頭,便轉過身從身後拿出另一本書。“那麼,再看這本吧。”

張瑋瑋顫抖地接過手,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:“我、我還要看這些看多久?”

“多久?”赫野看著他,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。

“放心。”他說:“這是最後一本。”

張瑋瑋拿起手中的書,看著書封上的幾行字。

《負罪人》

最新熱門作家,甯蕭出道作。

(累計銷售量:222222冊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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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不是確信自己的確鑽進了下水道,徐尚羽說不定會錯覺現在正身處某間主題咖啡廳。

鼻嗅著誘人的咖啡香味,他看著那邊忙忙碌碌正在沖泡咖啡的男人,低頭瞅了眼手中的杯子。幾乎滿溢而出的杯面上,一個花式紋路雕琢得精緻。

那是一個大大的——“正”。

再看著那邊正在製作的另一杯,一個字體的雛形已經出現:“義”。

沒錯,這兩杯花式咖啡的花紋正是“正義”二字。這還不算什麼,再看這個秘密房間的佈置。牆壁上貼滿了各式海報,仔細一看都是各種超級英雄,蝙蝠俠、超人、X國隊長等等。書桌上除了三台電腦顯示幕外,還擺放著超級英雄的手辦。最顯眼的就是桌對面的牆壁上,一行黑漆噴出來的打字,讓每一個進入房間的人都無法忽視。

【為了正義!】

總而言之,整個室內的佈置,讓人一目了然地察覺到這個主人是個英雄控,而且已經癡迷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了。這放在其他時候,頂多被人嘲笑一聲,算作是宅男的特殊愛好。但是徐尚羽知道,千萬不能把那個正泡著咖啡的瘦弱小子當做普通人。

他手裏已經有兩條人命。

這不是一個一般的超級英雄狂熱粉絲,他將自己扭曲的正義觀付之於行動,用一種特殊的方式。

“怎麼了,我的咖啡不好喝?”

正義男轉過身,看見徐尚羽端著咖啡卻一口都沒有喝下。他打量著徐尚羽的臉色,笑起來。“還是說沒有心情喝?”

徐尚羽放下杯子。

“我來這,不是來喝咖啡。”

“哦,我懂我懂!”正義男舉手做投降狀。“我知道你想要談正事,但是我們先休息一會。人總是要吃飽喝足,才能有精力幹大事嘛。”

徐尚羽的眉毛動了動。

“你還想要做什麼?”

“當然是做該做的。”正義男喝了口咖啡,看見他一臉不贊同,忍不住笑道:“不要告訴我,到了現在你還打算反悔。徐尚羽,當時可是說好了的!你到我這裏來表明忠心,我就將赫野的下落告訴你。你不會是到現在才開始後悔了吧?”

他輕佻道:“是不是害怕被以往的同事追捕,堂堂刑警隊長竟然淪落到和殺人犯同流合污。啊,不,不,我說錯了。”正義男頓了頓,臉上表露出明顯的惡意。“你本來就是殺人犯的孩子,怎麼談得上同流合污呢!哈哈哈哈,你身體裏流的就是骯髒的血啊!”

正義男倡狂地笑著,在看見徐尚羽隱隱表現出的痛苦後,他笑得更快樂。好不容易等笑夠了,他才慢悠悠道:“當然,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麼。”

“父母的錯與我無關。”

“我是無辜的。”

“正因為如此才去當刑警,想要抓捕更多的犯人——”

“來贖罪。”

他一字一句地說著,不忘記觀察徐尚羽每一秒的表情。

“可是你認為,當了刑警就真的能贖罪嗎?”

正義男冷笑。“包括你父母在內,每年有多少罪犯,因為無數可笑的原因而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。什麼罪犯也應該得到救贖,什麼人道主義!在我看來完全就是謬論!犯罪的人從做下罪行的那一刻,就已經不配稱之為人了!”

“所以,你把他們都殺了。”徐尚羽終於開口。

“不,我這是在寬恕他們。”正義男笑道:“只有死亡能夠讓一個人重生,也只有死亡才能洗清罪犯身上的罪孽。這是洗禮,不是謀殺。”

聽著這有些熟悉的論調,徐尚羽不禁皺起了眉。

一直觀察他表情的人注意到了這點,陰狠道:“你後悔了?後悔答應我的條件?”

“……不。”徐尚羽低下頭,躲避過對方的眼神。“只要約定的條件算數,我就會為你辦事。”

“放心吧。饒過你的母親,告訴你赫野的下落。”正義男道:“作為你與我合作,並且幫助我懲治罪惡的回報。我會一絲不苟地完成這些約定。”

他晃了晃杯子。“不過,萬一事情完成後你反水怎麼辦?不得已我也得做一個保險措施,讓你不至於反咬我一口。”

“什麼?”

徐尚羽抬起頭看著他。

只見正義男站在貼著超級英雄海報的牆壁面前,模仿超人的姿勢擺了一個經典POSE。

然後,他吐露出那一句話。

“我要你——去殺人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請注意幾個線索。

1.甯蕭的小說。

2.兩段談話。

☆、第62章 消失的三小時(十)

上午七點十五分,陸飛像平時一樣走出家門。

走上過街天橋,搭上19路公交,經過五站抵達市刑警總隊。

今早,他和以往一樣踩著八點鐘的鈴聲踏進辦公室,然而辦公室內的氣氛卻迥然不同。沒有人叼著早餐,也沒有人翻著早報閒聊。文員和出外勤的刑警們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彼此之間很少交流。

空氣中流露出一股沉重的氣氛。

陸飛想擠出一個苦笑,說些什麼話來活躍一下氣氛。然而他想了半天,自己的眉頭也垂了下去。同事們的心情他再理解不過了,這時候說什麼都是枉然。唯一能解開他們心中迷惘與困惑的那個人,卻失蹤了。

不,按照官方的說法,應該是在逃。

邢隊一大早已經申請了逮捕令,他帶著一隊的警員們外出搜人去了。而二隊的這幫刑警,不僅群龍無首,而且內心恍然,十分不知所措。

季語秋帶著于孟進來的時候,看見的就是一屋子沉悶的人。他站在門口見半天都沒有人注意到自己,只能敲了兩下門扉。

“來個人接一下屍檢報告。”他說。

然而屋內還是產生了兩三秒的空缺,陸飛下意識地向某個放下看去。這時才突然意識到,以往會搶著去翻看驗屍報告的那個人,已經不在這裏了。

“我來吧。”

趙雲從位置上站起身,他們三人走到門外,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說話。于孟將報告遞給他,又看了屋內一眼。

“從昨天開始,你們隊的氣氛就這樣了?”他有些沒心沒肺地問。

趙雲點了點頭,顯然不願意說什麼。

“才失去了個主心骨,你們就這麼手足無措。”于孟道:“那要是以後和徐隊對上,還有人下得了手嗎?”

“不可能!”

趙雲還沒回答,他們身後就傳來一聲忿忿不平的怒喊。“徐隊才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情,你這個假設根本不成立!”

于孟被他吼得退縮了一下,卻還是忍不住回嘴道:“那、那也不一定啊,連甯蕭都說你們徐隊有嫌疑了,你是懷疑甯蕭的判斷了?”

自從幾起案件之後,甯蕭和徐尚羽就成了二隊聲望最高的兩個人。于孟此時拿甯蕭來堵陸飛的嘴,真是拿捏到點上了。

陸飛果然噎住了。

“也許……是甯顧問他誤會了什麼……”

“甯蕭那麼精明,從不隨便下判斷。你說的這話你自己信嗎?”

“好了。”看見陸飛漲的臉紅脖子粗,季語秋不耐煩地打斷了于孟的話。“會不會看看時機,偏要往人家傷口上戳,我說你小子是缺心眼還是怎麼了?”

于孟脖子一扭,不說話。

季語秋看向趙雲道:“總之在真相出來之前,你們也不要隨意猜測,等邢隊他們調查完再說吧。”

趙雲頷首。

“對了,這幾天也沒看見甯蕭,他人呢?”

“回書店了。”趙雲說:“聽說下午有個簽售會,他的編輯親自堵門將他抓走了。”

經他這麼一說季語秋才想起來,人家甯蕭本職就不是幹顧問的,他正兒八經的職業是寫書,卻一天到晚跟他們這幫刑警混在一起,難免顯得不務正業。此時看著沉寂的二隊辦公室,徐尚羽的位置上空無一人,連甯蕭也不在。想起以往兩人配合無間的場景,再對比今日的蕭條。季語秋也難免有些感慨,他沒有興致再多待,揮了揮手就帶著小實習生離開了。

這一整個上午,二隊的低迷氣氛都影響著整個警隊。季語秋在鑒定科晃神晃了半天,過了中午,卻傳來了另一個消息。

黎明市市發生持槍綁架案!目前有一名員警被對方射傷,幾名人質被歹徒控制。而前方傳來的最新消息,根據驗證的結果,擊傷員警的那枚子彈,竟然是出自警隊系統內部的配槍!

季語秋初聽這個消息,整個人都晃了一下。

“科長,怎麼了?”于孟在他身後追問。

“沒事。”季語秋雙拳緊握,心裏升起某種不祥的預感。他再也坐不住,披上外衣就出門。

“于孟!”

“哎!”

“隨我去綁架案現場!”

“啊?啊,哦!”

等到法醫科的兩人來到事發現場時,附近的百姓已經被疏散開,一群武警團團圍在建築物外。有人正拿著高音喇叭,對著裏面的歹徒喊話。員警喊話是有一手的,為了不逼急歹徒,他們會裝作答應綁架者的條件,先讓對方放開人質,然後在對方撤退的路線上埋伏狙擊手和追捕人員,一舉擒獲。但是今天,這個綁架犯似乎不是那麼好應對。

負責交談的談判員幾個回合下來已經是滿頭大汗,卻還沒有套到對方一句話。

他退下來,換人接替。

“這個犯人不簡單!”他道:“他似乎很清楚我們內部的套路,一點都不上當。”

“沒辦法。”負責的刑警道:“只能先答應他的條件了,人質的性命重要。”

在一片緊張的硝煙氣息中,刑警和歹徒的對峙還在繼續。時間持續到了下午五點,考慮到人質中的老弱病幼,警方的底線只能一退再退。最終,在得知人質中的一個孕婦已經出現了脫水跡象後,負責的刑警一咬牙:“照他說的,撤掉狙擊手!”

“可是!”

“沒什麼可是,責任我來擔!”

最後,博弈的勝者是歹徒。他命令警方將一輛武裝押運的防彈車開到大樓門口,警方的司機後退。精明的是,從頭至尾歹徒都將一名人質掌控在手中,並用人質擋在自己身前,阻礙狙擊手任何可能的射擊路線。而直到歹徒登上防彈車的那一瞬間,包圍的員警們才有幸瞥到了他一眼。

健壯的身材,熟悉的控制人質的手段。瞥向這邊的目光,讓幾個員警莫名覺得熟悉。

季語秋心下一跳。

“不可能……”

沒等現場的人回過神來,防彈車已經呼嘯著開走。

“追蹤!”負責人下令。

然而,這次他們碰上卻真的是一個老手。在半路上歹徒就換了車,並且有人入侵了沿路的監控設施,讓警方的監控失效。最後,他們只在海邊找到了那輛廢棄的防彈車。

陸飛也是出警人員之一,老遠地,他看見防彈車內那間熟悉的警服,心臟就猛地跳了起來。

“陸飛!不要莽撞!”

同伴的呼喊已經阻止不了他,他猛地沖上前去一把打開車門!

那件熟悉的隊服正蓋在一個人身上,座位上一灘血跡溢出。陸飛顫抖地掀起衣服,卻發現衣服下的並不是那張熟悉的面容。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,他胸口被洞穿,血液已經凝固。

而旁邊還放著一把眼熟的手槍,與手槍放在一起的是一個警徽。血液凝固在警徽上,此時顯得格外刺目。

“陸飛!”

身後趙雲追了上來。“你沒事吧!”

“……我……趙雲。”陸飛聲音嘶啞,眼神通紅,他突然轉過身,一把抓住趙雲的袖子。“這不是隊長,這不是隊長!這不是隊長啊!”

一聲又一聲,聲嘶力竭,包含著無數辛酸與悲哀。

屍體不是徐尚羽,陸飛慶倖。

但是同樣的,死的人不是徐尚羽,但是徐尚羽的東西卻出現在車內,那只能說明……

兇手,是徐尚羽。

趙雲看著車內,眼神停留在那個被玷污的警徽上許久。

直到後續的人馬將整個車團團圍住,他們倆都沒有再說一句話。

季語秋在遠處,聽見了陸飛那幾聲悲慟的大喊,心裏也有些難過。對於二隊的刑警來說,他們寧願今天出事的是徐尚羽,也不寧願昔日的隊長變成他們的敵人。

海邊,夕陽正緩緩沉入海中。

季語秋望著那半截殘陽,像是見證一個曾經的輝煌逐漸沒落。

徐尚羽,正式成為通緝犯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我什麼都不說。

☆、第63章 消失的三小時(十一)

老七叼著根油條,雙手一秒都沒停地打著字。

突然,頁面上跳出一個新聞視窗。看著視窗上彈出的那幾行鮮紅的大字,老七滿意地笑了。就在這時,他聽見身後開門的聲音。

“終於回來了?”他頭也不回道:“這次你幹的不錯。對了,我讓你帶的牛肉米線買回來了沒?”

“恩?”

等了一會沒等到回應,老七回頭一看。只見剛剛進屋的那人,正面無表情地坐在地上,機械地摩挲著雙手,好像有什麼本應該在那裏的東西,如今已經消失不見了。

“啊!你在難過!”

看見他這樣,老七不安慰反笑道:“有什麼好難過的?你今天殺的那個人,我不是早就調查清楚了嗎?他本來就是個惡徒,十四年前□了人家姑娘,最後卻只被判入獄幾年。而那姑娘呢,不僅名聲全毀憤而自殺,現在她的一雙老父母也無人供養。”

老七玩味道:“而□了她的那個人去坐了幾年牢又能怎麼樣?他難道就真心悔過了?你看看他現在的職業就知道,無業遊民,整天靠敲詐勒索當小流氓過日子。什麼時候再犯下更大的罪惡都不為過。我讓你殺了他,難道不是在替天除惡?”

徐尚羽沒有說話。

老七看了他幾眼,恍然大悟道:“哦,我差點忘記。黎明市本來就不大,你今天出去辦事的時候遇到了老朋友對不對?”他略帶惡意地笑著。

“原本堂堂的刑警隊長現在竟成了綁架殺人犯,恐怕你和你那幫老朋友心裏都不好過。想必不用過多久,你的通緝令就會發下來。到時候你就成了過街老鼠,人人喊打。”

老七說著,嘴角卻已經拉了下來。

“這個世界是不是很奇怪?明明是做了好事,懲惡揚善,卻要被當做罪犯通緝。而那些真正的惡人只受了些不輕不重的懲罰,照樣可以在外面逍遙。喂,你說。”老七的眼中,流露出陰沉的光。

“這個世界,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?”

這個世界究竟怎麼樣了,徐尚羽不知道。他只知道自己今天做了這些,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。徐尚羽抬頭,緊緊盯著老七。

“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事。”

“當然,當然!現在你也已經是正義的夥伴了,我當然不會虧待你。”老七笑嘻嘻道:“你的母親我已經放回去了,以後,就用你的行動來彌補她曾經犯下的罪吧。”

“赫野呢?”

聽見這個名字,老七嘴角帶笑。“果然,你的首要目標還是他。為了報復他,甚至不惜叛出警局。我倒是好奇了,這個赫野究竟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?”

徐尚羽沒有回答,但是看向老七的眼神已經帶了些警告,見狀,老七連忙舉手投降。

“OK,我不多問。”他道:“看在你剛辦成一件大事的份上,我現在就幫你聯繫他。”

“你能隨時聯繫到他?”徐尚羽問。

赫野的行蹤詭秘,國內警隊系統上上下下都難以尋覓到他的消息,然而,這個老七卻似乎別有手段。

“當然了。”老七詭異地笑笑,緩緩道:“畢竟,我可是他的合作對象。”

老七,全名張七。這個名字是真是假,已經不可考量。然而,徐尚羽卻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。赫野團隊的技術協助人,在很多起案件中,赫野的計畫都是由張七來協助完成。但是,這兩個人之間卻不是從屬關係。用張七的話來說,他們是互相利用。

“我很欣賞赫野的某些觀點,所以願意幫他做事。但是赫野本人也是個十惡不赦的罪犯,相比起來,我更想親自捉拿到他。”這是張七第一次聯繫上徐尚羽時,對他說的話。

“我有辦法可以抓住赫野,你要與我合作嗎?”

那天早上就是這一通電話,徹底打亂了徐尚羽的生活。讓他,再也沒有退路。

徐尚羽有必須抓住赫野的理由,不僅是抓住他,更是為了殺死他。完成那晚,他在白鷺山莊沒有做成的事情。

“赫野……”他幾乎猙獰地念著這個名字,用力的雙手爆出青筋。

若干年前,黎明市曾發生過一起綁架案。

當時的嫌疑人手中持有五六名人質,情緒已經瀕臨崩潰,隨時可能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。員警們一邊與他周旋,一邊安排狙擊手,以防不測。然而,當時的負責人卻堅決反對使用狙擊手,而是竭力與嫌疑人周璿。經過一天一夜的勸說,終於讓嫌疑人放下武器,束手就擒。

本來案件到此就應該圓滿結束,但是事情總有那麼些巧合。其中一個人質是位孕婦,由於臨近產期受了驚嚇,最後竟然流產。孕婦的家屬情緒激動,竟然夥同同黨襲擊了押運犯人的警車。在衝突中,造成一名員警重傷不治。

事情到這裏急轉急下,刺死員警的人自然被逮捕歸案。當被問及為什麼不是報復嫌疑人,而是向員警下手時。那人竟然回答:向犯人出手害怕被報復,而刺員警純粹是為了出口氣,也不用擔心報復。

更諷刺的是,被刺死的員警,就是當日反對使用狙擊手的那名負責人。這名員警清楚嫌疑人的家庭狀況,知道他上有老下有小,卻被工頭拖欠工資,連給母親治病的錢都沒有,搶劫和綁架是被逼無奈。

事情最終的結果,嫌疑人犯罪情有可原,刑事上被減輕了責任。然而民事責任上,卻要承擔巨額的賠償費。即使他自殺,這筆賠償也要由他的家人繼續背負下去。被關押進監時,嫌疑人只說了一句話。

為什麼那時候不殺了我。

死了,可以一了百了,活著,卻要承受不可承受之重。

那名出於好心而留下嫌疑人一名的刑警,最後不僅送出了自己的性命,而且還要被雙方記恨一輩子。沒有人記得,他不想枉送人命的初衷,沒有人記得,在嫌疑人情緒激動時是他第一個沖上前去救下了人質。

這位枉死的刑警,死後也沒有得到正名。

張瑋瑋看完這本書,整個心都沉甸甸的。

背負著罪惡的究竟是誰?是犯罪者,是這個社會,還是我們每一個人。

年幼的他難以說出心中的感覺,只覺得好像被蒙上了雙眼,看不到一點光亮。究竟怎麼做才是對?究竟誰才是惡,誰才是正?小孩翻著書,心想甯蕭怎麼會寫這麼一個故事呢。從始至終,這裏面就透露著絕望的氣息,就連唯一的一個象徵著光明的人物,最後也是枉死在受害人家屬手中。看的讓人氣悶,也讓人對這個世界充滿質疑。

“看完了?”

就在張瑋瑋發愣時,頭頂上傳來一個聲音。

赫野從小孩手中接過這本書,仿佛撫摸愛人一般撫摸著書的封面。

“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故事。”

因為在這個故事裏,他看到的甯蕭,和他是一類人。赫野最欣賞的,就是寫下這本書時的甯蕭。可惜,因為結局太過灰暗,這本書的初版銷量並不好。人們只憧憬美好與光明,下意識地排斥這一類絕望的故事。

然而,正是因為缺少什麼,才憧憬什麼。正因為現實中本來就沒有多少美好善良,所以愚昧的人才更加渴望那些虛假的故事。真正描述這個社會本質的書,卻被他們遺忘到腦後。

而赫野不甘心這個故事被人遺忘。

《負罪人》,甯蕭的第一本小說,也是被赫野設計成現實案例的第一個案件,他不知費了多少心思,才讓這個故事變成真實。然而即便是寫下這個故事的甯蕭,設計出一模一樣的真實案件的赫野,都沒有料到。有一天,這個故事的關係人竟然會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。

三年前,赫野百般謀慮,讓一切如他希望般實現。

三年前,甯蕭受了劇烈刺激,患上間歇性失憶的毛病。

三年前,徐尚羽失去了他的養父。

不一樣的是,在現實中,徐尚羽的養父並不是被被害人的家屬刺死,而是被他親手救下來的犯罪嫌疑人刺殺。

“我恨你!我恨你!你為什麼不殺了我,為什麼不殺了我!”

直到他死亡時,耳中聽到的都是自己辛苦救下的人表達的恨意。

【老爸,你為什麼收養我?】

【這個嘛,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,螻蟻尚且貪生,何況你一個小屁孩。】

【老爸,你是為了什麼當刑警,明明這麼危險。】

【你不當我不當,那有人幹壞事出來了誰去阻止?恩,認真的說,大概是一種使命感吧。這種事只有我這麼帥的人才能幹啊。】

【老爸,你真臭屁……】

記憶中的笑聲已經越來越遙遠,然而一直銘刻在徐尚羽記憶中的,是那天他看到——那個永遠不會倒下,永遠替他遮擋風雨的人,躺在一汪血泊之中。

他的父親,熱衷於刑警的工作,兢兢業業,認為自己的職責就是保護所有人,哪怕是曾犯下罪過的嫌疑人。

然而,這個世界是怎麼回報他的?

三年後,徐尚羽打聽到甯蕭在黎明市隱居。

三年後,徐尚羽調轉到黎明市刑警總隊任職。

“哎,隊長,你認識這個叫甯蕭的嫌疑人?”

“不認識。”徐尚羽裝作不在意,揮了揮手手中的案卷資料。“走吧,上門拿人。”

當甯蕭開門的那一刻,徐尚羽清楚地感知到,有什麼已經開始轉動。

他向這個世界的報復,開始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小七啊,你要的配角,來,拿好。

咳咳,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?

PS:感謝裏愁的地雷,麼麼麼麼麼麼╭(╯3╰)╮

第64章 消失的三小時(十二)

電腦前的人轉過身來說:“明天上午十一點,我約了他在郊外見面。你的事能不能辦成,就看你自己。”

而聽著他這番話的人此時正坐在地上,一下一下地磨著一把匕首。匕首鋒銳、尖利,迎著陽光刺出點點寒芒。

徐尚羽點了點頭,沒有回答。

老七看到他這樣,反是好奇道:“你真的決定對赫野下手?”

“不是我,是我們。”

徐尚羽道:“不要忘記,幫我約他出來,你也是共犯。還是說其實你是向著赫野,不想對他下手?”說到這裏,徐尚羽食指撫摸冰冷的刀刃,抬起頭看了張七一眼。

對於他的質疑,老七笑了笑,不答反問道:“你知道赫野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?”

不待徐尚羽回答,他自己道:“智慧,冷靜,理性,這些品質他都有,但同時他也瘋狂、肆無忌憚。他把自己的智慧用在犯罪上,足以讓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為之頭疼。其實,全世界有不少像他這樣的人。”

“這些人的共同特點都是足夠聰慧、足夠優秀,有著十分出色的個人魅力。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夠清楚地看清自己,知道自己想要什麼,也知道怎麼去獲得那些。這樣的人,我們一般把他們稱為——領袖。”

張七道:“而赫野就是一群犯罪者的領袖。毫無疑問,他的魅力不可抵擋。他是危險的,但也是迷人的,在崇尚力量的人看來,赫野就是他們的神。”

“你說這些,想證明什麼?”徐尚羽問。

“我什麼都不想證明。”老七道:“我只是奇怪,對於這麼一個有人格魅力的傢伙。為什麼偏偏就你能夠抵擋住他的誘惑,甚至還想殺了他?要知道,據我所調查出的情報,最容易受赫野吸引的有兩類人。一類是心懷幻想崇拜強者的少年少女,還有一類,就是被社會排斥的邊緣人士。以你的經歷來看是屬於後者。為什麼——”

張七頓了頓,看了徐尚羽手腕上的刀疤,笑。“三年前,赫野見過你吧。當年他似乎很熱衷攛掇人自殺,不過似乎在某個人那裏碰了壁。”

徐尚羽從來沒有跟人解釋過自己手腕上的傷痕,但是張七會知道這件事,他並不奇怪。張七與赫野是合作關係,而這傷疤,當年是當著赫野的面割開的。

“當我聽到他下手失敗時,還真的嚇了一跳。竟然有人能不受他的教唆,最厲害的是這個傢伙不僅矇騙住了赫野,自己假裝自殺,最後竟然差點讓赫野徹底栽了。”張七意有所指道:“能從那個教唆犯的自殺洗腦裏逃出來的,你似乎是第一個。我很好奇,究竟是什麼讓你拒絕死亡?”

當時的徐尚羽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,失去了一直以來追逐奮鬥的目標,對刑警存在的價值也心存疑惑。而就是這樣處在絕境中的他,竟然沒有接受赫野的蠱惑。知道這件事後,張七一直十分好奇。今天,他就要親自問一問當事人。

“因為我還不想死。”

只有一句話,徐尚羽沒再說一句。

讓一個人死去的原因有很多,而讓一個人不願意死去的原因只有一個——他不想死。

張七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,還想要再問些什麼,徐尚羽卻打斷了他。

“明天你和我一起去。”

張七挑眉。“你不放心我?”

“……”

見徐尚羽默認,他也自嘲一笑。“算,我跟你去就是。本來我也……”

嗡的一聲,桌前的電腦突然閃了一閃,接著整個屋子驟然暗了下來,陷入一片漆黑。張七嘴裏的話被突發狀況嗆住,轉口道:“怎麼回事!”

“停電,人為的。”徐尚羽皺了皺眉。“他們在查這附近的不明ip。”

這話裏的他們,指的自然是警隊的人。徐尚羽綁架成功潛逃,明顯有電腦高手在幫他清理後路。知道這一點的刑警們,自然不會放過對全城的搜索。

“我勸你不要啟用後備電源。”徐尚羽道:“這個時候開啟電腦,可能會被他們查出蹤跡。”

張七顯得有些焦躁,他不停地啃咬著手指。過度依賴電腦的他,一旦失去了這個最得力的幫手,就會陷入一種焦急之中。徐尚羽淡淡看了他一眼。

“我會注意時間。”徐尚羽看了眼手錶,輕輕地闔上雙眼。“明天十一點,隨我去見赫野。”

說完這句話,他就沒有再吭聲。

房間陷入一股詭異的沉默中,兩個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明天各自謀慮。

城郊,荒廢的大樓內。

赫野剛剛哄小鬼喝完牛奶,看著張瑋瑋喝了加了安眠藥的牛奶後很快睡下,他輕輕關上門,離開房間。

“明天要把他也帶去?”

一直守候在門外的年輕女人皺眉問道:“帶著一個小孩,只是增加累贅。”

赫野笑了笑。

“你知道我們明天要去見誰?”他問。

女人道:“張七?”

赫野搖了搖頭,笑而不語。

“去見一個很有意思的人。”

女人並不笨,她很快就從赫野的話中猜出了真相。

“張七背叛了我們?”她憤怒道:“他出賣您,竟然引誘你去見別人?”

“本來就只是利益關係,沒有背叛這一說。”赫野道:“而且我也很想再見那個人一面。”他摸向胸口,那裏的槍傷似乎還在隱隱作痛。

赫野抿起唇。“他留給我的印記,我還沒有好好報答。”

月光從破舊的窗照射進來落在赫野的側臉上,給他披上一層銀白的光。女人看著這個男人,許久,緩緩地低下了自己的頭顱,她用如同在對神明祈禱的虔誠語氣道:

“一切謹遵您的囑咐。”

赫野看著對自己俯首的屬下,又像是在望向遠處。

“事情該有結果了。”

月光柔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龐,似乎是在親吻著這個男人。這一夜,格外漫長。

第二天,徐尚羽被自己手錶的鬧鈴吵醒。他推醒張七,示意該出發了。

張七模模糊糊道:“已經到時間了,太陽還沒出來啊。”

“九點了。”徐尚羽說:“外面在下雨,今天不會有太陽。”

張七看著他把一把槍和一把匕首塞進懷裏,呐呐道:“喂,你有沒有想過?如果赫野早有準備,你該怎麼對付他?”

“我自有打算。”

張七哼了哼,不再說話。

整裝待發,十點,兩人避開人群和大道,悄悄離開城區,向遠郊前進。

十點四十分,赫野翻看一條最新收到的資訊。

“他已經到了。”他帶上一抹微笑。“我們也該出發了。”

十點五十,徐尚羽與張七抵達約定的地點,先後進入目標建築。

十點五十五分,狙擊手青蚨就位。

十一點零九分,赫野查閱完最後一條短信,站在目標建築物前,抬腳,進入。

時間退回徐尚羽與張七剛剛抵達目標地,跟在張七身後的徐尚羽一路尾隨,看著張七進了見面地點,還沒多久就聽見裏面傳來雜物翻倒、有人爭執的聲音,他拉開保險,持槍翻進裏屋。尚未落定,一個硬邦邦的金屬物便從身後頂上了他的太陽穴。

徐尚羽被逼著放下槍,緩緩轉頭看向身後的人。他看見的是好整以暇的張七,以及空蕩的屋內,完全不見赫野的身影。

徐尚羽沉下聲音。“你背叛我,和赫野聯手?”

張七笑:“沒有背叛,我與赫野本就是合作關係。而你,也是我們合作的價碼。”

噠噠,門外,漸漸傳來一個人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,有人正在走近。

“我記得我問過你。”張七道:“如果赫野早有準備,你打算怎麼辦?”

徐尚羽全神貫注地看向門口,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,屏住呼吸。

十一點十分,季語秋坐立不安,他不知道那個人的計畫是否順利,又是否能平安。他在屋內轉來轉去,最後還是放不下心,披上大衣準備出門。

“您要去哪?科長?”

身後卻傳來某人戲謔的聲音。“這麼早去吃午飯,會不會太心急了?”

季語秋轉過頭,看向來人。

“……是你。”

于孟微微一笑。

“真是不好意思。”他道,同時舉起手中的槍對準季語秋。“這個時候,我可不能讓你去破壞我們老大的計畫。”

十一點十五,赫野按照計畫,來收取他的果實。

他走到門前,雙手撫上門把,輕輕一推。

這一次,要讓一切都結束。

作者有話要說:下章最*。

第65章 消失的三小時(十三)

一時間,仿佛打開了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。

屋內的光線比室外暗了許多,赫野適應了兩秒,才能看清室內之物。空氣中彌漫著不知名的粉塵,安靜的室內可以聽到排氣扇工作的嗡嗡聲。然而赫野此時沒有心思去顧及其他,他只專心盯著屋子正中。

那裏有一個人,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。由於背著光,赫野無法看清他的臉龐,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。

這人手裏把玩著一個手機,在赫野進屋的時候抬起頭看向他。兩雙漆黑的眸對視的一瞬間,赫野瞳孔縮了一縮,在那一刻,他認出了這個人。

“是你……”赫野聽見自己的聲音,帶著些許驚訝,不過更隱藏著幸福。他一字一字地喊出對方的名字——

甯蕭!

甯蕭抬眸看他,啪的一聲合上手機。

“我等你好久。”他站起身。“這一次,是不是該算一下總賬?”

話音剛落,他輕輕地打了個響指。瞬間,屋內大亮,所有的燈都同時被打開。

瑩白的燈光映照著甯蕭的面容,他望向赫野:

“從三年前開始算。”

……

時間倒退,回到三小時之前。

徐尚羽被張七用槍制住,不能動彈分毫。兩人聽著門外那越來越接近的腳步聲,張七眼中是克制不住的期盼和激動,而徐尚羽則是低下了頭,仿佛已經不再抱有希望。

終於,門外的人越走越近,近到屋內的兩人都可以聽見他的呼吸。來人將手搭在門把上,輕輕轉動。門逐漸被打開,露出門外的人半個身影。

張七忍不住高呼。“赫……”可隨機,他發現不對,眼中的期待變成了驚慌。“怎麼是你!”

就在他失神的這一秒,被制住的徐尚羽猛地回身打飛他手中的槍,順便將張七一腳踢向牆角。張七捂著腹部,好不容易掙扎著爬起身,卻看到徐尚羽一溜煙跑出門外,大門在他面前關上,還傳來鐵鏈上鎖的聲音。

到這個時候,在聯繫到剛才一瞬間所瞥見的門外那人的容顏,張七還沒發現自己上當那就是傻瓜。

“你們設計騙我!你們……”他表情猙獰,似怒似笑,最後張狂大笑。“哈哈哈哈,好啊,好你個徐尚羽!我還以為你已經棄暗投明,沒想到你是詐降,故意來誘我上當!真是好算計!”

門外,徐尚羽揉了揉被槍頂住的後腦勺。

“彼此彼此。”你也沒少和赫野來算計我。

“哈哈,可是來得及嗎!你為了騙取我的信任已經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!你以為你還能回得去?!”

聽著裏面人氣急敗壞的聲音,徐尚羽看了眼身邊的搭檔一眼,須臾,揚眉一笑。這一笑,好像將他連日來背負在身上的重擔都卸下,又重新恢復成那個自信沉著的刑警。

徐尚羽懶洋洋道:“既然都知道是為了騙你,我就不能多做幾個騙局?”

裏面的張七一愣,隨即意識到了什麼,臉色一變。都是假的?徐尚羽背叛警局是假的,難不成殺人也是假的?怎麼可能,他們的人可是親眼看見被徐尚羽丟下的屍體!不不不,就算退一萬步,前面那些都是徐尚羽他們設計騙自己的,可他們跟著自己來到了這個地方,總是不會錯的。

想到這裏,張七冷冷一笑。“我不知道你在算計什麼,可是你跟著我到了這裏就不可能有後路。馬上就到十一點,赫野一旦趕到,你們誰都別想安然回去!”

這個見面地點,只有他和赫野兩人知道,就算徐尚羽再神通廣大,也不可能提前聯繫好警方在這裏安插人手。只要赫野一到,徐尚羽他們就沒有退路!

這時,一直站在徐尚羽身旁的那個人,總算是說話了。

“十一點?”那人輕笑。“你看看外面的天色,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候?”

張七聽見他的話,後背一寒,隨即緩緩轉過頭去,透過唯一的排氣孔,他可以隱約看見外面的天色。微微透著光亮,可以看見些微的陽光。這明明是太陽初升時的跡象,哪里像是徐尚羽之前說的陰雨天?

“現在剛剛八點。”靠著門的男人看了眼自己的手錶,對裏面的人道:“你要等的赫野,還要三個小時才會過來。”

張七整個人都僵住了。他此時終於明白,為什麼自己看著天色不對時,徐尚羽要聲稱是陰雨天。為什麼出城時徐尚羽不走大路,偏偏總挑小路走。想必連昨晚的停電,也是這幫人故意算計的!這一切都是在為了掩飾正確的時間!

——為了給張七造成一個錯覺,將早上八點當成是十一點,神不知鬼不覺,偷走他這三個小時!

而在這之間,警方的人有足夠的時間埋伏下人手,將他們一網打盡。

他是徹徹底底被門外這兩人算計了。徐尚羽,還有——甯蕭。

失蹤幾日的甯蕭此時正站在徐尚羽身旁,不需言語他們就流露出默契的配合,完全不像幾日前甯蕭當眾揭穿徐尚羽嫌疑時的模樣。

“果然不愧是甯蕭。”張七道:“騙過了我,也騙過了赫野。虧赫野還對你……”

甯蕭打斷了他的話,冷冷道:“有時間擔心別人,不如擔心你自己。”

張七一頓,隨即敏感地發覺到周圍的不對勁,不知什麼時候排氣扇已經被打開,一股不知名的粉塵被從排氣孔吹了進來,逐漸佈滿整個屋子。張七心下驚恐,下意識地有了不祥的猜測。而門外的那人,就在此時給了他最後一擊。

“正如你所見。”甯蕭道:“這個房間,有沒有很眼熟?和你那天在餐廳那裏佈置得是不是一模一樣?”

張七已經聽不見甯蕭的話了,他看著那一粒粒被吹進屋內的粉塵,就像是看見了殺人的惡魔,滿臉都是驚恐。在他眼中,這根本不是無害的塵埃,而是一個個足以將人炸成肉末的炸彈。

粉塵炸彈!

“麵粉和其他一些粉塵,在空氣中的密度達到一定比例時,遇見明火就會發生爆炸。”此時,甯蕭還很有閒心道:“這種爆炸的威力足以將人炸成碎塊,爆炸後卻不容易留下痕跡。而兇手,卻可以使用各種方法製造明火。”他摸著地上那根通向屋內的引線,輕輕笑道:“怎麼樣,張七,被用自己殺人的同樣手法殺死,感覺如何?”

“不!你不能!”張七狠狠道:“你不能濫殺無辜!”

“我為什麼不能?”甯蕭反問道:“既然你都能用自己的正義觀去隨意地殺死別人?為什麼我就不能?”

發現說服不了甯蕭,張七連忙喊:“徐尚羽!徐尚羽,你不是刑警麼!你就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傢伙要殺了我嗎?我是公民,就算犯了法也要接受法律的制裁,你們不能濫用私刑!”

徐尚羽就好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。“法律?用不到時將它棄如敝履,救命時又拿它出來當護身符。張七,甯蕭說的很對。你能憑藉自己的正義去殺死別人,憑什麼,我們就不能用我們的正義來殺了你。”

“你、你是認真的?”

徐尚羽沒有回話,隨即,張七認識到屋外的那兩個人都不像是在開玩笑。他閉了閉眼,再次開口時,眼中滿是血絲。

“要什麼……你們要我做什麼,才能放我一命?”

屋外,徐尚羽與甯蕭對視一眼,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。

“赫野的聯繫方式。”甯蕭道:“把你聯繫他的方式告訴我。”

他要將赫野親自引誘到這邊來。

幾小時後,赫野接到“張七”發來的確認短信,起身向目標地出發。

而甯蕭看著用張七的手機發送的短信,微微一笑,他等了好久,終於佈置了下這最後一局——

甕中捉鼈。

作者有話要說:終於點題了!!

下章開始大揭密,有沒有人能在揭秘前把一切都猜出來啊?麼麼噠。


第66章 終章 (一)

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,赫野仍舊是一眼就認出了甯蕭。他的眉眼,他的面目線條,赫野在心中揣摩過無數次,絕對不會忘記。因為甯蕭是世上絕無僅有的,能夠明白自己的人。

最早在看到甯蕭的《負罪人》的時候,赫野便有一種感覺。是他,就是他,只有這個人能夠真正明白自己!

此刻,看到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甯蕭,赫野卻沒有顯得有多麼意外。

他輕輕笑出聲。

“三年前的事,你還記得?”

甯蕭微微閉起眼,雙手用力,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。

“當然記得。”

他冷冷地回道:“三年前,要不是你,我還不會認識到自己正在犯多大的錯誤。”

甯蕭看著對面的人,心裏醞釀著一股怒火。

最開始寫小說的時候,他寫的與其說是推理,不如說是犯罪小說。作品中推理情節並不占主要,而描述犯罪者的心理卻是佔據絕大多數。不得不說在那個時候,每當描繪著兇手內心陰暗的犯罪情緒時,甯蕭心中總會升起一陣莫名的快感。好像憑藉這些描述,他就能掌握住什麼。

一個窮兇極惡的罪人,一個個扭曲的情節,在他筆下誕生,帶給他異樣的快感。如果不是發生了之後的事情,甯蕭恐怕還會一直沉浸下去。

正是因為赫野,他將甯蕭的第一本書活生生地搬到了現實中!目睹了那與原著中簡直一模一樣的情節,以及幾乎是以相同死法死去的刑警!那一刻,甯蕭心中的天塌了。

他為什麼寫小說!?就是為了讓這些犯罪成為事實嗎?就是為了將世界的陰暗□裸地掀開,讓每個人都痛不欲生嗎?這樣的話,他又與屠夫有什麼區別!

甯蕭正是從那一次開始患上了間歇性的心理疾病,也是從那天開始反省自己寫作的因由。直到今天——

“赫野。”甯蕭說:“我要在這裏,為你我犯下的錯誤贖罪。”

“贖罪?”

赫野好像聽到了有趣的事情,黑眸熠熠閃爍。他看向甯蕭,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問:“你來告訴我,我哪里犯下罪過?”

“即使沒有我,發生的事情也都會發生,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。”赫野淡漠道:“愛恨,糾紛,死亡,這本身就是人之所以為人,與生俱來的事物。沒有我,世上就會沒有殺人犯嗎?”

甯蕭道:“沒有你,就會沒有那麼多人死去。”

赫野笑:“以前也有人像你這樣說過。他說,如果沒有我,就不會有那麼多人自殺。而你說,如果沒有我,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去。聽起來,簡直像我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惡一樣。那麼我問你,甯蕭,沒有了我以後,這個世界真的會變得美好嗎?哪怕是那麼一點點。”

甯蕭沉默不言。

赫野繼續道:“不!一點都不會。該憤怒怨恨的人依舊會怨恨,給死去的人依舊會死去!而我,頂多是推了他們一步,給了他們一個機會而已。這難道不是在幫助他們嗎?甯蕭,從你的文字裏,看出了你對這個世界的憤怒與不滿。我本以為,你會是第一個能夠理解我的人。”

甯蕭說:“沒有人能理解你。”

“不,你能。”赫野道:“罪犯、殺人兇手、罪惡,這些詞是生來就出現在世上嗎?不,不是。在人類剛剛誕生的時候,根本就沒有善惡之分,在之後隨著社會的進化,人們才劃分出了所謂的善與惡。”

“什麼是善,什麼是惡?”赫野笑道:“對於這個世界上的統治者來說,利於維護他們統治的,便是善;破壞他們既得利益的,則是惡。而犯罪,在我看來就像是一個個抗爭者,孤獨地對抗著整個世界。”

“為什麼不能犯罪,為什麼不能殺人?拋開那些假仁假義,有仇報仇,有怨報怨。強者生存,弱者死去。這本來就是自然的法則,這樣有什麼不對?”

赫野冷冷道:“世上根本就沒有聖人,誰沒有過卑鄙下作的念頭。好人與壞人的區別,就是有些人還沒來得及作惡而已。所以,即使我有罪,這世上又有哪個人有資格懲罰我?”

“甯蕭。”赫野看著他,放緩了聲音。“你也明白這些的,是不是?就像是今天,你之所以能夠在這裏質問我,就是因為你是強者。你識破了我的計謀,拆穿了我的算計。所以,你可以在這裏拿捏我的性命。”

“不。”甯蕭終於抬頭,反駁他。“我能站在這裏,是因為我沒有像你一樣墮落。”他手腕翻轉,甩出袖子裏的槍直直對向赫野。

“把人命當做兒戲,肆意玩弄別人的人生。不過赫野,你說的沒錯,強者生存弱者死亡,這本來就是自然弱肉強食的法則。”

不顧得上被槍指著,赫野臉上露出喜悅。“你認可我……”

“但是你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。”甯蕭打斷他。“人類不是動物,也不是野獸。我們最重要最真實的東西,是感情。”

正是擁有著這些情感,愛與恨,悲傷與歡樂。所以人類才不能像動物那樣輕易地死去,才不能簡單地決定仇怨生死。因為人類的感情並不是交易。不是放在天秤上稱一稱,誰欠了誰多少,就可以切幾兩去彌補回來。

“你不懂得什麼是情。只把人命當做遊戲玩弄,赫野,其實你挺可悲。”甯蕭道:“因為這說明自始以來,根本就沒有誰真正愛過你。”

“夠了!”赫野突然大吼一聲,半張臉掩藏在陰影裏。半晌,他才沙啞道:“我很遺憾,我很遺憾,甯蕭。”再次抬起頭來時,他看向甯蕭的目光已經有幾分陰沉。“原來連你,也根本不理解我……”

“小心!”

暗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。

甯蕭只覺得腳下一個趔趄,便被人絆倒在地。

砰地一聲,子彈擊中地面,正是甯蕭剛剛站立的位置。徐尚羽從暗處跑出來護住甯蕭。“失算了!他還有別的狙擊手!”

不只一個狙擊手,除了青蚨外,還有別的狙擊手躲藏在暗處!赫野早知道這可能是甯蕭他們的計謀,有備而來!

“躲起來!”徐尚羽一把將甯蕭拉到窗外看不見的陰暗處,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赫野推門而出。臨走前,赫野投過來的視線,讓徐尚羽心中莫名地發涼。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還遺忘了什麼。

“他跑出去了。”甯蕭道。

“沒關係。”徐尚羽說:“邢隊他們已經到了,就在你拖延赫野的那會,他們已經剿滅了赫野的一部分人手。他逃不出去的。”

甯蕭狠狠咬牙看著手中的槍。徐尚羽歎了口氣,知道他在想什麼。他們本來派甯蕭拖住赫野,就是準備在這裏一舉擒下赫野以及他的團隊,誰想到赫野在暗處還佈置了另外的狙擊手,差點賠了夫人又折兵。

“你早就該知道,這傢伙不是那麼好對付。”徐尚羽安慰他道:“放心,我們還有機會。”

甯蕭看著赫野逃離的方向,默默點了點頭。

與此同時,刑警總隊內,季語秋和于孟還在對峙。

季語秋看著對自己舉槍的于孟,笑了笑。“真沒想到會是你。”

“是嗎?可我早就想到了。”于孟冷冷道。

“所以你故意接近我,潛伏進鑒定科。”季語秋道:“都是為了今天所做的準備?還真是頗費心機。”

“彼此彼此。”于孟道:“我倒是想問你,季科長,你是什麼時候和他聯繫上的?”

“誰?”季語秋明知故問。

“赫野。”于孟冷冷道:“你是什麼時候成為赫野的暗線,開始為他偷運情報的,季語秋。”

一句話,宛若在房內投下一道晴天霹靂。

季語秋眨了眨眼,上上下下地打量于孟,終於恍然大悟道:“原來如此。我還奇怪,為什麼徐尚羽短短三年就能當上隊長。為什麼他犯了殺人命案,警隊只是下了個通緝令,並沒有其他舉動。為什麼那天追擊徐尚羽,沒有讓我前去檢驗車裏的屍體。”

“這樣,一切都說得通了”季語秋道:“徐尚羽之所以被派到黎明市,也是你們的計畫。他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刑警,而是你們拿來引誘赫野上鉤的魚餌,和甯蕭一樣。我說的對嗎?于孟。”

他笑了笑。“不,應該稱呼您——國安局特別行動員。”

于孟緊了緊槍口,“你現在束手就擒還來得及。”

“束手就擒?”季語秋聽完,大笑。“讓我乖乖被你們抓住,成為你們報功的籌碼嗎?不過,你確信你們現在有資格說這句話嗎?你以為,你們真的已經佔據優勢了?”

看著他嘴角的笑意,于孟心下一寒。

“你!”

他話還沒出口,就聽見郊外一陣巨大的爆炸聲。驚天動地,仿佛是天地傾塌。

季語秋看著遠郊那直沖上天的火光,嘴角擒起一抹笑意。

“于隊,於隊!”

趙雲破門而入。“和隊長他們失去聯繫了!”

于孟喝問:“邢峰那邊呢!”

“也沒有回應!最後傳來的聲音就是那陣爆炸聲,現在情況不明!”

于孟聞言,狠狠地瞪向季語秋。

“你究竟想做什麼?”

“做什麼?”季語秋搖了搖頭。“不,我什麼都沒有做。你應該問的人,不在這裏。”

季語秋也很想知道;赫野,在這個終局之時,你究竟打算做什麼?

……

張瑋瑋被帶到了車上,不知道要去哪里。

“姐姐。”他問著給她開車的年輕女人。“我們這是要去哪?”

開車的女人頭也不回。

“去一個地方。”

“遠嗎?”

“不遠。”開車的女人道:“這世上每個人都會去的地方。”

張瑋瑋不再說話,安靜地坐在車內。

不久後,他和城內的其他人一樣看到了遠郊升天的火焰與塵埃。

煙霧被狂風吹來,帶著濃烈的硝煙味逐漸散佈在整個小城。

像是在宣告著,一場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。

作者有話要說:來個小劇場:

陸飛看見車內“屍體”:“不是他啊!不是他啊!啊啊啊,真的真的不是他!”

趙雲:“夠了,人家都聽見了,你還要喊幾遍?”

陸飛頓了頓,又喊:“是他,是他,就是他!上天入地,呃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就被趙雲捂著嘴拖到一邊狂揍。

一旁,季語秋遠遠地看到車內一灘血跡,對著夕陽觸景傷情,完全沒有看到這兩個逗比之後的舉動。幾分鐘後,他看到陸飛滿身狼狽眼眶泛紅地走出來,好心地上前安慰。

季語秋:“不要太難過了,也許老徐有苦衷。”

陸飛:“哪吒也有苦衷。”

季語秋:“?”

趙雲一把拖走陸飛:“抱歉,他悲傷過度,有點瘋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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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合著前幾章看,是不是別有風味~╭(╯3╰)╮

感謝拂曉sky的手榴彈!

倒數第三章,麼麼噠!

第67章 終章 (二)

爆炸的硝煙味直沖進口鼻,甯蕭被人緊緊壓在身下,等到劇烈的衝擊波過去後才有空喘口氣。冰火!中文

“徐尚羽!”

他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爬起來檢查身上的人傷口。

“你沒事吧?”

徐尚羽本來壓在他身上,現在起身坐到一邊。神色狼狽,弓著身子。

“我沒事。”他沙啞著回,眉頭卻緊緊皺在一起。

“讓我看一看,你……”

甯蕭去看他後背,一看之下大驚失色,只見徐尚羽後半身一片狼藉,衣服被爆炸的碎片割開一個個碎條,紅色的血混著沙塵浸透了後背,皮膚綻開,傷口處皮肉翻滾,看起來十分猙獰。

“你!”甯蕭道:“我馬上打120,你堅持會。”

徐尚羽笑:“沒事,不是什麼大傷。倒是邢隊那邊,你叫救護車過去看看去,不知道他們情況怎麼樣?”

爆炸的中心應該是在屋外某處,衝擊波從窗戶外襲來,玻璃碎片和一些碎石成為了刺傷人的暗器。兩人渾身都沾滿了塵土,臉上也有許多細小的劃傷,形容狼狽。

甯蕭推開身邊的雜物,小心地向外看去。“現在外面情況怎麼樣?”

“不知道,通訊設備都不能用。”徐尚羽道:“只希望不要出現傷亡。沒想到這一次,還是被他算計了。”

兩人皆沉默下來,本來這一局徐尚羽將計就計,是準備將赫野引誘出來一網打盡,誰想到赫野竟然使出這一手。屋外,漫天的煙塵紛紛揚揚,幾處房屋還在燃燒,沖天的火焰仿佛是某人囂張的笑容。

這一局,他們沒有贏。

徐尚羽拍了拍甯蕭的肩膀,“我們還有機會。現在赫野身邊的人手都被清楚得差不多。剛才爆炸那麼激烈,他們剩下的人肯定也來不及撤退。只要我們後續的增援趕到,就可以將赫野擒住。”

甯蕭沒有說話,他心裏還是隱隱有不祥的預感。

“你是在擔心瑋瑋?”徐尚羽看著他的神色,道:“不是接到消息說赫野將他丟給手下照顧,沒有帶過來麼。”

甯蕭搖了搖頭。

“赫野既然打算魚死網破,就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抓住我們把柄的機會。”

而張瑋瑋就是赫野手中最好的一枚棋子。徐尚羽和甯蕭,誰都不想讓這個孩子出事。仿佛是為了驗證甯蕭的預感,屋內,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。在爆炸剛過,硝煙未散的此時,這道鈴聲迴響在空曠的走道裏,顯得格外詭異。更何況,這個手機還是從張七那裏強要過來的,專門用來和赫野聯繫。那麼這個時候,又會是誰打電話過來呢?

兩人對視一眼,甯蕭上前拿起手機,按下了接通鍵。

首先傳來的是一陣笑聲。

“沒想到真的接通了,我只是打算試一試的。”

幾分鐘前還面對面說話的人,現在從手機裏傳來微微有些變調的熟悉聲音。

果然是赫野。

“怎麼樣,喜歡這份禮物嗎?”

甯蕭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聽著。他不知道赫野又打算幹什麼,在沒有探清情況之前,保持沉默時最明智。

像是知道接電話的人是誰,赫野停了停,又道:“你想要一個結局,那我就給你一個,如何?”

他說:“甯蕭,我們就來玩一個遊戲。”

甯蕭終於開口:“什麼遊戲?”

赫野輕笑:“賭。”

“我在全市兩個地方準備了炸彈,設定為一個小時爆炸。從你現在的地點抵達兩個炸彈處,是半個小時內的路程。我不會告訴你炸彈設在哪,同樣也不會阻止你去拆除。而你唯一要做的,就是在這一個小時內找出兩枚炸彈,並獲取裏面的暗碼。上面標注的,就是我現在的藏身地。”

“我只等你一個小時,過了時間你沒有出現,就再也沒有機會抓住我。當然,如果你不僅沒有找出暗碼,也沒有找到炸彈,後果可以想像。”

“對了,拆彈的唯一方式是你的指紋驗證。”赫野最後道:“現在,計時開始,我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
嘟嘟嘟,手機裏傳來陣陣忙音。

甯蕭掛斷手機,抬起頭看向徐尚羽,眼眶裏泛出微微血絲。

“其中一枚炸彈,一定是在張瑋瑋身上。”

他就知道,赫野這個瘋子,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們。

“甯蕭……”徐尚羽憂心地看著他,正要說些什麼,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交火聲!

交火聲又近及遠,似乎是兩批人在相互對峙。徐尚羽眼神一肅,彎腰摸到窗前查看情況。

“是赫野的人在和邢隊他們交火!”他道:“他們在掩護赫野撤離。”

“情況怎麼樣?”

“邢隊他們落了下風,撐不下去了。”徐尚羽皺著眉。“赫野的人撤走了,他們沒有多繼續開火,壓制住了火力就趁機離開了。”

“他的目的是撤退到安全的地方。”甯蕭道:“他不會對邢峰他們趕盡殺絕。等赫野撤走後,我們就與邢峰匯合。”

“恩。”

十幾分鐘後,交火聲徹底消失,又等了一會,甯蕭才扶著徐尚羽從藏身處走了出來。沒走多久,他們就遇到了同樣是傷兵滿員的邢峰一群人。

“小徐!”邢峰自己也吊著一隻受傷的胳膊,但是看見半個身子都被染紅的徐尚羽還是吃了一驚。“你沒事吧?”

徐尚羽笑著擺擺手。

“就是看著恐怖,其實沒那麼嚴重,只是一些劃傷。”

邢峰呵斥道:“那也不能大意,要是傷口感染了怎麼辦?”說著就拉過徐尚羽,讓身邊的隊員給他簡單地清理傷口。

徐尚羽苦笑道:“現在沒這個時間了。我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說,邢隊,恐怕赫野還想要跟我們玩一把大的。”

“究竟是怎麼回事?”

幾分鐘後,兩人將情況大概說明。邢峰聽罷,臉色很是難看。

“也就是說現在市內藏著兩個炸彈,沒有人知道在哪,而這炸彈隨時威脅著市民的生命。”邢峰狠狠地砸在一旁的牆壁上。“這赫野,竟然膽敢做出這種事!”

甯蕭道:“以往,他不會親自做這些,但是現在他也被逼上絕路了。這是我們和赫野的最後一局,不能輸。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。”

“可是現在所有的通訊工具都被遮罩了,我們怎麼聯繫外面?”邢峰皺眉。

“這個還能用。”甯蕭掏出從張七那裏搶來的手機。“過來之前,我已經跟總隊那邊說明了情況,他們已經在全市人群集中的地方疏散人員,也在排查所有的可疑點。我還讓他們帶了一個人過來。”

“帶人?”邢峰問:“這個時候你還想見什麼人?”

甯蕭還沒說話,只聽見出口處一陣喧鬧,隨即幾輛警車呼嘯著開了過來,在它們之後,救護車也緊急趕到。

“隊長!”趙雲和陸飛一下車,就向這邊跑來。尤其是陸飛,看見渾身是血的徐尚羽,他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“啊啊啊,隊長!你不要有事啊!我好不容易才能見你一面,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啊,隊長!嗚哇嗚哇……”

看見一股腦撲過來的陸飛,徐尚羽沒好氣地把他推到一邊。

“沒事也得被你們氣死。怎麼跟著過來了,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嗎?”

陸飛眼前一亮。“解決了!嘿,于孟那身手可真不一般,兩三下就把季科長,不,把季語秋給拿下了。沒想到啊,平常看著文弱膽小的一個人,竟然是扮豬吃老虎。對了,隊長,你是怎麼知道季語秋不對勁的?”

怎麼知道的?要是沒有人和赫野暗中聯繫,赫野能那麼清楚警隊內部的事嗎?尤其每次季語秋總是若有若無,在關鍵時候提點眾人一聲,然後讓事情按照赫野的計畫走。不過徐尚羽不想和陸飛解釋那麼多,他揮了揮手,讓陸飛去一旁蹲好。然後,才有時間看看甯蕭要讓他們帶過來的人。

那被銬住雙手押過來的人,竟然是張七。早上他們剛剛拿下,才送進警隊沒多久,這人竟然又被甯蕭喊出來了。

“時間不多,我只能長話短說。”

甯蕭站在空地中央,對眾人道:“赫野要玩的這個遊戲,我們有兩點不利。一,他可以無視市民的安危,但我們卻要受到限制,必須在一個小時內拆除炸彈。二,除了聲明有兩個炸彈外,赫野沒有做任何地點的提示。這樣找起來相對而言難度就會增大。不過,也不是沒有任何線索。早上有人傳來消息,張瑋瑋被赫野的一個屬下帶走,我懷疑其中一個炸彈就在這個孩子身邊。”

“有什麼理由嗎?”邢峰問。

“赫野好勝心強,也十分記仇。”甯蕭道:“對於他來說,我和徐尚羽是破壞他計畫的罪魁禍首。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拿捏我們倆的弱點,對著我們的痛處下手。而張瑋瑋正滿足了這點。”

“那你把這小子叫回來,又是打算幹什麼?”邢峰踢了張七一腳,張七臉色慘白,懦懦地不敢說話。

甯蕭看著張七,對著他露齒一笑。

“物盡其用。”

而看在張七看來,露出笑容的甯蕭,比剛才那個冷面刑警還要可怕。

他的笑意,並沒有抵達眼中。

作者有話要說:計算錯誤,可能還需要兩三章才能完結==

下一章我們開始玩遊戲哈,能不能拆除炸彈,就看你們的了,騷年。


第68章 終章 (三)

“阿姨,我們還要坐多久?”

張瑋瑋屈膝坐在後座上,簌簌發抖。他坐在車裏快有一個小時了,但是開車的女人一直在附近轉圈,從來沒偷聽下來過。張瑋瑋又渴又餓,可是卻不敢抱怨,只能試探著詢問什麼時候才能下車。

年輕女人似乎一邊開車,一邊在玩手機,她聽見張瑋瑋的聲音,回頭看了他一眼,似乎有些心軟。

“不要叫我阿姨,叫我西西。”

“西西……阿姨,我們什麼時候才能下車?我肚子餓了,可以吃飯嗎?”

張瑋瑋是個聰明的孩子,被這幫人抓過來之後,他漸漸發現對誰示弱才是有用的。面對赫野時,他基本上都是一身不吭,但是面對這個女人,他知道自己可以適當提出一些要求。

“不行。”西西拒絕他。“要等有人找到我們,才可以停車。”

張瑋瑋不明白道:“那還要多久?”

西西看了下時間。

“還有四十分鐘。”她說:“四十分鐘後,一切就結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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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尚羽看著甯蕭將張七拉上車。

“你帶著他幹嘛?”徐尚羽問。

“找炸彈。”甯蕭回:“他就是我們的眼睛。”

“你確定?”

“整個黎明市有六百多平方公里,以我為中心劃出一個路程三十分鐘半徑的圓,也有近百平方公里。這麼大一個面積內,要在一個小時內找兩個不知道在哪的炸彈,幾率幾乎是零。”甯蕭道:“但是我認為赫野不會出一個無解的謎題給我,我相信他已經給出了提示。”

“提示就是他?”徐尚羽看著張七。

“他是提示之一,另一個提示是張瑋瑋,赫野絕對會把一個炸彈放在他身邊。”

如此一來便篩選出了一些條件。赫野不可能讓張瑋瑋獨自一個人,也不能放他在戶外行走,為了方便放置炸彈,必須有足夠的空間,而且還得具備一定的機動性。

想了想,甯蕭看向張七。“半小時路程的半徑內,私家車,兩名乘客,很可能一直在行駛中,幫我找出所有的可疑目標。”

張七哼了哼,似乎不大情願。

“你不是一向自喻為正義使者?”徐尚羽對他道:“假如這一次赫野的炸彈爆炸,不知會傷及多少無辜的人。如果坐視不理,你就沒有資格再宣稱自己的正義,而是和那些犯罪者一樣,是個藐視別人性命的小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不知是不是徐尚羽的這句話起了作用,張七神情有些鬆動。“我答應幫你們,僅限這一次。”

對於真正的高手來說,即使只有一台電腦,一個無線網,他也可以做到很多事。

“排查出來的可疑車輛有三輛。”一陣忙碌後,張七手指著螢幕道:“距離我們十公里,有一輛白色麵包車一直在附近徘徊。向南五公里左右,一輛公交拋錨停在路邊,車內大部分人都已經下車,但是還有幾個乘客在車上遲遲不下。還有……”

最後根據調取的即時監控,張七找出了七個嫌疑目標,包括四輛私家車,一輛麵包車,一輛公車以及一輛的士。這些車的共同特點是從監控根本無法看清內部情況,而且形跡可疑,一直沒有離開過附近。

“目標有點多,看來我們得分頭行動。”徐尚羽道:“我和趙雲他們一組,你和陸飛一組,邢隊帶著他的人再另外組隊。必須在半個小時內排查這七輛車,沒有時間拖延了。”

甯蕭看著他。“你的傷……”

“沒事。”徐尚羽笑。“就這一點小傷,還不至於讓我傷退。”他拍了拍甯蕭的肩膀,“我走了,這個傢伙就交給你看著。”想了想,又道:“如果赫野再聯絡你,不要被他挑撥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甯蕭點了點頭,看著徐尚羽帶著人離開。正午,陽光正好,映照在徐尚羽綁著的白色繃帶上,卻讓人覺得刺目。他收回視線,看向張七。

“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招。”

張七笑笑。“我從來不耍花招。”

十二點半,一切行動開始。刑警們分成七組,分別接近七個可疑目標。為了不打草驚蛇,他們統統換成便裝,並安排了狙擊手隱藏在附近。為了減少可能的人員傷亡,刑警們開始在七個可疑目標附近疏散人群,以減少危險。

張瑋瑋趴在車邊向外望,突然喊了聲。

“西西阿姨。”

“我還沒那麼老,不要喊阿姨。”

“……西西,我覺得外面的人好像變少了。”

西西沉默了一瞬。

“因為接你的人來了。”

張瑋瑋從後面看著她的側臉,輕聲道:“你會讓我跟他們回去嗎?”

“回去,你想回哪?”西西不答反問,“我會帶你回去的,早晚。”

張瑋瑋看著她,突然有一種感悟,很可能這就是自己最後一次出門了。年幼的孩子,心裏莫名有了一種即將與世界告別的預感。

“你為什麼要跟在赫野身邊?”他將一直藏在心裏的話問了出來。“他殺了很多人。”

這句話,他不會去問別人,比如那個叫青蚨的狙擊手。他會問西西,是因為覺得她和自己還是很相似,他們都還是普普通通的人。而不是像赫野那樣明明笑著,卻給人冷漠疏離的感覺,不似此世之人。

“因為……”腦海中轉過了無數個理由,西西隨之淡然一笑。“因為我願意。”

跟在那個人身邊,即使只做一個渺小的影子仰望,仿佛也能掌握著整個世界。赫野給她帶來了完全不同的一個世界,是她的神明。所以這種跟隨不需要理由,跟著自己的信仰,根本就無需理由。

張瑋瑋心有所感,明明知道赫野是個很可怕的人,可是就連他自己有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被對方吸引。也許赫野可怕的不僅是他的能力,更是他這種掠奪人心的魅力。

“但是我不願意……”張瑋瑋蜷縮在後座。“我還不想死,我想活著。”

西西憐憫地看著他,心道,這可由不得你。她看著外面,刑警們的包圍圈已經越縮越小,自己這邊也該開始做準備了。

指揮車內,甯蕭心臟突然抽搐了一下。明明一切都在計畫中,卻總有一種事情超出了掌控的不祥之感。究竟是哪里出錯了?季語秋已經被他們控制,張七也乖乖地合作,埋藏炸彈的嫌疑目標也都一一找了出來。

一切都很順利,十分順利,卻讓甯蕭心裏覺得不安。他看向身邊,那裏空缺了一個位置,徐尚羽不在。

因為他不在,所以自己才感覺這麼不安嗎?就在甯蕭捫心自問之時,他監控的目標突然出現了異常狀況。一輛白色的小轎車猛地加速,衝破了便衣們佈置的包圍圈。

“怎麼回事?”

監控的刑警彙報道:“嫌疑人突然加速甩開了我們,現在正駛向大橋!”

甯蕭面色一變。“通向大橋的公路封鎖了沒?”

“來不及了,他開到那裏只有五分鐘,這個時間根本來不及疏散車輛!徐隊的人已經開始追緝他了!”

聽到徐尚羽的名字,甯蕭呼吸微微一窒。他目光緊盯著監視螢幕,不願錯過任何一個細節。只見幾輛警方的車緊追在嫌疑車輛之後,雙方都在向大橋逼近。大橋那邊已經在佈置疏散,卻還有十幾輛車沒有來得及撤離,其中有一輛是小學校車。

“甯蕭。”

隨身的無線通訊突然傳來徐尚羽的聲音。

“我一會準備抄近道狙擊嫌疑人,但是我懷疑他們這是引蛇出洞,不要放棄對其他幾輛車的監控。”

寧夏還沒來得及和他說句話,徐尚羽就果斷切斷了通訊。

監控上,一輛警車猛然加速,在小巷裏穿梭行駛最後抄到嫌疑車輛前方。警車試圖攔截對方,但是嫌疑車輛幾次衝撞後突破攔截。危急關頭,有人從警車裏探出身子,舉槍射中對方的輪胎,才終於在上大橋之前攔截住。甯蕭剛松了一口氣,就看到一個蒙面人從車內跳了出來,跑向警車!畫面裏,徐尚羽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舉槍射擊,可是依舊晚了一步,對方開啟了炸彈。

蒙面人倒地的那一刻,兩道紅外線同時亮起,一前一後將警車與白色轎車包圍在橋頭,而徐尚羽正好被困在這兩道紅外線之內。

那一刻,甯蕭終於明白了赫野的打算。

【恭喜你找到第一個炸彈。這裏是一點小小獎勵:炸彈的拆除密碼是你的指紋,它們距離爆炸二十八分鐘的時間。】

幾乎是同時,甯蕭收到了赫野的一條資訊。

上面短短一行字卻透露著許多資訊,也體現出了赫野的險惡用心。

兩顆炸彈會同時爆炸,而唯一的拆彈秘鑰就是甯蕭的指紋。在接下來短短二十八分鐘之內,拆除這顆炸彈,和尋找另一顆炸彈,甯蕭只能來得及去完成一個。

這是赫野在逼迫他做選擇。

徐尚羽和張瑋瑋,只能活一個。

作者有話要說:下章主感情戲,估計全文百分之八十的感情戲都在下麵了。


第69章 終章 (四)

赫野站在船上,海風吹亂他的發,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“這次你真的想好了?”

他回過頭,看到說話的人,也是現在他身邊唯一一個人。其他人不是被捕就是失散,就連最忠心于他的連西,也被他派出去完成做一個有去無回的任務。

從一開始的萬眾矚目,眾人跟隨,到現今如同喪家之犬一樣被人圍追堵截,只能想著辦法逃離,這其中的落差,便是赫野也沒有早早預料到。

“沒辦法啊。”他說:“畢竟這次的人,不是那麼好對付的。”

所以,只能破釜沉舟。

青蚨熄滅煙頭,看著他。

“早知道這個甯蕭不好惹,徐尚羽背景深,為什麼你一開始還要去招惹他們倆?”

“這讓我該怎麼回答?”赫野微笑:“該說是忍不住嗎?對於甯蕭,其實最初只是想表達對他的崇拜,我挺喜歡他的小說。”

青蚨嗤笑,喜歡到把那個人的書全變成血淋淋的案件,還刺激得原作者得了心理疾病。這種喜歡真實承受不起。不過他並沒有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,畢竟赫野是個怎麼樣瘋狂的人,他們這些追隨者早就知道了。只是有時候他也覺得甯蕭可憐,好好地寫文,怎麼就被他們家變態BOSS看上了呢?

“你不贊同?”赫野仿佛是看出青蚨的內心想法。“知道我為什麼唯讀甯蕭的書嗎?”

青蚨誠實地搖頭。

“因為他寫得真實。”赫野說:“殺人犯就不是正常人了嗎?不,正因為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,所以才會嫉恨、憤怒,去殺死這些負面情緒的來源。很多人都將殺人犯當做是異類,是社會的毒瘤,但是事實上,每個人都有成為兇手的可能。你不殺人,只是因為還沒有被逼迫到那種地步。”

赫野輕笑,聲音在海風中逐漸傳遠。

“這個很多人都不明白的道理,甯蕭卻懂,叫我怎麼不生出惺惺相惜之情?”

就因為這個惺惺相惜,而將自己逼到不得不遠走逃亡的處境嗎?青蚨有時候也實在不理解赫野,世上沒有誰真正理解赫野。

他奪走別人的性命,不是因為心裏有怨恨,而是憐憫。

他操縱一起起兇殺案,只把人命當做兒戲,卻會感歎殺人犯也是常人。

他有自己的理念,並且為此和這個世上處於主流的觀念對抗,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團隊。而現在,他又為了一個小說家,而不惜毀掉自己親手打造起來的王國。

只能說,赫野實在不是一個正常人,他總是隨心所欲地擾亂這個世界。青蚨想到這,隨即苦笑。願意陪這個瘋子折騰到現在,自己也早就不正常了。

“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?”他問。

“這世上沒有誰不是殺人犯。不殺人,只是因為還沒有被逼到絕境。”赫野又將自己的話說了一遍,輕聲道:“甯蕭懂得這個道理,卻假裝忘記。那麼現在,我至少要讓他想起來,你說是嗎?”

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,卻讓青蚨看著膽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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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聯繫上徐尚羽了嗎?”

邢峰一鑽進來,就脫口問。

“沒有,自從十分鐘之前,徐隊將他身邊的人都撤走後,就不准我們再接近。”聯絡員道:“他也關閉了通訊,不接受我們的通話邀請。”

邢峰氣急。“這個傢伙,又準備搞什麼么蛾子!”他看向甯蕭,這個人已經好久不說話了。然而邢峰卻還是將希望寄託在甯蕭身上,出於某種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。好像在這個時候,能夠明白徐尚羽在想什麼的人,只有甯蕭了。

最後的倒計時,還有十五分鐘。

甯蕭睜開了眼。

“找到張瑋瑋的位置沒?”

“赫野佈置了四五個障眼法,我們已經一一排除了,現在正在鎖定最後兩個目標,快了。”

甯蕭點了點頭,又陷入沉默,不再說話。邢峰忍不住催道:“甯蕭,你想到什麼辦法了嗎?徐尚羽那邊,還有孩子那邊,你準備……”

“準備怎麼選?”甯蕭抬頭反問:“你是不是想問我,如果時間只允許我去拆除一個炸彈,我會在他們之中選擇哪一個?”

邢峰有些尷尬,但沒有否認。

這時,一直在旁邊的張七忍不住開口嘲諷道:“不管選哪個,總歸是要死一個的。”

車內所有人都看向他,張七得意地笑道:“你們都說我瘋了,為了所謂的正義去殺人,那你呢?現在兩條命放在你面前選擇。你會選誰?無論選擇哪一個,你都是為了做出這個選擇而殺了另一個人。當然,人都是感情動物,你要真是選了那個小員警,也沒人能說你閒話不是”他眼帶諷刺地看了車內眾人一眼。“至少在這裏,他們都希望你那麼選。””

“你……”邢峰深吸一口氣,忍耐著自己揮拳的衝動。

張七就是在□裸地嘲諷他們。嘲笑這些員警的私心,如果不論公義,其實他們都希望徐尚羽能夠活下來。然而甯蕭如果真的這麼選了,就是親手殺死了張瑋瑋。為了自己的私情,變相殺死了一個孩子。這樣的甯蕭,和那些殺人犯有什麼區別?

邢峰擔憂地看向甯蕭,知道他現在正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決定,現在心裏最難過的肯定就是他。正如張七挑釁所言,無論選擇哪一邊,都等於是甯蕭親手殺死了另一個人。

邢峰心裏發涼,暗道赫野真是會算計。他一定是在最初定下遊戲規則時就遇見了這個場面,而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徹底摧毀甯蕭。在經歷了三年前的事後,如果再有人因為自己而死,不知道甯蕭會不會崩潰。

從容不迫地將甯蕭推上懸崖,這就是赫野最後的佈局。

還有十三分鐘。

在車內所有人緊迫的注視中,甯蕭終於再次開口:“送我去張瑋瑋那裏。”

“顧問!”陸飛第一個跳了起來,焦急地看向甯蕭。張七哈哈大笑,邢峰緊握著拳,上前攔住了陸飛。

“既然……”他沙啞道:“甯蕭已經做出了選擇,那麼就按他說的做。”

陸飛紅著眼吼道:“隊長呢!就沒有人在乎他嗎?他死了也無所謂嗎!”

“陸飛。”邢峰看著他,一字一句道:“我們是員警。”

邢峰又說了一遍:“我們是員警!”

在當初選擇這個職業的時候,大多數人就已經做出了選擇。如果有一天,在天平上放上他們和普通人的性命,加以選擇,那麼天平會傾向哪一邊,是早就預料到了的。

因為是員警,所以放輕了自己的性命。

陸飛忍不住低喊一聲,重重捶打車窗,不去看甯蕭一眼。即使他心裏清楚,但是當自己朝夕相處隊長,真的被如此輕而易舉地放棄的時候,他心裏仍舊是忍不住悲憤。我們也是人啊,也是有血有肉,會哭會疼,有著自己家人愛人的普通人啊!為什麼,為什麼要被逼著做出這樣的選擇!

邢峰拍拍他的肩膀。“不要怪他。”

說完,便帶著甯蕭離開了車內,向張瑋瑋的所在處轉移。

從始至終,甯蕭除了開口說出那兩句話,就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。他的臉上無悲無喜,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究竟是什麼心情。邢峰顧忌到他現在很可能也不好受,出聲安慰道:“如果徐尚羽在這裏,他也會這麼選的。”

甯蕭側頭看了他一眼,十分緩慢地上下點了點頭。隨後眼睛又投向遠方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倒計時十分鐘。

赫野看著剛剛收到的消息,有些訝異地眨了眨眼。

“你這樣不會後悔嗎?”不知道在與誰輕聲低語,他看向海面,低聲地問。

倒計時九分鐘。

張瑋瑋被連西催促著穿上一件外套,心裏忐忑又不安。

連西看著他道:“放心吧,你運氣很好。”

什麼意思?張瑋瑋聽不懂這句話,只是懵懂地和她一起看向路口。真的會有人來接他嗎?徐叔叔和甯蕭哥哥,會來一起接他回家嗎?

倒計時,八分鐘。

徐尚羽站在橋頭,看著空曠的大橋。寂靜得嚇人的街道,就像是拍攝喪屍片的末日場景。然而徐尚羽知道,就算是末日,這也只會是他自己一個人的末日。此時此刻,他想起了很多。初進警隊以來所偵辦的每一件案子;與甯蕭的相遇,兩人一起辦案;身份被赫野發現後,不得已假裝背叛;以及支持著他三年,心中對赫野的仇恨。

直到現在,他在這世上只有最後八分鐘的生命。徐尚羽清楚地知道甯蕭會怎麼選擇,就像是清楚地明白自己的選擇一樣。他靠近大橋欄杆,最後望了一眼天空。

想起當初進警校時,父親對自己說的一句話。

【兒子,要麼不當,要當就當一個好員警。】

當一個好員警。

……

監視著大橋的刑警突然站了起來,驚恐地看向監視畫面!

“不好了!”他沖著所有人喊:“徐隊他——!”

倒計時,五分鐘。

甯蕭看著對面的張瑋瑋,以及站在他身後的女人,知道這是自己做最後選擇的時刻,不能再後悔。也就是在這時,他聽到了刑警們傳來的消息。

“邢隊!剛才監視組傳來消息,徐隊、徐隊他……”傳話的刑警聲音有些哽咽。“徐隊他自己跳下了橋,提前引爆了炸彈!”

徐尚羽……

甯蕭微微抖了一下,僵住不動。

那一刻,他仿佛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道:

【我已經做出了選擇,你不用再為難了。】

如果這是一場殺人遊戲。

那麼,甯蕭知道,正是自己殺死了徐尚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還有最後一章!


第70章 終章 (五)

甯蕭站著,猶如一個雕像。

北風呼嘯地割上臉,他卻無動於衷,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。邢峰站在他身側,偷偷打量著甯蕭的表情。只見他嘴唇微微抿起,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量,又似乎在隱忍克制著什麼。

這樣的甯蕭,邢峰是第一次見到,就像是站在懸崖之上,搖搖欲墜。

“甯蕭……”然而即使是這種時刻,邢峰也不得不控制著自己情緒,提醒他。“還有五分鐘。”

離炸彈爆炸,還有五分鐘,而張瑋瑋還沒有得到解救。

甯蕭睜開眼,黑色的眸子看向對面的女人。明明沒有帶著多少情緒,卻讓連西不由地冷顫一下。

她握了握拳,努力鎮定下自己的情緒,將張瑋瑋推了出去。

“你贏了,這個孩子歸你。”

“炸彈呢?”

“他身上根本就沒有炸彈。”連西說。

什麼!

邢峰忍不住握緊拳,狠狠瞪著那個女人。就因為這種無稽之談,讓徐尚羽背負了那麼多的危險,讓甯蕭忍受著折磨做出這樣的選擇。然而到最後竟然告訴他,你根本沒必要選擇,因為本來就不存在炸彈。

那麼甯蕭是為什麼要白白忍受這些,徐尚羽又是為了什麼藥送命!就因為赫野一個滑稽的玩笑嘛!

旁邊的刑警都恨不得要衝上去,將那個女人大卸八塊,卻被甯蕭攔住。

“瑋瑋身上沒有炸彈。”甯蕭看著她。“那你呢?”

連西嫣然一笑。

“果然如BOSS所說,根本瞞不過你。”她說著解開外套,一套炸彈赫然正捆綁在身上,上面的倒計時觸目驚心。“如果你想解除它,就一個人過來。”

還有三分鐘。

甯蕭看著這個綁著炸彈的女人,突然明白了赫野的計畫。

從一開始,這就不是一場公平的遊戲。赫野告訴他有兩個炸彈,卻又故意誤導分散他和徐尚羽。引動了全市大部分警力,將整個城市弄得人心惶惶。但是他的目的卻不是為了玩這個遊戲,而是從容脫身。想必現在他正在某個安全的地方,已經做好了離開黎明市的準備。而甯蕭和徐尚羽,一直就在赫野的計算中。

張七被捕,給他們做技術輔助,這就給張七秘密聯繫赫野的機會;炸彈一定要甯蕭親自解除,阻礙了他參與其他事情;徐尚羽單槍匹馬,將他困在最危險的境地。

這一盤棋,赫野一開始就沒打算輸!

甯蕭慢慢走近連西,在她的指導下解除炸彈。從頭至尾,他不能分神,一旦出錯這裏所有人都性命不保。

“你真的很聰明。”連西看著他。“但是最後的勝利者,還是BOSS。”她又說道:“解除炸彈後我隨你們處置,你們可以拿我去邀功。”

甯蕭低著頭,沒有說話。

黎明市海港。

“我們就這麼走了?”青蚨看著船漸漸駛離。

因為追查炸彈的緣故,現在整個港口沒有任何警力。他們準備充分,輕而易舉地躲避開海關的視線。只要抵達公海,赫野就是徹底擺脫警方的追究,來去自由。

赫野站在船頭,臉上卻沒有一絲快意的表情。他皺著眉,身為勝利者反而並沒有表現出多少喜悅。因為他明白,自己這一局並沒有贏,而是被甯蕭與徐尚羽二人逼得背井離鄉。如果不是他們在後面緊追不捨,他又何必會使出這一招,兩敗俱傷。想起徐尚羽,他隱隱有些遺憾。那麼一個人就這麼輕易地死了,未免也有點可惜。

他想了想,還是決定再問仔細一些。

“青蚨,問張七調那邊的監控。”

沒有人回答。

“青蚨?”

赫野感到不妥,轉身,驟然發現甲板上除了他自己,竟然沒有其他人。剛才還在這裏和他說話的青蚨,已經不見蹤影。空曠的海面上,只有船航行時發出的突突突聲音,格外詭異。

赫野眸子沉了沉,一隻手伸向懷中掏槍。

“真是不聽話。”

一個冰冷的金屬觸感抵上他的太陽穴。

“都這個時候了,還打算反抗?”

這個聲音是——!

赫野猛地轉身,看見一個好似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人影。

“……是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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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分鐘。

連西看著低頭解除炸彈的人,卻見他突然停下了動作,心下正覺得奇怪。

“全部退下。”甯蕭突然大喝一聲。“帶著瑋瑋離開,越遠越好。”

邢峰不知所措。“怎麼回事?甯蕭……你!”

“快走!”甯蕭道:“回去再告訴你!”

看著他嚴肅的表情,邢峰頓了下,隨即帶著讓刑警們帶著張瑋瑋撤退。他一邊撤離,一邊不斷回頭看向甯蕭。只見甯蕭站起身,不再進行炸彈拆除的步驟,只是和那個女人冷冷對視。

連西笑問:“不拆彈,你是想要和我殉情嗎?”

甯蕭道:“放心,就算殉情,也不是和你。”

“那我就想不通,為什麼你要讓他們離開,自己留下卻又不拆彈?”

“我也想問你。”甯蕭看著她。“按照你說的做就真的能拆除炸彈?”他視線尖銳,仿佛能看透一切偽裝。“而不會是在某個地方引爆另一顆吧?”

連西一僵,眸光轉冷。

“你不相信我?那你可以試試,還有幾十秒,這顆炸彈究竟會不會爆炸。”

倒計時上的數字還在不斷減少,三十,二十九,二十八……

甯蕭看著那不斷跳躍的紅色數字,突然露齒一笑。

“想急著拆彈的,只怕不是我了。”

這是什麼意思?連西臉色一變。

與此同時,同樣的倒計時還在另一個地方進行著。

赫野看著眼前人,眼中閃過微微的錯愕,緩緩念出對方的名字。

“你竟然沒有死,徐尚羽。”

被他點名的人此時一身狼狽,身上的傷口裂開,碰著海水痛得令人呲牙咧嘴。然而他卻露出一臉歡快的笑容,看向赫野。“不看著你走在前面,我怎麼捨得去死?”

這一切,只是一個居中局。

甯蕭與徐尚羽,有一個不被旁人知道的秘密通訊頻道。那是徐尚羽假裝投靠張七前,兩人提前做好準備,植入耳垂中的。在外人看來甯蕭一直在沉默,但其實他是在聽著徐尚羽跳橋前,最後留下來的資訊。

【炸彈有可能是個幌子,赫野準備撤退了。】

【我必須詐死。】

【趙雲已經暗中準備好工具在橋下接應我,到時候我會偽裝爆炸,直接去找赫野,他應該就在大橋附近的港口。】

【小心另一顆炸彈。】

【等我回來,甯蕭。】

倒計時二十八秒。

“另一顆炸彈究竟在哪?”用槍抵著赫野,徐尚羽逼問。

“在哪?”赫野笑笑。“甯蕭不正在拆彈嗎?”

“他不在。”徐尚羽道:“如果你不說實話,他不會拆彈,而我身上的這顆炸彈也會在不久後爆炸。到時候你我都會粉身碎骨,到海裏喂魚。”

二十秒。

赫野眼神微微閃動。“值得?”

“值得。”徐尚羽淡淡道。

“為了那些殺死你養父,蔑視你的出身的人?”

“我父親,並不是屈辱地死去。”徐尚羽道:“他作為員警,維護著自己的尊嚴而死。殺死他的人,是你。”

最後十秒。

“如果我不說實話呢?”

“那就一起死。”徐尚羽的眼中沒有絲毫退縮,他就這樣直直瞪著赫野。

九,八,七……

“連西。”

赫野打開通訊。“解除引爆裝置。”

正在和甯蕭對峙的連西,聽到耳機裏的命令,不由錯愕,但是她從來不敢違背赫野,在最後三秒,解除了引爆。

紅色的數字,就那樣停留在刺目的“3”上。

徐尚羽笑了笑,將已經失去定為能力的炸彈隨手仍在甲板。“真正的炸彈在哪?”

“市政府,辦公室二樓。”赫野回答:“如果甯蕭用連西的方法拆除炸彈,那市政府的那顆炸彈,就會在他按下的那一刻引爆。”

然後,甯蕭就將真正成為奪走數百人命的罪魁禍首,無路可退。

“本來我想這樣逼迫他,讓他來投靠我。”赫野笑。“沒想到還是被你們看穿,更沒想到你會單刀赴會,用自己的命和我陪葬。你身邊的這顆的確是真炸彈,如果剛才我沒有妥協,它就會在三秒後爆炸。”

徐尚羽聳了聳肩,不以為然。

“你不後悔?”赫野道,隨即又為自己的問題失笑。“是的,你和甯蕭都不會後悔。你們這種人,為了自己的執著,哪怕送命都在所不惜。”

“看來這一局,我贏不了。”

徐尚羽將他綁在船邊,又去看被自己襲暈的青蚨到海裏。不知何時駛道附近的救生筏,將狙擊手撈了上去,牢牢綁住。

“疏散市政府大樓上有人,將拆彈專家帶過去。”徐尚羽對著小艇上待命的趙雲吩咐,直到搞定了一切,才有回頭看看赫野。這個一向風光無限的人,此時似乎有些頹靡。

“殺了我。”赫野突然道,他低著頭,陽光的陰影落在臉側。

徐尚羽搖頭。“我不會動手,你將回去接受審判。”

“審判?”赫野抬起頭,望著他,掀起嘴角。“誰來,誰有資格——審判我?”

他漆黑的雙眸,閃現著瘋狂的怒意。徐尚羽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生氣的模樣,不由一愣。

“是那些政客、偽君子,用他們所謂正義來審判我的罪?還是那些什麼都不懂的愚民,被政治操縱的屠夫,用他們的淺薄可笑的觀點批判我?”赫野的瞳孔冷得令人發寒。“如果非要這樣侮辱我,不如現在就殺了我。”

“很抱歉。”徐尚羽看著他。“你就老老實實地接受那些偽君子的審判吧,這是你欠我的。”

徐尚羽毫不留情,他清楚地知道折對付赫野的最好的方法不是殺死他。而是讓一群他瞧都不瞧在眼裏的人,去定他的罪。對於這個驕傲的人來說,這是比死亡更甚的折磨。

赫野不再說話,只是冷冷地看向徐尚羽。

“隊長怎麼還不下來?”

救生艇上,幾名刑警小聲問著趙雲。“和那個瘋子有什麼好說的?”

趙雲搖了搖頭,看向甲板之上,心裏卻留過一絲憂慮,總覺得遺漏了什麼。

“趙雲。”

正在此時,通訊器響了起來,裏面傳來甯蕭的聲音。“你那邊怎麼樣了,徐尚羽他……”

趙雲拿起通訊器正欲回答,然而一轉頭,便看見鋪天蓋地的一片白芒。

那光芒,恐怖,炙熱,像是死神的神冕。

滋滋滋滋——

通訊器裏傳來嘈雜,在那陣嘈雜之前,甯蕭似乎還聽到了一聲恐怖的聲響。他心跳漏一拍,試圖再聯繫那邊的人,卻毫無所獲。

“怎麼了?”邢峰正在押解連西,看見他這個表情,還沒來得及多問,一旁的連西已經發出了一聲冷笑。

轟隆隆!下一秒,整個黎明市的人,都看見了市中心一股直沖而上的劇烈火焰!

炸彈,爆炸了!

甯蕭看著那團火焰,腦海中一片混亂。引爆的開關不止一個,赫野怎麼可能不給自己後路。他最後的一招,便是魚死網破。

硝煙彌漫,四周的人亂成一團,甯蕭耳中聽到人們驚慌的哭喊,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,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,才發現自己正在向港口跑去。爆炸的時候,徐尚羽和赫野在一起,那是離第二個爆炸點最近的地方!

他要確認徐尚羽的生死,要知道那個傢伙是否還平安無事。一路上,甯蕭不斷地用兩人特有的通訊裝置嘗試聯繫徐尚羽,但是傳到耳邊的只有無盡的沉默。當他好不容易跑到港口,看到的就是不遠處的海邊上,那艘熊熊燃燒的船隻。那妖嬈的紅色火焰,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
四周是匆匆趕來的消防官兵,傷患不斷地被從海邊抬上岸。甯蕭在裏面尋找,卻沒有找到希望看到的那個人。終於,他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容。

那人渾身焦黑,正在被臺上救護車。

“哎,那邊是重傷患,不能隨便亂闖!”救護人員攔不住甯蕭,他已經沖到擔架前。

“顧……顧問……”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人,還尚有一絲神智,他睜著充血的眼看向甯蕭。“

“徐尚羽呢,你們徐隊呢?”甯蕭問。

趙雲沒有回答,只是悲痛地看著他。臉頰上,劃出兩道烏黑的水跡。

甯蕭的整顆心,都漸漸冰冷。

對於接下來發生的事,他都有些渾渾噩噩的,直到後來邢峰來了他才清楚其他各地的消息。由於徐尚羽通報的及時,爆炸發生的時候,市政府和附近的人員已經疏散得差不多。除了負責維護現場的員警,並沒有其他人死傷。而受傷的平民,也大多是被炸彈的衝擊*及,傷情並不嚴重。

港口的爆炸更由於是發生在海面,除了趙雲他們幾個刑警外,沒有任何人受傷。

三死十五傷,這就是這一次黎明市全部的損失。而其中一個死亡名單,警隊填上了徐尚羽的名字。爆炸發生得太近,連趙雲他們都出現了傷亡。對於離爆炸點幾乎是零距離的徐尚羽,已經沒有任何人保有他生還的希望。

只有,一個人除外。

甯蕭被封為此次爆炸事件最大的功臣,要不是他,可能還會有更多的死傷。政府授予甯蕭諸多獎賞,媒體一天到晚地在探聽他的消息。然而卻沒有人知道,這個英雄坐在亂石林立的海邊,望著大海就是一整天。

事件結束後兩天,甯蕭還是會花一下午的時間坐在港口,他獨自一人,從早晨待到夕陽落幕,沒有人敢上去打擾他。

邢峰有時候會去找他,告訴他一些最新的進展。

“上面已經撤銷了赫野的通緝令。”邢峰說。人已經葬身大海,自然沒有再發佈通緝的必要。

“連西和季語秋即將接受審判,張七越獄了,我們正在調查。”

“對了,趙雲剛從重症病房裏轉出來,已經沒有生命危險。”

他看著毫無反應的甯蕭,深吸一口氣,道:

“……徐尚羽的告別儀式,在一周後舉行。”

見眼前的人依舊沒有動靜,邢峰歎了口氣,無可奈何地離開。

甯蕭不與人說話,已經整整兩天。與赫野的對決終於結束,他獲得了最終的勝利,卻沒有絲毫的滿足感,只覺得了無意趣。媒體拼命地挖掘徐尚羽的身世,從他的出生到成長,絲毫不放過任何資訊。警隊給徐尚羽立下特等功,就連總是與徐尚羽勢同水火的一些警司,也在攝像機前留下了男兒淚。從一個出生不佳的“死人”身上,許許多多人從中牟利。

甯蕭現在有些相信,赫野說的那句話。

這個世上沒有誰乾淨,沒有誰有資格去審判另一個人。

所以他現在,只想著一個人。

第一次與徐尚羽見面的時候,那人毫不留情地將手銬銬了上來,在詢問室問話還借機調戲自己。現在想來,那個時候的徐尚羽應該是知道他的身份的,那麼他做這些,是為了什麼呢?

甯蕭回憶著,又想起在這次行動之前徐尚羽的一句話。

“其實最早的時候,我是不太喜歡你,可是後來卻越看越順眼了,大概是荷爾蒙的作用吧。”

男人和男人之間有什麼荷爾蒙!甯蕭記得,自己當初是這麼回的。

“不是□□的荷爾蒙。”徐尚羽笑道:“是靈魂的那種,就覺得好像只有你懂我,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。”

無比契合的默契,仿佛是生下來本該為一體,卻被造物主生生地分裂成了兩半。

如今,則是生死兩別。

【等我回來,甯蕭。】

我等你,可是你回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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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下午的時間,又悄悄流逝。甯蕭站起身來,拍拍身上的塵土正準備回去。可是突然,他耳垂內隱藏的通訊器傳來嗡嗡的聲響。

隨即,聲音逐漸清晰,一句一句的聽著,甯蕭渾身僵硬。

“沒的命勒,老頭,海裏邊有一個人,飄到岸上來了!”

“哪里來的人,真的勒,好多血!還是活生的吧?”

“有氣!還有氣,趕緊叫么兒來,叫醫生來救命。”

聲音模糊不清,還夾雜著許多雜音。這個世上,只有一個人的通訊器能聯上甯蕭的這個!

這個通訊器只有本人才能打開,只要有些微的意識,便可以控制通訊器與對方聯絡。哪怕是昏迷之中,徐尚羽下意識地第一個想聯繫的人依舊是甯蕭。

甯蕭忍不住狂奔,狂奔,夕陽在身後落下。他等待的那個人,終於回來了。

歡迎回來。

只要有你在,這個世界便還不是地獄。

作者有話要說:黑暗中,有人睜開了雙眸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全文完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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